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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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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 ~( d6 H#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2 s, F  i; g: U/ [
4 X3 F/ P/ X% |# \5 f# N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 P, H. `( Q9 I) U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5 M4 J9 z& \; m7 e8 C$ r' b0 J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8 k7 g: ~' h% w! l' w
+ C; y) v9 m2 W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0 `" J; J* Y; R4 L: ?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9 I; z  B, w/ d2 z
9 Z9 T) G* t! p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 V! ~( g6 ^7 Q) I( V% `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N( p- l' F0 E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7 E( N' E8 }. _* v, d
: Y. u, Z* E1 K0 ?3 `9 L2 t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J2 p8 E; d+ [" T% M9 E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f' b/ t/ k$ Q) M) A
6 i$ ^, o! X4 O! T" R3 R8 o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3 j, j3 y) `- U: u. e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K/ j( X" J# m. [) S+ t# _! N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t6 n# d, V; A5 ?3 W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r6 i  {/ ~7 v0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0 g6 q( O- Y/ [$ q. L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F* ?  a  {. a) a3 D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G. X5 Y" [% d0 G) h, t7 I& L
2 Q8 V  p6 ~8 g  e: J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5 W! d: [3 @6 ]1 s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J+ g: V- G1 n! ~, @; Q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P1 @1 w5 [  H+ r0 _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 l" @( Y- y9 k3 T- [" n: B( m5 }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Z( b* B  a% s" b; k0 l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f: h9 g. z) n7 S1 H* z
+ F* h, P; P0 O' i6 Z2 F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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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一部瘋狂' p. Z2 Z" h" }4 \  P- G: M7 Q. I
! R  r3 y% F- m0 N$ E$ f
+ {+ O8 h8 V% c7 t! T% B( {# Z& F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N2 v6 c6 Y5 Q. I9 P
% g: J8 g- x) A9 U, c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9 O: d9 u: P: M% h5 W2 s% N
: S$ ^, j/ F: h, F# D5 H% b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d/ p9 d0 t: J( u& f9 S! R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R+ W6 ?7 N  e0 M; e# N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9 \; T' O- ?6 h, \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 Z' @# _* q. m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P2 i- d3 F0 S9 X" e% ^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n! f% o8 H9 A& C( V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8 f" v  D5 I8 N3 ?9 U
$ E& {' s+ I/ p3 z. c# u3 a6 }( U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1 K- J" c% C' P6 E6 r- Q+ S
) d1 d1 c8 y5 k# d! ]# A1 N- r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 x/ S* Z- \/ q5 C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 J: t) J7 N& S% e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g! }- B) `, F* {% ]/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L  P% c+ G8 M7 ?8 t6 G2 M3 Q  W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z! _: y) ^3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9 U% M0 V! V) d! z4 K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1 T& x6 q/ H* R  l: W! w8 x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V" q  R0 @3 D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7 b0 s; e  _% `/ r7 R
相信理性。6 Z. O* G5 R  O/ m8 [8 Q
4 b: U5 p+ l% p/ A+ i  n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a( c( H1 k4 a& P7 X8 M/ h9 @
4 S$ e# J) C7 z# u5 w* @
「媽媽！」: R+ M* A' D% t0 ]
1 n1 ~' j" y- X) V) r' t1 u) L  a- @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9 N+ v) q! i9 y7 s( C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 O3 q& E1 ~! O! a: F- n# F5 r%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7 N. ~! k9 s  D# n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d( E/ Y$ T/ S% k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8 n- R$ a' F) O/ Z1 X, {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3 m" v1 w* x5 L+ Y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l! Y6 g% s+ Q- ~7 t. g
掛好。
* X. I- o. @* b+ P9 N8 @  }- U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D, W2 Q3 w4 B( |# `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t3 n+ d/ n! w) k) T1 K- t
( T! P2 l( N# j6 j6 x9 J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E7 y: r" Y  D* }6 U% k( N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L8 p' l, W" s# W+ ~+ R# @# {
. t9 \& W1 V. Z3 q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j' M- J- o+ ^, V7 L" W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i- u- h6 `$ `  v8 v7 {. p! P& p0 [
# e. b0 L& g0 ]; o, [1 p  J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z8 W, a) a) s. P6 e- F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3 o4 C- ~3 N  H8 C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 _2 p, Q7 V- [6 `' G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0 w: V/ n. b8 w
7 J5 V7 P9 I  C/ Q% _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4 N% N7 h7 }, [1 u3 x) f2 _: t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8 n, H, ]# [$ z# W) X& m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6 J% F- h* h8 g* Y# H& N% r5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i% U" Z3 Q$ ^* `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l: p) T( k4 ?5 z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 q6 |2 ?' j9 N' T  ^* i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7 s4 x  ?, G. u
的是很大的侮辱。$ i+ ^1 T3 R: r' Y9 k
0 y2 f5 B( M* d( B, A: s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M& P( t( m* w
' k) r9 t8 T0 `6 c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2 u3 m; q1 {6 D( \. p$ H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9 v0 q2 `- i! m+ ^. m
# ?/ K, @0 y% l$ O- O8 c
我突然清醒過來。
9 n" V5 g+ j# W4 h7 ^) t6 d' I. `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K% K5 a! g  R9 ~7 j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v2 J7 j- e) \1 @! A6 |4 N
# J( f. [( H- P8 ?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8 X( v9 O4 A+ a& e, r4 o9 V! R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4 [4 K  E1 K7 D# ?4 j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o8 Q( t4 @7 j) g8 A  ~: x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 F! H8 a( Z1 D. G( B5 |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f4 C) r! l" Y& W
) Y# }! Z1 W( `6 ~! K' ?  W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b; g& x+ G/ w  W: T'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L6 X; g/ e4 e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R# k0 a, J3 I0 Y' o3 g3 O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y# }6 O! D: P& B, i/ K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U3 C# J+ n" H( @) M
  S( j6 r  t& T% r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h% s4 h& d9 W+ c  P2 b5 B
: B( C3 a; e7 i0 U7 |2 R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X; U7 j* d6 y% N' w
6 t- {. o3 \) Y+ \& O2 z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3 \6 T; h# W- C8 l! C2 O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O  H$ X* G3 u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3 q0 }  p0 f, v; R2 Q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l( q8 D3 N0 i( a
8 j; N5 f: ^  l: j' t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0 t( d* K* m/ ~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2 Q4 t% A$ O* M$ F* ^8 e2 `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z: M6 \" z9 Y+ g2 w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5 t$ W% X' q' O! T' `
。7 a2 d9 k* h  y/ M; L
6 E! n3 E/ n7 P; z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0 u3 i1 [1 }# f5 x& P" F6 S, V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5 Q, R& d. l: D8 X% C8 `& Y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2 p1 M. H7 W+ G
2 Y( s) A1 ?9 v- K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9 I# \' L$ k/ e1 \6 H
% o) B4 Y) |3 r& ^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m) }3 ^: {$ x: x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l8 B0 ]: I2 ~, i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3 L1 a" q; s/ O$ N; J- q
5 @3 }2 b5 O% S9 e# Z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b( U4 u5 G. j) b2 m2 e) ~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好…」/ [0 \  W0 g' ^) h
. ^+ P2 o$ {) J! h# y# k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6 v  y; x( H3 H' L0 C' _: E: ^! H9 _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J! l' r/ m/ Y: h- h
…」0 g2 c( g- E' y9 A/ i3 X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6 e1 A$ h. R8 N6 O% w; i& [: t
。5 n: }2 \2 Y' G7 i
' I& Y$ Y2 M8 w9 I/ F" F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 k" r1 l5 S- ?+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 T. a+ M: U0 y' H. E# Y3 c0 A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C3 I9 {3 Z! @6 n7 w8 n9 n
* J& ^$ M5 U7 ?9 i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9 i- K7 J  X' E; k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 g' Y# L. Q5 |  h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f9 a6 e, N0 y  {$ f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  u4 }2 @6 h, g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4 B! e  ], v6 J: T2 D! Q& \' n$ I
# Q( V1 U3 t5 v$ K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 |5 j- d& v8 S1 i
' z- X5 f( W3 q- Q  A8 x' w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2 x7 n' @  a( }( S$ [  b
清楚了。+ w$ I' X# v( u0 I+ ^3 G
, f" t  l8 `" L8 K% s' B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W) E* t6 a# [% E
) x8 k1 |5 D# f9 w' o# H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6 P& M9 }' b% c; N1 \% `
* `" J8 `7 b( `5 ?/ S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i: ?4 }* Y/ }/ ?, ~) l% W" g6 L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2 k5 x% s9 ~7 F! t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6 u# h; T: S( H- S3 W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5 H- V& O9 H5 W" V( S
) p) s/ @- i$ x7 P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L& F1 k7 U$ E3 d! K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A  C; a0 d  X# h, u' {6 t( w2 p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2 @1 X5 b! M0 E; ]. M& x& x; h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3 R% k. d9 P9 X$ v5 k) H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i2 i" }  f/ e. V* T0 W$ o
; U8 }6 t5 Q4 L5 Y- v2 i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5 A" i% |) v" N4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F" k3 I9 p0 J; p& X) F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O5 F$ Y; p9 M- F
& `0 K+ u5 E4 G, L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t2 m  x; i. e4 N/ w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7 f& f3 P3 ^  @. G% D4 L: P0 C1 q$ T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V4 ]) |, A. u! i) {# z0 Z
8 `5 c8 ^9 C& X, ?3 L1 y6 P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 y2 I- s6 Z4 L4 o
感，我不想告訴你。2 B, W! T( o: F& i3 i5 }7 J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z/ c( t4 e8 A* @$ @3 P, g!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2 c2 k# g5 ~0 e: E6 W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1 w! D# w9 d: r8 K$ s* ^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N8 G. h4 J3 ?$ `# `, l
的水杯裡。8 N$ T; B% N1 O' ~) l

