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跳轉到 »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 x' k1 g: u/ @3 H  c5 @7 z1 N
- K5 T/ A$ e% W5 x: _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8 W( f3 Q: G9 ]4 d$ c
1 a% J8 {* g% h! U
他是一名陰陽師。$ \* L- `3 K* Q6 U$ t+ S
. _6 n  w0 @8 Z9 Q* F3 G% a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4 V, v! I8 G; Y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e8 w4 m* k+ I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0 h8 c+ F+ @. Y4 [- P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2 y' q3 l1 ]4 C' l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u4 O* t! `. }% x3 G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3 i: d( |8 q; X" L( b1 p: }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l2 v7 Q$ B; K/ S; q8 X$ A
& X5 ?( ~; O$ M& {* z$ V$ Z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z3 Y; b6 H. x" R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 ]6 F' h4 y2 E3 Z- m+ ~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A/ f9 c0 G: t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 B, @' d( p. L" u- s2 X  l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7 P3 f4 [- p; }2 G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A: b+ `0 S6 {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 l" I3 z( X4 Q) Q& H, }4 H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M/ U; X4 X  C8 Y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6 h( L  m5 D; J5 f4 j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1 P. B# P& Z8 K( w' M
. j( u2 G4 U7 d' }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f% _2 M. B) ], [/ x! i9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S5 H, T9 {  `- x: k' |

“什么事？”忠行問道。
* T# O8 l& K* {: C6 z" h1 g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M: J/ \1 H( P; P

“哪些？”3 E- c2 b3 c8 j: r+ ^$ a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U/ U9 v7 O3 y) J+ `
" M2 c) d9 A3 r) c
“什么時候？”; P2 I+ {7 e5 ]5 E/ t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5 W. h" d) Z9 ~$ `# N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E: W$ U$ ?, y3 ?, j$ ]) z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P! T* ~! U9 _2 Q
, ~' |+ q* f( D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 H2 r4 R/ z7 _4 `
“噢。”
( I3 V" H6 x7 R2 w: _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6 r8 t* g" k. [
% d  Z" c$ W, X8 S, E
所以才問父親的。“  j2 k6 b' R+ s. ]
) A$ X" S5 n. X' Q3 X! D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 y' X8 V1 }! A; I: E
“那樣的東西？”
+ {; t* x! {% v# ]& o9 d
“對。”
% n, R( U! `; a. @
“我還是不明白。”- H# e8 q, |8 A, P8 O  m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0 g+ W' q, v! E* W  ?, W% D3 {

“不是亡者嗎？”& h$ ?8 f$ H# T2 b. S: M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D0 C/ G6 L' U& b4 n
“哦……”* W+ N3 G! H& v1 B/ W! K, T0 X9 k
9 b: m- i! \3 q5 `6 j6 ~$ q1 O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g: S1 ]9 |5 V# |$ U

“……”) p1 ~5 S9 m! u6 Q5 [
( j& X2 I% ?1 {3 }- U  h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唔……”  b2 Y0 {! n: r7 q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 G& q5 w* E8 g& T
! q! V! j( S; T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X7 Y' v4 Y" T" O
“是的，父親。”# g: `( i3 F1 o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W4 `( e4 q+ {& x- t& A, [! l
0 M7 E! D$ N5 Y& ^# h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l/ H+ L* o9 Q' J( E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W. z1 ]. G% y4 n8 X4 y
8 F, |* z+ |: Z. a
“挺有趣的啊。”( `/ q; e. o" Y: e- n# I" z5 _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G0 g  R/ k# M; |: S8 X3 \
% h+ m# ]) l. L4 e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 m% Z4 G: l) q) x4 b6 g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R3 [, w) ~; q% W# V( L! Y& w0 G
“噢。”! R7 V# W' D% A! \( i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L' r9 h. ?! j; x3 z2 f0 H
4 q- w0 w# A% [2 \# }# t" y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 ]2 ~" y# B8 c/ {
“是嗎。”3 Z. U- X% s) A8 U' ]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y3 j. W  c  V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4 }9 l: J! R* A! ^. o8 i# o8 K9 q' p
二* H0 K4 L  T3 e3 @  v& `

酒至微醺。
& Q) l2 @# }9 m. M! d( |4 D/ B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3 `3 O  r% i, E7 B7 q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 I, H5 m. a6 B0 w# G+ F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L% s4 X% \' D: q5 {0 z" k5 e! m, z
+ B" n1 b- o8 [;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7 Q, f& e0 t, R' r5 ^" [  E
& \1 i. f) g! z  E-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 @: {- C1 H6 w. X
% L, Q! N2 }* J) V. d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f4 F) e+ |3 |! h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 P2 v' w2 E/ [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 {$ `& ?- j6 Y% L6 b; O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 r* H0 t1 w% }* Q  a
“唔。”  i  g  g+ n5 Y/ c- B3 B
) A& d3 w2 g0 s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6 M/ R# X% j6 ]) O
: u. ^3 E0 p, M3 ]7 Z
香魚也叫做年魚。9 C0 q9 @0 \  T" W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5 k5 r+ c- _/ V- X9 {6 w2 F2 R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 T2 C; L: v+ T0 D# c+ P( }" J1 G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N5 G1 ?7 v6 J9 ~: p0 a. u2 G
# B  @8 h5 L3 B+ L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 [* D" t% a  T1 m
& A0 e4 Q- ?; `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I8 j" r6 o( N8 o8 x$ m$ o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F1 ~: I3 r' K8 |! t
$ h- @+ B7 w# E, p% b
“噢。”# f8 E% s* c& G' ?8 p3 Z
7 k1 F5 e. ]0 _& l5 u  P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0 u, W' j+ K: X2 q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1 C- m$ F  ?" M( U
# q( j6 V( q#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0 d0 A. Y! b7 W/ T7 X0 Z
6 D- r4 ^; B; W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2 {  |3 `* Y% c; {# r/ W3 O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4 z7 o0 E: t/ V9 X9 D' d; d: w# V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C/ y  ~# L5 V1 e5 B1 q
+ ~% h$ r5 J8 p4 H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1 Q2 d/ [$ A0 H8 [, o5 ~) P
. ~' L9 M; T8 j5 h" G' b2 J( G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X) Q. P; p; T+ I0 U
5 _! x: k, V$ H+ Q, Z
“哎，晴明——”" Y; X# j# K/ _7 V2 ]! l+ H" m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 y5 T7 l4 |9 [: R6 t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4 J# R/ x5 |2 y5 [& G9 O
1 H1 U% T, d: v  D6 Y5 z
“什么事？”! M, z- \* U  w; N$ [( }" c
* ?* j% m& @3 D% |6 Y+ g7 f" u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e, Y: F2 U* i) |6 I, J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 i. \: Y4 y
: \* E9 Q+ D5 i, P, {" F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W6 Z! i; v2 H; w5 Q( }8 d
1 t; e; f4 q5 k
“客人？”: z0 D4 l1 Q" f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f9 T0 G2 k0 i" s& {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L& S6 n( ^; r2 I  }/ U# A- J
  [3 W' Y  L% l0 z' Z6 O1 _
“他嘛……”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4 r$ r7 ~) {, l, a% t" z( q9 b
( }- t" a3 B$ G3 x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4 _6 h* H1 K' B  X8 N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9 N$ b3 Y, {, |% n: g( B& ]
“真的挺為難。”' q  y% p! ?( }4 y
3 h3 _2 L9 e0 Y4 S' y% R
“為難？是你為難嗎？”# U! Q' q9 S4 e( l2 d+ ^- K

“對呀。”
% d, ~+ K7 K; F+ h2 e! R
“他究竟是誰嘛？”4 ~: d; M3 J3 @
8 B- Q- ?/ S2 y/ j8 c8 R! L+ l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 ^9 p" H4 H. z1 N! D8 |+ K- D
“噢？”/ ~# A/ |8 h: s* w
; Q; f* s! D9 w+ _& g+ K9 ?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p: U3 |4 f# f9 g1 x2 _! a
# f, C3 }2 p/ o5 g  u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 J$ _8 K3 i/ J7 F
“為什么？”, B7 T2 }& m6 I- w% H2 s
0 m" x; S8 ?9 ?1 L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 e$ M0 O8 C) s. {$ @0 ^" f9 D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 G+ _# F, x% Q7 S/ Z: a( p5 P1 O
“晴明，是式神嗎？”; w" Y/ n' k" W6 A  C

博雅見了，問道。
. A- P$ u0 u( F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j9 O  G8 F2 O+ Z1 v
& N6 i2 p7 m8 B9 I* k9 n
“帶他過來吧。”& V5 x' q/ G* @  j9 T* b/ {7 V

“已經來了。”
1 D% O6 i3 U$ b; S- C/ z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s# I, e+ V9 {. n: u  {7 b# ?

“啊……”7 E1 O6 V9 V, S7 B8 _) A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1 ]$ y! n7 x) L7 B  {1 S
- O' ~8 Y. h# a+ G: a- e9 f
“老虎？！”9 v) Q6 f9 B) B, P/ J5 F1 w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 ]: O8 X/ ]' l8 _8 C; @; Q9 Q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 u' W8 Q0 T1 x! ~& n# o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2 q2 F- Y6 m. Z% c
0 @& f$ {+ h2 e! \  K, S; K; J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4 z6 w" w1 U* V8 G
& R  @* W9 |. D7 [* e6 t* V; ~, `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 w- x/ y5 |4 G) I: w
7 |1 u  h2 u/ q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W  U9 {* k: z5 H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9 H! Y, k; ?8 v+ e1 x# o
2 p) n/ I( F- ^* g- K* O) U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M  w% ?3 y3 x
- l$ w% B0 D- @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6 p; j& F6 b' v2 N, ]) e( {# r
1 U! s' d  f# e0 d. X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g' y! G+ o  C9 }  z5 k+ U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x% c, P9 r8 A! _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3 r5 j2 }; D+ ?- ]( j4 u
. g. K: P8 J/ J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3 ]6 K% a: m1 A6 ]; Z& N) c1 X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0 ^' R  m. v3 c/ |2 O$ S
: L; y: y0 z% F( W7 G* u6 d
“真是……”
' B' t' P% {! G$ u0 n% g/ P) t+ Y
博雅脫口而出。
' A0 @6 I7 D2 I; x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 N' Y  j  w7 n# ?& K( T, x
& X! ]7 q; f, ?- z* ?. A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 a. J/ ?( c- ?4 V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6 K6 L+ b2 g  x) _3 a- K( }
! ^- _5 j; L  [! F. p+ }+ @! g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8 H8 k# |! F! L* Z  R* H7 B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8 u1 ?2 s9 Z* D0 F$ \( O
. L* M! @: Q1 [" J0 |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9 z! d7 z/ p. b2 s
“嘿！”& j7 D2 A$ X0 ^- R4 o; d
" a6 f9 J7 K7 s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1 v. j! a& @$ c# t% Y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9 C# q' a: O' C- J5 k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 j( D5 X  f3 p# s# l6 S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 m! f9 C% [" l3 I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1 Z2 `: r+ j  J2 F2 |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1 ^: ]: c' k4 s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i& E9 ^' W( r' ^; Z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Z* s8 T1 K" S# [9 g. z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 [( j2 T# f, J* f9 w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4 |  c( [1 N0 \" A' f5 w! F& x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s% {6 b+ s% v" |' J5 Z" d
6 @' A5 r; s" _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喝酒。
4 O3 e( T4 u3 K4 R) q% r1 a8 {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2 V. W) B* M' P: e$ O3 r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0 E' L4 V! ]# g& d0 Z. O" j$ c
. j; z2 E+ m. ?, R4 k/ s
保憲顯得很輕松。
1 h5 L: O5 Q' R; F
“這酒怎么樣？”. Z3 ?/ d% Y7 Q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H5 ~* `# l/ q1 j! l
! m5 Q8 J/ e3 P* C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x) ^( ?( ?* _4 d

“噢？”+ R7 [2 O3 w( q5 R$ @/ Z# V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4 c* Z1 t; ~/ A2 V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R  C8 @5 {0 `- b4 b3 Y2 c6 F
( }* O8 _1 D1 v7 F3 m" t
“是什么事？”; Y8 x; n& t! N1 R2 m8 c( t& N
  p9 y7 M1 ^$ D" y
“頭顱。”
9 o* g1 z" Z; \- y
“頭顱？”7 u2 t3 L$ a9 n7 J5 l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2 O" X$ B0 l% J( J

“是奇特的頭顱？”# {+ M% i+ }( {/ ]: x* ]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7 x8 y2 m* e4 W% K# i# D( H( o7 _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x  q* J- {3 R% s1 t
: t4 U5 L( W3 M
四
! \4 G) J2 s. V- r9 A2 i( L) O8 |" U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A$ b9 U2 p& T7 a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 r3 C  \2 W' p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o% I6 g2 h$ ~" ?4 V8 |* P5 A( e( Y
) g+ ~4 j! V* `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 D5 N. |/ x7 b0 V* |( C  X0 w" w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9 S6 z% l; B# x% i& S
' H; f) a4 N- D9 Q. s9 t/ m
“您氣色不佳啊。”
1 ?: ~- v, i6 Z" R% W. V+ q
“氣色？”
' W3 [* e/ G3 z4 x
“是的。”# f) ]0 t3 W) C6 x5 \
  l6 ^9 [" Y# J, N# M1 M  W: U+ r
保憲點點頭，說道。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H. w8 O* K, n  A6 X; B: U- Z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5 x$ m2 }3 y9 R
. N0 q" ^5 H) j, y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4 C5 V: C3 s$ N( f# ]
4 F5 p3 J1 @2 m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8 L, |5 A1 T9 z$ _! R3 O2 s
' N8 A. ^# `0 f2 J5 ~* N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O3 V4 X: }4 i5 d5 n6 ]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U8 F4 s8 @. j3 A) a& [  C( ?  B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2 F: w# G* A; H5 W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R7 W" `9 f3 k- h% U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d, G6 m. Z- F. T; `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 p4 F$ m6 a3 S% w; H+ w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7 S. a, Z/ X' X1 f
% q3 `; _' ]! q: |* l8 g
為成放開了保憲。9 u& K: A3 S- L; `6 C1 G) M1 ?
- q- z! ^) S2 d' p  s: `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3 }9 p  E; W: q3 T; s3 j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o3 E' n% A5 p0 H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A$ w. Z" `6 L" T* Y
+ i: `5 L- P: S# z; p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 t3 v6 E0 n7 R& G# C; m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y: F3 {  b- ?) v/ Q; U3 \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5 n; _# H: M9 [+ R5 ^! u& ]- T, l
“那，也不在宮裏嗎？”; \0 P7 @; ?+ b3 k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2 v1 x+ [0 Y& n" v9 O

“原來是這樣。”. A7 n1 o% `! Q
- r5 o9 U4 P% |7 X5 S6 l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d, i( A& x: s- [. A
+ m$ }4 @! R6 \7 ^! n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 B# a, M6 k0 ~/ w: g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D0 O0 X5 D1 ^  Y$ z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p7 U9 B. I/ n% U8 W" k! f1 v% H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 V% a/ {% i  u5 E0 _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A+ S& o' I+ O4 _* R% V0 W4 P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O$ `  I5 S; H1 ~# \6 B7 {3 t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2 Q( r* ~# ~5 A: `6 z0 _) C
“面呈死相？”
! u3 ]1 X7 W$ H4 d
“對。”" o( s7 f4 v. p* c$ |5 R' B: Z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U$ P; j* U6 C( h% d2 @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  b- \! @$ @1 k  P# p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t1 I5 M! \1 P/ H' L0 R, x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為成大人的事嗎？”, ~4 `9 ^/ p) J7 C2 J2 O2 F2 i% V
4 K" f4 K6 T" q( q+ P( n
“對。”

“我去了。”5 r; `; q! X/ t/ V' r

“在哪裏談的？”
, M# k  g5 I/ ?; |; h0 E
“在車裏嘛。”保憲說。( X3 o) h' B1 ^6 {: y8 F

六" o1 w) u, e; ^' L: c
* f! L" o1 X9 Y8 f7 B2 e  W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1 Q8 K" P! C+ W+ \, @. |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9 s4 {* ~$ W9 \8 O* N% i5 @
: X9 Z& `" s! p& v* S3 j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8 _4 Y$ Z; h" u4 a& }* M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
4 s) @+ B3 R$ i, ]- O' g
“噢，女人啊。”; C5 O7 {9 Z) w8 r
3 ?' w  Q, U3 A5 d& [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 L5 D/ z6 G7 b4 J
“呵呵。”
- ^2 k+ V( C6 A5 `+ b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9 e6 P$ V3 m2 R) W0 R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0 R$ _! a& E. K0 j5 g- ^
“唉，就是那么回事。”5 q# t* ^1 r' d1 m$ ~

