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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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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2 B& y9 t% Z$ m
; D' L/ k( ^. f# Z/ P1 y, S
楔子
& H; x8 _2 y/ H- K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1 h2 C& L& v& b% f* g
+ S$ ]  m9 \. Q. h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q6 q6 ]# o& L) \4 F9 t/ K
& e- h5 z) q6 K+ Y; i$ Q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K' V1 {! J. Z* l2 U- L/ G, f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7 |$ Q2 b" N; V, P/ q! y$ m# P; V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k. c, O3 i  H# y8 r' C  o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C5 u; i$ S2 q& @9 N. L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b. d. |# X) k! P9 v3 |
  l4 s$ _- ^. G7 O0 q$ r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8 S; g3 k$ B' R  d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L8 f' W) M8 u% z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N! q( x6 @% U5 W# s3 z/ \)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5 F! A# ?- Y' n& n0 d  @) W
6 S7 \$ h2 S/ {1 g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 w$ Z9 q& U- A: c! k  r  S; Q" D+ R9 y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b1 m, d' }7 ^+ G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J7 }) K* S+ l  J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r" K# A0 p. F  x, A0 U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2 y9 o' Y- b2 H8 M$ g$ B( Q1 |# o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L7 _# ]' N: H, [
了。
/ \( x% l6 R" O( A! N- k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D. w& j6 }# n* I0 L' E
& `6 `1 I8 M6 k" K2 u* U! l4 `9 o$ c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 r4 [7 A9 h0 v3 ]' M! S/ ]*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f7 C8 [" A7 M9 h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h7 K# C( i: Q9 k( ~- N
& x8 g/ A. a" E4 D& p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0 H0 x7 w2 y3 F  Z5 H0 j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1 u( c- z" V1 I- J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 B. G3 R' G/ O7 W. s! S0 \$ {# X
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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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6 Y6 _9 k6 R* {* ~9 C* T
7 G# G2 w$ t2 a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c: Y: r1 Z- X6 m& _

5 O2 R/ D" w7 k) n: x&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2 c5 s6 P7 g. Q. n# t
出門的好天氣。5 m1 X/ N0 a3 T# Q- q5 f" G1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Y# V" ]; w! k/ V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 d  T: X5 k6 Z9 q( f/ E6 r+ j8 n
扔了。) e) m  a( l/ A/ P/ r  i
# p$ r# n. G7 `: V" r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6 y! E! Q+ x0 k+ K4 V% S' q! @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1 Q$ Y9 N2 q9 K' K% o* n- G7 A
" |. j0 z* c7 a0 _; ]: ~9 J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k: E. S3 @. ]/ R0 V" l9 L2 A) D& d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1 i6 M* A" N% r2 T% H- P; u
也不會知道。/ D/ }3 U- m) U( x& n: ~
( O1 _2 u6 ~/ Z4 S" ?& _6 O3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9 w7 G$ o) ^4 c! T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  p" a. _' X5 I8 D" Z9 P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1 C- z2 ^4 \$ O  Q: g
0 a: T0 k4 U" r; B' k( O, u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小司。」
5 Y- C4 |' F  j. w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s  t# \+ E! @" w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U* p0 ~2 V) W  T$ ]8 O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7 R' H$ M7 [0 s( X5 P: v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g0 S) o9 o, A& r4 v: k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q" o, z$ V* g+ K# O. S! F. O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f/ ~& `, C1 c3 p5 P. e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f7 J; ?. h: E! B. L5 r+ g& j) Y! X
0 E; c9 M+ J6 g: F. q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F6 e# b4 S! h0 l( J' x0 K3 c' S
  Y/ o; M/ H$ h% k7 n) D6 n- {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9 N  t* \4 N# y! w$ j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4 Y) c! n" c9 D6 {1 ?
) V* ?+ N6 X8 X5 u; d2 T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R4 W+ K  H5 M- m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5 v3 }2 N6 [' G9 }" A1 o/ U1 C7 D: a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t1 U7 [, Q5 g: I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x/ z: a/ Q: N2 d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I8 E6 ~  w: C2 a: S5 @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0 M* Y' z, N2 D& Y3 f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b- S2 W# d2 F/ Y- H7 {0 Q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 Y+ N4 L+ @& U& r5 @, I9 B7 z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1 m7 E# C5 f. i+ x1 {# V: b3 L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B; @! ^* P4 U/ s) `7 F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7 E2 u; J5 }0 j
) Q2 o( G8 B& P- E( n( e6 q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8 }0 E/ a1 f3 E- {; f( d4 ]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w! S+ V8 V6 I! M
  R  _! Z/ h( r' R# I: f4 I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I3 w: u9 C- c7 Q5 e4 z0 p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9 u% |0 \/ L" M7 R. H# g  R
2 b  D: i9 D1 {& |- M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2 n" Z0 t, ^( p) r# _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6 L9 _3 ?, s# i* \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 q3 t  s; @0 v5 Q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W2 q* b# G: }- W; Y8 B0 w, m2 C" ]3 f
一個。
; ]: Z" ]% W5 ?' P/ w: h1 v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6 u8 n% a" g) z" I3 M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h6 `. n+ Y- a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6 ?0 Q, U, @1 h
台。2 y) d: c' L7 q( T; i1 z, j
! {! y" ^9 b# D" A  O& b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c0 [5 Y1 y5 h( q* d
。, D$ W: F& N( J" G4 Z2 N8 @/ K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 i4 i4 m, W9 k7 k* R0 M8 M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4 o8 B( d; s$ t$ ?6 O1 W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 ]0 ~' _' `& E3 L, _) v) P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9 H7 l8 m' |) I7 u
3 h# k( f) i, `; V( g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9 }3 r! M+ _) f  j8 e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 P/ T5 H+ D# Z6 f6 }8 U* l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9 C! u0 J: i$ F+ ~" Q9 _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h4 d" T, }% r, H( [
: y6 x! B3 @& b# ^" Z& z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l6 j) ?7 N( u% A. E1 O6 ?* t& I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5 w" {. ^2 q" P7 @
9 h( M9 }6 a' [9 A9 Z. P  x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 }) s8 g- H) K- O3 {4 j/ C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l1 m2 E4 {2 i  P4 l% z# x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 w; `+ X0 p/ z6 ]8 R6 Y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 \" i2 O$ {. C5 b' _2 _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7 @- N; p  p" Y5 P" R& b2 p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4 D+ q5 P: I- s. T: Z' K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2 o% e& k* O6 R1 a0 r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3 }+ M4 x- c8 ~" @, k9 C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3 ?2 I2 l/ ]) p4 T% v) ?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0 ~: [# @
" C7 x  D0 R, E6 s; U% ~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8 `' h5 _0 k* `
% ?% d# P' s' m" d) F* ]0 }2 q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4 v/ {2 V' Z: V/ P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4 [( }/ A" \5 i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V+ Q( t; O6 o5 u8 X( U, U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 M$ Q4 P. {; ]4 z7 m6 f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 K7 K) Q9 d( M! K/ P1 W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4 ^; i5 f( A+ R6 l
% N4 t" U/ w# a4 p- F! u5 `2 S8 T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0 i5 _1 F, R% P& j1 d' d% t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0 e, e0 [5 E1 J1 e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A3 B# g) h0 H6 S! q3 b3 o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7 {) P! t' @0 w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9 S+ h6 `4 L$ W' z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n; D2 u) F: R- {$ u( a4 u5 a; n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X7 T$ w; S0 F1 P! R% [
3 A* O- e6 i: a4 ?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0 f' i; d( H* e% z# h# g0 d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 [# X3 j! a9 N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 p1 u  y1 ]0 @9 w+ ~, D$ a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C& l# t, D, T1 s4 y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 _8 {( \% e* h8 @3 r  ^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Y: E& b- L9 a8 T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p. N  ?7 U' Y. J7 H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I5 P) i( P8 o7 [6 I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6 E, `- h3 G' R% A5 P
& G1 w+ B* p. M" R4 K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T  ]3 `4 C9 C, I2 k6 w  M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5 {! v( |/ ?0 Y8 C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0 V8 Z9 {3 }: X# ]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 |8 g2 a  _+ A5 M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p8 k( C- u2 p$ ]5 J7 d1 ]
1 P$ r7 L# V3 b. Z8 f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T; z( L: u5 E9 @& [& |" F