我喝了。
1 [  \- t! O1 n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J5 R# E4 k! I4 q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B4 T! S0 v* c& W6 m
女鬼。1 ?; Q$ G  O4 V5 h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X, [3 W# u7 U# \( A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1 A/ |: f8 t* s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l. _+ r* f4 B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Z( K) N' p" p6 p- a  l2 l$ _! U
7 J0 |4 Q# m' H, _' _# ]7 A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A6 u! m# E( i2 z% S% u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4 a4 M# y+ J9 B- d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0 D+ V* z. \; C# S
' v: d* V; U  l" P) B5 s6 P$ v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_$ i' y# h1 v7 R( o- `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i/ T6 r/ [( k: J+ w% C+ F5 B6 ^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0 ^# G! b% a3 i3 \" l6 c
5 d8 ]3 F8 U% P5 ^0 J2 D& d0 L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 u/ C4 h! A7 z( Z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Z" t, _* B' W% y) C. F
我等好久啊～」- Q( X' p6 o; [
; J, b5 ^  H7 V$ ^" l" J4 B. E% z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2 |( o2 m; {3 C2 }. c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6 i8 a8 S' y- g+ J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K) L6 m4 ~$ ~
手的吧。6 ?# w5 q% N/ w1 o4 ]1 F! G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 G! j0 }  p  R9 i' ~6 i1 J
( K  j. T1 o" B0 D' c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N- Y5 V- q4 \5 V7 w) d5 u
; o8 h! ^3 F0 ^1 r: i7 S" d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8 F7 t. G% u. B$ P3 \. u' x% C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5 w8 \; E" N+ l8 C, n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 J  t/ k2 ]: R5 Z4 r6 |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r; q4 n) H) C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8 k' \* e8 M8 R1 E  F  Y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1 W, S. T+ o+ }* y6 v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c( p/ x$ H- H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 s1 [+ x7 f3 C. u' }' X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k( m3 j& i$ z2 V0 @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3 Z5 b1 ^/ ]+ ]8 t6 `: Z- ?
/ Y0 o# c, j' t1 e- Q( [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1 O% a. l- ^8 K
) T$ d: _( K( f1 |. B+ M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I4 L' H) S; E% ^
  b# w! v" O2 q7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5 I% O1 z5 D, p4 U% C
, k% j! M- ?* J+ J* r7 c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X8 j5 f5 C4 U7 J
# ]+ C& v! B) ]3 [9 i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1 H! x. n- D# P8 s' K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c  |$ H# l" D# c, W; G, \) V
- s2 r: G" K# h/ ~9 a% [/ V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Y. g1 U1 N! g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7 t" v: j, ^% b  D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 v9 b1 J4 P* Z; b: B6 c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1 ?" I" Z$ M2 p* j3 v; `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0 m1 B. h, R. p/ x; z
6 v/ O) @7 e  V& g7 b+ E! D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w1 C% F5 {4 Q3 q9 R3 Z7 V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我早就已經瘋了。9 c' ]+ t* m; d2 W: u. O4 W3 x' S
4 ]) Z( B& q6 d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0 J6 L" G$ k+ a6 A1 B
過世而痛苦。
, {7 X! V3 _- F$ b. z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5 e, Z  G% K* w) C: C4 s) m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3 N( F# Y0 @0 X9 k! D# C" w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i7 G& a0 J" I, s- Z. q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o1 L; i; r3 Z  Y% y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y, \: t5 I, ~7 X
- h/ ]% e' p6 M$ c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3 q  a5 N9 q4 b9 g# @; f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6 p" ]1 L; I' g, g) r( M2 Y
" E# [: \# q6 ?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J3 R9 v0 h+ y1 a7 U9 z" z1 S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 |* s/ X( A  _7 k+ @- w9 A4 I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2 L+ V$ ~. _: a: N4 n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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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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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二部食肉4 c+ P# g  p' I4 U
- u+ D" v/ c, q8 A3 z$ H& C* t
0 O& ^4 j; W$ @, v1 z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8 N8 _& T# K; t0 Z
; L: F/ Z" {  f) i# E8 h0 k7 k4 Q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s' ?3 K! H% |: Y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4 n$ y* y9 d7 T; I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L' p" h; Z: P/ O0 X5 S& V4 ~+ K. N, K
很逼真的夢境。) _, M  t" J& b( @6 x% c6 I: F) \% u$ @
' e" s, i2 A( r, k/ m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K1 I. o3 n( |0 q% ?; t: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3 c" \5 ~8 j4 }' g1 v) M
。
  }5 k9 F/ q3 A/ y& M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 M$ Z/ l3 K4 P6 r/ K7 A. w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2 V% E" g- J% G3 }% p  Z
7 R# {, k7 f# j3 ^  k* R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 b; }( p' ~9 U, W5 x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j5 F- C* {# G  B  b$ G! x. K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J4 n0 j9 m* W, @

剁剁剁，剁剁剁。# c2 `0 Y/ w7 J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a9 k5 M' y& P. x0 h! d* p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4 S% C; k! d4 l) R# A3 y$ {9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j# p' t  E0 T9 c$ T, T( r( y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8 K* K- s$ I5 x/ p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L9 a5 T( f# c( v4 E7 J1 U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 J( o( k2 K- a6 e( g3 o' i
  B' k& i, H# ]8 K+ M* r
「…吳大夫？」我輕呼。" F3 d' D3 @) ]( M  }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 Y! L. r3 X2 Y: G# Q; y5 v+ S2 f  s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6 x* G0 w+ R$ E! M/ k+ i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4 _; J, I+ x# y# Q. ]3 P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H+ t1 ~* l8 s; g* Y% O/ D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6 e2 q' `+ T' l0 r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4 Z8 H  R: h- \" l# W6 o# b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Z. o$ c/ s; W6 K4 i
點什麼？」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n1 {- E- t: ?3 C0 J% u7 U! U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H" q/ `, h- b5 G9 l$ A& C( [
7 C' J' I: W% _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M/ q* G& c% k) R1 d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6 ~8 K2 l; p' {; _! y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C$ z0 v. N, H- C1 u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n% q3 d: [8 m4 G
。- s6 t* b; C2 T$ w& r% H& D7 ]" @