“然後呢？”
1 w7 z, H4 K" a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9 e: C( ~- t+ j2 h& [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_& b' ^0 \: Z& K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p$ E: n0 G: c; _0 \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5 o2 B- ~4 H8 O& @; C* |
% }& H' I+ m- |2 Y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 C0 \2 S* e3 o4 K0 E/ M% a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 b' v9 O* V; z" y! e" y: t+ @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T: I) E/ ]3 Z" x' K0 [1 u/ j

“要你去那裏？”$ A4 I! l5 \9 P' E- n# \1 [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 j! r! \' w7 L$ ^
“於是，你就去了？”3 s) o) Z1 T( B& ~  ~* t) Q

“是的。”, f- A1 M; X+ p3 z4 x7 K8 s  d! N
9 |2 x# H' y6 b4 }' D; d+ W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 @  w8 [. i6 X6 j# Z% u9 L2 k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6 j7 ], r& }; q: r% \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 O7 j) Q: R/ G2 c2 {1 Q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2 v3 P+ u& \) |3 S+ S( ~* L
$ g. J* ]! k' \* T; G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4 J; u# S: W/ X% G9 R) E% z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a: c. d. z' H# j8 b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5 I( ?! o7 m( y. z) v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 q2 u1 U7 T1 M% d. \$ S7 p  K" T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A9 p# ~6 A/ ~- y% ^& M2 W
, e/ A) p' ?9 z# H7 d% L4 v
有兩盞燈火。
5 E0 B* G; p. X! O0 B5 K9 C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1 R0 g+ l! |) f6 Y. n5 y
三只杯子。
' j% L8 D! o+ F- L+ r( k9 V+ |$ u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t: w2 J2 s; E4 Y; B' k
; C  b- I7 z* I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5 ]1 o0 @& y9 r4 w* L8 @9 e9 e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9 P# i1 l0 H+ N  b" D  n: K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7 N# x( y: \$ C+ N
# \, I; c1 j/ |* R. `8 q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K  @: Q" @2 y) q
* G0 Z( o9 \4 A# v$ h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h* Y4 E  P! S
0 |$ e" |& U: G% A8 b$ A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q3 m* x: @8 b# H$ g1 D8 a0 z0 e
: s3 i6 R0 X3 y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 b, h2 F2 e% v( s( c) C; P, l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 B  r( G3 l0 h! b. B  E0 H- S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5 Y/ a4 s: Z1 M, X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Q, ^% D) _. ?* k1 X% M3 |
( n" f' n- b2 o) ^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 K  [6 b" ]

“喂，來吧，來吧！”/ r5 r# h5 T. G0 C! G5 C2 _' P( k% ~
6 b8 ~" `) l( |3 f0 z) {+ w7 W* s3 c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 Z9 m5 q6 r0 _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u/ R2 n# y/ `$ S- |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滿月？”
; {6 @9 p( z4 Q7 P( a. n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1 F0 V2 _$ k& H7 M6 h8 }
+ o* K) b$ Z& {' X, v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8 a4 ?" S& o% O: }0 Z2 J* H. l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h8 q0 H5 ]: A" p
2 W. {% D0 f4 i2 a8 B9 F, W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7 D1 d+ [( z0 b! p4 X5 o8 L
“當然知道。”- E3 N; X0 f( M" ~$ C- n8 O
8 X  r+ t2 [( K6 ~% y% V4 G' q
“我知道。”

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 [) `6 H1 Y$ i7 g5 v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 e7 ~5 r* W- z6 _+ M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3 h8 Q" {9 a. A6 _7 t4 V' v( i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8 A; R0 X! O6 X8 Y
. Z! o0 N. {1 M0 \4 ~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 k8 u/ N9 \" L& u
“求您給一口……”- i6 w4 |% m, m; ^( c( Z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5 S# D# K7 e, v" ]4 b
/ H, z' Y1 i4 T  q. z+ a
“好餓呀。”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 }! E5 I! Z) t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8 X7 `2 N3 M8 o. x6 o6 v
0 g$ ^/ Z& U( u  h3 u& B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5 N9 L3 `; N! y* n. o; B
; D5 I, [* b& `. {4 S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j8 R1 b* U3 [/ U; n/ f$ R- T
$ z$ G" ^) ^8 E+ m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s9 @0 [& E5 H/ B4 `1 s
) C* |3 X8 U* R; B3 u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 h2 F5 O4 m8 t' D
3 X" K1 f' }  b2 X' X1 ~! U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 s5 M9 i. ^' n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l) y4 F" f8 i$ b6 y
* w+ W$ O8 a9 w) a, R( W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A& k  \+ R$ q3 G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 V' s5 j) ]4 E9 O0 Y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好餓呀……”8 c  r1 V: x+ Q# |# N6 v
( ^* f  X: m: n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 Z" I1 T$ k% f5 k8 B  S! |7 g6 [. L. O$ t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F+ E  ~$ r) c* ?; U# c  F
6 z) b/ ~2 |" I+ B8 K" Z
“嗷嗷……”6 X$ k: K* e0 l, g/ e% t2 P0 G7 u
1 h" y6 I; o: C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E& }; q4 e' l
* v! t. Q. o# `5 k: D+ y, J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d$ `2 z) _% J2 {$ J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1 O, w$ j# \: w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七: a' N5 q# i( P4 M* G
4 K" s5 D7 n# s# P' t' I, @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x0 B5 q5 e/ b  Y' i$ ^( ~
0 @0 ?0 J6 @) Z# x2 ]) M8 Z& V
說這話的是博雅。: ]! j5 V8 U& z
& H9 H1 P* @  y- M4 e4 _& _& y5 R* e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9 _: A$ b, o5 I1 ]! |5 w* C
% U* h' v$ K% F  s, E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 `+ K+ H2 a7 o2 [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1 P2 ]! I. E) s+ c& a4 L, W
  a9 p5 s) J9 N3 @" `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3 }2 E$ e/ t7 o+ d6 r: g
# ~& h. b  D+ ?$ D8 s, {, O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x+ E' s; m! {+ B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7 {) p1 r4 n, e( D0 g  `
+ Z3 n0 p3 L- L. ]! N3 }
發問的是為成。: a1 d9 _* S+ @! M7 ?
6 R4 F% ?& a- q! P8 t' O4 @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7 _+ _( N4 s2 U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 z6 |% a' Z+ F% t: L. Y!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 V9 m- x" p( K- \) C6 m8 @
8 l0 j* e2 c0 c9 |) k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L8 E; V; E- N+ N- v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0 f, `" p) E0 x- m/ Z. O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 p& I8 D2 s5 v2 L+ g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3 h" n7 e) m9 T/ I( ^
) s0 v  H1 e+ G' j0 V% x8 U- D
“噢，去了。”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 u% t1 Q/ T+ e& a
八3 P6 q- T9 w% W$ e) z' j0 `
  \+ p2 ~+ m9 V  ^- E) @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1 v* W  r3 k* Q5 c* |' D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R% x, n+ C& E) M* S* N
. u. H8 [, y2 P; w
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6 H9 m- D) l- @( q: w0 Z% I; _4 A
  n4 X" [$ W, r8 C; k( R7 ]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3 `7 P9 C" N+ F( M+ U4 j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2 _0 n3 F" m: i8 {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 k2 Q, Z% r, o+ T$ h: K1 n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t$ o6 Y1 c) b1 C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9 a9 x& w9 F+ x( |6 [1 f' X8 g2 Y, ~
$ \; y- Y$ l9 `. r7 m0 b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6 p, M, ~' g: l5 v
: g) U; ~! Y- D- A3 K1 x  h3 k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 }" }6 S8 D7 A. C, R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 L5 D; C8 Z( L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 u; o; q7 M; n$ C! N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l0 {8 ^8 c, T7 M$ w* h; f8 c
% }# U& g: Q4 }2 H* P* B' M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2 I2 B0 j% V# x4 `5 R: C  k  k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 }8 [, I5 {8 W. R; I# O7 ?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8 r' R( E1 Z9 A- p+ v6 c) I
“噢。好的。”
, r0 z9 E# {( {" D$ E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3 M3 ], u4 V" U
, e# m% F' M. F' h5 `) u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K  Z0 h. _9 [" k7 h$ h" i3 D

“當然。”2 b+ I  D# j; C2 P* U

青音點點頭。& F( Q+ o0 r. b, w4 B2 ]; L
6 R/ ^# g4 J* d- K5 v7 X0 a
九
+ I$ Z; U  m9 w$ Y' f; X. t; S) l
為成在趕路。

夜路。
5 U8 k5 q- w) u+ S( c% h3 U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9 e, B- O* I2 u7 U. [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8 ~' h! i0 A; }5 y$ ~2 @% U; b
內心不免害怕。
# h4 m8 P: R4 ~: b5 K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8 S  y. @: ~+ S+ q& M- j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3 u1 v. W2 B0 y. A# R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5 ~0 F5 f; \. u$ u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3 i8 \0 B8 \) q  X1 Y+ `. c, i% u& _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4 j( j6 d; V1 k  ?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4 A- q. }; w2 _2 t1 {" d+ p2 @
四周一片昏暗。- f/ q/ L2 K6 M7 b2 z
, d1 t5 m. N% ]6 R5 ~7 j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4 G9 Q' n/ |/ z( K: H* ?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i# [: P9 [& |# D) }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 u1 J7 O6 u) z3 d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S' k0 ?: s3 H! B7 u

“是景清大人……”! _2 E% V% u, J5 t0 B7 p  v
. Z$ M- C8 z' \5 n. g0 g
為成脫口而出。
  Z5 O/ j6 N/ I( g: D7 p  i/ C" m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B% E5 x, Z- R8 P! T# _
2 y- V- s* _  _3 j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 S/ t* A- B' z( I5 E: b. l
為成大吃一驚。' x, m; c0 D" j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 {+ Z9 L, f, C% C) D
% `. z8 w- l# ]3 I& K( i  O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但是，他站不起來。
5 b7 n& a/ A8 h. i: d; E  S- B- @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2 M/ l" J  ^# c$ i6 b4 ]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1 n# X9 O) x7 N! r# y

是景清的右手。* n+ w4 G" s, G+ P- w' m+ [

“哇！”
5 j1 j& m) C8 F7 ?4 O2 R; e% G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5 E& b) H( d! q6 W9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u+ Y1 Y) r. y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U2 j/ C' ~9 J* I% i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1 M6 R; C7 g; a* }, i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p$ d, d+ \* Q  B$ t% M6 `
+ M! q& g' c7 v: `. r" q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5 ?# u( p; p5 Z$ X1 g% i* x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l. N1 J! V, z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0 ^9 e8 {* J3 @0 a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i6 V: l/ ]3 h
8 s: d8 \- G! ]" q+ t7 `$ K) l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h0 t0 Q8 _' E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8 j) Z% i) [6 I) [. Q
4 `$ i, @% E2 k, v  m) V6 n$ l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a7 E( s2 c7 ?( S3 Y# C% b
! Z  o$ J0 n3 n9 Z! c1 I
為成熱淚長流。0 i9 E4 r3 Q! E" h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T7 R. x9 T: Z; F; O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 {9 V! |) r7 ]2 a1 R( V. }
！當！！3 K; S: D" J7 S0 c5 K0 ]
9 P% ?+ }; f, E9 z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 {& i& R7 d3 Y: {
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w7 }4 E- Y1 |# _. ?
; Y3 Y4 B# j& e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8 e, |! ]* k9 Y: ^
$ |: r# ^. S5 ]2 w2 l4 [7 ?
好可怕啊。
  P3 |* i- J5 S# I* V; f. w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7 d- i! F6 a* t6 }$ ^; w* U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K$ z  q( A/ Y9 f  K8 A% q
7 d% e  E% {/ {. u8 t  W9 }# O+ ]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6 E$ J& C: b( ~! Z+ O7 p1 }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2 z  _# g: W" h& A& R# C; c9 r% a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O+ V# r$ V$ c+ _5 s% ~7 ^

“哇！”
& C: J( ~% x" {& D) A3 k5 t0 Z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 I' ^- d, M# [0 @8 ~7 o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Z. o9 Y! f, r1 d# d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T+ ^$ y; g7 R; [1 @

“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Q$ _5 O' j& J: x
9 K( V) X4 q! k( u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0 l0 P: R% w4 o4 |% K8 z& n
' e  g$ ?( N" f( ?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z5 b5 O2 I( d$ J/ ], c

“為成……”. `. u3 f/ x8 O# r! x6 d8 T
) L) p+ A( L3 g! ?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9 j. J4 ~. q, e- Z1 F
/ u: w, u4 B1 O+ b3 _: }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 k! ?7 L' V! a9 h1 i$ ?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b! u8 ?9 r$ P7 V3 f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d) i/ b% N% F5 b
7 W8 Z2 X0 p  p* [- ~& g! F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4 p, F9 e) u4 c0 x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R& a( ?' m( J+ `
: K8 c% |$ |8 G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P' t( H8 g9 X% H; S( x
( p0 m6 z  u2 o) [, w5 t& ]' f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 @1 K0 c5 ^0 D  S
. \9 J7 v! C( F2 g3 z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3 e5 W4 f% ?. t! _+ j7 z
9 R* E' q; R& p6 W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j3 N' N; F* g9 b* n7 V
6 R+ ^4 x4 ~; [6 g0 u- g9 N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 L9 ^' d+ L6 {; T' ]# G6 R
是血。% y3 O( B7 K5 a5 P, W
3 Y7 \4 [" J! ]5 q9 Y% J) J
“這是怎么回事？”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F3 r% Q8 X) ?) I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8 I0 o6 F* c) @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 _- W2 q: X0 k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V& j  _% v! X' O& D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f- v, x( O. G4 _) f2 E) W2 u
8 C2 K% t3 r0 s" j. l( I6 F1 M3 `/ X5 Y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 R- ?9 [/ N! e! j  v- o; S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1 N- }2 n. u
1 B/ A) E' [0 F4 s, }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9 o+ _9 h; h; g# x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 t4 d5 r7 f% o% [+ A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v6 U. l9 D& p7 y3 D; _- [

“好餓呀。”. E) z3 v8 G# l. b
1 A  V, t) @2 g* y/ e' N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P( W, S% }& K( |1 ]/ F3 ^
8 \& l& V  T8 e( v% e8 u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4 @: z6 g8 k) i1 ~; i6 H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Z, d, q; z5 _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3 \8 ]8 M' a' \2 Z2 g8 F
: ^; J0 X' Y- @# }8 b6 P3 b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F( f1 ^0 \+ _1 B: h% n
% D1 `1 a& `& A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X7 }1 r8 o  d9 ^! Q6 U5 Q/ Y3 T
: f; q5 z9 m9 H$ r8 B  D+ C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d3 N. M0 ?; E* O. k

晴明點點頭。# e( K6 ~* w( [6 j& D7 f6 }" |- N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w: K+ B5 q' l5 i* U
0 H$ z+ z1 x* b* Q2 P! X
“唉，太麻煩了，晴明……”
1 B0 R7 e" C9 \5 \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 E( i+ \" i+ G, r2 A6 C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 i& e7 B, n) J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8 @; a& u$ b7 Z; N# \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G  K# y0 H' T; }
4 F" t- |. H/ U( w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1 o7 T: C# x2 M. V: [% y1 I) }+ r

“那是當然。”% f  V) ~$ o+ t' G

保憲點點頭。- q: w) Z9 o; i4 F1 f# H7 W% p
* @2 z; W9 ], r  e1 P" X, a3 X0 p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P7 j# a8 |" U; V. s8 ?8 e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5 l$ j# |+ i% N5 B+ t$ b3 n, W8 Y
“可是？”7 C- I; M/ D& S6 n8 V
3 ~, \. n" _! `8 q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X$ H* j, Y' n' y$ V
7 _2 @- I" G( D0 Y: \
“的確。”