# t3 a9 @# g2 l1 _. j; }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 g1 R: b! m+ ?% l. D$ K& e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4 `/ R+ g4 G8 T1 m- G$ ~9 T! U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8 ]( u7 d) f8 f2 w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V0 H/ b- i! i! f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5 w& X; p6 e
' K3 u/ y5 o1 u: o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一定會的。」我肯定。
; S3 @" x3 E. z& `) p: G, L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9 f  H8 r; C, D, u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a8 y& T/ ~; S5 V: s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 Z$ h0 ?3 v* O. R4 J, J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i$ b0 X1 I( }: Z3 t0 G, V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N7 x  |8 B, M" }% F/ @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o) V1 _& r5 ~3 u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0 [% f0 |! n+ J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 y: o3 {+ j9 p3 u, t6 F2 p; h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m5 `; K5 F  t1 q" ~# R; y) U
沒有。
7 j9 ~' E& z" [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2 k0 S6 B( Y" o( U- ~- j  `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7 C' z6 X$ D+ x/ f% H8 {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1 t! s3 X  @7 M! B! e6 S
的照片！」
) f8 y% {3 F/ Q2 ^0 F& {, N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 h1 C% n, p
0 p' h2 E3 l4 S! S# J  l' R, v6 ^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0 t( y" H3 X: a8 X) B' I* b8 b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8 v# n( y  U! S; H* R7 {" L
4 H/ P7 [9 [6 L9 H0 @. e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7 {6 x" T1 q8 \: }" O  a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3 X3 j5 M$ b; ]% N& ^: s
+ M, Q/ `% e8 k& f) h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9 H  l, i2 d% ~( n( j( E' B/ l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L/ S2 @! d) C3 Y1 O" [
。! A* ]3 _6 Q/ y' |
4 g& X+ r( |) f6 ]/ w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5 N8 }/ e. A9 Y: S. A& Z
海報…」
+ ~" Z( n0 i/ Z6 ]* z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h8 Z- _  J5 G$ A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3 q- J" e& Q! [- R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0 I- s5 `9 \7 S- {# A2 @: e/ Y* E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7 \2 |( W' ~) m3 x4 B- |# V( v#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M) R# F0 r$ ]; ]5 I
名字？」. w& }* ~* m* M/ S
/ c0 |1 M/ i; \& ~1 z+ J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t, D' R, o' V+ Y; e1 B5 B" f( @; X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5 ?! H' ], k5 w& o+ z- U$ g
的詭笑者。5 B* N5 g+ Z5 v  Y
; X; Y- ]+ z: w. e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U5 q% Z& z4 d7 O- y- ]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7 E; L! d5 d2 u8 W/ r) w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0 i- |8 f. h- {/ F
盯著我。
$ v8 D6 v" Z, O6 l8 X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 @" c- O! F# F) p! s0 a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M5 @8 [8 E) `
% h4 j8 C- o7 n4 B5 K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p' H0 H0 y1 k  t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2 F' u3 S5 V8 W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8 y7 s' C& U% l5 k! T
! T* m2 o: @( R0 E! u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3 r/ X& d$ b4 q! _# W7 T$ E  Y+ d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9 y0 {- p- X) P2 m& Z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3 p6 N# Q  w1 W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L% V3 h* @, Y& w6 W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 G: N( }0 y$ N+ H2 @) h4 L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 e$ c' m/ o! N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2 ?0 X) a6 p0 a# {7 t9 }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_& f. i- g1 g' o
。5 h) M- `0 K( s" Y6 L/ }' W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 m  a# x" }- B( b" x- V+ I0 \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Y  r3 V$ ?! b6 r
苦笑。7 N% U3 F8 W) N9 U
3 X. u% u* ?" v4 U+ M3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 N7 k. z/ ]1 `4 o; _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 c, g/ f$ s/ O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 R7 k" o) t3 V* M2 b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H. ^' m: L0 \6 e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2 z( H6 y# V9 Q; j+ P  O
; D/ O3 u& _+ ~7 [* I+ a& O  q& g
她掩著臉消失了。( e( M0 f& z5 ?: j
1 {) @% j) b: I1 l& s+ p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3 E. u& X7 V  \- ?; j
* L3 d) \% }. O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 q: p* Q1 l& m) R
; a- O4 [4 a) P$ t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1 N8 ]4 b3 V) A8 \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c5 \/ M4 H5 G( [/ ]% M# W/ m, z
沒有流一滴眼淚。
* J; ?! A8 M7 N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2 p1 ^; r( C7 G* R# Y" Z; w
. l; i# ]5 P( L) {( R/ q( M7 U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4 A, b6 n8 O" T% M; S8 Z* b+ j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8 C# i% d+ }2 t+ l5 ^  V5 n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0 m" N" I7 m2 t4 B+ ^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L6 j5 G5 V( f( E
聲又一聲。# |+ `/ T8 }7 I( i9 P# y7 w
5 @, b7 @# P6 ^* p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N+ m" X$ @, a+ B% r- d! R' t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b: f9 l+ S7 e" T, B+ |; b
! h' X1 f! `9 N1 z2 f7 H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9 @$ ]8 q7 a* @+ x! {4 h6 k
救你？」. g$ @( _! {) ~4 R( O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0 |! |5 x2 B* L9 B: Z8 L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x# M0 t0 f  t+ Z  A
的讀者。」& P3 I  h+ I9 @4 E; z$ d, F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s$ D* S: k0 j# N2 o- ?( N/ u+ G  [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q4 p5 y/ k$ G( D
" W% S0 _; k1 x: w! ^# _7 m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6 s' s) t2 B) q) l9 q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B8 ^3 T4 s# I. i& u/ a% F" V& w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0 _  q4 @3 [) Y6 o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M  ~9 K& J1 Z9 N+ K! h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1 k5 j% m% v/ a5 m( N8 s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4 q' W7 F. o1 J/ g; A% y0 k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F, f) q. x7 E. p! G
) E) v& _; N# B1 N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 x4 F2 g: ]! @4 _8 y  Z' N% u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4 D+ P7 E& k/ k' s
0 H% j" v- v& k* x; O  c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 I# a3 R$ c( h  O; z4 X  Y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6 K0 n- e5 f& v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3 ]8 @' d5 e9 }. r+ V7 ~% ?
我又吃了人了。3 F. @7 O/ o6 q/ S- r
" J. Z. P; d8 k+ j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2 Q5 ~6 Y- c4 B$ \4 h: ]
力氣。
3 Z! N2 V; `  m: C1 Y* w% ~7 T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r# {  i# V' U+ X! q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d6 {5 p  X; a1 J9 n; r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 h" v0 \' p; W/ @, N/ K2 t) Y
2 {9 N! t- R% x7 _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5 h8 Q+ ^; o% C1 ~( b! m
+ a8 D, I3 Z) d5 M. r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Y( a7 A+ L  L4 f& E" r
  j  _% v9 e0 Z0 Q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w4 C& n4 D- @7 m. [/ P
$ n8 K: ^; U) L9 M2 c. p! r) }" x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 F( N7 g, t1 m' t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7 d$ U  X6 W9 S7 @/ M
？為什麼是我啊～」
2 I6 e. w1 f/ ~0 U2 r( E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E% e, z- o  ]! v2 l# M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4 [# U8 k) @8 C/ {9 @/ c$ e
他，不喜歡我。1 ]. S4 D9 U" o
/ t$ j0 p5 h+ y. B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x$ n5 |) v- A9 |7 r: m- u& K# B3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 |* j$ D- H( L" p6 k! g) k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2 _# }7 j  O5 g! g) \7 O6 j2 h* ^2 K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8 s$ U4 ]  u3 v! ?- P2 l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0 p' }" B* m! r. y5 k: V6 Z" C
9 s: B6 h) U# _( u6 k5 ?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 f+ a( l9 |: q7 C0 ~$ |
咯咯咯咯。
# a1 G4 G- T$ [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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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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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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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 s/ s' N& N  I) G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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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6 [$ H7 P4 }/ z, V  \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_- R  y/ z0 `: _  s: a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A# g" o) ?* j: k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t/ ^! n0 z* @" B- K
! o! u/ b  ?; M3 A  U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9 C0 \/ \- W8 u3 c) z. k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S  q5 J# Q, `) g9 p; ~' w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9 Q( q6 R! v$ s0 ], X% d) B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k& k( T$ H4 ^0 d+ h! m
! n5 w2 }4 w1 h$ r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7 J* E% m; g+ `! M  }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6 r- x! f) K2 R; Z0 S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X# \- j: P2 P2 ^# F$ p- l. F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u! E, b7 h. A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 u2 S2 f8 L2 T  V* h. X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4 ~9 m, f. y) B) ?