………
: `' w" A) v" d) I5 K: G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p+ \: @  Z3 q2 ~5 e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w# ?, x9 M' D$ c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z& B- B* w; J9 e. R% U7 t, }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 f8 z; S: @. b  s) L6 W7 x5 |) G' D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2 E  S  j/ }6 p# `% C2 z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 E" B# i2 R$ `2 \3 n  q1 \/ P; U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b* T4 W% ~$ b( D' s& |( l
' A6 b. k2 v, d  C# z1 N# f$ S( p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 X" `0 ?3 w9 y4 W  l
願意信賴。
  H% B" b/ o3 @+ M0 s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8 r: U1 ^) [+ y; |6 q3 z: _+ D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o+ E2 w3 ^/ |: Y& z& u$ a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q$ ]- {* [* k8 C8 Q. b0 g/ U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H$ ?% O6 {% b5 H0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O$ R. M$ u8 v3 C" T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K+ {+ L0 B6 Q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N4 I9 k9 d. u6 n" i8 e3 ?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K( C0 i/ @( h- e3 ]- Y
並且發寒。
& a% u5 e6 E1 ~; s! ~/ ]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4 T+ @; |* m1 ?! S. m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h% e% a6 \" V) t% P$ Q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7 i+ i4 B- y. r8 e4 Q' v
+ ]: z  j+ k( U- w7 M! K: u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3 S8 ?5 w5 A3 i9 S- J7 V, \5 F! v
葷。」( t8 `) A, Y' x  A+ ?; @; B
: y# x2 P: b" |! m3 W) `$ M0 \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T; c: W/ P: ^; |# y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9 k6 r) E* R9 p, |3 A5 p6 q. |$ [6 W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7 ?, [/ T; C9 E6 a( N
' @; V. ?1 I0 ^$ A; X+ M2 r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F, d5 e2 l+ x8 s" x# T! f
& {& o( s! j2 U$ P! X, |. Z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 F- w# f8 S$ c" P. O; ~, ~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6 U+ {4 h* u" `" U9 v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f4 {" w6 c4 }  K/ Y5 l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 ~- I9 R) k6 \/ Y+ \9 G1 s. x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6 Z2 Z! x' m) I, |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H9 J% |& U. r& b5 R7 q$ d1 f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i1 ]3 @+ U) k4 _. i
5 N4 E  V3 L$ P5 N, I( a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X6 n5 N7 j1 c7 P5 s# N5 e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p% q2 B! T6 b5 V6 r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P  Q! r% L6 q4 X5 P) ?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0 Q' [5 T$ X$ N4 Y4 e5 T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 `0 E4 I7 e; U, |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2 K7 B* D& W) J) a8 t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5 o* o& O4 q8 z) ]2 r2 `
來轉去，搖晃身體。/ q7 {& M# S( _3 w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8 D" G$ S3 n. Q/ g# n# @/ k0 M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 G: A2 b; Y$ V+ H5 S$ O6 O: N
去參觀過。
+ o& ~9 }8 ~& u2 I$ D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A- q# c: ?3 F7 \9 M% V0 I4 {$ X
" C9 ?- h, I; P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Z  b' L: S4 L5 b; d( ^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F. q' C+ I3 x( H  u4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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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5 ]) ]0 r; i8 s/ ~, d9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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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1 H9 P! }8 t9 l* b; [0 D& h1 L- O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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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 X9 q3 }' g6 o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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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O6 a+ ^+ P+ ^# s% l5 u!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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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6 K& R( D6 e! I9 Q' X. j& A7 U(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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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i7 V3 l- E% e# X9 W0 j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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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S8 e9 Z4 N; {# ]+ e# U2 U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O- Z: \& j8 h3 d$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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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q6 ^* e% y5 I3 s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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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6 n# E, Z2 d8 u. r' {0 Z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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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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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5 q& {3 P1 S3 x1 e. W& u" ^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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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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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g1 ?/ f& z6 E$ K8 k! }1 i
思考。4 X$ F% x' M' E9 ]1 c* C+ K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n- O+ Z% n" [/ F3 f* L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3 Y# f3 c5 L$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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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  e  X- x% r: y" O- C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5 [% g% k  ]4 U" t" E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7 r  C5 f6 y8 z% m/ ?2 }: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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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3 z$ b( L+ Q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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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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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a8 O" s; `7 T2 q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k6 g  m5 ^! ]+ A1 P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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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B1 l) X" Q- A9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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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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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t: M! x) K' A8 Y( l

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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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9 `1 e# Y' }. h, z5 E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X. e9 _1 k) z  }' o) [+ l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B5 p8 Y' `& Z3 A, {' d( e4 H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 v1 B8 E3 j, F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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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_' U, b2 I  `: z+ z" P  H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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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5 i+ h0 w3 j  C5 _, s0 d8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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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3 g: M% ]! W* z' W- v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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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7 T: }# |" ?; T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V9 T: [* s8 h* O! `) {3 Y% V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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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 U3 ^$ y) w0 M* Z" t6 F$ o. \0 p& \7 X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k8 ?' a2 H7 t+ t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0 `  Q! R, K$ j5 `: w3 K
資料。1 l2 l' N2 F- x& S* E* h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  A) F- f7 g* D4 F0 K' {+ y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z/ a( j' C0 I5 V( R2 [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a3 C7 Z7 M$ P6 c% z/ l, _9 B. P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A* C9 o& }" \1 j  W, \!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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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u, s: g) p. L2 s1 D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A% [# j4 v" j4 h/ }* e$ h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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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g4 L2 f9 O8 Z. E0 G$ x, e/ @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o! |# A# E' u* Z0 h6 F  T
不大正常。

「對。」$ l; L. \( F& r1 L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2 i2 y' y' Z) l7 G6 L2 f'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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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O% k% F0 L. n) v)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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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 m  V1 X& J* Q8 `4 B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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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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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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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7 W, w5 u; W6 v, m' U) C) A5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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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6 S2 r' x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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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3 v7 x+ _  }; ?* P6 g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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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2 J' b" s2 `7 |" j, v1 g: J. i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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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L6 Y0 U2 _. B1 c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d& S" C) V, |9 G7 a: {* G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6 B  S$ n8 U" V" S$ W# U6 y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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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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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l# _! r* {- x* b/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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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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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q3 N/ |' \.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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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5 [5 ~4 X5 \6 z9 F+ S. V, u0 k4 y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M% {( Y; D$ q, `. f" A; x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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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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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w; Q% r* P& B# Y0 _5 q4 x. f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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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2 F9 G: O: _8 q' A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g. D; k! a" w9 C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F) j) z* O; m+ d/ W2 s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1 t  t8 C" J: H4 @! J8 }- i4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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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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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R! e  i5 D+ }7 q6 _* a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9 b% W- Y" |8 c5 B5 e0 _( {
小說裡。2 {, Y+ v; I, e. N2 H% b* E8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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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X* `5 P; @8 H- Z7 K7 j  j; L  B5 N6 M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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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 o1 _7 w4 W% F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c; }, ~0 d' h& _+ h7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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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B, z' u7 [; {7 I% m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L. P& X0 K. p4 _0 |! u% s: m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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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 d7 {  L. \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W# ?/ y3 n% [