晴明苦笑著。+ J! q3 Y. w) ?) t- @. C$ n( x
1 P3 ]0 k0 l; W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_" c* g( v& s8 L
7 {* }( n0 V; C: z  O$ b( \- W
“我想也是。”4 f& K( b  ~) T5 Y6 Z
6 H* U1 Q9 u9 l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A; Q  }9 ?) Q7 P4 Z% X
$ o8 {4 A; ~5 ^+ ]) P. b! r$ v
“我代你？”! i  Z4 m/ o9 ?7 X7 k, A. o
0 Y0 ]8 I- L2 {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 n4 g; m  c; p: I) Y
“由我來？”: z- p3 q) H" R2 ^& }2 u! e  W) k& g
9 s% \1 z- Y4 r! f8 L) u  O
“沒錯。”9 l* A- \9 H( ]6 i/ |; {( g
2 B# a8 S1 w6 H  J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O& ^8 `" j" U6 A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7 w" C# o$ S
, u/ n8 h* V* R+ p/ _  n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C, o$ n) S* c- ?$ R
. J, u. T2 x; }) C4 U) [) l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D: R" s* q) T; M5 w5 S% e
, @1 A" o4 r, x( `5 T1 c: A
“要做倒是能做……”
% Y% V% u' m, o- X5 G0 O
晴明苦笑著。( b* k1 F& Z# p4 [. ~+ U/ g
" Q" w: w4 b5 R2 c1 E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7 p& f9 @$ c1 {# w2 m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o; G& v& S( F

“在這裏。”
4 A  F2 c( _$ X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x, _  {; {/ C
- G" x$ ]9 G/ V+ C! R+ ]
十一% x( Q0 g! v# _# M& t
1 @* M: b4 z- z5 l- R+ [; Z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w  O7 A, n9 T  }, p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0 z6 }6 q$ i( e3 J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T& ?0 t6 b: ]; a+ t# a

“行了。”2 c; @6 c9 O; ^  S) O
' d) X  w. l  g: Y( `  k' t
晴明點點頭。
' N7 E  U: B0 _+ `  Y! R4 d8 K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M$ s  R" r3 o& |0 v
6 l8 Q5 S9 `% E' t0 o( Y6 {! v' K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N0 u" \$ v1 z& r: A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 R/ G/ \: @% N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E! e# e8 t) F- u; \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D) h9 Y/ B# K" G# o1 n4 h  N
2 o8 A7 L0 F4 Q7 O* P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m$ e) {! |; H( [: V0 J
2 z# c$ [$ A. O2 L* i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s2 g) y: x8 j/ S3 v2 Y
! |& b, A' U* C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b- J* U' T1 A+ }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d0 @( N3 Y8 ?% q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5 W% A% R$ j+ k' m
' Y$ Q; i: D" ~* X. w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1 Q, W* n( Y6 k- f3 O; w% w: ]+ S
9 F" Y" F. j+ b) j7 U2 ]
“好餓呀……”+ f' Z" V5 l" [  Z
9 c, z* T4 u7 u" l/ }! |( L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1 A- J5 C, ?2 m
; D# U7 @8 c0 P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n9 P9 q. H* r1 O( `) F, h. d5 W
3 f  d' q) \7 _; w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G2 c  @5 l1 K8 c
$ ~5 L" S+ m2 |- G/ q- Q7 {2 y
“是狗肉！”0 E! N) i0 ]; a- R
" z" P1 R( J, S& \. G$ J$ g4 [
“是肉！”) ~2 |% h. M5 E; s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J3 L5 \6 ?2 o

“博雅，你看——”
7 L, w7 T! g: P; i6 s4 U+ Y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好慘啊……”- e2 r4 _) O3 p' C5 m" E
4 W) Z7 r# F! }
博雅喃喃著。  x9 i8 @. l" {1 T- m9 i0 N% y
. |) |: ]! |; ~7 ]( I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3 ^5 l# W/ ^  j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V, T  u! D$ j4 E1 i

“好餓啊……”
- a2 S- D3 K9 i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 n5 u1 P- z" g
' L1 X# ~+ Y' z& J) r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 G/ x& v% x# e) i
$ {) R( e2 a0 K, {8 \4 g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2 \* t% ^  w0 I" J8 S3 z) t
" c# n/ w7 ?. Q9 X  G9 _7 x0 a! w
是啃骨頭的聲音。5 C, @; @/ D& |5 [( I6 I4 W
* @! y: w- E3 i$ P0 D2 {6 ~+ G7 G! H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 ^' ~& m: l1 [; o
“請讓我們吃肉！”  N- L1 l2 W1 e! ^: }  _- i6 i7 O
& Y/ g/ h/ N  c9 A2 N. a
“為成大人……”5 o5 I2 b- T, H  O  D4 v$ r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
6 n9 C9 b+ X. {3 P3 |: o( Y( h/ K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 t5 B, v$ J6 @
實忠肩扛鋤頭。! T( e4 S- Z$ n/ Q( g! z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7 Q- O& e; J: H' j& H5 @/ H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H- z1 ]- G! `% G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N' ]7 O$ i  P3 Z

“過去吧，實忠。”! a- O' u" M/ `3 H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 E& o8 @7 ^6 t* D
6 K5 W; D& E$ E2 ^% a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0 ^4 z+ a7 B2 E  O
# i9 F+ R: m  m* i: p. w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6 o. x/ z! i3 F* Y; [$ F- g7 z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n; h( j7 x+ V% n# ~. p- e5 W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 T8 m) p: X& b4 F7 f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r/ W, h7 K5 F: E0 x( s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b3 q, C4 y3 w$ q2 _; E1 y0 ~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H# k. c: Z# D$ y

淺斟低酌。: D) e( C+ E- ?2 r& x
/ K5 k' B' i5 \* T& B# g4 {/ n8 t8 T3 X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9 R& o5 [+ |% S! z$ m4 k1 M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0 \' _- P7 k; @9 F* T7 |- E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6 p3 P3 x* h% x2 T9 O( P1 T: L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6 R$ q" a7 ]' p& z) C' ?# F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I9 p/ B- e0 @% C" N: c( B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5 [8 C/ e! `" E2 F# g, d  k$ n- ?
- R4 }" {4 |" X1 N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 ~, V, C0 q: Y5 S6 k& O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N; C  G$ \: c- P$ `+ v
# s+ L* k$ J' E6 ^% T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D5 N' d' m; W0 z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b$ `0 O  c5 p  h7 n
8 h1 t* S) P" y; h8 f) K& d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4 j/ G  o! P. T# y$ g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 ~+ y: d, {! E2 k2 G) P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6 W& ?! c6 Y4 R
  C5 b6 N# s, y  W$ p! c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9 S  o5 A: \( v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G1 r: q% p- E" S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a6 Y. m! B6 E6 ^; C* f! V. O

“了不起……”% R" B3 K/ ~/ ?( R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 R. n0 b7 J& U$ I, E" s' W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7 P8 O. n9 O# i4 ]6 M4 l+ v' m2 d
5 A5 m* t% @: e+ N! I$ H3 v) t0 Z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s& i7 r' {# M& Z$ P. p  `4 C. y0 n# J/ B
0 C- t8 `! A' k6 X) i$ z

/ G" G7 d  h/ v# O* l
一, k& }5 ]* Y7 ]  k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K0 i* M& t; g
, r7 U( N) r& U3 w2 N
是藤花的氣息。
' D5 d+ i" A6 t' i3 g- i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5 i( O0 {6 o0 A+ i' x0 n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是白藤和紫藤。
4 i, i0 B2 k& A9 E; O9 j9 i; n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s5 n+ `' k. _  d1 S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E1 E! _% K1 J5 w( D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7 o! B/ o- b' Q2 d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J0 V/ b1 i6 G! E
3 n# E8 A% b0 N3 c* f) Z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9 S* @! D1 s' N: r0 C( p7 ~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9 _) |9 L" p/ {0 E* x* k2 F
4 [& p1 R" Q% o& e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 u0 m% r- `6 A
! f" J1 M3 S2 [; E7 k/ r"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1 L9 ^7 z0 b4 `0 d% @7 f2 a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2 u. l& l  U( Z: c; x/ ?! m8 d
蜜蟲。

蜜夜。" H* @3 ]8 Y5 Q: W, T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Z1 b: K" r2 j" q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5 m; t# u1 g; C+ f+ |5 `3 p
: g* Z  v; p0 I% l, y8 g0 l. H( |6 o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u, `# S: e; A; j
0 G5 P5 }1 ?2 {' f' j& `( j
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e, {( B: e+ B8 ?: h

博雅自問自答。
5 U0 a2 v, g6 M0 A. d4 @- F/ ?% B
“哎，博雅……”
% J/ N# X, S9 l. {  p' |7 c1 i2 [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0 c# a( o8 t% {* n& S6 P

“……就是那件事。”& n& H% w) H( T# ~  A
$ i' |" b% e2 `& v8 r8 U+ Z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g) T. i) U' L8 P: T2 U1 |

“哪件事？”/ F0 L( |# P5 l( i1 g5 P! ^
  j+ @. K5 ^; e, i5 m7 B* w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a% I9 p6 Y4 i5 j) Q
/ Z# {6 @; `' u
“抓住再裝進去？”" F8 n: J+ {* [  A% F2 x

“對。”
5 y! l* n7 c8 a' m4 Y! ]& E5 A* j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5 F" N6 `5 M. o4 a9 u
6 I6 F! f  x$ y( N, }9 I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D( d: q3 k7 i- K

“沒錯。”
! k/ z) `: X% t0 i8 b# N
“我知道。”* W& G, e5 r0 u8 G! k0 l4 l% @
0 j, T) s0 ?3 _; {. h$ I* g) c) T0 y
“見過面嗎？”' ?; @) w- o6 S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H* [0 S1 J6 c3 i  P1 `. ?+ ]
) k! ?3 t; V, y! `
“嗯。”6 p) r* ?8 a9 }, O  A. q
! O9 a) u, u% c  f. }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r/ K: L  Y! `% j
4 a- f6 L' k6 y1 Q/ J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Y/ l: W9 B+ c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D4 i* M3 K- h7 H! U6 D; H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b5 \, s2 j* }: p+ H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l- `3 b- w1 ^+ G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q$ K; V8 _! M1 X* Q
“什么話？”4 C% ]6 l& N$ w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j  o, k  u+ d1 v2 l0 }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u4 Z# x* \  b4 n- M1 ~3 n
& w. l1 f2 ^8 z/ ]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c6 N# K+ J! |/ r3 O. ]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 B' B7 m6 a6 w, @# o. V4 p* L
“為什么？”5 _1 V& Y; k6 r0 R
* o3 G$ D; N1 T+ ?+ x  ^  z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t5 l# q5 b! P8 c, o4 l
: [% O% D  S0 Y- d- Q- L0 X
“噢。”
* {, H/ C6 |/ R) c7 ?# h% A& I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0 z' y0 A8 k- ]# U& h' ]

“唔。”
' O& U7 o# c4 p' `) b0 I
“不是說得很對嗎？”1 a9 ^0 i. t3 S7 @

晴明浮出微笑。

二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C/ t6 u7 l0 y' m" Y
5 Q) E7 O' \" ^7 v$ `* G/ H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 |6 b# z. t9 ^; j8 o  c
) _$ |/ g6 z; M3 J4 ~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_& p) r: H; ^1 b7 q
$ O- C1 K7 @* e2 M* K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3 b0 j/ w7 `% ~9 M. X! ]% K4 Z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y3 r/ R* ?# a  e5 R6 }7 m& m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那是什么？”" c* k7 X& s: q, {- g/ W9 w8 M
- D* U- R; B! C) \# \7 w1 z1 T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L6 L, q$ {! ]; b. o) f# j
4 ]7 Y( |. T)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k  ?/ q3 i# ]
' S1 s/ q9 h1 ^4 S# S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7 P, H/ x% N' N! r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0 l' o% S$ z* P1 i) Z
: B2 m# W5 X" W- ?  o! G+ E$ ]7 |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4 j5 d7 T" I- Z, C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7 y$ G& W- @0 T! l) S' k' N2 _
/ \/ l6 F" o, g2 A, l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4 E6 Q5 e2 d& M5 ^; M
0 x8 {: ^: Y& a  P. D9 T1 H5 u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7 L) W/ a) j3 ~* t
" W0 R# ~2 ~$ }4 C3 K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t8 I% u* ]% K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2 {9 e( V6 c3 O( k: P& |
2 |# I! {2 V  z& ~, I8 g; X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r3 c; \. `" o( n! b
; |+ e' v$ v. D) P8 o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3 }% F8 x+ d1 j1 K+ v8 b& _, q6 T
0 B1 G8 |9 U1 C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 N+ t# n- ?- v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Z' d/ v! K# b: c. g  D
& G3 e+ o) }" M; k" }+ V1 S
“1 o( H; M# G0 F1 }
5 z) U: g* l$ v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 W5 c6 D6 ?+ {: R& V5 ^4 s# h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k) E  {$ V1 H3 ?: ^: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7 d5 v9 p/ e8 J/ W: m7 N* b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W" T, e. D1 `$ w
, |, {9 O" {3 a2 a. F# O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 O9 A( i  q1 \5 d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9 x" m' S' k/ }  {* [. \+ }) U" X
6 C1 J& `) l5 j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c; \: \' G+ m8 C* J; [) N
6 E4 Z0 r6 u# M& W. u# ~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Y  G( ?, ^7 J8 U. c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v, a# ?, Z3 r' M, Y3 Q, ^! C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3 G0 J$ m' l- }; ^) d! i+ R
/ p  x: e. v3 y) `; o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 j4 R; h7 A0 N/ w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2 b  i5 [- o
6 A+ \0 O# y2 e: l+ O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5 y( K3 V+ q$ X
7 o$ q- {6 O/ X2 r. g4 }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U6 l) B; g$ D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0 f+ k5 P" T# L+ |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3 m" X' d3 g5 _7 Z" o) }. \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R% w* j& O" J  L" x- ^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 Z: ?! J. L0 g/ E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4 }' L8 U. |; V
  Z/ W7 M# _, a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 b* k/ o1 t: p* {2 B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d, X; T* b/ O8 M- E  T/ b1 p2 Y
  o' [) W. N! D, k( S5 k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 e! ^+ Z# [0 H7 t8 p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4 \' H# B: m+ B* {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B& [0 w/ E9 U/ L* C8 w9 j3 \
; y7 ~+ F3 t' H, Y# H
三' Y5 _. c) I8 i/ d/ f$ I  h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q3 L1 v& h: n. Z7 Y7 M2 A0 T
/ L" Q1 {  T1 [/ Y( `* g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9 h6 H. N' f3 l' W
6 q+ t8 N- s4 s, ]' O6 p2 q6 S7 S0 G
“不過，晴明——”
1 X) f9 w/ m' i  P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 F7 Z8 J. f2 H$ y4 a/ M: I
“怎么啦？”5 v9 V" Z( i' S+ ^$ y7 @
2 T  q% M8 |# @: a$ h9 g% o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r: `/ s& E+ I8 c

“噢。”$ A: {6 J( e0 P2 k6 X  L
0 Q/ B+ B) {3 T: b% K2 ]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Z+ ?: W4 h6 ]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 e  x( u7 K$ O- T' f
“噢。”
- t% k. E3 W2 w; x) c5 b6 H, D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y8 j% J' x4 D
$ ?+ L; y1 z/ L3 Z% o$ m. ^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9 l8 O8 N4 [. p
“那倒是。”8 J( S' d5 J0 H. z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U8 S- d) J2 q- D7 _5 i

“……”" V' z+ y2 W0 y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A# o8 O' U; h2 e' V
: ]+ a/ v4 |* }2 Q- H4 x
“又是咒？”) h5 F3 J. |/ O$ [3 z2 }( A

“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0 |: ?5 Z1 m: I' P& e- ~; I; u( p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
2 k( d/ U- s1 }0 G/ Z
“真拿你沒辦法。”' u; @5 O- S; z" o/ S1 k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 P1 ?5 k1 t6 k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 k" }4 ?; k' R
“明白啦。”
' W) d  A7 ]5 T/ O0 d: a  `) R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0 O& J( ~- T6 c6 C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5 }& ~) e" y5 J% s% T  M6 Q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