7 Y1 ]2 t6 `0 M( f5 s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j$ U) Y$ U; U
; ^# G) [- B1 E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0 u: q) ]8 G6 o' V9 |- A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j1 {: t0 Y6 [8 J
對是我的天敵。, C4 \. w& Z9 j, }% j
) F- o  g$ I( c9 P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8 {4 C* V7 w# [, k0 a! U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h# Y; [5 h1 l" U4 {$ R* p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d" F% j# k& k/ e" P3 D
5 ~+ p) c8 G( c1 \& G( k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4 u6 t9 V- @9 \, \6 A
; Q% l" J+ ?- d8 B0 k- g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5 L( I/ y# d: a  j& o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9 F7 c3 p6 \" W; J* n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u, |$ f  h$ |
* W5 n/ ~. Y9 N/ I7 n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 \' V2 {! x5 p- b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d8 x% h+ Q9 X5 e' E8 i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Z, w  e5 c8 X  f2 E( ]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 v+ {: u9 \7 `; q# f& f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v( O# l, m( _/ c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9 |* B, I" j! C; g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0 g' v+ D8 K  V3 L! m
。
& R- f! y8 R- A2 {) n6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 p7 ?; Y; z$ c" v. E# z
走路的地獄。5 ]" \1 a) i6 G% G+ }1 }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1 `5 K$ T) e( o& k/ H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A4 t1 T7 Z- v
就不是吳大夫了。」% |9 \% u$ a9 G; m# W( C# \$ K5 g5 l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o7 [+ p7 P8 {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9 G: `" Q9 @/ u) u9 d# e  Y- H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9 }: g8 V; C( w: J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B( |4 u; `% N& Z$ {+ a4 e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0 w2 R; b% ^8 w6 C+ O. A. i) N; h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p" W. V/ p1 `# S" P" C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x6 r& l; P8 K/ d' n
! h! C. d8 J/ }2 z8 Q6 Y% [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o9 x/ s: _4 }" U! ~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6 y: a0 t5 Y4 l3 a8 c/ d4 H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4 ?; Q, K) I6 ?% _4 L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9 v& r  p* Q' i6 f" Q: e* P4 ~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p6 B9 c3 e; f4 P" p
沒聽過這種事情。- w2 m, C" F" \. L; I" a) `! k% ^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 b4 B, w5 C5 u4 T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5 D% f8 q& u! v+ F. l' C6 Q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 {4 ^$ Z. q  {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Z8 ]6 }# J2 [6 o+ p3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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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 g  V! }  S7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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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6 X+ p8 y: ]) A# d8 P, o3 G/ \% f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B  n/ n' {  a& O' T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8 q% O/ ]  H4 f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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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6 `: |+ ~  Z; W- q4 `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b6 i) c7 R+ i, s9 `, E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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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k  c2 W0 v: N$ X9 ?9 Q0 L' l' L& j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1 m" D3 ]- [$ \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7 O- m- M: }" f' H. [% b' _'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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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4 S, e! I/ u  _1 k! x: ~6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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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m7 Q% }5 P" w. ^2 S1 p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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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R- E5 f4 U2 O4 Y# [8 m$ U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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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3 W. _$ y6 {5 Q7 Z; T! l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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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9 k5 n! I0 O' l# D/ b4 f  F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z# A# v* i3 [* P1 @  e" g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3 _9 v& T8 {+ c, d/ R( w5 h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C* B+ ^! o) P+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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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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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T. |2 [% W" h9 q- r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C+ r; n. X9 g* P5 i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n7 d" _/ M1 x9 r"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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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F9 j  q! C( m* O
揍我。9 Y! n' B, A, ?/ _: |#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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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7 X) C, s% K# q: A. J
耳。1 `$ {+ K1 e$ |1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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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4 D) l  m; h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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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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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3 e* g& t. W. l6 Z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6 r# r- J" Q- w! }$ a7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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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S- O( A! e+ d% I9 l- y) p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s0 T% V4 x# Z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 P) e# Y  N; A" T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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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6 q( @& E" O3 E! B* N" X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B0 h' _  }+ Q: n, {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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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X' P* z0 |+ A+ g: h4 d) m& ^# M4 N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Y$ ?0 |6 z. r; I7 a. q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7 t* ]% L$ J. i$ x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f6 z, Z2 y/ E. Y; E/ F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x& t8 A) f. f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N: R$ }% l" T$ u8 S) |/ S3 u3 M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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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X" q1 e5 M' H$ w) v& F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k0 b$ d3 W; U0 f& Z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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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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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3 x* `/ D- r. ~6 p) f( }' [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 {! ?4 e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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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n: W$ ~5 P9 ~7 `, Y: @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n. {# N, O" e2 B+ B1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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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g" m3 I/ v6 b5 o4 U, B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0 C: A' l' L5 z1 t. \% W5 D; S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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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N& O$ f" k$ j7 j) L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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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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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2 t% l# A. b5 ~2 A: U) [, ?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P/ f  S8 ]  ]9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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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w3 M# Z) R"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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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1 l; [: h' ?& X; [2 r: C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T1 K$ [6 x# d% Y& c2 u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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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K2 \# W" c( G8 J8 d' W  Y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9 {3 X8 i9 d2 e1 n0 B- G* _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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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2 o5 u7 I, u, x7 S6 _/ m)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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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R6 h) L# ]3 u! U9 I1 v-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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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1 @& h;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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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v7 g$ o' `( P' K! K. }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M+ y7 p0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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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6 c, R; W8 r9 J; c- x2 o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g$ b" W8 ~* L& V2 \' a4 N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C+ N' s- B6 c" F! Z2 c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9 a3 F# ?% F; m( q& Z4 A0 L! u3 T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1 B$ d2 g. }' {) w+ r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9 m/ X! p8 Y7 Y%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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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4 _+ Q5 M'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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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q5 D% x0 w- [+ {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1 V6 _" q' R( s) @6 E.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O/ p8 m" N; z0 J1 R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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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0 J4 {4 g  U+ X6 p3 N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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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7 Z2 `, ~) s$ }" Z: m( M9 U+ z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S0 J3 W- C: A  U, |4 e+ g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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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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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f" j2 E! d( Z. U
的骨灰。8 b3 ?  _, S9 q  E( Z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1 ]9 R+ H, Z' F/ j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j6 a7 t# s8 H7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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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F5 Y7 O( n% ]8 W% n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1 W6 `* b/ Z/ e: B, V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 a3 J9 ~& Z$ A: k% K' v0 R! _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b) _5 t# w, P+ T& b% ^% w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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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z! F+ J9 F# g$ z0 e/ B. s. E& ^$ _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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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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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8 C% ^: N" ]+ O0 F1 K. A5 _
，她不會來找我的。6 ~/ w- H* Z+ |7 ^; D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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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Z% n  X' o7 `5 F) m8 C, \- F+ f* N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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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 m2 F, N' H) j2 G# S. e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g, u* I+ u4 U9 \& ]: o% Y, D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z8 k: G/ d- X; C* l& ?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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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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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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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z% Y( O- T. b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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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1 ~& |% S9 H! L& I. c* W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o! W1 k  A( d0 m8 U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4 O0 r. Q8 C9 x# \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X! A% b, f"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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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s. v) ^/ L: q& q. @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V5 o7 c0 T* l; p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H6 G( o0 g' p" G/ q( w+ \. Y