他在等，我也在等。  d) ?: X& q+ [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4 L) s. ~8 A* c1 q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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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9 [. }# o; R* I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9 f: s) V' c& g5 ^" \% y+ F1 R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j, w7 O4 v2 b" i- i9 B! @'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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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Q! _4 H5 c- o( I4 ^8 q2 R/ G8 p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A0 O5 J9 `) d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2 U! o4 u& |9 C/ ~  G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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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h8 Q: z$ ^0 i# G4 _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i3 ?8 q+ T4 l# _- g: y8 w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v+ m, _* s! }# ]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2 l/ k( _0 _6 B: W" i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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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0 d  a/ e* j" _4 _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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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t* ?' _& W/ l(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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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d, ?, Z) R6 D' Z$ Z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_7 G" g6 A3 f& T5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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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2 C( h' u2 _* z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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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0 x6 q1 i& W) S, H" j  R5 |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0 P5 U7 [3 ?, ^* R8 [( Q6 O
奇或誇耀。" T; [; f9 N- z. H0 V5 I4 J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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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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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8 F+ Z/ `6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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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g7 D, |  C' n7 C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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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N( t7 O/ H0 p$ Q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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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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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m6 g) t3 L6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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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r6 V% q  e2 k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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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Y" A/ S7 k1 M" E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0 z+ H6 M# A6 H" J. J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H% W' ^8 Q5 ^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U. D" `, ?6 @( T2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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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q+ G* m( N* H) J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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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8 }. K! T* x  I5 L4 k( F$ u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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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 b, o- k2 q) }5 |: v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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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g, X: u: b' ~" P5 y8 h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Q- q/ a( U% o, X7 F5 q. e$ U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e) y8 M2 @- h3 k. d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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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0 I% m" ~1 ]% E/ s' U) H" p  J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L7 x4 p0 |7 h* t0 Q- x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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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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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i& Z1 b5 a9 J/ ~6 m3 v
，我管不了那麼遠。# ?' C; Y0 y8 t2 }0 Y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p* o4 ]/ ^7 |& o) }8 `( P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o% z& S' Y& e8 i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7 E9 M. ~  Y4 l( r5 y7 R2 b* t; K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6 Y; m/ I. a6 L$ o3 g+ J/ G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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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a6 U* y6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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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y1 B) u) Z! k( w3 U8 C' j* R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t- y# T/ \5 B$ a7 X6 P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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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v3 e$ a$ _( I4 e: L# t; @( T) @% c
。他有點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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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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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L. M* }( g5 d; a9 B
跡。) B& g$ W, Y* S7 W  J$ ?$ V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D! c9 U6 r0 u. v6 Z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u- Y2 r' K4 Z7 j" P
" @! D7 R; Q# c& @0 A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6 ~4 C8 Q' O+ X$ q- s7 a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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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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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8 }2 j+ Y4 @8 M# a$ E! {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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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7 }+ _, U$ o! r% B7 v, ^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P  @! w! ]1 h/ {( M  h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4 j: A$ _6 `; q- n6 s* {% {;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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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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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H8 j; E0 B: Z$ K9 N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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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托大了。0 |. e& W0 t5 @7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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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E0 W* Z% {+ }: I8 a/ x6 f; ^" B: n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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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O0 d0 e1 X' p, f. e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0 P. I: d& _4 y1 e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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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q- b5 ^4 |, M6 R7 R) Q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b/ L$ s%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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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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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9 K4 B1 m, u  d: e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X/ [' o( J% a# j4 e0 k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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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 W4 v- M3 i5 }8 h5 R  L) M1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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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5 s& X  e9 @+ o* @; ?3 @7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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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6 C5 V% Y3 o6 A: h0 L1 N* \. R% J&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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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2 e; w' q& f* g; q9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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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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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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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1 E9 \- L+ h. q-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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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 m8 E0 A. Z
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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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h% s/ K1 u2 b* ?4 b+ X0 S
。$ w' T2 H0 ~0 Z8 t4 X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z' ^1 ^! Y, s2 w* _& u* V7 D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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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1 U+ R( P# l( w+ S$ e# b* O/ `% Z(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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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B( P+ R# X9 j. w! J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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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i- ~0 Q: s' _0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Y6 \8 g/ l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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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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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N8 w$ T5 ~7 H( U0 Z1 _# Q8 D8 n
0 u' u! Y6 y& [!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U9 e- U' o) C9 c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l0 v) d7 u2 |% q' b$ _$ d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7 E1 u" z. Y- c: \. O% m
1 P' z1 q0 S8 t; _+ P$ O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0 V7 q& w" K. e$ ]4 L& a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L; u$ y' `  s) L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1 e3 m% C7 m. x; q3 f5 U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a; P: i1 h, a( O. t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8 Y0 g) F$ p; x$ ^% `$ K# I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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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5 Z) f/ a8 D6 I' S'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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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2 E2 x: v$ o# W. o+ W3 R% E- r8 q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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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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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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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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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P* T% B1 Z0 y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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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Q# p: n, W# o# j" {' ~/ h6 ^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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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9 }6 L# M' n$ i& ~( `3 \1 w) a6 @1 W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d) O3 Y+ O* q. M- Y% }. d. M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1 R2 T/ v. z0 V) U) L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7 {0 ?( P& [) f% p2 l! Q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F7 a. g! U4 a4 S" u/ T
故事給他聽呢？; k" D6 f! G" Y+ S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8 w1 n: c0 t' d. B/ P) q* g$ k3 ^6 @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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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v# N; ?- K- \( r9 T

$ |% E" p! u; ?, g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3 F5 s, x6 g$ Z/ C( }, y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4 N- A; l) X9 o  S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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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 d8 N- U9 U' h6 B. x9 M& x: B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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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4 U6 {' G( w% c7 d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a& O# f6 h7 ^  v2 i: i! }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 s- u9 G/ K  }% b9 Q4 Y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R7 B" r/ o3 V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 o6 }4 N: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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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X% S4 ^) R$ `; L. `
7 o  j4 b% B+ |/ L, T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V2 Z3 J* `' f* b0 f
% h# P1 t: o0 _/ j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7 @- E: ^. k' j7 a
# @! P/ \. w7 s# J- x, G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8 n0 a/ a7 [( }% t' B/ f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7 I- t2 ^0 J8 S# ]4 x8 V; B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W0 o, J& `( M& T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f" P* w7 Y1 d6 _' g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d4 ?$ u8 t5 ~! c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x0 w4 o* T; f+ Y
一句的磨出故事。+ Z- E# G4 o6 H% k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1 j( W0 a" {6 l/ j1 L, j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H9 S# ^6 a# j- U$ p
. j" O7 d. f) F7 r# C3 w0 v; ~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9 _% `" n  F, E1 c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 l$ b  H6 b  g8 ~- w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I, X7 q6 [8 y9 e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3 {( u# K( F. m, \" u& \
* H0 i: P) N) o& q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5 `: g: |3 r9 r0 ]/ Q! e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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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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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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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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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B5 Y4 b5 j  y+ K& h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 |+ ^  q$ \0 T
3 Z  ]7 Q3 q5 W% [0 ?! E, T/ b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 h( B: T9 ]$ B' D% `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k* ]; k3 Y9 K- g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i( t0 _7 y% R1 q, t4 j3 f) v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 l6 u* t# O; d  k+ Z& K9 l9 ?1 {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X/ {+ E2 s9 B2 ~1 u: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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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1 v6 U7 x! @) }4 I3 f5 i: n/ a% j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7 A; {2 b& o1 ]( `; K9 m6 y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9 @+ W. i, g; k5 a) k* M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4 B+ w9 s& W2 g4 P! P' C+ ~

$ O3 |# Q+ A5 _$ O$ T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I# p; ?! F$ P& [0 w( w8 L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0 W9 u( A  o$ Q2 Z" L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K2 R# i  F! G7 a" j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K- y6 k. p  F+ K- ^* K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x& H  g+ A9 ^
: `/ J2 R9 ^' y) Z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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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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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三部陰差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2 A, j- D2 a3 Z

「我來帶你走。」7 M: [. `! r! P)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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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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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5 p8 t: N- k5 P6 y+ U; V