“對。”; H1 {+ A. ]+ h  o, f' s' b

“那、那是在……”
9 X) k, s$ ?8 S- a& I+ f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 h: C( u) G8 \2 n, d  w
“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 w9 ?4 S/ D. {# I. B9 L9 r5 |9 T
“正是，博雅。”$ v* X; |+ L0 @0 H/ D. ]) I' c
8 j' d* W3 [; E3 D. o+ d8 x0 P
“噢。”

博雅點著頭。/ b6 z0 P- j4 [5 O9 Y3 q2 U+ b* Z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8 r4 X3 M% Q+ H6 p6 e1 K" a
“噢。”
! P& o5 t' g+ \) N  |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2 m  h7 j2 b8 L5 r

“……”
" ]5 k7 l: h+ P& m/ j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
) X( |' ~" b; V+ |. B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N1 ^& y3 Q8 N8 ]" a2 o' _; m
, ^% C7 F7 o" M8 S6 f0 N
“噢。”7 m9 i: q* Q! z' D
4 L7 C" g- X' H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0 T/ O& N# k% y6 l. A: }! `4 ^5 D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 W5 S7 o- y8 V4 {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 e  k( Y% f5 P; f, Y# i1 N3 [
“原來是這個意思。”9 E% l- d# h% Z4 ^" ^% O$ _1 X

“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m! [+ A9 ^0 K' u6 `* J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1 S2 {. }; B) ^3 V) T$ B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s/ g. L- L+ P0 `
# B! s4 w4 `7 w3 ?" d, T8 L
“真的？”4 V" p; f! E1 U4 j- E

“不過嘛，晴明……”  n0 [- j6 Y. G5 ?1 L

“什么事？”! `3 d; D) p6 J2 Q: a" R; ^4 o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u5 E, C! e) B2 ]
( H; t4 ^9 G! Q9 u# h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2 L  v3 ~& ^8 a% {* B% b& h( g' K% \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G) q: P5 X4 Q1 E5 v: X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哪回事？”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u: l' {3 g# r/ D
1 u0 t& q3 c7 }7 T
“對。”6 a6 D1 y0 t+ C, H" Q3 H; C
/ T: i! m# @(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2 W1 H; o& G- [$ J5 e4 P( r
2 ~  M. E5 s0 R6 e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4 a. W; C# M* T* Q) V* q

四- l! U1 V1 ~& R- d* R  ]3 |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 q3 ~; A: ]0 H% B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 C) J+ `3 {$ p% F9 D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6 [0 E* ?1 f3 b5 I0 c; v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c5 p& b3 r9 m' v
8 K/ \0 |, z! K& W2 {9 {" E/ [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0 q/ a5 E+ P9 M( f

“請問是什么事？”- s3 l* ?1 Z" Y8 R$ ^) E3 V  F
6 n; L2 T% [  G2 s% I- |
晴明沉著地問道。; g) x) R$ E4 q5 s& N4 F/ `+ N1 f/ T
# h0 l7 Y- j; i
“是我女兒的事。”; s- H* X* U0 J" N
2 G& ~+ E& z' X
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W1 f& t6 I" n5 g0 }+ G
' S+ _4 F: D0 [7 X9 y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S4 S5 R- Y
) [" {. ^$ Z; B3 k3 B# c% D$ I
“是的……”) p  P6 T- s& d( w4 O7 p
! T% N' p4 w8 V5 q. \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R1 o, L4 g0 [
  u0 W$ k1 a9 e+ m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8 W! B  l% c# J& t
5 E0 C  X" q# b: |
“您請講吧。”& ^" M4 n3 j- p& v
* d5 Y2 D' S- x  ]
“就是烏毛蟲的事……”
1 @  d( C5 K- z1 d  ~  Z) K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x9 b' ^4 B6 g" u. T1 y4 m

五8 |- i. t6 T) L! Q* {' n
: T; `1 q0 R1 w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 ~# m6 b9 |7 V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d, m9 D) E, C9 L5 Y
  q2 B- p! d+ i( c& m7 p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2 r9 l. [- v& T7 ]+ S. L- |: j& L
; ]4 @3 ^3 ~2 z* K6 O( l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c/ j  s. E' x  s3 N5 F$ @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 N) e& y; c1 i) w+ Z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Z% D, a8 B2 T0 E/ [/ t: e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p( X/ X  H% y+ q7 u+ K$ [
4 X7 J' F, C. e3 Z% O& ~' H. i0 c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b0 D/ T) |( `; D3 I* _
4 Z& x4 m* Z) E4 Y2 E, [: v. U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4 F7 u! E4 o' T- B+ K
) ]& t  Z1 G) G' B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3 S# }1 S% j& H. ^
1 j# k0 V( [* a" n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A4 O- W) n3 F- I8 D0 A3 l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 e& o, q9 I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9 C  N. z1 ?, x* o
4 q+ y% |5 G! B$ w) U' G$ i- o+ j- [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2 @& \! r4 E+ l% _
( _2 P4 H! H" g) X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h! m+ }/ ^+ f& h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n: P3 u' S' l1 Z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2 Y/ b0 N0 q( _  y3 R! N
1 y: D" o  u5 M7 Q) ?: g7 s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5 g* l4 i( A$ O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1 H" B5 ~* \% B, x
* r( j) l# `  @& v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2 e0 P3 ~0 {; W% K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 M9 |/ r  \# F; l& B9 |4 T0 l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5 Y1 d, S; k; }: r
8 W9 M, `" e4 p+ u) b, a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 ~+ r, X, w( _7 x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d0 `2 d- x1 b! U
/ k* h6 A: d6 J, ]" A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0 N) F( H# Z2 R6 q
! ]8 I1 u6 E' j8 G; ?1 q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m/ q0 o6 G/ a( w7 k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a: T# N5 M7 R3 n" i
& D9 F( T0 X3 ^! F* Y0 x& G/ s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O4 L3 `, W( o1 J& P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 y6 x7 q/ U# r  x% u1 k( W' ]
“黑丸！”
7 A4 b1 j( y9 y' F, }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0 x; r; h! V3 W
/ v* v3 n* D9 k: N, Q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 ]  \0 H# ~: {  p/ Q$ D' }- [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0 A2 H$ R9 S: ^# w; k1 s; O, U
2 \$ I6 C% K0 l7 l: a! d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i, {' t* `% P( k9 h, g9 Q. r7 Q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1 B) j% F2 C6 F. O# L, D2 _7 T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8 B* ]3 Z/ H; m8 j+ y) T: l
“天呀！”# A  q4 U, b% r/ z  Z) S6 }4 V9 Y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 j# A8 {/ M
6 o6 x, ~+ c' J' h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s  l3 o" H: y7 O( C0 s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L* d0 w8 i1 C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8 W. w6 h1 }: }2 j
0 h4 t7 F) X, w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w9 w) x4 s1 w' z$ @0 z5 P' C, Y/ J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 j3 T9 H; Q
! |6 F: [6 y6 M$ u, ~
“您這是幹什么呀？”* z+ s3 J1 `5 k5 ^, Q9 d1 O
; o" g+ W9 M0 R) u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V& \2 P- h7 y9 U8 L) n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8 w$ B  [6 [. x0 K. {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W+ U- h3 p0 D2 R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0 H% Q0 H1 f. j" L! `$ Q" i1 e3 ^( l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B3 A5 ~& h1 W8 T  A
, D) E/ o0 U1 W5 O  b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O1 H8 \- a# K

“弄死它吧！”! x! B2 G- k6 b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 R3 [4 X) _4 q0 P* T: [: S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b' b( r; ]# Y& }3 m7 ~. A$ }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u" W5 K3 @7 L
2 N! l0 L4 N, J4 m& L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q/ X2 r# E3 h- a# j7 O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1 V8 f# J% \, `& E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f  r  v& b; B% }# R  m9 z; P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 y5 O6 A9 k$ g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X" z/ @9 S7 A
$ {2 l! T" Y+ o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9 t! Y$ I, _1 [" J# I0 A8 M  I
# p# \; B$ Q; d- w. J% N% @
“我當然知道。”
$ e. ^" |3 s  `  K& t- h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C% T  g  A4 }8 L# k
% q5 S8 g+ M; Y& v5 V" a
勸說沒有結果。* o  {1 n2 t8 d6 R* W8 `
) i5 L& h  x6 K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 u7 a* c  ^. \3 y1 j1 w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L* D: N) {8 U5 |' [/ p) e8 P! t
# O+ N  B3 U$ f
實之對晴明說道。/ Z8 A* H2 r& r% h5 Y- i, \6 i6 ~
0 G+ n& k/ g6 U" B  K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 P  f+ |- q' x* C. p, V' G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 Y% \- c! x# d, S2 j6 \+ L4 O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5 H, l  w. D0 d4 R0 m6 S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2 l1 \- n6 f* ?! K) G
“我帶來了。”- C8 R6 ^5 t. ^! g; J8 P8 X7 k5 ?8 L
7 `4 V* p" K$ D* Q  t8 s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6 ?: n. `  G. o5 A: [6 b# ]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q* Z) M1 M( U: b, m* ?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 h1 B8 T( g' m0 R9 z

“怎么樣？”% M3 p' a5 z( _/ b$ w

“實之大人——”2 l; V( P8 {! t" D; I& I+ {  b& G
3 w) u0 X( ^/ }% ]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5 `8 {  i. V. D2 x) W. c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 A" i& T" {3 C: b% q: j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O: G; M# B( R+ k( A) g# }% t: A6 B
3 h3 D2 \) X0 d9 I: z: k: w
二人相對無言。* A1 b! U- u/ V. b& ?/ ]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8 N' s# f- [: P6 K5 U/ F
3 J+ D9 D. ]$ Z3 Y/ K& \; l( F5 Z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I7 N* \0 ~( U6 |, z3 }
- Z0 s/ Q9 t7 L7 g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 @3 b+ H9 o# z& m: j
“晴、晴明……”
- w( S% z0 ?0 r) e, A9 s
“回想起來了嗎？”7 v- G5 h7 t. d( a) s" n
0 ]6 H9 g, k# s+ e# K
“我想起來了。”
1 O8 p! ]0 ]7 k: v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2 [- @9 e" s' O) x" }# x
# O& i5 x+ B/ A# ~5 a
“那就太好了。”
, M4 o- L' ]- G. I, ^# u
晴明微微一笑。! ]0 Q# X0 U2 k! p( Q8 ]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 \4 ?& U5 U0 _- b9 s$ @
“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3 J7 G; Y* D+ J# A+ Y, R- i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S* P4 n! ~  b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 W& q) d- I
! K# G4 {6 z4 J5 y5 J5 y: D& E; D
“為了……”* I0 `( p, a& ^- I4 W) a5 W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7 [6 C3 m  t1 @, r5 [
/ z$ F# B$ @  `+ \- y& Q, p/ A' G- C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5 q- P8 I0 f7 E( p& ?9 R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6 K9 z& Q" ]2 p, L
) P) n7 ]$ V  u7 n, x1 ~0 U
“他說有辦法。”# y5 G9 k$ `7 Y( I2 }# C1 p

“什么辦法？”& u1 W; p2 {9 F" C  I7 Z5 N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噢，原來是蠱毒。”$ q  K  |9 u1 x0 z5 w! W: f4 Q0 ~2 y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 `" K8 z! x0 `1 l4 h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G2 h. E" T1 H9 e
7 @7 P; F5 q" d4 v: G
“是的，我照辦了……”( F2 i2 N& a, I7 c9 z
" ]9 x' O8 U. i' L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2 }6 h. J; {9 w0 H, a: {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 e! F0 X9 k2 G) T% E: C; b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 e. c4 |  O. I0 X, H/ H
6 k, d- K  V( I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2 X. I( @# c( D9 J1 T. t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5 }, g- o5 ~! f! V! T" C  b
. w; a* p$ F. z& \3 N8 s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7 Z0 |0 [1 `, j7 ^9 k5 c
; Y0 w$ L- J( L/ ~% w" T
“麻煩？”; f  d! I' r( w. i/ O0 e
( ^. R7 r* q4 z/ r7 `8 `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0 p7 k5 K6 d7 t& {" [( \8 v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i; G- J5 i( L4 F4 I1 p  T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 ?* l7 P0 a# C4 ^
“道滿大人怎么說？”
0 v+ g7 J. i0 L. u# A; A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 T- W0 K8 E- b( y; D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 L/ ~# d! b0 ^* ]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8 S3 ]5 H  Z3 v" o0 |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 _; O8 a% j* a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 z. ?4 b0 K# F0 p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t  b2 p2 o' v7 ?- B
" c3 |& R1 ~0 u$ \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0 R9 R$ H3 }5 `6 ?6 D% `$ H
實之說不下去了。
6 `, F! l/ i0 P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A5 F8 o  U4 F! T# |  Q' A4 l1 Y

七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z$ I, t2 p9 b" M& r0 n  f; Q0 z. V% j
3 l* f- \- e+ A) ~: B" E' ]/ z8 G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 ~2 w3 D8 K: v- Y
“怎么回事？”9 \9 i4 j- ]) i' K9 R4 j9 y. k
  Z+ ]5 ~+ ~, y4 ~( z) ]1 ]. G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0 i+ |9 C& k! l% O. F8 i, S. R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H0 @- o  `' v8 C; Q! i

“等我？”. f7 R+ P0 M" c2 v/ t
- ?5 T, H! `; [7 q( J& U2 F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3 h7 `9 S. `8 I9 |: W- C
“一起去？”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P* c; w7 n1 H/ l4 j1 N
1 r9 X/ o9 `* X; I9 [6 a
“可、可是……”) t) U/ q3 v1 z8 J
. [3 t4 _+ g/ ^, t$ U
“怎么啦？”
" q6 Q6 G5 c3 @1 o2 R3 J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 J7 E9 H% V& _1 Q" `. B# u+ q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 }: X2 T* v8 g5 ~7 q5 t) e$ `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9 h" A* S* O+ |. p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9 ^  W: b4 A' D2 w7 `  R0 t

“什么？！”: R( Z: N$ m& O. R% m, \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T* v6 R3 C9 @, _

八" K0 E3 _! @- @$ t5 X0 Z+ d# }
" S/ R$ W  D0 f+ k: N4 _" }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L) M. b1 }0 O; B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7 @+ E/ s, i& B# s: Q9 G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6 Z, S  z2 [6 \2 f% S

“噢——”' E) U# M6 Q) C1 j- q" I, O7 k0 h* z
( h! ]5 \& X5 {0 ]$ a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S( Y5 W2 G# F8 `5 v8 v
( B, h4 V' D* ~/ m4 K" P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j# F9 P9 V3 {1 \- B7 _' k
; m3 {" j, I, J
“請帶她到這裏來。”
( h) b. L( L1 n9 Y0 [- l" I1 j1 k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X3 z9 l9 L$ g9 Q' L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5 q$ c# R7 Y5 L+ j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9 |$ V! C  w+ Z% T% w/ v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5 w' U( g/ k6 t; \: O1 S, O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G% [& U# G: R2 f5 p$ ~9 k4 N2 m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2 |, i7 y$ u+ y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w) t( ^# T' `" z7 |
6 _9 k0 h% h4 f* j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4 S' R5 m; ~+ d  I% v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4 [, T/ g1 ^3 l! q: F$ x  g+ j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9 o2 \! l) s3 I
“庭院漂亮極了……”1 B: Y3 E: M5 ?: p$ S/ X8 l: \5 n3 b! [+ V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r7 T2 Z4 Q# ~, W/ t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 a6 L4 _8 U8 h0 p9 ~  W( n2 l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7 t/ r5 b1 F1 y; }! R
  S: x7 v* a; W" I* P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Y) @" I" b7 V! X0 v9 P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r* _9 u9 N& K& t4 e# A' w" C! a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5 P# `$ v0 e* [4 Q: P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8 L# u% K2 g) L: E, \7 m; d: T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 V* B  Y* x8 M  v3 Z9 X6 V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P+ }3 b: j: e4 }* N
1 R. L: m. n5 U- s" X- R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8 n4 g6 n1 ?, Q  D% u4 z

露子點點頭。9 p* h5 L. ]! J+ d) j

“是晴明大人？”
: f* f( r6 c# @+ X! f' R) Z4 S& @, Q
“嗯。”
# I: H" l* ~6 s; g' h& w- x4 i! z
睛明點頭。5 {$ @: _: ?  H2 o8 i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2 m: Q: W3 H2 N8 T: j8 ~

“是的，來過。”8 V2 k9 I- N- t  g! T
0 @6 x8 e3 z: L  M% [; u9 z3 G
“為了黑丸的事吧？”4 }( Q8 r& T3 {. [: V- R) p5 O