# B5 A  K2 }  Z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t1 P8 b4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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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5 ^1 c$ u# p+ z" Y$ ~+ U! \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 _6 h! a, Z- K& V7 n
, {- N1 E% q% U0 K/ H4 k5 [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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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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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 t% @% D- U& U' Q9 F. }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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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j6 B% z& J- T1 k8 E2 y1 m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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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3 N; U; }"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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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5 ?! o1 x1 W7 t8 L# Y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H! F1 ?* R( D1 A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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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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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V3 {& p4 ~6 y' H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 ]: D% g9 J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0 e7 L3 C& f) o# K! S9 Q  ]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8 y. k. t# J2 _! A6 N
$ v& w1 @  C6 H: Z* [. A& V0 I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 w" E5 O" k6 ^- C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4 D& X$ }) ^8 ]: [" R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L" I& Y0 m$ _# r$ V8 c
…) s0 B* i0 s) i+ s  o0 R% L# h
" S3 H& o' p8 A* e( C( A2 Y- c: n) \; f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U9 o, t. w& j  ~0 I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6 Y6 W+ Z6 r1 ^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s' ]( X- s  }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U8 T7 ]. P0 b9 [  k+ S
" [+ I3 m+ \6 P9 c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2 e) J" h2 f% ]- v* g" q6 Q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R; k/ Q/ a. |' s. [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n* b. h7 ]# f% ~6 n. K5 @9 v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1 m+ l" M7 L! f5 {5 ~; k: }- N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s- x* v' m0 V4 f% X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r; t' G& ~9 i
9 Y: e! r0 C. i! B9 `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 b6 F$ t: c' p' B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f3 x4 L$ J, _$ `( P) K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q; h7 u6 v5 Y8 V" r% \1 Z8 f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0 J* k( a3 T9 A8 v: w& n3 f3 ^- D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V& {2 ~: S) ?% m. O4 [$ f) I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2 z- w$ m5 j5 J(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2 `9 z  c  X3 `$ {4 ]1 i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7 b% ^  }* b3 ~- [  B( h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T1 |% v' c* r$ R
，我知道，我知道…! p' o7 d: t& \" V& f
) y9 X8 I( V7 v" c# M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w5 ]: C" ?0 x
+ R  l9 i. a+ j+ x7 \$ {; _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M" X& q; |5 {8 W$ L/ B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2 G0 |0 f$ k  @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6 ^- V  q! m1 j! |
  L/ P( A" U4 c5 h& Q/ b  n/ [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Q5 W7 [! c6 v" U! k' U) c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8 X$ Y0 i+ O; r: a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7 N* P( |% B, _' y  i2 a
1 H- x% [- D5 H2 |) p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 k% |, x! {. r2 q3 c$ w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P$ J0 }" G6 N/ ~5 E  }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5 u9 M1 {9 U( c+ I/ |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1 g0 O3 e0 Z" _4 r$ t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1 n. r& Y. W. ~7 i* s& t4 x% b% m7 |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p9 E6 g2 S4 Z, w% K! \. l( L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J# E& b6 I1 Y+ r5 Z
6 k# H6 i5 J! Z2 s% X: \' f5 ]" V+ i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0 d6 Q* a4 A2 _, {* W
. f% h; [8 f7 ]" E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o1 M. R6 K# }3 c2 @: z
7 T/ e/ \+ d8 l/ K. l' [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7 R+ t  ]1 Q7 r8 u% B  Z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U5 F6 v- z# M! p! q. }
& q: W( l5 t; N' h8 e/ i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2 M: I2 c" a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e- V, [% `& M' o
) v/ u9 i7 i! c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8 V6 Q) l8 [5 ?
8 @& @% ?$ ?: L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E' _* F9 G2 t& G8 d! X, ^
。! Y. u  [* @) W" T) b! [" m/ m,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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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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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3 U- P& E% j* A# H2 x6 i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 W2 K4 g, g4 _! ~) ~% G( M
這也是一種必然。. x& e1 E. n* i3 _& P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3 i+ P6 o- S* h) @( b. G# h) m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B' @  C8 R- D: K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0 J, Y' I, V' ^4 [6 z/ `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9 B4 e7 _$ I' U2 g% [: x; {, k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t, L9 E6 ]2 h1 U! r) K2 o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 j% S) y' R4 |2 r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N/ M7 X4 v# g: n. S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8 Q( H0 ~: b# }' k. V& I) X: e4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1 p- q6 x$ {0 H/ r6 ^' o
) H5 E' A( ~& I% Y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8 K0 U: Y9 q5 C) J) b2 L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t, W; o' B- f( }1 \# [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C5 R$ I* W: S. q; n) ^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T- Q! _% w5 m' |! O' d9 o  n! c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u' e5 I3 N( K, |4 A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 \# [' ]' ^/ N2 H4 _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S, D+ b+ Q! E6 V3 V: d# ?
) Y' S2 N* h" A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l: I* E) C; B6 q1 P; m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7 S1 x' D# y6 v6 K+ H+ q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Y" O! c  |! N0 R0 G* j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7 m# ]" i# V6 X# `/ z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o3 l. w7 n$ O3 E2 e" i- Y0 l0 \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8 s. \  F0 F+ k3 _' {6 H4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C1 c/ Y% j( l6 Q2 C( r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7 g6 N, X# X0 ^. r, L
指給我看那一行。. |6 y+ L* N1 E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S- j9 D9 R- T5 a* e! j
! Y$ r; z3 H( _7 y: H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6 p$ N4 h$ j" X# }
舅公家裡去了。6 }9 P! b/ X$ |& `4 P, ?6 |! y
# s- j. ^$ O( N( P- q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i, ^. j7 ~9 i! b+ S$ d, W) k9 G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 w" A( e  @& G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M7 L1 b& K+ m, V9 c
3 A3 w8 @+ D/ {( d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e( a, x% U5 ^' Q2 y: @4 n8 M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0 m5 h7 f8 a' I" R( @: t" @1 d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I% j2 v3 c, l# T7 i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8 r: K4 b  D3 Q; y
5 M. \8 s6 x8 |4 l
2 V) V  N" P  Z7 t. a9 W# C  L+ R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r, G) ?9 Q+ x; O. C! Y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G+ Q9 Q  I- M& x+ b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d+ Q4 o) A! s" S9 r; O
$ i5 `* r/ ?: O. U. O% q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T, y; p) o6 q. t0 F( t8 ^
9 N& L% p3 t! p0 o0 x; W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g9 l0 V: b& Y3 X) L3 ~7 \
6 X0 [  J0 V% f1 G1 E" s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n% z( V# {, F( J$ f) s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m/ M7 ^$ u& _+ L0 y; N
( _9 H* |2 O$ T$ E) X, C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g! }; C% V% K3 j% H% A6 l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o9 r& A: \+ \( t6 h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p7 f: y( V" Q0 O' ~- T8 G5 q( V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P4 b+ F! I  W) {5 f/ m
卒年二十五歲」。9 S* `- ]! d( ^: x  J& p+ T
& K, n2 W- E$ a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8 B, w. B) E; }9 {
0 u2 E$ P* [, e  K* ?9 E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3 L+ x( S) b1 m+ ]0 c# b& s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3 k5 t, x0 L% o& j5 f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9 j& V7 y2 c! \: j5 V8 D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r3 S+ g4 F$ G7 y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3 z7 v& P/ Q# h2 h% _- k5 u$ \1 b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K+ L0 G6 h& y! v7 H5 B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 U( J" Y+ `. a4 _4 F6 J& f$ Q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H* y) v- w0 s+ x- ^
2 j# S- P- @% F! ~0 a$ j$ a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n  r: O5 }5 }  ~# ~6 Q9 M5 m
/ k, v% e; q- E9 A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 ?/ c: W$ R( k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D: r. m. Y* T7 O, O9 _2 y8 P5 ^9 r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 ?( H/ Q$ E2 Q/ Y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B, C( {- H" C& o& L+ G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4 m7 c9 ~# i& J7 T) a! H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k4 E% J' R; x3 P3 ^6 N0 G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4 A: P. ?% ]& ^
% Y9 W: S8 z0 O# X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 R9 w( f8 k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c$ U9 e5 t1 g1 B6 z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v, V4 R+ {1 Y8 H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 A  t) l  r$ c: _" _7 Q1 R5 J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M2 J$ I6 A. Z4 n% r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3 D2 K) [& y% V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9 h& c- K5 f) m& e- d
青山了…# k" }5 _8 r+ U) g2 o% C
8 Q8 f. x) J7 A' u5 S0 M; }5 U1 {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9 ]9 r) M4 W/ K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 \/ w& f: X& K4 _: ~0 s0 v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4 N$ I! B8 l& N( R3 J% x% r' F8 {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C7 U' ], P# l7 W$ x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1 v) b( i$ P' J% _6 ^( b/ q; L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1 U1 M& G$ u/ f6 q5 i+ y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8 g$ a/ R, l- ^0 [7 m9 C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1 @. Q" ^! e% C2 X* @! M) G  q
6 `; Z9 r# J0 C
咯咯咯咯…
! N5 |( q% l) b" _( p2 ]
6 I+ }  W$ ], H- ?, \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 u3 `: `3 s8 i+ s' I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I2 t( S# U$ O2 w% W2 Z9 O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 H& e$ b5 W  u0 C) X" f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7 K/ z- r! O% M, W2 B$ e* Q
煉去。# {7 C& F  U# u
: W3 n2 W5 o- A) U9 }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R8 E# c# L/ ]- B# V; v8 f
, c& k+ [: ]" d+ ]7 E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 o3 D' U6 s3 ~1 s# G* s8 K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E) G0 E% A2 I& R" u& J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7 z( Z! x! h4 F
( }* A7 ~7 ~5 e- J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 W: o$ C' l) I2 w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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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X4 T4 `8 R* ~, r9 I' I5 b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4 v4 z. V$ s2 n' a%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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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6 M5 _: Q5 q  Y' \" W  K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8 i, r; x# o9 C5 S6 b, w  N( z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H5 q% }( w1 l* M4 B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z0 r8 C$ k3 Q. v) G& E$ m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 x* s0 m) [; _6 `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j: ^3 L. U; U( C7 q9 J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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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g( _) O4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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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g+ n* i; \# [, s, {$ M& g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 _* q% }* \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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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5 H6 f  w2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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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y2 \  M/ Q8 x5 L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k+ ]; S9 h. `$ O8 ]
。」; x) s; R7 v8 @# x- Z; q4 I4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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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C) C# F8 t8 v$ C' P) c! Q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j2 T& `7 \; `# C& ]6 d;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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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_, P% @; d$ j" j# {) m5 o' s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A9 h3 S+ p& Y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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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o; t/ J7 ?& W2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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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N/ `' N- F* c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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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 [7 t& J" K4 L- U- s- q, l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k+ ^" ^4 W2 h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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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4 J5 E3 P& g8 k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K( o# Y2 r& u3 Q2 b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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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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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f- f3 q! Q6 O% T2 T2 _
住咯咯笑了出來。' U8 l- O3 d. t# m;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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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u9 m# }6 D* A  L. `) }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 Q% O: s9 g' D1 [/ R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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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C8 q8 x# B& w' d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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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 }. J, t" d" x
鬼。" T0 Y" Y( v9 d# t! @+ }' R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1 i1 |0 v( n# ~# Z, R$ o5 L