* {3 G  e# m6 q0 i- t; C4 ?2 F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1 W& Q" \9 Q$ |! x0 G2 g2 |
" m) ~, }& f+ T3 p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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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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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0 q! X. w, O3 Z3 y; K8 t3 J! D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C! V( O% H  s/ ~/ K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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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c3 }9 C  {( `# K: a9 c" @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8 s0 O, Q/ z, b4 z/ K' ^8 h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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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Y" e9 x, Y, c# c8 g
覺得愉快。( P( g: j6 V; G( D" y
$ N2 D; H5 h" H/ r$ ^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2 Q8 K: b& Y; K2 O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j+ I, V, x) I; s2 }
鍊的聲音？* B: _7 s& d. q" _$ W: F
) b4 k% _/ w5 S/ x3 I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I& T( H8 n7 }8 l6 K
6 o5 T; w  b) @* B" N2 T" J) X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U2 b; y2 I4 {$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n6 h( N5 a% }
的吹著狗螺。+ {: D. A, o: P8 N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L! U; X5 x4 V% e* r
0 U5 Q; w% A2 ?; }7 z3 Q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I: b6 ^0 `- W5 N1 J; {  ?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8 R5 O; i/ u6 i- q  ]9 O. {, H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R' M" C/ R2 g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7 f2 v3 e' a& q9 n  P& d3 G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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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S$ Z/ i( }3 A9 W/ [3 R
指給我看那一行。* k7 E' |; O2 d, Y; D+ I) @& w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_, |0 ]$ r2 a# l9 E3 D* s
* c+ Z- B/ w& _% e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6 X2 P, u  Y" u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6 h) {6 u- S1 z# i3 [6 ~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Y/ P; x  d6 b# h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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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2 N7 U& W; R: _2 `) [' _% W8 r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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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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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y+ Q" a# e. P  O9 a, Y& p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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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0 O: ]5 }1 |# M$ K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_6 k5 \. {* P' E/ t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6 w! {0 l$ i- [+ [: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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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_, j% t0 M"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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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7 q% c: P7 f;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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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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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T9 D' t2 S. F* o) u& z) Y; s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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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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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e$ m% m" y1 W/ ~0 V7 q"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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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6 q$ ^, i1 @5 H  |
卒年二十五歲」。" d" u) E1 I' T: B# B& `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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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Y  k' y2 E, O9 J0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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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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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 R; l: T1 p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8 W! ]  F% L6 |; H; _5 A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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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9 Y9 d( b" _7 O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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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6 p" s" l& q" [$ }; {6 |; X. J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y! ]1 _' c' G5 B( ]8 s  n% c  _9 c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5 Q. h  `& V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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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9 T* V! l! ?5 a3 ]3 J$ \( g/ v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4 B  M; _9 z  y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F2 F# g6 {$ j% ~4 D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4 u1 w# p7 d- n, }0 E' i; A: m/ z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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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w5 a* D- L.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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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9 Q7 m' y5 y" l#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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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m; I) I$ y( b- [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b( N- R0 f5 n; f" m+ L: }! t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h0 u/ n  a- F5 X4 f% k' {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5 f8 e& A, T+ W7 @% O3 ?9 Q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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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8 s: U) O* ~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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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C' _  }' d7 |8 n; R$ ^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c2 ~  X1 C( _- \& P, U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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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V* X: W8 D5 y- o! x/ K6 g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7 _7 U* ~4 L. z" l; @) ^% `8 Z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M. ~8 j; T' a1 D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5 h& B7 R: E( B$ ?1 g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D- h5 r/ d" Q+ n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J) o; G: S6 r2 x% Y0 {/ W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W* r7 P) w. G, |1 Q2 a1 E. r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8 ~8 Q! h0 G( o) v; W

咯咯咯咯…4 g0 K! K& O6 Y% f% Q0 }6 P4 Z" F2 y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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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u. q- f9 p8 I  R: g4 _& |: [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 k! Q" F+ J7 f+ h, X- Q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6 R1 h( Y7 j( u, w  R5 \! s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2 S1 B6 a% v) J7 [: O9 e8 G3 }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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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0 O9 d" |1 U1 [+ k. b& b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3 K3 v; t( O3 a, s) j; [8 ~8 e
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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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3 _" S! X% D& u/ a# T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9 V6 @" @  h5 H$ r; {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5 Z5 R) ?; C& Y) [+ k, F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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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1 q8 e, G! A$ ^; o; I* w4 m3 ]  g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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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3 Y0 Y* x8 y( ^, R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m7 i* z( H3 n6 T5 R8 H7 v6 N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8 ^; I  c4 j" K% G! j1 o
什麼關係？」7 g$ ^$ A, J  ]2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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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4 U8 [. |' x5 r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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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K; ~0 i3 `. `/ n: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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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0 m- [' y7 z7 ^# e2 f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F2 M# f$ D  q9 ]" g$ _; {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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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B, X4 A( I" C*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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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4 Y' S4 T6 L# ~. T8 d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A1 I& d4 y0 D. V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2 S3 U1 V, O+ d7 x$ n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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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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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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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X0 S7 u% o6 t& y5 J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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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m; `8 O; Y2 L5 d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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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X8 [" Z0 x1 y0 x3 P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l3 e* _8 `: Y) u* v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7 t$ h  `6 \6 f9 g4 t" k5 d- v/ T&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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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3 Y6 o: R' h/ m( Q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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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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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u$ C# @4 t, h1 T& @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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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j8 X! J&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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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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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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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5 @  Y* @* b0 z5 j  G5 Z3 r& f: W( z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o1 g1 D6 |6 L# A& @/ ?2 c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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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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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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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 R8 J9 \- X4 }; q% h*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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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6 k# S# u% A# B6 V0 G5 X8 J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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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n! w7 A* j8 v9 L( K- P% [, S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V8 V1 `  z0 V* y+ A- r- n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p2 M! G- S2 O, d5 B7 Z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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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Y1 x# V; }4 n0 |3 f, y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4 b$ n5 `: L! P9 h- k; O# P0 O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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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3 P8 V8 H1 a: D+ V* d!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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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W2 y+ q7 c* A- q* x# e6 S+ P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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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5 O2 G  E# L, X. }; w2 w9 |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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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G& b' D! X& V$ T( W+ r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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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W' A+ i2 e. S) q4 J& M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r% \1 k*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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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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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p) a" o$ Y) \( X: T8 N0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e( E$ @  }6 C4 f  A2 X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1 Z6 j! P1 U) r5 @. w/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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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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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V& J& h6 V4 q: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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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4 e+ e. M5 }+ X+ j8 N  O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u% M0 E+ W( ]( `5 p6 o4 w. ~! k3 ]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4 h, f6 }1 w8 b: F; ]
子而已…」. O( R8 n  U, g  i& X. [; {& v* h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d; Y! w9 `! B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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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9 e# ~2 c' r, T* ^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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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I' {  I0 }7 t% Y
低頭看去…9 \0 s! l6 u$ Q' M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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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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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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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4 g/ v9 h; e( M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6 q. Y# g) l( F( T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Z" Y2 a5 ]( A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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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v$ T8 B- }) v, K;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0 X5 ]9 ?9 M3 f) P  W# O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b* ]* s! I6 s9 E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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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X5 b* a: J% G9 t) t#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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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9 p" X: G0 M3 S$ o5 L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k5 y, @3 U: \: H/ G; b' X: h' g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3 C9 ~" j9 B2 A) P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Z3 [+ r- w8 L) i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 W& e6 |! n& \0 f3 t; R
只是，我還在等。/ r& b% a# l6 `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1 s7 _% Y8 v% }8 n& L" S+ \. m
; a* h1 o8 R. U+ b+ e2 W' N
這也是一種必然。8 W; W0 D# c6 O
$ Q; }" t; o% _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N3 h* I) M' `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7 k0 J- f" b( u! n8 \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4 e, E/ R/ T- d: o% L, w6 t% T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S% S& t- I* b4 ~* s+ ^0 C( e
- x, g2 [  w7 ]$ {  k/ z5 b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 Q' a% Q2 l" @+ Q5 y+ R" U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4 d$ B" H& n2 d! v: d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I7 g3 @! [' ~" D4 o% G+ V4 Q( O4 e! ~
7 c2 N- s! M+ D+ T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Y  K% N) B; L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8 r7 L: c8 j6 ]+ j9 ?
) i2 I0 i) j* P  x3 t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u' g& Y& N+ _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z' {  E: M' H: g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i6 p, f! H: I: b2 C) Z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3 |9 {6 Q6 [# y* |7 _% v7 K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 O: e+ j" C' o4 A9 b+ ^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1 X3 M1 [3 ?7 N+ y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3 C! N# `, e% T6 a+ Y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5 S" O4 ~3 q- G( o" B7 ], m; u5 h6 g5 M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9 S" `8 h& t) `6 c2 V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k0 L# [# V8 B# ]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m3 ^* C2 D% C  C3 [( z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f$ N  `. W4 O
…」* c3 |: Y% C2 Q+ i2 U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0 F2 a4 o; z$ l  I/ w3 [5 c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5 @8 W5 K2 o7 k' I0 }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B) ]1 X0 b5 }7 }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0 G  Q0 h$ o6 a6 ~! I: B6 T9 L# z
: \8 H: H4 \; Z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9 ?# @* N/ B" u! O) u) X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g3 Z# K$ ~  c) E  L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H; z, @. v' x! s) n8 J! m* }$ v8 v
6 \) t7 t( }6 h5 w5 U, D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F) G+ `& x% n2 |% k6 e8 E+ d
- [: [6 f2 O: f  p. C* r% Y6 u) H: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e7 s& F1 ]! E" f" t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1 C/ `( p) Z7 o( Y9 ^7 S9 _0 y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k' y) P6 n/ i* D7 d- k2 e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6 H1 O' e3 J* k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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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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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四部訪客
/ M# W& |# g+ _; i1 I
) Q+ X4 N: }9 x# X% @9 P2 c1 J
「給我。」我向她伸手。) K" |0 {; c6 O+ U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7 X. s% O. ~9 i- I- c0 ]. E