“對。”
& {) {$ |! x+ y" K+ J3 O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K4 ^8 M, G& y5 ^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G/ z4 d8 K2 P. P

“原來如此……”
; N* ^/ F6 l6 f: a1 O9 [7 L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5 E5 r. D8 i9 S4 t5 S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m. g. j7 g0 ]! H
% Q( ?( Q0 j- w- v
“我不會生氣。”! n% g, t7 m- Y! V$ o% E. h
9 B* K" H4 V$ V/ P. [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 B9 R4 ]" S% T5 K
“我沒必要做什么。”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 ?3 y) o: p! h* g

“畢竟還是要去的。”: R4 @  H' E. l% p# S, G4 q
: p5 m' S3 A- u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n/ U% _2 w& b) a9 i7 R* L& E$ |2 I
0 w$ c% n  R2 a$ s3 ]8 J& S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y: ]1 a0 P8 H

“為了看一看。”9 h3 H) A# l8 j5 ^5 Y3 m
5 H! v- f  f3 J7 f3 o9 h
“看一看？看黑丸？”

“對。”( l; n' t1 }/ n2 F. ^5 m7 u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j. s' N; W) R& Y( |& D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c' x2 k: {" \7 G$ P6 s, w

“逃走了？”9 [% G4 _( W& m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7 _  o' m' O3 _$ g
+ ^5 M3 {& M) B2 x3 _- d. j
“‘找到時’？”
: i9 F, }/ m! p- b; O8 ^: D3 A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1 I( F, W2 r5 L& T* D" z* S! l

九2 m; q7 K2 e3 f6 I+ D  b* |
* H0 E1 Z) e" ~7 r% F; P( M! y
“變成蛹了？”) W: Z' t) D1 w, `( b/ L

博雅發問了。& @! P4 L( \+ m+ o7 w0 ^
$ P2 x7 V6 O# T6 C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R3 z! v4 A, I8 W. Z, f' d! A
& r, U' H% g) H: K6 K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5 @# i9 p/ d! ~/ v; S/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Q' |1 h2 ?. O6 p* g3 m( w
  y# H+ O3 H7 A) g' i
“赤蠶蠱？”
' ]# `$ S2 ]1 u" R7 J& p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0 R. F+ u, o' ]$ R3 b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 j8 d4 j! T, \$ C4 i$ \
“等我？”; [  w" v  w- |" E2 [; w- r
; o7 W8 d- R4 _6 L
“是的。出發吧。”  A. l: @; @7 u! j' U! Y6 X
% b7 R% I/ ?2 Z' v- b. B
“去哪兒？”( q' B) h4 f# n9 t- s  C7 x6 _

“露子姑娘家。”) p6 X4 F6 ^. m% D

“那……”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t2 r! c! g+ L" S: U( D* q0 m
5 R1 ]( K: H1 n& w
“……”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2 \2 ~/ W) F9 y5 U6 M! f3 T
5 ]' q; ~$ E/ r
“為什么三只杯子？”& a8 Q9 w: a$ @! w' J
) b! E7 m6 U& Y8 K% V
“博雅，葉二帶了嗎？”8 A: O9 _8 Z  X5 V8 x$ Q/ M* W: b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7 r, ?) g9 L2 J" X6 b
3 y: m# }6 h* p& ~' B* T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1 `6 B1 D% S: q
" |. Z9 {9 M* K; d2 E3 A5 H) W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 v! w. F* [) u
$ s  f$ f, ^1 \. b8 a! n9 v) M, q
“怎么啦，不去？”

“不、不是。”

“要去吧？”; U) G$ m- T' [* u$ ]" B: f% B- k  s

“去、去！”
% A+ v8 y" S1 Z# O. f. p2 D0 N
“走吧。”

“走。”& |9 X0 ~# g8 i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5 M  H0 {8 }0 S0 ^- R

十- s7 f: q; @$ T/ y2 u1 `# \
2 s1 y2 y0 F; e# P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0 ?/ p9 Y$ a9 b
3 f2 k6 j8 u7 O! p* F2 A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4 W  n6 v% s; `9 l, E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9 s: L( u1 v. \! W  P5 y$ z8 S& l

月光自中天瀉落。. |5 j2 `& O& Z! c, |# b

二人已飲至微醺。. }+ j& g& n+ k) @% ^& t& a" n* C% ?
1 a2 c3 e8 o) v  \! G- S" l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b9 S; k" ]# S( g' J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 w2 j) e* p# U. b. U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9 T# t2 `' `- k+ l' Q
& i, U; L, v9 |% ?3 J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k" w0 B6 ^# }# k# d
4 S* p$ L( j* @) M  I3 ]# P% s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v8 t8 v3 v( P& h9 Z  p7 j( K" H. M
( l3 z/ E1 {% E0 s
“快了。”
$ X/ W6 U9 ?0 N2 i2 d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V: E6 ^$ _; f$ }$ E' A. }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0 \5 y% k4 k9 m! r2 q

“是式神嗎？”5 p) ]/ x% T1 a. l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c& ]* j0 j' R% w- g

“具體說呢？”$ \5 p+ z( k( [9 [( i6 f# F4 w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6 r  v  d! l% }* p
; X4 e6 [  _6 W% }) Z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1 [7 I5 [% T% t2 J5 w. i
# T7 s9 V3 f6 [3 X/ N3 i4 ?6 b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J, y. n% s5 ^$ }( v! N- x3 Z

“你來啦。”
. x+ ~  [5 b, s+ Q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9 M$ g3 d  b6 x- m4 A- l( Y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 N( m% t: f# `/ x9 X* m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j* J' ^% y6 Y  a
. w9 @4 g& T- s+ t/ y+ S$ v
——正是蘆屋道滿。4 g4 \4 G' B. x( U
6 o! d/ _. u4 C( y0 M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5 |  n. ~  t" x! Y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1 Y$ \: \/ M& n- m
: f7 b1 R; f5 y7 W  q: i) f* x5 O& N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Q& N$ I7 b) W3 y8 K1 X% N2 y+ C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F3 F2 w/ j: e  P( X9 _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H- U; P$ i: d5 d& }; D+ o4 O
) N3 l3 _5 j! h2 b7 o- D1 ^2 W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9 d4 C6 f# f! y, w' F4 W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 E2 x# `, U# B' _* f( _3 g;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3 u% P: j( D2 x/ W) J  h6 J
( f4 V# B/ P" u- e' H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8 O% _+ s; r/ L7 @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I: m: Y, w) h( s+ Y7 E
/ V. E4 d/ x, e+ L' K/ {: [0 N# j1 V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C/ L" B1 I+ m8 Z# \$ H4 G
: c  ^9 r! t0 e9 A$ V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e% X7 ^* T0 v' p# w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5 a; ~. L5 K) V# Q& t! H( v: F
4 G$ j# L, u: t' T
“什么事？”博雅問。! R% Y. c+ u/ |/ r5 G" P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N, K3 b4 ~! V% b7 ?7 V+ H  B
& z1 y" I8 E8 f3 U& |1 M' Q
“嘿嘿。”
8 N: Y4 ]+ b4 T& L7 U2 u% t
說完，道滿笑了。: T% A" X, e& s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9 A. f% t  l" `( J+ }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5 R% m* O8 R" G0 H/ X, e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S% o8 }9 X2 I1 o

“好吧。”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U% o8 [. Z$ [# t$ B4 L/ n
& Q) ?! z& `+ r* n) G3 i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0 B" }$ v  r  J  H
3 Z  s$ [* r9 o7 {, ?  b( O3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q/ P6 B) {1 F$ }4 V8 e, x8 t
+ y" T/ v7 d1 t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Q5 J4 ^6 `3 u3 ]; w' y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 w, [# X& T/ E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R1 u6 I/ U5 j  {# H

“太好了……”( f5 M: k! K( [' L/ r9 M6 j: l8 ~
) w& X4 k5 M, R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U: l/ A+ y2 z
. O0 k. k* ]% ?3 f0 c$ ]- x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8 d: x8 H, R! \5 I  c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D& t4 ^& |% J9 P7 W, w) m$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9 ^* f3 H! V/ m* d/ i* f
孵化已經開始了。7 k! b, n  r0 ?$ N( A* u0 {# |- `
. z" H) `1 F+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p( y2 w2 V4 L6 K  D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l" w, f4 X# A$ H- J- @
( g! V( \' N3 y' `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那是一個頭——臉。/ d2 A3 \# Z) A8 |% ^4 m! C

有著蝶眼的人臉……+ k0 b9 j$ o% s' @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0 v5 O" ^4 C/ l% O) ^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6 k, \. `8 r# p& j/ V. k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 A  F; o3 n: J6 }0 O; m1 h( ]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D, o! o6 \% y, N9 p
, C( f8 h2 k, U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4 E: B0 I/ Q; N6 |$ A$ k8 ^2 ~: I
“ ……”) Z- W2 w; j1 x4 l: Y

道滿發出驚嘆聲。! f/ U. \" T5 b+ |/ U
' o7 F5 r9 w0 q0 Z" T
“真是太美了……”4 t: m7 N% b" `( |6 J. n
9 n+ ?* S$ U& |7 S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R, j( c  l( _$ ^
+ L; j( U$ Q0 p1 m+ m2 v
“真漂亮……”
* s  a/ U, p& s  y
露子說話了。
( Z9 K& k- X5 c# P4 y' j. n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M" h" d; l5 r/ b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K: W) s) Y7 J, L7 d
& ~9 l) R# k3 k. \/ \: L, [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 K" E  M6 q. x
" ~# L5 C3 n  j# b( I, S' ~0 d
“給我？”7 J* {- Y8 P9 ~# i+ m
: g: I" F8 p% `
“對。”
( W2 z0 Y3 d( A' i1 x3 c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7 u# W6 e/ p, y; Z* ^8 G) l
+ @: _) J7 T  A2 m1 v5 L* T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4 v0 q0 V" `2 z& {" L4 ]8 Q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b1 s6 u9 Y. J$ ~+ v

9 i" ?$ @  _5 r5 J7 i  n
一; X9 |$ c  H: r9 Y2 T7 Z+ }% f
6 f# X+ X. d7 b" r% \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u; \8 J+ P+ J8 a6 \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4 r9 z! c% {' Q5 q& a  ~

此刻是夜晚。) W# m, L3 m/ \# Q9 u
1 ?: R% J4 F# Q( i- ~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7 ^+ T) h% n- _; K5 s# x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q' a, h0 _; x* H+ x1 T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9 \8 T+ h, s; O5 D7 A8 B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F4 N2 ^% T+ d/ C7 o+ Q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 |& I' P7 z# o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e& V; |) _$ I/ T: `5 n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V& L1 O; H$ O) A. K
* m$ V4 J0 p  }: B" w( b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V# [8 v# v2 t7 I5 J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h# Y* N2 T; g4 t4 l' N5 ~
! Z, @2 F" g, ?3 C% F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d) l5 c" O2 l. C* Q1 u  X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B* o/ Q- {( u* J& _$ M+ S6 |
琤琤. 翩翩飛舞。$ l& ?% X9 G' o8 @0 ~1 ]

琤琤. 翩翩飛舞。
- k+ k+ J8 E* x1 r1 {4 Q,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 `' v; O; v) v/ H* ^! C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1 E4 D% L- l  {- G: X/ S. a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 S4 N* f* e% L* w* V* F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4 j) y0 N- @- S* \1 J
* k* J' g( `0 [5 S" Q- Z3 J$ r) a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8 c3 C# \5 j6 `0 |# G' F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2 w+ A8 E& `; \; K8 N  p# d
6 y9 ^" x$ h6 A" z! E8 [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5 f; a  O# {6 K
9 G: Y. r1 N0 q  \* J+ \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z2 H4 x. P% h' S3 v0 F2 g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2 v4 O  D9 A0 Z8 L4 I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S. Z+ s0 ?- }/ ~0 T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u% \7 @9 Q# R, R% F6 i  ^5 j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z+ ?: ~7 P2 W" T# U% ]( q0 ], E

“昨天也來過吧。”
, e9 b1 e; G* y  o
那聲音說道。" p$ ?- c4 v. Z& D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4 a* s" E8 h3 U% O% o0 }
% w  R0 T  v* Y' F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 g2 [" ]5 R4 r0 K  Y
那聲音又響起……8 ?' @" e9 F/ j! ~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 w' K3 a0 p- l9 |  ]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7 p+ E6 t/ `# J1 m' y3 P; s# Y
“是伊成大人嗎？”' y- D& q) Y) I+ H4 i
: u  G: i4 x$ L2 R5 C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d6 u3 S: z9 S/ L1 Q
0 }* g+ ?; D6 i% Q, Z# s
“噢？”! M% }" S$ y. K! \

“我就先告辭啦。”
( z" {+ r5 d$ h  a1 ]; f
“告辭？”3 w5 z/ H' U; h; Z, F. e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8 Z. ]$ Q  Z8 A$ n  ~1 t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f. H5 J' \+ V# x3 j

“哦，嗯。”
9 e4 @  ?1 g' p! I( G
伊成不由應聲道。4 W- m& a0 A2 Z, G! e
$ v. s- N3 o# n* M
二# y  J: V2 \* k  j) b) D
7 Y: ?. \3 Q0 W7 K" i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9 D) D& s+ X, o9 z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 x" L+ I  a, Z8 J' b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 T2 p0 N3 g; e& b/ D( @8 ^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1 {$ |1 m: J, P  _, k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6 j& {+ D+ Q3 L) ~! B+ G2 \
" @0 C( e- A2 |0 v- o9 C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k; P2 l; `2 i" {& C& s9 R) v
' _4 L5 z% ^( d- n0 V5 S0 [$ l2 u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7 y& z, j' k) B4 R% g1 @, `! _* |
3 |7 ?% U1 ]) p8 d, ?9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 b- @. P% F" K0 e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G$ F* o9 \, N9 @1 O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 `4 o5 m. k- b1 |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G8 P' ^+ G+ [  l

“櫻花怎么啦？”( K4 F( e( S% e; r3 \; [
" w: O* v4 }, }; e" o" ]5 P9 Y
“就是說。那個……”
8 c& H: o, g7 u/ W: M
博雅支支吾吾。2 l/ U8 f4 p2 w, y- i8 _

“那個什么？”/ W3 I, B; J, S9 ~( x% r
9 r6 I$ v. {1 Z$ i! A- d0 t,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k5 U  l6 E/ j$ z8 X, N
3 Q& X3 \3 G- j0 S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M; e+ T) h$ g+ `4 Y9 Y

“……”- V3 T; h0 @/ i
- }/ F' N, s  Z  m3 [, [! x9 y0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s) s; L# V  p
! x7 W! m( ]6 s  F6 q. r
“……”; x8 R( L7 C: P- |' E/ i2 i) a
6 [9 u+ x/ i0 X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2 k% ]6 o2 M  _: y7 ?- G9 _
; g+ y5 S) g! J0 p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r3 L* a; B( R/ R7 o

“……”- M% {9 t0 E5 N) N4 x8 {
+ W0 t! T3 F( q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F1 u& v5 ^3 f% T: ]. w( Y& n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j( j  y3 O* f, [- z+ i

博雅雙頰微紅。' @- E7 I) z! S* ?
8 F/ c' m$ i& Z7 _& e
“蜜夜……”6 b" i, X8 [5 s& ^5 G* v
6 P* @" x6 v# C0 D  \) X% y( M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 d% e6 h- T4 b9 h1 f* h/ N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m7 a7 V. X6 Z; P3 y
5 n. |! A5 I5 D+ R9 B, _  \. \$ }
“逃避？”
1 T! T/ F6 o6 A+ H. r# a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r* W' W8 q5 L' a+ T
# k3 H  |+ d1 K#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I, L% ?- N' m5 z) I* Y
0 k" \0 l0 X! \$ _) g* v4 I' Y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 G% u! ], R' J* f( b  e9 l0 a