口水，停了下來。3 A( f, e% n6 m  }* _1 x8 m7 y!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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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P- A. r; V, l2 a- ]1 J  b8 R
忘我的陰差。! h7 Y, T7 w) Y;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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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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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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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  [5 ~% r- U' F6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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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j# g! `4 A* [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4 P, O3 \" L3 m0 E% }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8 {- N# D. Q0 R$ O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z* S% B& u, ^4 Y; d- f: T$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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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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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k- G/ ^2 v$ }- b( a* G"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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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J: D8 X3 c. _( S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7 W) Z; d+ [* O* i  c4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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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1 a3 r: }) f- M( u: U9 K; G* W; {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H( v5 s" T  ~3 G* ^6 @8 E. j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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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M) I' ^! a' S& V5 E/ J& ^0 \7 L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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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t* S: c4 E/ Y# H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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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7 X1 s9 t( {# i6 b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2 A* @  I9 g. H$ }.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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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4 p  A$ z) a  [+ o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x5 K+ r5 ^% j+ Z, ~: x0 y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L" H; U7 D6 C5 B+ k* n7 `
子而已…」/ S3 E  Q" j+ ^0 F0 Q; p; G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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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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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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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2 L. _1 }9 f  `4 S5 U

然後他也中招了。6 N+ Z% R8 a! T5 g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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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y$ B4 P2 S0 G5 s0 Y  p+ F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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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W) e! }( D# C( j: D8 R! O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3 s7 V1 N0 H- j" \  B+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U. |2 f3 Y. D0 i- I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X3 y, F' F1 Q$ }. \7 z%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I$ J" }$ s1 b* K2 W) Q3 s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1 o: k, l1 e! w6 Y4 q* f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T% f$ N2 O% U3 j( c/ S9 ^6 Z
圾。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h* T, Q1 W* e& M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2 G( \/ q8 X. p1 @* a/ D0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1 L3 [5 B/ W: ^6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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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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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4 u! ?+ X, g" h4 i

「我來帶你走。」( ?% z5 g& h  u5 `' `6 |5 V$ W

這也是一種必然。: Q4 e+ l3 Z% V" D+ G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Q, ]9 H8 t  D3 l6 M- k5 N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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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8 R! Q- X3 M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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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0 V0 U3 a8 K  z; `6 F%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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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Z; q; _1 {; q% w( R& X8 v! _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Q9 {5 R$ ~0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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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1 p6 @) n3 i, m# g! N* @8 ^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3 q& A! y/ w9 E2 i! a& M; t5 }" a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x* C) q* N! M' @! n4 v  k& @4 W9 w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B7 Q# E! T% f. K. a6 R! d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6 U" _3 e' h) e  z: I9 I+ X
探索著。7 _# F% Z6 X4 ~: Y!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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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n" n! O/ m7 C( `# u- h7 F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 S7 j% m$ r0 L1 k3 T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7 ~% e, J* m1 _+ Q+ G+ N3 h1 o8 E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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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4 V6 E7 `% H+ Z7 a2 p/ E) N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J3 q( J. D7 ~  s1 y7 e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X0 k9 q6 b: L1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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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2 Z& H2 U  l" s" }7 |' Y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H8 ]/ w2 t0 P8 N4 n9 C7 k5 C6 B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z  z! l8 Z3 m6 j3 R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6 r6 q. S. V* }; m7 `+ h
…」! g- z9 g: {* c4 Y) k; L- P+ w" Q$ P- V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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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9 P; \5 K- ~" @/ S( T  \0 V% Q  A% X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 v7 d2 O4 k' E6 n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r. b/ C/ w+ Q, w  U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t! _( o7 p" w1 k5 X
沒有邊際的故事』？」8 D7 s/ b& K; T+ Y$ Z" `; B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p2 e4 I. H2 f6 n  D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 y: c. c$ q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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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U5 ^3 _7 n0 P! Y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c- ^5 R7 f6 u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D& ?1 N9 w4 `' i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l; }0 K# _7 u9 k! s1 U5 h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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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I0 q/ Q, c3 n! |3 }% B
! a) U, S9 H; z9 L* Y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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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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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0 Z' I, P- o' ^4 f+ j*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4 X+ P# O* o5 J( ?/ @, e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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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2 H: g3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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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 _0 J  T0 U2 d0 L# D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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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7 k( L6 G" X5 D# L. g& V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N% G; Y# q% Z5 W7 e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9 Y: S  j) M$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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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j# U+ N  z$ Q! d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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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V: H* {6 o4 G+ E, a1 y6 d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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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b, g6 e6 W4 J$ ]9 v1 T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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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9 ^9 x" t0 t1 F/ q1 O9 _7 O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 m; k) P6 r) J' q9 ~' Z9 l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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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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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k; c6 m7 C' m. c8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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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 P- o5 V3 @" \- A3 `! D& r6 c
我四目相對。

「…吳大夫？」我輕呼。3 ?2 j: b/ Z* Q! m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l4 g5 F# [& u5 v- N& N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M$ E& x( Q3 H
，又詭異的分歧。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O$ u3 ]1 _# d+ }2 b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G0 `" c% a: M8 M& g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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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9 N  ?) y& v/ G* D8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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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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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t% F7 L* }: j4 r+ x6 {
點什麼？」# w; L4 g& T5 C2 G6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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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T. e' M( b' M9 N% `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8 C* v# H. ~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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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 s9 F8 L! G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1 l& [1 s+ n7 L- J/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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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J# X* O" L7 T3 I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4 \% C" A# o1 R: `! Q+ M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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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6 q  Z# H% l! l# r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X: x5 ^0 G5 R) t& E; M6 s& u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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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v) R9 h4 w8 B1 t0 G* H' L9 \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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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_/ U- k# G& N  p# [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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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D& D, [! q6 J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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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V+ ^" h; I: p/ D! b$ j! a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C9 l0 c6 A- v; h"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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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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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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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t  W$ ?! O'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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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3 X7 p9 x! T' }  a1 f  _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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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5 {" k5 E9 V+ f* K* H+ P: k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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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b6 R0 U8 t  ?  I7 A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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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_  f, C' m) n) _,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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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q! G/ P  S  ]5 s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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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3 M# f- y, [0 x+ f- h* `1 O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_$ g& T/ G- D5 ]3 Z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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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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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6 I# t- |5 A6 [& b9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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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C, F1 ]- H  E1 m( u. r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y9 O5 ]% V1 ]0 f; i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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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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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2 @8 w: r1 x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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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D: L0 g: ^1 p$ m/ U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a$ p7 g4 z9 d9 |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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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W4 ~, }. u; ^& @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6 S; L4 \( ~, c/ S1 O7 b9 a. f