! ?- [9 i! s7 L1 W6 q5 I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z! T8 p2 H% C1 a2 M$ O; S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2 {' g( Q5 q: ^4 m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Z8 m6 o* N* \
$ J+ a( b: U& H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k" v2 P! p; G6 q$ H& Z& W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t3 K" G7 ~9 Z9 e2 S6 M/ e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0 }, u9 T7 N3 [1 t% p
. A: j1 \# a; P& ]4 @; {$ d$ ?! _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7 N$ \4 R) K3 O$ F- x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2 }* A) H7 Y$ I; t7 b+ r% K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h3 t% s: S9 e0 I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1 N5 a2 J4 D1 I8 a9 e2 \6 C1 I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4 t% K4 b* l$ J9 M6 ]$ }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 p* v1 L+ J' o( h& s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T0 q- ]  Y, H3 T- j% u- U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d- x7 W" d, N) d% M7 M1 L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8 S8 D2 N8 [% `' A/ h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g3 _& V+ g: p+ G7 r+ ?. H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y: ]2 z& n+ x% E' P4 \; l2 A. d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3 e; \1 `4 T4 O  _# Z1 _- l
3 r! X; A4 _. ^5 h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u1 P$ r$ P' m2 o' p- k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O6 f9 ^7 ?9 }8 V* V, G3 c. R
$ f" }$ J& z& P2 U6 ?- Y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W- F* d9 L, |4 l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Z# V% A: k9 ]5 [1 v) K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9 b- k; K, Y1 V8 s1 @3 X0 H+ n' t0 q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_1 n3 K* i3 c% |+ H- y; j; r$ ]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g7 C( T( ^9 z7 g  B' v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O# q2 g6 j/ c# X, p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7 T/ K8 Q3 w/ g, S3 C
/ W1 n& y* F, U; l7 z) Z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8 R) |8 _4 I7 f9 b1 Y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7 l3 J& j2 }0 J2 k: e( T( {/ ?
走路的地獄。8 r3 E5 {/ N' O: G5 |" X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F5 e7 G- ~/ Z& I/ |  N1 J
就不是吳大夫了。」0 r- ?' ~3 T/ _! X6 z$ k2 ^! D& A
8 i% x4 }( I; S4 B& A! l&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5 C9 O& z/ q9 Y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7 r1 p8 d+ k! k4 ^% \: z' Y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f/ t$ A) V) c& [, C- E  r1 ~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0 G6 M" r- ?) u
$ K$ B$ |# n3 F3 C* c+ p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 g$ |* s: G' O4 ]) V) }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I$ e  @. A( |( o" S) o3 ^' c
/ Y8 R4 J$ P' r, R8 B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 T' \: o  H1 m/ Y: L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3 G4 O5 I# {) J: a  c; i3 h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O/ ~! y+ R+ O$ T: @  a8 R( {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T2 C/ M* g0 q' r
. e  {0 V  o0 i' \7 u; j. x. E) g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b5 _( P: ^# C! V: J; ~5 o5 c
沒聽過這種事情。( Y, u0 B8 _/ Y, E4 b- n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2 Z; C8 @& j, X$ F6 A4 x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2 b0 k! p5 T. Q6 p5 E6 ], o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7 R: X+ r/ j  Q
. C# q4 \/ ?2 F  U8 C4 ?+ t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 L, R5 ^, t) s+ q' W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 ^) Q4 [& L* b0 W& d9 ^4 X2 A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I1 v. M) g3 Y1 q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c8 ?3 M1 i6 a7 k0 _& G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4 b/ \5 u( Y% O0 N8 c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3 {! r+ Y+ E9 q. O8 S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9 j1 A* ?; n+ O* e1 B6 o% y9 Q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Y- I) ~. R/ J; D3 W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1 t' ^8 t: y1 _8 ~' z3 |& p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 S6 Z" q' P% n& p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p# F. S: S, B  V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 S8 {- L& b' C7 A, I'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W* I( M% T7 N+ ^/ z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 K# r  [: i( K; o0 B& i/ H: l( s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o# }  Y* ?5 s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9 W$ @& R$ j0 C6 G2 Z! Y7 e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 f$ m* w; I; V& H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4 U; i5 G2 F  N) F, M
無一人。$ N; Z9 N% e" |) W7 s