“你剛才笑了。”2 N9 G# O3 n- h; o! M
4 A2 y4 \) Z9 U0 b
“笑就等於逃避？”; G! L, p' k# [1 m

“不是嗎？”/ D3 D( `$ h# A8 V" m5 U1 A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3 e5 s4 e% D1 e6 u: V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P; }/ G3 n4 C0 m7 S3 _9 \: l2 X( n
' |  w- F+ H' y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 C2 `& @& H$ o# \5 a8 a
“是不自在。”
- U- k7 X- ~- Q8 c( o& y
晴明實話實說。$ D' p, l" W$ R+ u
; t1 W) U$ i  F4 t* k
“你總算坦白了。”/ W3 c' Z, G6 u, v+ S
1 {, g- `' I, W* J1 a
“嗯，坦白了。”- _" f$ }! ?4 p+ D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N/ S6 C2 x' ?+ N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2 l. v1 l/ l3 Y+ {6 m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 A1 V& R7 \9 N
“怎樣？”
/ P7 D4 U! h$ m* V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p/ {; f! L  R+ d* s+ C7 S, Q
0 t$ F* b( U' D5 g( I; z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8 k' q* i6 b- j; a+ b
“不明白才好。”
6 H- d7 q/ _' ]; g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1 ^( A- ~3 m& _9 u* s- h3 B3 \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6 K4 ~" N3 @  i- u1 ^5 \8 l5 C+ r3 \

“要緊事？”8 j& |, F% k! A8 K  P1 a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V  @3 p* V1 V
- J7 x. F9 C) S9 g  D& p
“嗯，有事……”- D0 Z( J" Z+ r, \7 K0 E' ~
! Q/ R- A4 S) u
博雅點頭承認。
  h( I; k( Y& X% ]5 I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5 j8 {0 b/ `& O" D* x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t$ m7 M6 t( S- g2 b' ?8 O4 J
! Y8 ]/ I4 l! _+ @/ A! M
“是什么事？”
0 h, e: d3 A* A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f8 C/ z: D2 `, s) U& D$ C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B. e" z. f( x, E- v. f6 N* ?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G7 n' z: l7 K4 a9 z2 o8 o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3 m3 @" l* h, ^' X$ w, @7 e8 h/ G
  c7 w" H5 X% S: C: G+ ~$ l- X
“他怎么了？”) d1 \5 n8 n7 H9 k
6 j4 \3 I% ^: M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4 q% R4 z; q9 S5 r" r/ L( t

“怎么個怪法？”, Y0 y( f- Q! w! T
9 L3 N' S$ f  }& a0 [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4 q' f1 Q; K. @9 b
9 s" I3 ~( A" @' q6 L
三7 a$ k9 d$ Y! y) t0 g) m" ~3 J
& J# _' x; [+ @# H/ [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l; X! l4 `6 ^
% ^. |7 W" C! |) m  G7 n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1 a1 `* ]6 y( v; ~$ y7 C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A9 R' @; ^) A0 m8 G; i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q. m1 r1 L, W2 O& ]5 e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 k' `( a! K( V7 O- q) M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7 J& I4 E  }- b$ |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I6 {( d: m$ [% v! _- s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7 u. i$ c6 r$ [( |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W" C7 Q, Z8 _6 |0 y: o# h. M2 |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 ?' V/ W3 y3 J3 n1 W0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6 {7 d( O$ w& ~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h# b; u+ i4 D9 ?! e$ G$ E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4 P) y5 F% g( n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3 f: t& C0 E  g; |& M  k! k
( w2 O( @. R/ t7 v# U1 i2 w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7 Q( l5 @( B, j9 m9 W3 y
1 h9 {) I, c8 i7 r6 P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F% I3 x4 D0 o" q* ~+ |
- b5 x* I$ c7 |8 g-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 l* E* T5 V( `+ H. h6 }
$ s  J' G; ]. W- w/ \. q" r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i- p) ^2 D/ P, M; F. h1 |
( K1 t1 y) o& f. H' W6 R8 i+ O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M; Y2 `8 F$ \8 ~3 ?: B( H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4 ]% Q) I6 k! O# ]( F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3 A3 M5 Z$ l# s+ x, E! C
- [: R8 }( b0 I% [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2 ]" i+ W. C  y" l. `

話說得沒頭沒腦。
' i: f# t9 z: j" [. E' B1 U- Y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1 R+ V$ q$ P) G1 Q3 s& p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X2 b. V! L7 d  D" R/ I, l
  t" G4 r# X) m2 K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F" C" j( d& [0 C' p" f
0 f" V6 _2 w9 `- [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7 c/ a, i6 U) d* W1 w

“那樣挺慘的吧。”/ T! ^: S" N! q9 `9 }

“什么，想出來嗎？”
' L& a) Z8 M# E
“想從山裏出來？”
9 H1 u( t1 _+ ~! m' u
“給‘山’字？”5 ~( J: h' R" ]* C9 V* X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1 ?% O7 w4 Z1 q' X& H8 B. S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7 @* b5 O: D+ m3 I7 y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1 K: R" ?. C% o) `6 X+ R4 Q
/ ^3 h5 M7 E6 x  X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8 N7 T+ O5 K4 O  s
, G0 A# ~" x2 j5 B( Y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 E7 v/ ~  l- i* r9 B3 l
“伊成大人……”
3 t; d6 n" {- {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4 u) J9 c2 Z- j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9 X7 _% h$ z2 x! y( y: {; ~- [* z: F- |
1 t* `( k- Z: e9 k" }- l+ q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2 j. y0 Y( w" _6 s" C- O# @
9 b) F$ I) }+ o; r- X. A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V' G9 J) L! U6 S2 p+ S

“你說想離開‘山’？”
8 o7 J% o  q5 }* S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 F- J6 J  b7 E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7 k4 e2 l9 F* ?1 Z) v
: v! @) m  N" H7 j: `# ~$ ~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5 o( N$ G/ T1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7 u' C8 O( U6 M

…“博雅說。! K2 y' g- |; Q9 I" u* H6 w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N( J1 P) m7 \5 K
" D7 v: g  ^) R7 j& h( y6 I: x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T; n8 j, w  P# I1 [& X# c

“呼喚名字？”博雅問。" q) L, e6 M- Q, i, R& D
' ?; b1 d8 O0 T/ Z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9 r3 o9 U. a/ K. z

“是咒嗎？”8 C% }# ^6 x) {" ^- }

“是咒。”
3 @# m# |! s5 m; G* w8 w, ]( m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不。”( [1 b  O& h! \6 q& @
; \7 L& Q! _; r+ h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 |( L$ [) P5 ^5 h1 D) g, x$ w5 ?
“方便嗎？”! L+ n# ^, e9 g
9 T0 f, F+ _5 \$ l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嗯。”7 h1 A5 q: D$ o# A! F9 i2 [

“走吧？”/ p# ]; }# W, W8 V( W4 K: S% V

“好。”6 n# h; ?* ]3 I. p8 t
) F, A: S# b9 }6 I: L8 _" }
“走！”+ O( z3 h( J: P# C, k
. k' j7 c/ A0 S$ B& F: p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A+ C8 Y) C! X8 M" g5 Y
6 w# u9 h# M- t6 \
四
- i, R( q; _1 X9 [' }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 F  C4 h. w  w5 b1 r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9 T# z3 d7 _. |& x5 |' Z
* Z- ?; I% \. A" ?0 K" h+ j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N% k6 o. c. B) H! l' q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7 q+ e7 D* e% n2 C: N$ S
2 Z. @( _) d! q% R' Z
“你說‘山’字好？”- Z8 O" R2 u5 E4 B* r) f
, ^" r9 q  a1 m4 q- C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3 s! n/ H% |5 H! ?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G, h7 M- K# ]. ^3 @9 F, k
% u  s' O' ^& K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3 H! m) Z2 _" E4 A! l6 g
- t5 ?1 p# w4 t$ u1 W" w# H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j# J/ N# q1 y1 z
. }5 R5 o( p; ^4 }* K5 E: I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W. f9 C7 Z& ~; @2 s. d
$ C2 A- C) u- m' K- n8 O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A1 y4 a9 u# @3 r- c* n
8 `4 v- a# u% U3 e0 O7 H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I2 c- t) b' s& e/ F% O
2 V1 c% o8 G) ^$ `/ _4 p* I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0 _) e; C7 U. t$ ^, c" |( \* z, t" T
) i$ ^& J( s9 L; ^/ D( L) M" I
“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 `/ J7 L1 B, j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 I2 U3 ^# A2 E6 J/ C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3 @- n* j  K  Z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o2 H% V* ^5 }# l' @% ~! a1 d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5 k+ o0 k3 V  M) x" m* N- {
. Y6 h* A( `, _9 y4 W; R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3 ^2 z, J* q) c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v' A  O+ w4 `
  T2 f$ Z( w9 Z) ?  Q  r- |4 b4 [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3 Z. V1 s) W% ]! M9 p+ f* W7 ]
“啊……”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g+ Q; V# ~' l) m! V' x
' K3 V7 P' @' X% m% }& b0 [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8 i) E/ ]8 T0 g9 H5 Q* Z1 t3 w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8 w- P* c% p- C6 A2 E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V+ f, y: A* K! L5 l
8 n& I  y7 u/ b# Y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 I$ S7 v& I. B  M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B3 l6 q7 @1 ^

“‘山’字吧。”
! F0 C3 _9 r: u( Q, |
博雅自語道。4 y# |) C& D% \- @  w" p. s6 ~
( p$ l$ a) ~% Z: `4 S1 [. M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w! j8 ?# E  y/ I; F0 U! }' R- q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W( }6 \% K9 Y% y4 }" C
" y( A8 A. u6 ^- M
“真的？”) X, `  A, W) @& k/ P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F" j" G# n1 W/ ~

“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8 n) A5 @+ _% N3 T& U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4 _# V+ E0 M" f- M3 {% @# U4 n# Z
/ @+ o2 y/ r6 ?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Y8 G, \# Z! O6 q/ U0 Y7 ^3 l! G
2 X2 w' g( \5 A' B  j
“哪位大人？”2 m- b& v$ e4 B9 F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3 d* ?( m; o3 s. m, `6 j
9 J/ G4 v9 I& J  ~6 L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G5 d+ j( n3 }# H3 N3 [- x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 H* B( A; j, X: @4 Y% M
- m" R' T. T. |, _* S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0 D/ ^/ d( O$ ^( k" V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b, l3 `: Q, y* V/ [
5 s$ T; T! o- b% \! H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 j% t9 j4 c3 P# o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6 p% X2 `7 A/ I3 Q5 a$ R
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2 X. d4 s9 U; W! k( d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2 z- Y% n( X9 b! |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 n) _6 d9 _9 h  }
“有一件事想請教……”$ L3 G- P( t! J! E' ]
# R% x" d) m) a2 ], }0 C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9 f3 l) O% W+ b. X3 {

“什么事？”保憲問。4 O+ l! B0 |( c6 x
, q  S' ]' |3 \) b- ]* D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1 m, [9 |% I, U- b/ |
* n8 n3 g4 J$ a3 }9 s- N: c( }
“你說‘封山之法’？”1 u3 V4 \, {: {2 e6 L/ T
5 d2 G" D& X% x- D; t9 ~
“是的。”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A' K& q/ [5 H4 ?' w/ b! D1 Z4 C
“……”6 ^. v& h# l! \0 T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g3 B6 N0 _9 h9 m; T& M0 V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m# j' g: R" z0 B# q% s
- S+ K1 ^0 e* N7 s( a7 C5 r% @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2 u+ l3 j( @. P9 o& r/ _
“是什么時候的事？”
, X2 p* R. i6 L
“等一下，晴明……”' \- y( K8 ~: c) G. _+ L  X' \6 W
  ]- N) q" X) R# U+ C3 k- U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g, F- ^% k6 c; _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 r! k: r9 q, Q% f( i
“是。”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 s0 P. p7 M! c; T& I% \
“是的。”) }! E1 _' s& B

晴明點點頭。5 L9 \1 D0 b; g. e" |- X6 s
; b4 v: p. I: j+ L5 q
“的確是我做的。”4 D7 m7 b9 d+ e8 {
  M! {# _7 ]: N& D$ D
“是什么時候呢？”; ^! m4 }' [. w: J5 E' c; d6 z
4 e% }1 ^+ t; A  R7 w
“早在五年之前了……”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6 S& Z5 f, u* {
; E! U3 ]& z2 S& T- X
“好。”: A3 r( \) b1 n9 E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T) q3 Z8 G' [
, x9 Y9 I% w8 n& z6 v5 x. g' w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 v, M# U( x; G4 V) J- z" f! t
& b2 _$ f! g2 t. @1 \" h5 k
發問的是博雅。
, B, |# j7 `$ }. t' j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9 o# m/ O: T+ W; t6 x" k
“這是指聖上。”: P! m% ?% N- _4 q9 \
) |$ t3 E% D  ^$ ]3 M% M; r* C
保憲對博雅說道。& ]3 _% u; ], N5 d2 v. H
1 L, \: K0 |4 D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o: |. `; w  h2 r
8 x" q( O( J  \8 O1 k. @; c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w# D9 U8 ^( ^3 Y) A5 M* x
- E/ y- e4 Y3 b7 A2 ^/ G4 \& d
“沒錯。”( Y8 Y+ D$ E7 c5 Y  b1 G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6 y  ~) }3 I: B6 V% ~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4 ?9 \$ h: L, a5 j( @
( u  d/ z% e% F8 K4 D. Q" E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 a, X: G# P8 n7 @% |8 v
“然後呢？”2 o" q+ s1 |3 X" h5 C  c

“我射出了回頭箭。”- W! @! G5 v1 {- ~9 {

“哦？”' K6 d4 o! W1 h( w6 L  \) J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Y! T& G% D7 C5 A  `" `
" k0 |: a+ C2 e# e
“噢。”
1 @( D/ r" ~7 L- i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f4 L* s( r: M3 c+ b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U7 @5 h3 e; U/ Y# S* [" L) f& o- a. \
8 o( H& a5 a6 w$ W4 R* t  ]" S+ l6 j* W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7 X4 g9 f! G8 t

“他沒有回答。”
6 U: |9 N9 u) c3 t( A: ?
“哦。沒有回答？”4 I: [' n+ z$ `4 `6 k2 [
. k/ b- e, E. p! b, q7 K+ @4 K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3 H/ [6 B" r0 M" ]0 {0 w

“那么你……”' M2 p( B1 p&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H) ~+ b- B/ `" p4 x
) ^+ K( B# e  V) @5 O4 N" T
“於是，你就封山了？”# e( [4 m" c8 R
( ~8 K8 ?$ n4 g4 T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j3 `/ v9 O0 d6 `: y

“這樣我就明白了。”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n. u4 Z4 B; r* a; K+ O
/ Q* m" O$ U- ~3 A; j4 t' {
“請問。保憲大人……”* Y# Q% u: u& i7 J+ ?% V

“噢，什么事？”7 l. S; _; i" [  {& A4 l
' x, U- r5 V6 e6 X4 |' i/ h3 f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4 L! D# \- Y3 H9 t
- C+ l% ?' M/ G5 p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f& c9 h" \4 F3 s+ N
% [+ F  ^+ e* ~, g" c
“什么事？”& l' @9 y( H* P" J9 _. n; ~+ Y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1 f+ H- ^( {" e% y; W9 S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u3 k' f  ~% o; ?- Q) z

保憲滿臉微笑。
$ Y' R+ `( I( U  ?; V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 \9 h: s& j0 a0 N
六4 t4 T# T& L9 B
( u/ e3 c& X( |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6 s! r! j0 o! M
( |' A9 B7 c) X, ?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I! a1 z  t# X7 G+ y
2 h( _% Y" @! \# O+ q5 ?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6 u2 i& y0 h  O4 Z; Z) t' u

月亮升起來了。7 {1 J" K. ]/ U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7 k. s4 T; T9 ]+ _: \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n0 q% ?. }% z1 J
+ N' W0 k' V! w, f: G6 s: N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 u: o6 }1 E% T$ o5 n
“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m: I" @! H5 P+ U# Q( `8 A
0 J, q1 v( m9 `/ v6 _9 I( [
“封山的咒？”2 J7 E: s, z% ^) u  D7 U% E
) W& J5 E& O2 ?) [, |( Z) ^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 l2 j) E& J; w; v* U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y; s* V! J3 e; G7 b) p7 `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2 ^, |3 C! v. @. C. H