在我這兒。  ~2 f- S0 A1 C( p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9 U$ j$ C6 `6 _( m5 `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g1 t" S3 r" M1 r$ p/ j7 d#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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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B$ n1 ]% X+ b: O& ~' X; h% D6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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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1 d( R- W5 D* n6 b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W9 @. s* e* o, E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x( Y1 X# }( I0 ?# [( m: S+ x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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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2 N! `! X0 W; \3 v: {; Y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6 N1 j* _( ~) w% `- N$ P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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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9 V( u: l; M6 x& {: S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4 O3 e+ a. [( i5 H5 f
來轉去，搖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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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 ?2 `: U& ^' e$ g8 B2 @& B# z' \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1 R- U" L( l4 A  h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 Q/ ~1 d; b+ Z& N6 ]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 R6 A& A# s) o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d0 L5 S% d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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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z8 p. b, t- h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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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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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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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 g7 T7 _$ q2 s) U8 J3 @/ R6 }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g- A7 C, z) j: L, ?# y- o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X1 B. z- K; p  D- W% }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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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f' i  _. v( d5 n) R) Z. M4 E5 Q! `( j; y% b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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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2 y2 H- h$ _  D( |/ Q
不知道吧？: Y; n! |' V' L9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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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g% q/ o6 [; X: d-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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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6 ~7 a9 O0 |4 N% Y;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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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6 J: E: E2 a6 ~4 B9 {$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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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q9 T3 M( J) U7 L8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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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S: M- y; H9 D# `
思考。* w# {4 o  _( r) o4 q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9 M% _9 C9 R3 C/ {+ ~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_3 \- g- U* F) J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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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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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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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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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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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g9 l+ R; S( @#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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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f% S5 P9 Y/ H# A# u$ V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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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Y6 A0 J; S5 o; x. l7 a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3 I# R! e6 V: D6 R5 Q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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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4 L* k2 }9 j& m! p-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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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3 a8 H/ P3 J1 W. T  j3 a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F- @6 m) U; k, k/ y" q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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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k) X. c- o+ g9 P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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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2 w- x/ |- e1 s/ z& G- Z4 Q3 b9 M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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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6 J5 R& I1 v  [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5 Z0 d( L8 n! c' s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k1 J* k) l8 A3 O9 J4 o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8 p3 I. h% r0 R, H) P6 U: l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g# X. [& P8 `#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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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c4 F9 [5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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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2 l. d+ U5 ^7 _+ P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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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P3 z$ |( E* j
不大正常。3 L5 Y  N*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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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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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h/ p) c6 ]5 Q$ O5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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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Y) x0 \+ }4 a( G* d5 |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7 b2 ]& m' w! t$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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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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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3 x9 y- a8 k7 l' n6 M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W( W/ ?9 D' g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O( @8 i) B, J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G4 @8 W( w. L: C+ J- \. x( |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 R( R' B- ^. Z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i& p# U& Z% ^5 Z  {. ])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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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8 E6 p2 z' \% K/ n+ {- }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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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7 Q7 P6 K"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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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 h" A/ |: g2 B- E& H1 _#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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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h7 W' H& ?, R* ]0 P! e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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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4 ^7 @' }8 e6 i2 y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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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s* h5 _3 B# `& K- o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6 x5 y5 F; U' H, I3 S; I5 o  S* `

廚師？哦，原來如此。& {. I! H6 Z5 k/ q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1 {9 `9 V, Q'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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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d7 r3 g! _' K8 B7 c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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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Y! |0 V% F& p. ~- x% Q3 H5 d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2 s  M/ [# O  L- k  w, A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7 C# t5 E- U4 c6 X- ^: q8 r  X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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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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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i0 r& @3 G& @' Z; U,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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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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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O- l1 R% t2 ?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C% l8 B7 R( m' @2 D# v8 M2 c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u4 }1 |. A! J+ V3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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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J' ^( r* p  {0 c&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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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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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 j6 d; v- x4 _& c8 K! ]  V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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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d- t: W2 n( D- L& v7 c1 q
小說裡。+ Q2 f) @" [- t9 k* Q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j: H+ a9 D. D6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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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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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3 I& R" K1 F% Q6 A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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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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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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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U# w9 N( A; p8 ~4 F! E6 g, k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I8 v7 N+ \! W2 z! O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2 w$ x4 @) Z$ [6 J  X;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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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3 C+ v2 b$ ^* B2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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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5 E$ o, U5 ]% T7 n' N. Q

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P! s( I' r6 n  e4 l9 V.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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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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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e& k8 Y0 H2 _+ o1 \. q)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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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0 c8 s- ^+ O; s8 R" P  v0 d6 S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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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L& U/ G- ?2 e8 |" ~6 N; U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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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6 h; b0 ~/ v2 U& ], Q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9 v8 q; ^; g! ?! K+ e' u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6 P. g! n& J#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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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V, Y! Q0 F) h% ~! G! W- M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 {& K0 i7 q0 Z7 K) ?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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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i) A  H7 R: m# P& q1 l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8 ?: s6 ?/ `* h! v2 G' o9 z3 r/ i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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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3 H0 `/ t0 k8 i4 {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Z/ z6 g' h, X+ g
。  f+ x* j; K% P  L0 O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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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1 P9 r7 R9 W/ x, `. g6 ~$ m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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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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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_9 x- T* r( w! ]5 D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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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8 U( q; A: y5 t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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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5 X8 p3 n& d& B8 e1 V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 F% g' d6 g/ W! ~4 u9 e5 M%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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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G% n8 {4 U# K9 B' u' E- `0 P5 q4 P9 ^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j4 w; W; q; W  H# _  y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Z% o; P7 `# u+ J7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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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k% E3 e/ o9 r6 q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l. w- f+ F& I( u$ F& {/ g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r" N! i$ g! {! E) ^' p, H$ g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S3 _/ M3 b- _  K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3 D+ Z) S) ?7 a7 c. S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7 |' b4 n* ~; S3 A( Z3 i$ B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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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A1 `; O6 k+ R2 ~* O5 m* d, Z