人呢？
& \1 U* M( Q1 M9 ]; ^3 F* o2 ^1 o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2 h+ R9 D& G" X6 ]+ t2 [; a$ [& \  N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_  h' J: P' s* I! e
7 ?( G  I  ~1 J: z9 N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 ?: d* Q5 o4 p) ]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3 B; L8 U/ F$ A; t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8 D" }1 U5 `3 q- t; ^9 G0 U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0 e) T# e# B/ U' i# |8 R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_; r% ^6 W4 ^3 A; b
5 \" a: |" q7 ^7 o! `! W. z/ v0 W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5 p, s. L* D) }5 |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W0 x. b5 q' n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2 h# C. Y1 {! J) e5 s: C! Q* g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5 B( q- z/ t/ I# ~! x6 j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V; X8 M$ a- P: Y$ ]" k
* N6 H+ S4 S; T" _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7 W3 a5 N7 z7 ?9 p3 r( J3 f
揍我。
3 V* r( j0 d, h' b! @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b: V. b2 }1 A6 L+ ]' J4 Z! b
耳。/ _7 `- V3 I: P* J4 @& m
6 S$ k: }1 L1 U3 c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6 s2 {9 V/ r4 o9 \0 w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5 H- D' G2 J" W, N& d1 ]; p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N1 @( _3 Z* ^& Y/ f9 d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 Z, g' z/ p4 j0 @  Q0 j2 N* k* o(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9 b. @4 m% g) X/ \" d4 }+ w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c8 `! }% E; Q+ s2 N- h6 }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7 @; n5 b+ t1 O6 [2 t% a# _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7 s; t7 h: F) Q: T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 L' F1 o% a- n; P8 M9 l, X5 }, c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S% b: ?6 _6 l( v8 F/ `. P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7 _) U# O. c8 J8 ]9 e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T3 z4 [7 n" D7 r+ f6 v4 s: l1 H$ T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q  y+ s7 Z+ p9 ?9 c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 i, \; [/ O* @8 R6 o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1 m1 z% y# }0 S, q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p: v3 X0 l$ m. O# [  `# X3 R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9 }9 c( u3 m! w7 y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l$ E4 G$ n& C7 k/ w0 d* M& w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 E; _% v4 `4 r- @$ Q1 d* A; [& j
「魂兮歸來。」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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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1 a/ w& V- ^9 |; c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 F) D! _3 m5 K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D5 @( l4 l9 v/ o) D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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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U' U/ ]$ J3 O; ?: T2 v; a( w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K, b( N! f- k+ M+ D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f: a0 V% B' Z5 u" L/ `8 j
+ q, \9 k2 m' g% y  {. [+ m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6 b9 w8 H6 f8 [7 f4 F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2 k3 \  P1 \' X8 O5 G- `3 D7 b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5 v4 ~& l1 T& T6 F; ?. z5 E5 U! Y/ K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A* l& T" N- w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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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T+ {& G" |7 E' V1 R
猛烈的力道。蹦。. d4 U) o. K% ]; w0 [& c
3 L! h/ x9 r* R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M& o8 U: Q- S; P& K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N/ Z" e' Y) D  J; y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s/ G7 L3 _% w2 j! Z
) y% s* R( t1 k# y( F& i( r
0 ~. D; y; f+ A# U' U( s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x" ~1 U; ^) q( I1 }*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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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8 W0 n' w# q' ?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G# `5 f  h, i8 c# f/ k3 H
6 K5 H* T4 i; S7 Y' x% W/ t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W2 N% F  v  x4 D4 t0 J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3 [! w0 K+ z: w9 M+ _7 G: F$ f' X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w# u- L" U7 F0 P7 B8 H. ~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3 O' j) O# ?8 q0 M
7 f/ y! z7 i) I1 u& v6 b"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8 r' @, |  k: b) {. T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f6 c( \: ?* o( S2 c8 x- I, k. F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1 ^# I2 t$ a* ~3 B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Y, Y3 v7 O+ n7 t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Q  U2 D% g2 _6 K: L8 g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4 ~0 h# Y' c$ n5 b6 y, D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2 M7 y& V, g3 w& w( ~5 A$ ^/ b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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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8 D2 m) P5 H0 K; W% C# F& V% r/ [) m/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E6 e; E3 e4 ?# i; w' w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3 ~2 `4 N2 e1 J2 ?# k
的模樣？』
! w$ M7 w3 [4 c; f, q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E% }, m& w3 c8 b1 U3 r% s  S
，就是美麗的。』4 J( Q: N6 o) G7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8 J/ a: m5 u  u, r5 C  e; u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S3 ?8 s. I3 {3 ^6 K
『陽光好美啊…』4 x+ F) z/ a,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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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1 b, `3 a" l) ~9 b2 Q- s0 }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t9 F& e. [# X) t9 c& k+ y
的骨灰。* t, G* P( Q- h; f" n+ s
: a9 U7 v- L( v) g  ?6 D2 S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z9 \% h. a/ _/ L1 L+ h
5 K9 h3 x2 c- Z+ F8 a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9 N3 _$ {( Z& M, N1 ?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6 Q# U: }& K% ^2 }+ m( g" K( u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i; ]. t* b7 ?! U3 |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g" T) P0 i% m: [: ^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3 Q; {8 M6 j0 H, @4 z( F: X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t3 j* \2 `) K1 y8 l" }5 m  o
。) e! l. P8 ]* \/ j# m. q) H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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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4 ^6 Q+ O% h# @3 i$ E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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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h9 M' P% ~3 c, C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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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S+ O- X9 W2 b8 z& i
聽妳說謊。」0 a: Z: j% m6 I, ]  s
  L7 \* r8 _/ O+ }# t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9 F5 i4 N; T, F
. w+ A" I" M- }) x  N& i" G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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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G! V6 \& @/ s# d/ W1 m
6 |0 N2 l9 S  e8 T! a' H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5 t# d; i+ j$ p3 a* H! W) q: V
- n( l2 S$ E0 K* i/ i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9 ]$ P% W& m/ ]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1 p* a/ [$ Y' C- H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9 S$ @1 v1 l# R0 e7 L+ b, u9 _
4 |: b+ ~( l, a1 Z7 Q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1 \% k- z+ _0 M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 G% b, z; |3 }/ Y# p: I$ j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1 B5 Y$ A1 P& _; z4 b3 O6 e2 O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 |2 |# w( N6 P
「妳真的愛她嗎？」: M9 x1 ]( E9 A  A6 h( |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4 B5 D* y; P0 D  }  F% H% h9 D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 U7 x& A) g# \/ c/ @2 M/ x# h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1 @5 V$ N; O, m$ I" b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J5 v; \" k  Z( a, f0 v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5 C+ }" t8 P# Q' j) W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w0 F! G6 V7 J# }% R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9 I; o, q7 o5 g% ^
9 x9 A! L4 J. M1 I3 _+ A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8 j' D8 r0 s/ q# X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4 N! W% D2 ~1 q0 A+ X6 n
  l8 |( h' [1 f  U1 u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5 E7 t4 Y3 A. r7 F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9 ^+ ~5 a2 g, w* P0 ?2 I
請他們來找我。# X5 b5 f8 Q1 A( O
6 k# V1 A* R  F- i& t4 K1 v; a3 U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 u+ j5 |: m4 y. s; w" q9 E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l. t: y: \, n& |. b8 U: c) y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u- O" n4 ~# u, F
…) d  m0 l# P* A3 @+ i4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T' G1 o- b+ ?: j+ r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d( k3 V" V" o. S- I4 w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3 M9 Y6 Z3 y5 e: l1 \7 E* X( Z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1 N! s: {. p; |3 P, A- F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 F: ?3 |2 E7 J0 W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8 g( }6 I/ k( u'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f; ?7 k( c: L: k; _% r; O3 l' R2 l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k2 P% c8 g6 U' N: a* |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 O0 [! p5 n: d5 u: Z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M8 D) C1 n) I% b/ Q5 Z. M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7 \/ O1 R2 M! R+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9 f+ T0 k, Z/ }7 n" h' l) _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8 c% L- A, Z! h& @: D' Z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R9 S, _9 m, u# o, p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6 D  y! ]5 ~( U%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1 p8 c' [2 X4 m0 b! x' a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L3 u9 x: N. t+ ]
  _. @& ~: J9 N  s+ n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C1 n# Q* Z) J  y4 `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6 H5 r! ]7 Y* ]2 m6 Y
7 f+ a3 j% y/ q# Y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V! ?9 X% c% Y4 j. E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0 y$ m; T& ?1 l/ B/ ]  {# c: Y, D6 x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 `$ J/ }2 _2 |& Y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i3 G+ j2 W2 D. [: T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s3 y! }- ?* y2 N8 \9 y
，我知道，我知道…+ ~( e- F1 y% |- x  r# S! I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2 o. ?/ M) I# G