“……”! @; I. D; K- C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y' b% n' G* b* B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5 |8 b0 K$ h( k
7 c  s: e8 d& ~+ |2 T* |
“於是海尊法師就……”2 {" i7 s' x9 @: }! Q
$ g6 n0 u4 `. X5 m; C/ s* a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o0 b) y+ D( B( T. M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 P# y2 d% n8 D4 c0 p  c+ o8 j1 f
“是啊……”
* I# U. B: B  B. S' }# w' Y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T9 W3 S( u# v+ r7 e3 D* o
' S7 ]2 `: u; Q* ~+ H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Y: s: P  U" r) Q# w  \% k
- B( m, D! Y* W+ P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l' D, ?  c7 R' V; A$ R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6 a- y4 f( U7 A  D* \
2 g6 R2 I3 m& r% ]1 E7 z
“喂，喂，晴明……”5 Z8 r; n' M1 f7 O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8 K3 |" Z2 f' |3 {$ X; r% J5 }2 K
“蜜夜，準備好了嗎？”* ?% Z8 ?& [4 s0 q

“是！”0 [/ ]( _: S5 U) R* P) n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J' E1 X; ~; l  H% U3 Z' m2 G
晴明接過毛筆。2 f0 i3 h8 u' M
: e& G+ N" f0 @$ z: x# s, Y5 O;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0 k, m& U& n& m0 a2 b5 |; f

“就是做這個。”* `" t: N6 t, Y) s- o! ~2 ~
" h# i' |& w$ g7 d) g  Y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M) ^, x4 b$ i  Q. J! r: d

“山”字變成了“出”字。
' M4 z5 Q+ w( J0 `2 d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4 k  |8 k! ^" Z% }( l$ C6 Z  c$ B
“櫻花嗎……”2 i. F" }7 r5 x3 e( s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9 B8 o: @5 }/ w
, Z; H3 T! h) z0 G" x* l& z' y1 G* k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Q3 U0 E& Z% p3 t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6 m% P8 l8 e* a9 C
9 I  Q. \  o& ^2 V; g
“是。”
* o9 E1 L$ H  i8 G3 F) r
海尊點頭。: w6 |# G4 ?! l+ x
* B- _' |1 S8 ~+ J! N, R  l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2 l5 q& y# _& g4 u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 P) Q% a0 y0 Y; l$ v% ~- O
' w& g' X, I2 e$ n; e$ k' c% d
“對。”3 G" ^' ^/ n) Q
( G8 ^6 e+ @! W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0 E5 J# U# @4 x" ~+ M; T% [& `+ O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i- r8 Q7 P$ e5 F4 W/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0 h- `: G1 d1 r+ Z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1 A; l( {3 I; V8 g. F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字。6 Z( E3 M( h3 w7 V! Q8 j- j% @# `
8 R" b0 r2 J0 J" p) H( T
“原來是這樣。”
4 Y7 ]1 Z+ b% H: `, i7 g* g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1 j1 i/ r7 R! A% E* S) N' D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 B: K' @( S9 }" v: p) p
: E+ C3 A; U, J9 R; N8 n' I7 a9 B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 c8 F2 M4 Y# v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3 N% W4 o$ r3 W0 S! ]# q# ~- w
7 i$ K4 r3 x& @& l
“原來是那件事啊。”- }8 P  W5 j$ m; A7 W
+ p4 B8 R% Q2 \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H1 x( k. O6 t8 L3 J5 b2 p1 X
9 V, y9 M; z; h5 m
“我想要錢。”
6 N' s; s$ o: {4 n
“錢？”5 h4 @% U4 h/ ~8 T- g
% }5 S8 P5 M6 ~+ {: A
“錢，和欲……”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7 }$ J% x5 T) v; {% q2 K' [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Z6 y& }6 r3 ^7 m3 Z

“是的。”

海尊點頭。( ]8 }5 a; q- M* X* r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7 k% Q) a$ P7 I9 e8 K* C

…“3 t+ [" r: s  B0 U, t9 ~+ Z3 Y
4 ?. @5 j: [/ i' t  G9 C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2 p1 g8 a% E: F# H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c1 L% I8 H8 [, ^) n
  ]" c7 i# F2 n6 ^
“多美的櫻花啊……”% e9 I1 q3 T4 \

海尊喃喃著。
4 x$ Z7 h1 X7 F- }7 [1 r5 P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1 m, @6 k  B' V$ U
5 R$ c+ e, H$ h, |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z* t* a1 U* J$ N  d
3 x7 F, W- s/ T8 y" _& o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 @, C9 ?+ ?* j, t: U/ \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1 [, N# e) i+ I1 ^* O

“他終於走了……”& k  [2 H# b" b0 S6 L
$ u: j$ H" b9 t3 ]
博雅喃喃低語。

“嗯。”8 ?/ f5 M' A1 x; j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e: W: `: }6 `* u3 l4 }/ [/ a8 S% ]5 P
( K. R+ I4 a+ l" w9 o
! W) U5 {4 {0 {, u9 ^+ {) H# b/ N, h
一; B/ E, P- z; P4 s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2 i/ o* Q) e9 t& ^8 p4 l
6 Z" j: X! D) R3 u7 \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3 A* A: E, w& s: @) X
! Q& z9 T  d- ^$ ^5 X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5 e5 B) f" E$ I* a! L- }
7 c) u5 {- r1 H5 h+ X
梅雨已經結束。3 M- W; ]- _0 u" ?& j
3 R3 e( E- @2 s9 F( g% H' ?' D4 C; Z) a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y% ~( X# w9 G3 k4 B( y" j" P! f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_1 w3 b/ I2 ]' z  O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Y+ X; C; J/ I( T" T5 Z
; u! p( A8 |5 ~! m5 t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1 T2 m' S. a& v0 `2 P/ C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P+ B2 d5 v6 g0 i" \5 m6 y
) B- ^% T6 |( ?8 f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3 Q6 B1 ?1 F5 ]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 _# f3 p+ o" Y7 P( h( N9 G! w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C- |; C1 h/ @  v5 Y9 _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5 _' n* z/ v8 C- n) _; n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 l+ ?4 N: d1 b0 w1 T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J& c  c' g1 Q
2 r: n: V* `  G/ ?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n0 M3 ~- P5 f+ A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4 V7 a6 z6 E9 ^, G) I# s; E

“對，對。”4 j9 s8 Z* ~8 P6 Z) q$ c  s4 `
3 s! Q; C( r- b4 Q! x! Y( {
“是有事而來吧？”
. e4 g7 D% ~5 ]1 l, N' t- f- L+ }(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1 W  U2 q5 r% [6 F, @0 C8 V9 j, Q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u+ g+ _4 H# }9 B4 D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k) M) r; O' a  w, b- L

對吧？“% g8 G4 z9 b# a1 U' t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C( l  i. ^: x4 L& u& l8 w( f
9 l; J7 b, }3 u# m$ f3 F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I; n! o( G# D
“是啊。”& s; U/ J$ g5 M6 y" A6 @
/ V( z0 o9 s5 ~8 L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k; ]4 t0 n) o8 ?

二$ {2 H' Y. U8 b. D
; V1 q9 x' r, K! U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8 Y% `' U0 @0 s) V& V; m7 w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Z& W/ J* b4 G3 N+ a8 ]2 {

“喲。這可怎么辦呀……”& G  S  ]) R* Q  C$ G: o) O

是這樣一個聲音。) j$ L# y; z$ D
" O) Z2 Z; T. ^8 X. F5 ?( s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 O9 v' p! [9 p2 i1 q. i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S" B+ q: c/ t) u
" ]3 O4 y6 e/ [0 T5 E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X; }' k) A' N; p' |6 D
: z0 J. b8 k5 T8 p9 c$ C: K0 Y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4 B& @8 h1 x6 E) j( r9 a$ {
+ s$ n/ g% c$ s( j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Z3 d* ?0 M  S7 h" l0 s; z$ j
. q  l' _' U4 j; k4 g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D' Q+ T7 u! a: b
$ r! S7 I8 g7 a  v- N1 D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o9 G: h& R; L8 L+ T
$ E: ]: Z9 C. G6 X& B6 m$ G4 g: _
是紫宸殿的方向。/ P% x0 w" @# \5 \+ J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4 L2 R6 o9 S, F2 W6 @: w
. A" j$ V( m  `# p0 [* e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6 W7 k. m+ y, z* v8 G
7 _' s% b7 m$ ?
肯定不是人。5 E/ U: t! C3 Y2 x) S- ~. E
0 m4 g( g! E6 k; M1 W3 U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8 P* r$ d9 D0 E. F) Z2 a2 [/ k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y$ W/ V$ H) _& \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 C8 y: O* O8 R. B5 \" O$ n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8 U7 O' J! S6 r7 u3 D. d
  {6 [( ]% g2 m% E: B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r- d: B( k3 h, Z9 Y# ?) H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O& R, y- A  ~( ^4 s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o. P* i" w: U4 B# l( G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x# E$ y. s" e( a. n7 k3 m. h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5 U+ b0 z5 B- B* d
# Q, W; q, H& _% `3 ?+ j, k% R) j) r. x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m. G4 i" b+ x* V) D
: O7 g( `% A; _% ?; i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Y) t  m$ C* p8 A) Q/ h( _
$ G  U* Q- F: g9 H
“哇！”- i. a; d9 Q3 ^

見者無不驚呼。
: W. [. C+ v% x% R. Z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 \: \7 u2 A: H) ~" X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 c! M) E# F0 `3 v: z. P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 B, u( i8 g! C7 X

“遍尋不獲啊……”
/ E2 `/ V0 H6 W7 p2 N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 {- z( K' Y, P- L1 X! u
“唉……”; S+ N. k3 J  _9 F8 S# Y

“實在沒有辦法。”* l( A% p0 R" ?& f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w1 }5 V0 Z; n. M% N
2 e  {! c/ o6 [+ X  d' _$ m& `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u" C0 p  y7 h8 Q& o6 D5 {- I) Z5 U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8 b; b6 H+ y6 g" q) w
6 y: X  ~# P2 w% T+ n; I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9 Z3 P7 G  r; X* w2 c/ y" \1 e

“咦！”6 m4 C" k# W& I6 s; \0 _4 o
5 a* C  ~) H# \) N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2 [, p( o! D8 b% u+ |1 S# m7 `* g
3 s5 Q. r' k* z# P% f3 i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 f" Y* P# L# Z# r+ h# B. }
“是誰？！”/ m1 n4 @3 p5 b; o* c% r
& E% U- ^4 q) O4 z! N& Q" I3 Y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6 G. g, ~9 a0 u0 n4 C/ W* E
2 `+ H  M, T7 ~9 G7 ~: E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9 Z  \  Z1 @9 |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4 L) a4 l9 `, ?/ x  H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 p0 F+ u% \# K( I2 D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 n1 k4 ^2 K; I
一塊、兩塊、三塊……; c# Y7 ]6 |% U5 f* f0 N% s, F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6 B5 ^( p* Q  Y+ R% r8 d9 P0 u

“不要著急。”2 ~+ ?$ X8 t. j7 f% _" K
6 o2 j; g- v/ L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5 y. p# k9 {- M8 J
; A+ n* L7 }+ ]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 [% N, j/ F5 @. [) H3 p  _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1 W: j; ~3 J( ^: N* R+ d1 j
  V$ d8 `4 X; X/ b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k9 a( Z: D9 ~5 f4 H1 F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3 }1 Q6 y- X: z
; k. m8 c+ h& m% Q* J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7 e7 V4 ~% e. g0 |6 z6 E6 C
  j' V! o; ^( Q7 _1 H$ }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 c: F  I2 m3 n1 Z7 R* Z! k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 j  A+ W# d$ c6 {; H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E# |" ]" W5 |
" j4 |6 J7 X1 v% t, V. v9 s: h0 m: ?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h/ z( n% i1 a' R1 d* ?

“噢，我倒是有好藥。”
4 j! k& i. |) ]  u3 `; A' ~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Q+ p2 d* f- T
# |( ]# x/ h. l% i# y3 l5 E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P$ c7 }, q/ X) C) x3 \
: ^( U" T' @/ P! O4 G: V' c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U% {+ {1 W/ E
) q3 @% {5 H; A, e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5 O2 X: m2 [: H. @% D& O
“讓她服藥了嗎？”
# E/ V0 b, w7 }+ k: T( g6 a) ?" S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9 R' |) \; P- b' ~! y/ x: A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7 t" g0 T# {! U
6 r% s8 p$ q3 q; C! b
“別的什么病？”
& d" z2 D4 |( }5 ?% u9 i7 e
“是狂躁之症。”
" a+ ^: s0 N3 O
“狂躁之症？！”6 Y+ H; R3 w. a2 ?. w: T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7 v' V' t1 x$ A- U) s0 Y! z

“哦？”, @/ a/ L& o% x
+ a. I0 N8 e# t; @8 f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S" J4 ~  D9 \) f/ {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9 d! p' Y* Q/ J  k2 N+ l$ U
) p' g; B8 B2 ^& Y4 {, z& _
“啊！”' c" w/ T4 W2 [4 e9 L5 c) J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8 D+ Z% z  c  N; T5 w1 S
$ b4 R% l! l3 [2 ^
“竟然會……”& a! ~$ W/ I/ r1 Z. b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8 c% e- t- Q1 Q- v& @7 |
1 q) B1 Z: |8 y- D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m: ?, V* G/ N; v  L* r8 X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 q0 F  _* e: x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 d7 S( N2 W2 H8 Y0 x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m; \6 t0 L- R: p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2 g; }+ [6 h3 d7 }4 |. V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R3 S! y$ v9 ~( g6 w2 w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D- @5 T, X' u: A5 U7 e5 I6 M
; ^& a# L1 A: T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u( E( i7 R8 R; y" h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0 _0 Q% r4 u+ S* K, Z1 \) Q! L
“咦……”- j2 h6 ^# ?" e  p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3 _- S4 d: o  L+ \7 D4 L0 w: o% S
& r" M; V4 C; ^: t( q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8 W3 W. D1 u/ D( R/ a. _. ^9 Z$ y
7 N9 _/ U# {+ f" t
“天啊！”

他大叫一聲。
' o$ m1 m( J% V/ E" m' U/ Q% I2 B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J0 B8 K1 [: d: Y
7 Y' J4 C# ]% m$ w# k; K1 ^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8 m) ~" l/ z0 ?% I3 @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5 B4 @& d6 u; I
1 c/ |0 Z# M0 ]  K$ z" X  Q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I1 M( Y! x/ }, {
, A, t9 W+ m+ j1 r* T7 z( o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1 z1 H( y  o$ x2 m6 @
+ j0 n" S; c7 K! L( [) M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7 t7 `- |8 a* A& M8 w
3 H! K& g/ l8 Q; J7 }& M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8 ^$ h3 o0 I+ b, m: k3 R$ Q/ `" R1 k
$ m! x3 U. ?. i  X  y- m: g+ u- X" Y- [
“做什么事？”6 \- C2 }* j, C2 B; {3 I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9 D0 P$ X8 N* V7 H( T5 W& ^
- c; }" m% E1 ~* t0 h9 o3 ?" N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Y. K7 O2 P5 C
; {" X9 z" W) J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7 ]9 @0 G4 z- ]- Z# Y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3 p; c* j* ]7 I5 Q5 y9 P7 y5 p

“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I' `# D' w  u& z: b

四
2 |* V/ U( |" z& C: \- Y% P' _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 C! V/ p5 `+ v7 H9 K6 o3 S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L) Q; ?1 e  |% {- h* n! s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 E1 [- A' I1 y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G9 `# \3 O% C1 z2 c$ I$ m1 k
. U' B1 U- _6 O1 j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0 S& E6 @, F+ Z: H. l4 E
) x! e& m6 ?( U( A- K: g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4 {* s3 L! _" S' q5 d* J% k
0 m) S5 N% l9 V1 P& m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9 s4 I/ X' Z& ]& k' ^& B4 @
+ s# G# ~/ B1 u8 L1 B9 S; B5 u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3 R! \0 o: e, C& @7 _8 ?9 Y% m) k
. K6 {: p8 H2 l2 J6 I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4 |1 y: g# A3 a& }5 ]