你們看，那不更好。」% w8 Z9 L' P5 y* n! O! d3 P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6 O+ e+ T- g# b& h4 y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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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K2 W1 j/ x! H. @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5 y' k  ?8 B2 d. s6 Z- A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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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4 \$ F0 |% V. Q- d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W7 K, X9 N/ ~" b6 d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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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9 i- [& {+ M- V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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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v8 A- F1 j4 W: t/ R' b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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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7 K: K* B8 s#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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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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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o( c. j9 d6 Q. G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1 {; |  s3 b/ k- H5 s1 g, }+ }6 r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7 I( R4 z: k4 ^) z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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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Y9 s2 `( A- R$ _1 l& R
。他有點怪怪的…3 `3 T, T+ l5 a% O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4 y% Y2 Z$ m" l+ \# U/ j, W( Z% t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b- x0 D5 k' c2 X  V
跡。0 L2 L7 n. n, L. _. J'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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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f: V- n1 f6 f- W0 E4 K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 ~. a5 C: P  S, z6 n# q: @* i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K' Q/ O+ {! Y$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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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8 s4 G6 n( J; u' |; ], t* X; [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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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z! P, C# _( v: R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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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k7 `$ v, q+ ^- O/ z# F0 W5 D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D, ~: ?2 p2 r

「然後呢？」我接腔了。, b8 ~* ?; A5 k$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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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7 B4 r# x. I" r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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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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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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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i* x% N9 k% c2 u0 i3 P, f$ O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N! F# E3 N& }; Y7 _# o
休克實在沒皮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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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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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d: B! T" H, c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B, W$ ^' T7 @! b$ s2 F; ~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p* F( L% o& P& ^: ]7 ^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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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b/ Z0 i- ^  `7 M, S$ U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N$ Y8 H0 n6 [) S+ J$ z+ c0 n8 p4 b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g% ~$ |, V/ b+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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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Z$ y$ O* k: x'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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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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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6 W7 M( @$ ~6 |! T0 s: e, |
。」" K+ {" q/ H# v: F- R/ f

我也對他笑了笑。6 l* f' w9 V5 G2 n' c3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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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N$ y2 U% A8 r8 ?(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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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t, \/ U2 W" A- J3 d$ n6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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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5 i2 I. D5 I3 ~* D) C0 j5 G, _5 O/ v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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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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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W: Z- ?- p' [" p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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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R( v- Z) L; _( x* h" T2 u- U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A' o+ z6 h8 `) F0 f2 ~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7 ~/ y! L8 ]%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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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2 R. j( g! q3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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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g8 R0 `5 U'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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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2 G, u+ b5 Q/ G5 i6 {$ E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8 \# N. T8 J" u. I8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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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0 w. V2 K4 T; y& O2 g-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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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i& n( I6 s, _( q7 T+ \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0 p3 U: `/ J! w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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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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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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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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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R+ }! F4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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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i5 z5 O6 z6 C! N( X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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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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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n0 |' |. l3 @* O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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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i, s! z0 c' K8 K) e* M- `
說個故事給你聽。」  Z$ V, h. I-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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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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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I3 M/ U: V) \; \' O8 z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J! \( x- B; {2 T+ n9 c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J: I' U1 s; \
故事給他聽呢？, e. n2 O1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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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9 h( x6 l6 t4 y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9 n7 Z  y; T! R' |6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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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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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0 D" e1 h% K8 v4 q/ C" s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4 s+ q6 u! u0 k# D" H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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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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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1 F* H7 J9 S8 X0 }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9 Q0 o! A% p; {3 ]$ y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 m9 ]; ~4 q1 y( i2 C,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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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u* W1 k4 f+ p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c5 ~8 w5 [" M- X' J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T0 g9 `& O( L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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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s  S0 }% O- p& v# Q' R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p  \: n4 ?: P2 l7 e6 ?8 `# E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f/ C3 X( i( j4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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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5 p$ u! U" m' }/ B( ~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2 ^8 h5 ?  d% j3 Q3 g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S8 }2 @6 Q4 r8 e' m* k: |! B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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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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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 {2 R( o, n' \" k4 ~- m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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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_- N; d6 f- f2 [1 p" F9 d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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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4 C+ G6 U,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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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T5 \4 m, _) |6 _" X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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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4 \. p4 W$ z+ S3 `  v/ E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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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D$ A- h$ X: [* d9 b2 p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1 e7 h) `5 q3 e  A$ A& N. D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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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a/ \8 F) ]9 F4 o
個全屍。」. P, l; U8 e& S2 Q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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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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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b8 x% g7 R3 c5 O
4 X/ f2 @# g5 ]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V' \2 @# H4 P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 J$ A% l& R( K% D) S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4 {+ k7 w) J; O) [& h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 l3 E, y' O5 A/ {  R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O( M! o1 R# c& t- k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Z3 [$ n! G$ z0 E# q3 t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s' ~( [' Y$ I& p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6 W3 j; W/ s% F8 C# p* v, Q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C5 s2 Y1 q2 h) O3 b$ r

# E8 ~) E9 L  k( v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k4 f4 f  G' W) |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3 w: }5 S. |: H/ P, n
1 g0 l8 f. d4 @3 g& }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9 z& t. m+ K6 ^* n& y4 j0 {
0 C+ f4 H0 v4 G4 e- V( i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i- M7 O1 S, I; d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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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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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 {) @: ?: Y1 m$ q0 S2 w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3 j+ ?" T5 }. e. s
1 q$ |2 L2 q( Z- {  R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 b9 f4 T) S5 T1 C, |; e7 |" [6 B*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l9 F7 v/ V& S+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L$ P" k- Q7 i0 `: w
  c4 |. L! i. `, ?  z0 b( k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X' B  }8 {. f+ z/ [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 Y' u; s% {( k3 W" K9 ]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D9 H5 j  g. n$ p6 Q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X) n5 v5 D! h( z  x$ J
9 S- b* B( z$ {" m( ?. f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0 O' r: [) \' ^' E# Y' c% u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6 O% o4 u/ _+ d2 k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4 ^9 D' k8 J, I: K* U3 R0 ?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2 f( E4 N. J) Y/ L' @4 K% _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0 z8 G2 v# l) S  Y# B; P& \6 ~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2 x9 k8 _5 U8 C. U3 S$ y* X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x/ [' V6 Z+ G1 ~3 M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a  P" A, h7 E" d% d% a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1 A; k3 s& p8 `, f7 c+ w) o
出來。- V7 a7 Y3 N$ n+ }# Y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y: \$ H8 D( ]3 p) H# N. s$ {2 }9 B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c( X! e4 K: B( @5 ]/ L6 C, ~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8 \( U2 f' Z. n- J5 N! X% i
也是理所當然的。
/ W8 e  A* b1 K! E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I6 R, K$ I0 {3 [7 x9 N' M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G# h0 p: c% r& h5 J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z/ K, n. V) v; [9 y
- B( x5 e+ ?4 T3 z5 e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q4 A2 S( `: u) R4 j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m, I& m0 Z3 u( x! m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a2 m2 G  F% t$ s2 H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7 G7 o" l- h- O. r
: z& I6 @& R: r2 \4 Y- i0 Z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3 }0 O0 [; U4 i+ @) b' ?5 A+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m( }8 M) [6 ^$ U  @
& Z% ^: Z0 M0 G3 z0 R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y8 O9 @; g) j1 V& G
  q& g  j: H3 h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R. @6 w" u, T  o- \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 J1 h) w' `# t$ c' v7 c9 D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0 P. R; b- D$ M# i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5 _+ F6 h5 R- f" |6 H6 Z$ ?, e8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4 B0 F. u; u# m  f% F& ?