因為我害怕。0 V4 E$ {; k" ?6 c. `!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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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Q7 V" E) Y. N: f! F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X( w3 ]& m0 ^
麼…2 y1 r2 _( l. o# c) i( c9 y
  I- m$ v: [5 D% }* c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7 X8 v- i2 U* d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9 A, l2 [7 @) Q7 u3 W& o) z1 q  H( ~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L, O9 G- ~: E
，想要寫…
, Q3 i: s2 e: g5 d9 M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D" K( D" d" B7 ~) _9 D- x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 y: l8 F) g# D: ^! G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 B/ u$ c9 `  j  w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B6 B. L5 N' ?; J3 D5 a
1 ]# k- Q/ m" j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X- H  L# |  ^. z3 p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d$ a) `7 L& F  e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M* x, |5 K5 t% N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v: h0 \5 c. R9 g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6 S& n5 t/ ]8 |6 R9 }; b- Y
( z5 \: _  i: K$ S" I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n: K) z+ W/ {, ^" V: U0 O
' X2 Z; \" z5 v  T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5 k) ?! E* }! s2 z/ t: t6 P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 D) u7 D  d! `8 T" p+ F
* B% v( ?, \! `* S% b; d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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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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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顯示全部帖子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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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x' ~% Z3 V) p
6 v# t, r0 k3 L% K6 E4 h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A: W7 J- x/ S0 S1 R: S" T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D9 k, [# y, L4 n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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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h# U+ ^! S2 U1 _4 o$ G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8 P" m6 D  {0 I- [" ~' U; I% K
扔了。. l4 G. D1 f3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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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F: b$ k! W0 ?2 P' W- P8 q# S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6 \1 D- o, `1 N9 L. A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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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p0 b8 s- W& Y/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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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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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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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b8 ^8 z2 z- _: l( W$ Z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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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8 o/ J: B4 ^" c6 y1 z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_: ?6 F) C7 l7 ^& r*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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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1 p' O/ \* z3 S. u0 s& V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P( K* B& @# w6 _9 a4 U  q1 R3 d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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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7 b$ _9 p) x6 D3 v9 O6 h5 y) C( j6 V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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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7 x0 R0 w' d4 f3 r3 x! F: A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6 i1 r5 S" P/ S$ R'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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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 w+ z) Y. V' v4 P, `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5 ~% e) Q; u& P! S, v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7 N2 Q- M$ \* c7 ?& S  q" r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l* C6 t! `2 Z  t  s0 D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4 |' A# t1 u( b9 R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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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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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y. L! X+ c$ V0 h3 B' e#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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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b$ s. V2 {8 s) [$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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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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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9 N; y- v5 s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t, b0 z! ~5 X, u8 |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9 o9 a; o2 `! x' a) r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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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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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 F3 X' _2 G& x6 d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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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4 b& e* i$ j7 z& K7 M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8 K2 m+ m* a# L3 e; g  }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6 c5 P9 Z8 b( \0 z4 f" J$ e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C3 V  T( n. ?2 a! W& p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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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3 C9 a4 ]7 C7 p+ n3 R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3 {, r# Q  t; }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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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q( @$ [5 z' p8 x6 k4 W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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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4 ~% u! X# a  t, c  x5 r4 U. f* v! h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c3 \( H$ B" R4 h' k/ Y& N1 e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F. @9 c. @( U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N/ L$ n/ i" V6 h2 q& Q- f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8 T' a8 R+ J1 v.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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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0 v' V, c( \4 r: K% S$ u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N4 ~( X& `; W+ D* b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n3 Z2 u' I; S, l1 e'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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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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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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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P( C) \4 ]) \2 d8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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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L* m; M: J5 Z- j7 n+ d" r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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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0 i4 H, P% t+ V: u: n/ {. b; f-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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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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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  }4 e8 f8 J9 i# s# t/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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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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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v7 K0 s* k  R8 k8 h# Q: ?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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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2 N0 O& e5 F,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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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 e! ]- ?7 D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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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X) r8 c7 ]* ?! c" G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f' E0 F6 ]8 B* _$ Y"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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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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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6 W  f( j8 B9 B#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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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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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y! S. J( @: K. [' ]3 ?4 h' X; m# V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S4 e8 g# j  ~3 V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e$ v7 k- @( e(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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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3 }. ]; g0 \- b! d) w+ l7 _& ^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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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 \1 A5 T' p: j/ o4 s' t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q# N4 u5 O) R: j. K- {$ v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9 q% X, ~! t- U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K5 \: j  d) b- N5 m%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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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G* m1 b# _5 B; ]

她愣愣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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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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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k  H% U* O; G, Z# n0 e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b5 |7 u% i8 V: I; i& B& d  v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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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8 j. V" u9 T$ c5 I3 ~5 N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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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x  I  Y+ K  A; L& ?. i# y; U!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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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w5 h5 q, s. X. J. R
去。9 A8 [. u, R, G9 |6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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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E) s5 E2 D8 g) ~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j' l) T; Z$ X' ~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s% z4 C9 E- z/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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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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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y3 p6 m) y' y' y* k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A2 f5 \/ ^8 _: T( o' w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9 p8 G: A. x: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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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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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5 L8 X, {! i2 w* g, h, E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c% |6 ^) R, r; @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4 ^" W* _8 Q6 r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2 `( W4 Q6 V" q5 Q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3 E9 f* ^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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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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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4 M2 \% N9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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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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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J/ F" I* x. p6 K* d5 Q2 c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6 o/ U& f) m# q$ I5 F4 k/ T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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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 c! X3 d  C% a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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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_# n! n/ i" v0 F& V) L; U3 [/ M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t6 N. G: x2 ?( S- ?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 C, w5 A& n2 _
的照片！」4 L' T6 w- ]1 V2 j+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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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d' }2 W2 `2 \" o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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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o2 T. n) M" H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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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Y6 z& o. t/ l7 D) a. R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h, H6 x' q0 x) L2 X( L,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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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9 _  R$ }0 Z' @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y$ Z* a0 p, s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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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0 }) K& X- g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V/ I& b1 ~" C(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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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M% R/ ]+ g2 B;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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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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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w% T& S; a' K0 A4 B% t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7 E1 P  D$ f; a8 @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o& E- p" \6 s. F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F9 \0 u3 k5 ])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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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9 R, W8 h7 t: S" @+ v
名字？」) D/ H5 s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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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6 Y% Y" i4 R5 e. h3 i* f! ]( {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0 v0 E+ O6 z6 y( ~0 W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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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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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h; k3 Z" e4 D( i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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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Q0 I0 O/ ^. W9 a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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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9 p5 u* V) q1 k7 Z' G& _8 G7 a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 V" U/ c! D/ ]$ j0 t- a, M  S$ r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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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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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9 ]# r! _: H1 F1 p+ j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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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2 r# o: G  q- B+ b" w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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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U0 z/ k/ [/ z( v! W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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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W7 C% U) I( X6 {6 u4 ^" m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v& m, z0 i1 }3 P( E. k/ @6 M  s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9 D/ C2 B$ n) t, f3 k, X!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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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I8 \+ M* }/ u' C; S. [- ^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e9 s# k3 D6 p: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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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Y# U6 |5 _) ~4 i% J+ Y3 O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i& T' s( V/ K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3 \+ ?7 q* k0 R' `7 p4 q*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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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掩著臉消失了。, s+ O' s3 j" T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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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P; p( ^7 K& P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2 u# n, n' o/ M7 E5 G1 ]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Q; R' p4 U1 @/ p+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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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l. L5 x& g3 M) M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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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7 [3 V0 g1 k$ r7 o! z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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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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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0 |5 k5 Z/ [& ~) W6 p/ y2 w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1 K- U5 r- `' {,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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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 o; L+ Z7 S* [* w/ H6 X* g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5 S$ E: G0 w7 o( v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F1 C3 R/ g: ?1 \$ i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n/ B9 Q# M- T2 d
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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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T. e9 ]9 V4 z$ p3 \+ ~
的讀者。」3 w8 K7 ~; Y# c  d# y0 l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8 g: R6 }. o- X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6 V/ f: h: \; }2 z6 {' M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0 [. z0 e# h" K7 D) r7 q0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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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0 h8 n. o+ h( X+ ~* p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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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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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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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4 l- u9 C2 V* Q! w" S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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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m, ]1 ?3 I- v5 Q0 J8 U! C2 X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1 ^# I5 S1 [- A8 B/ U2 d. w' c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w9 p& v7 }5 Z: v+ ~6 v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l; q& N5 `" ~% i0 c5 x* C0 P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2 U$ d8 G/ F, I" f- ?3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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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t5 o, v% T% y3 D& h3 o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4 G3 d* c! [& z" s$ [, K% N

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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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X, Y3 z(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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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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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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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J' v  W, g& X8 }* H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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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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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7 z, V3 @2 [9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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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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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t- [6 A1 [8 {8 j' P7 a8 S
他，不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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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o5 v9 ]) p4 `5 w7 `! s. W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2 o/ p/ L& p* S0 f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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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Y/ }% h1 P, u2 L+ o4 v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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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6 B, M" C* k0 h,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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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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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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