" s3 @# f6 ^. W$ f3 ?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1 @+ @) w' b0 s! l) k9 M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a5 {" M: J' f2 z( M, l& V6 g' W. z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P4 I8 y# d2 R! R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z; A, n, v5 b5 j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7 ]1 ^; s6 p8 x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e3 j( \" U: q! Q& j, W$ _- l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F0 F* E/ F) k& f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C+ ^4 c+ q$ K
, |7 H/ V7 f$ A4 z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l1 U6 |* O4 }
的是很大的侮辱。" O4 f: _" n0 n: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M7 f) n6 @: s! `1 R( R+ _3 q( v7 V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6 X- m9 o- A& D5 ?' T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B9 J$ L: T, L0 b9 F$ z

我突然清醒過來。& `8 k. v5 v  S. N
$ j5 \" f5 G' G' n0 j  V0 U* y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M# ~( S$ q) Q  b! f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9 O/ u% W6 V6 n8 x% n4 h
$ n& f5 h# E2 r$ d& _. ?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4 I; V$ D3 y. z1 N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8 [+ S! p( x- t  t% H0 _
# K4 T" \/ s' ^" T. u5 G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 R0 X/ y' I' t9 c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 M: n. r- ?% t# I/ W# F7 }1 s3 w/ k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t6 {% [" Z2 ?2 i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0 \6 y: T$ u+ l3 O8 @. M+ M, `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T9 m: V; e4 ]& Z& i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l# q6 L1 S$ A4 {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Y" W. _2 }1 x* |# \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t* `  b+ |9 r8 X: J( u; v) _9 R
，掉了出來。
9 K0 e# X3 J1 n2 ~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3 F6 S2 Z( n+ W& r" \1 P6 J
8 s6 Z! \( m9 E3 K3 E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  k: Y' b9 d  o! S' O; i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5 s0 g- {. w( ?, [# o9 D
% |1 \% h; k  Z- c4 Z% |2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V  r7 h* Z* y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9 P2 U# R2 q9 o- j. V* t( i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 @$ n- D0 F  o) e& e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e6 Q/ `# u% q- X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7 @  ?6 v7 N  f! P- ~&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 n! E) z" N& @9 z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 E7 X# v1 ^% {( Z$ ]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1 Q7 w# p. [* Y4 j. Z9 H  }) ^- L! J$ X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 ^9 ?+ ?% I! R! q5 z
好睡呀？」
- L$ k$ J: i, F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Z. E5 Q, B1 N! V' ?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 A( r; q5 G3 X: J5 ?
，台北壞人多…」
5 m9 F8 t2 P3 M/ i3 c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 ~" ]# T: C# O. ?8 W* v& H9 d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Z" w; x3 z4 s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u7 c6 q& c, h( Y- @! e& n# ^% M/ z
「好…」1 o( w2 ]) U& i7 j# @, Z8 |
3 o" M& J; v* K8 z# x- }/ l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3 K' N& x% [" ~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g6 E- |5 H7 W0 ?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9 i4 L4 q' }# P8 G, Q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N. h4 O5 R5 {/ W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5 T2 m0 h" b" c$ f0 U/ j6 `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T/ r5 }% X; A! k9 O, B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q" U6 R7 }( y; i# X% q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A( A3 r2 ^0 C* F
+ b5 J% n* H* u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J" e, P# e( W7 J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g) K3 d- X  s! |6 `% g
& w* E3 O# u! `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A( a. K+ f7 J! I' o5 i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O3 _3 d8 K4 Y* h9 A1 T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C8 {* {' a% c, _/ k0 g% e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  B4 Q*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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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9 N1 j% g6 v9 [2 C# v7 R9 B-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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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C' H+ N) X  {' s( b7 \
是，我開始拉肚子。! n$ s/ t& p% m3 _% Q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9 C9 O  J& E/ k8 k: D  {
」
2 `. {! X9 w& e  `% R0 V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0 J0 A  B( d$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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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0 x5 \8 u3 H- r/ O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8 M/ ]3 ]/ N$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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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w0 I) I( J% `% t7 x7 ?) H/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 q) \4 c2 u, D. @1 \! [/ h3 x6 m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3 L2 u/ X( W% i' Y/ k2 A6 A7 F: m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U. d  C$ C, l6 N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2 ^, m. {! d  L/ w3 p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p# G8 K$ P5 L
/ N1 |) g/ m/ p' o- e# ~. f3 s( {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O6 s; Y8 a- z  R+ T/ {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8 c+ P6 v' v0 [4 Z3 l
我昏了過去。4 M6 k+ D& f, B5 N/ @7 T4 @
9 d( r! U" o  H$ W2 L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l4 o$ D, u7 s: H% [# C% e  j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 R* [! O4 U6 _* h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4 b( j' q# S% B7 P+ w4 i
1 Q* ~) h  C% _% J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t/ W$ [- `& D: z2 O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2 M' m/ i2 B! `# a9 _5 W
感，我不想告訴你。3 E/ y7 C3 Q% D
2 N0 L5 k0 V! D' k5 }- U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I2 t" E5 w' n5 P/ w, I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5 r" z3 G1 m& [5 O4 B( B' d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G$ n8 l5 i# a& e3 t
角落都沒有。# j3 S  E% e& i2 @9 w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8 W6 K1 p1 C2 p9 x  S" ?% W
的水杯裡。* H$ v' D% D! z+ l6 B  ~

我喝了。: D* i; k- [$ W* Z- M' a& U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V8 n4 {/ n0 ~4 ?/ {2 k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1 N8 q0 [5 C$ H' q. q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l' L8 z; O. l: q/ `1 s
: z$ m* N, o& p8 w. E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m) l# [9 W8 y! F3 M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D/ n8 `4 r3 ^2 c"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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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2 {- u% B9 L, E  x: ]/ r, i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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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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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k1 I4 ~2 z# x! `( q2 j1 i. M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U% o, D- W1 W6 o* X7 `% c, p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5 ?9 U; V& B8 s) c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n5 l* n" k& u4 ~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  e# y. N" ]( u& f( g! D( u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9 t2 c7 y  ?+ L  }- i  s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z5 v* W# d5 }( r3 O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6 Y  @, ], M4 z; g! H4 P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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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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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g/ h5 k( b2 {"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7 E! a! T- H#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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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b6 L) {4 t6 i%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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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 r" u, u& l( m  m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r/ C' E4 y& ?( p& A

或者是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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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i& {; ~. c0 ?* E3 a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u! U3 r( @& D! K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0 \- s) W0 X+ O& _) |8 s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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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 y2 Q3 B; r* p% X+ u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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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h7 o/ U(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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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z* S. N7 \+ x+ a9 W( T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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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4 U# x) i6 f8 d' p( O8 V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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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G0 Q9 s( l# a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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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2 u, ?4 k. p( `! S8 u" s0 @5 S0 t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G2 x, W  w)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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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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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2 L" y: m5 J& D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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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C% H1 c) G: w' e# _% p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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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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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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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y- ~+ v$ C& A2 W) I7 n# y* X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4 a' W5 |8 G2 s/ a4 J; z- N1 p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5 J% g# m& ~! M- a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 O& M' _% V+ l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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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2 @+ A3 l# h: l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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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g0 [5 g! B5 r- ?2 X2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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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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