“好癢。”! K+ i' _5 b2 J) ?5 @6 v
- A4 i: Q. I# J+ V/ E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7 q! k- _1 n  I! C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4 V" `1 f3 P6 \" E6 F5 |- Z" B. U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 p0 u% N7 f0 ]- `) P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蟲子好癢！”
; W. l5 i4 G5 W! i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k8 n, @2 ~; b4 M" F8 K# [
9 r/ D. I4 _' h" l( ?( _
“好痛啊。”# h/ m6 h9 D* \( W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6 U; @! H/ L' U! `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6 F& E% X/ x# l% F0 x$ A; g- b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T% @' ^$ c2 a8 N9 h8 w4 F' Q9 a3 g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S5 z' }( t* Z# C* Z
, J0 a, x: j" e5 @3 v0 X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1 y) E" Y; L% p5 z- h) I
. q+ Z! T. ~6 a- j) }! R, u8 u6 ^# D: C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2 U8 t8 f& y% ]/ J1 z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3 ^; n4 I9 e2 N8 _  V$ d! r7 \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 m7 l0 X- V7 C$ h# b' T4 U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4 k4 K, F5 Q) B: d  {7 B

“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6 k, z- l( f6 D* q' Z! z" U

“友則大人……”. g2 \7 C) {. v4 O0 D2 d. L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q# u3 f4 `  Q/ P, C4 V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 `& h, ?5 q0 D  M( C( N4 G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W/ h$ `: I5 K" n4 ~
' R! u2 J. A7 k9 B
那聲音又說。
- B5 |! B8 g+ P  B! b2 f4 I  q
“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O. e3 X' ^* s9 Q0 a' r

“這個嘛……”# l$ r4 p1 A6 V! Z: w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u8 Q/ i- @2 D4 E
; Q1 a9 o" M0 X1 a% a, l
“陰陽師？”  Q  l+ Y6 {- K$ Q6 d- ~9 Z
- o" i$ P( c% P+ m7 {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 X' L) Z8 e1 ^  X2 W# J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T: i/ @, n: x, I  _
% t1 w  O8 z) Q; `! m1 E5 j- g3 q% L6 V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o2 z& A8 o( Z$ F* m# v
7 }" Y4 ]) x" `$ E  U
“喂！”; s1 G( f3 {- J& K6 M" T' D. H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5 L% ]( o/ \5 l+ o" L; `+ s3 y
! q2 Q1 o* ?, O* k3 q/ g. r
六
3 Z* ]! b4 U8 W9 T8 C
“好癢好癢。”* t, w  G% p9 v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E5 r5 h$ b5 M! W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 G9 q0 C% B. q  H6 ~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4 u8 r! |- O5 X. ]9 W* q8 A' V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6 V! W& A. I4 Z0 @! R! v) j- N3 S: a6 v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 g$ Q- w2 R0 I4 J) O; z+ Y
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6 l( d; C8 m$ @# p% ~  ]8 {8 N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 X% e# y6 C% g/ Q6 L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v& W6 U! k6 u4 T* D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 N* h; V, x0 F4 u" I1 [& r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k4 [9 h/ V* U/ a3 G/ I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6 {% q" h4 N) ?: Q5 o& D' B) f% ]9 e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6 x) o5 n+ U! }' f

“啊！”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q% d  l1 Y- H5 A! |! D" T6 p
3 q. E" Z, y  b2 i+ I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1 j5 z7 W0 Y* b2 M7 t( ^6 l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8 H5 f% G9 m, w9 S/ }
“開始吧。”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p  s6 |7 c" D9 z) |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 e0 u- ~& J1 L" l1 z4 C- X( M. O$ u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E0 U' q# w$ s3 Y( Y, ]! a( l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J% M0 L2 P7 \$ \4 F7 c" ?
& R1 y% x7 ^* @/ t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X* m) k0 f' _! `2 b% ^6 f& f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J6 Z* g8 t, O4 i0 [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9 Q3 f% B# _, p4 m7 e: _  }+ z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k# X8 `. d# z8 f$ a- p7 _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j+ o! @" c1 l, B% v& }6 F$ r
4 _4 S" \. }* \7 d7 ?0 l
“是孔雀明王之咒。”2 I  c4 D, N2 @" A& ~
7 n! Y! n% K3 K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 }/ ^# ]" |( b2 Z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4 b  C1 }8 J# l, B0 [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 j1 X2 R: R. L1 f: F. q) T$ \' q+ O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 A3 H, D: G7 d1 l* \. C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j3 j" x) V6 X3 I
) Z# J5 `# j  {& n1 n
“來吧。”2 x& n7 @, W% S5 K: U' P0 M' D2 g
/ W+ u% L' f# F, y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j# z# {8 w! s. G1 J
+ x$ G" ^) v5 {4 a! e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9 p! e' u9 \) c. }
# l& P  k2 j, n5 l$ Q, k/ s
“咕嘟、咕嘟——”3 R6 u( m' o& O" T: o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7 {  l! w8 W3 w9 u) O# ]) m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T6 o$ {* `8 x0 o  ?
) S5 u8 v1 [$ M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P- I4 _7 D- p0 Z) o; K5 [! H2 k; c
3 R4 R9 @+ O' g- x: m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1 b# Z' B+ i0 ]5 E  L9 T6 }; [
“好了！”4 f$ V( I5 ^) `/ W
7 [2 a9 l8 B9 s3 Y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 u9 d% u8 I4 c1 m* R+ e  G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0 a4 U" P/ G2 F- f% Y1 W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3 C5 q2 p1 j: u4 Q- |. C# \
+ I: ?! @7 L2 N# R/ v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 h. v6 {# B5 ~/ D
“啊！”
  R3 Q& W: f5 Z; y! f0 T
友則驚呼出聲。
5 g" T7 @: R! n3 o" f% k! m; o5 B& |, q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3 {9 D4 m, O" g- c2 H' R+ s: p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 T9 Z/ a. \! c2 ], R* ~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 o$ J, t  I: a, f6 I7 T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0 Y1 a4 r9 A: A$ c

有甲蟲似的蟲子。, W- H. H, }" B
+ ]9 L. f$ V$ W9 K% ]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2 B& @& ^2 F0 P

有蒼蠅似的蟲子。' _9 u' Q6 N$ C, {/ c! s

有蜻蜒似的蟲子。& m3 Y$ F- ~" J. E
4 u; S# Y. I6 v' v* J
有蟬似的蟲子。" g0 k: b1 I% w1 j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3 {& O! ~+ V, d; J
  v6 ~( ?- P# [% s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_& R8 L( r1 \* c. J$ i; n% A
/ _6 X6 s; Z2 l/ Y- ?5 x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 O3 v! E# s0 b& @: ~; l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 H8 y; B; M4 G( J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7 J5 o" u2 L" M, z0 d
“解決了。”2 [; J7 Y" T- G$ o, B& Q% {8 `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x! v" y2 t4 o& R+ A9 |
, X: B4 J* u) k4 Y" `# i% n3 t. k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 F' @0 D- f. G" n( g: Q% h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是、是嗎？”
. Q" J9 C" d! P/ P( A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s3 ~$ g' L) W3 l& J4 l5 g: R
% L* v5 H! W9 o% X6 y+ d3 h7 i
“這就要走了嗎？”
9 L0 |+ A7 Q/ N9 L, B, B9 S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1 Q: F: b3 J( L5 o

七' s2 y$ @+ S% n; M7 X+ o, W
' l2 G  {5 `/ W7 E* ?
牛車等候在門外。0 z/ S; E' J9 y
. m8 b3 E) [% `+ E+ T' {3 |, k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3 W9 _7 o, Z  o* G. b/ }, x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_& c. S. Z4 V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9 {0 B, k* v$ \  O% ~. y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5 D, A( }1 ~* u% u. ~" M

“那可是求之不得。”

“請務必賞光。”
' F4 w) b: ]& f# _  T9 M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v0 f5 j1 }; H- f. [1 u+ m7 w1 ~# q

“好，稍後見。”
* o* Y/ y; q, L  ]8 }4 f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f( d$ V# `  Z4 q! h3 i( l& p
/ H( p; Z' L% k5 F
八
/ _5 i. Y. u+ j5 ^1 E
晴明和博雅對飲。- W$ g# i1 Y+ ^2 P7 B4 Y8 y
- [' m% ^4 Q7 p2 S' @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S; h+ I3 P$ {9 `: P- b5 l& T
3 p5 S6 p3 A9 v. `- p" {8 j/ W3 ]* k. ]; @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 E' l) k" O  ^8 {$ ~' @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 a" K6 `* f' M: K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 L6 I4 G" v. D, ^. V! l2 F( W
“應該說是仙丹。”
0 S( O2 a& W0 y: Y# \
“仙丹？”

“就是藥啦。”7 }8 g6 y* x4 ]$ R6 @

“藥？”
; {/ Z) ]: J+ {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7 c! X: x9 E7 r% l1 L/ [
“成仙？”9 Y" D) a' H- H& ~% f. O) `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9 s& y. ~8 L' s: S2 V; A  N$ \5 j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 N* l4 t& W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8 K9 g* U4 K5 w) E( e
" i( t# H9 o1 w9 w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S4 }6 {- ~2 U
* F/ `4 n$ p0 c0 ]' v# `# Q1 a  @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5 ^) j3 d* \1 Q1 f) N3 K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4 T, P) Q  p9 f, l- ~3 R4 ~% l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P( v8 q7 f: ?* T$ g
5 {" U8 v8 R" I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5 d; g0 U/ j7 Q& B/ |
9 t5 O1 B, H! ]  J6 W7 Y" \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u& e+ Y' M7 s$ b2 G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g, i* D- |- O% t7 d. c" V. B# ]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 z- j% ^& L3 m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2 H9 r, g  u- u% |+ C. a9 o1 [3 D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 K$ o* D4 W( D; ?# o! _3 A. t/ ~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 M7 D3 `  q( p. ?( ~$ p( Y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 A3 M6 L0 G- ]5 m% [$ z& B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5 Y( b$ _8 {8 a  A' `; q; l4 e3 H
1 o. i" B: i, k7 G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1 u9 Y3 a7 i' F! o+ e4 S; A
. f2 H+ Z# I& K* p# r- ?
博雅點了點頭。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7 i* R4 x, r2 q
( e% m) n5 h1 x( Y
“是怎么制作的？”
+ `# }% d' ]! n* v) Q" I7 \: n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 h- J, b6 j7 }% s. O3 N: T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5 H3 Q! ]" i; t. N: s3 ^& u' p5 t6 c
- N# ^! p# c8 W, j! H* j( f- N8 s
“其他呢？”! \( ]6 Q' n+ \/ f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 d. B" E5 `& G( C. G
% K. _% h8 S6 W% F* a0 Q7 z
“需要多少只？”
$ V+ y2 y$ i" K2 f& F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7 \6 v1 |0 R) U6 _# M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 u; Y/ S$ L2 ~+ e/ ~
“煮多長時間？”) o0 t; x' P/ R4 Y9 ]/ b
* h4 r" ?- Z; b. f
“這個嘛……”7 S; g- l4 V* Z- o# X. R
" {) X0 j# n. x4 {4 @# w, {
“要多長時間？”; o$ l4 o6 b0 K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I, O* ?' @9 u5 y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3 B" I; f* a8 J! o
, r& r9 I6 @$ g; Q& ^# e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0 F& Z  u3 Q* i0 E6 U7 {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 l! \/ U' \2 x0 z  p8 p& T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9 X4 Y2 ?3 d4 [0 M9 `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4 k8 V$ H( B5 v9 ]2 l4 _
“還不行。”! q3 g  Y5 M  i" ~2 O
! a# z) W9 u. Y8 Y  ~( o
“還不行？”4 i" A& h& S$ y3 [( Z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8 p+ z% l9 F% S4 r7 B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Y; N& G' g3 ?) s1 O2 E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H3 [: }# W6 u3 G7 F& X6 R
* H6 @8 B/ ^) x5 U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2 T3 _2 e5 l9 M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H4 w% W! Z2 t! e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l5 T: ?" m) o; D4 N0 V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v6 Y/ V7 k- X, K/ D/ }* C
/ Q2 \/ V* B+ c  K$ k, k) B/ m
“我了解的情況？”0 M) C3 W: Q! o( {: ^5 W
- r  O$ C* P! w6 p2 c; V5 P: M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3 @6 x1 l, a% j: x3 _6 c3 K5 q

“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 W+ q0 i, K1 ?8 P. Z0 H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1 ~' Z8 J1 E' Z' K1 t
$ D1 ~: x3 Y5 f) Y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W1 ]- I# y5 x) w* M5 y- I) R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m8 M2 t) `- p! _1 q- \1 ?2 n4 D
( j" z/ W  ~7 G% D$ @& p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U7 j% m3 U/ G' L) J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U3 B+ c9 @( i
: i0 K- f4 H  R6 |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A" Q, J: e9 Z! g, e# e8 M
3 e6 E% {7 _( L6 i+ N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2 G; V9 C* q" V6 P+ a! ]; T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0 `1 C* d! h& G3 ]- U' [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 h# }9 p! o/ X* {# l! C) b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 \! }* P2 l( Y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L1 [' C* K( w4 v5 U0 b
" F" g3 o: i6 [9 U. k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 Z$ l5 [; f* V8 J# G* z" _2 V! i& I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u) B% y0 Q7 P4 ~2 S/ s
' {' a% {5 v$ @) [4 J* B! b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1 l3 _' J7 S2 E
0 Y/ f3 D8 N% \. J2 @
一個聲音回答。3 G' K& [6 K1 g; J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 I$ @; _! g; P( Z3 O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 M2 @& s% \! w2 e' W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 Q5 D+ f+ S+ G! T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M  @2 x. r; x/ ^/ I& t( v0 a: D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 t' s9 u! y9 l4 m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M5 ]. U. \4 n! |( @8 T# w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7 h1 x* B5 h- O3 b
“承蒙關照啦。”( j  ~3 G: O6 J8 c8 V" I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5 i$ R" |* Z3 i3 `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 \5 m# g% e; d2 s5 [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 V! U7 l5 J$ ^6 \+ Z- {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p. y* V% J2 _$ N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8 s; e8 a3 y- p- H  y
/ E4 ^" ?! x  x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2 t$ `& l- u+ m3 h0 e  j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0 `8 P1 a* L( M$ X" u5 j. G% _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 a- W" e$ k3 d+ y% ?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W- \" k7 A$ Y+ m% f9 s
1 }% C, Y& y8 E+ |& k+ U1 e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b) M' f8 W- @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G% M7 ]; c. a
5 b3 R: `/ f& I# E: ~8 W  L  A. C
“然後呢？”' @: t* i( s/ M; N" {, ?; F# Q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B" h0 g- t2 D
4 n+ W. M1 @7 @" d% I" K+ _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 x3 ?( J4 p7 F5 u
/ g+ u! E) \- O) u5 v* m% ]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w* b& F7 x. J7 U1 W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Z( j% L8 Y7 i8 W, B9 `' j+ U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老者凄然一笑。
/ T' V# _2 o, f/ n: [5 N# q6 v) r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u' X/ g# N. E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 `$ c$ p1 |' U/ t- u( J% B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4 B1 D) f/ G- y% _$ ~& O% Q0 B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_) ]3 y4 {, o, G1 W1 W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7 e0 m# C  o' g7 j: k, D% D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8 c3 N5 J; Q! {6 E% o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Z7 v6 I% M  S  P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5 K- {# F6 H) A6 L3 f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x- L) _/ w8 Z; D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8 Y+ j+ A+ l# L* r3 [& [

“應該不會吧。”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原來如此……”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B% N* l4 J+ h# n) D+ ?* G' ~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b( H/ h. P% C' \9 `3 G( @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0 _7 g4 i3 Y  w+ J
* x- U" R0 ?; d' {% N! |+ ?/ W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j; y$ r4 r, O# R1 W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M: J% g3 |* z3 ]: f4 q5 e# ?! H9 ?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2 y6 ~6 s/ d' u% \
& h+ F" _1 [4 F2 K5 V9 X! J7 I4 X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R+ T( s6 n5 f+ n: J
" I/ N: {* V# g8 v3 i/ B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N" \8 Z  U5 Z4 |& n' m

“真是好酒……”* m/ z+ v# C% d. R& f6 X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1 C' J/ E& w& t# j6 s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y$ `# ~' G. q) K1 I  S- P  Q: H5 L
/ y: o! P  s4 p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H4 ?! m% i& i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
$ {0 E+ P' ?$ _6 I+ Y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T' K. U3 M; X8 I! H# o

“唔……”! t# L, T7 E$ n7 N/ c# V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J( U8 f9 u( c8 h: _* K4 B
/ _8 U( M, {  K8 i9 J% n
" \4 u8 o7 C* j. f: L- |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 v2 _% s& o$ u4 ?& N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t% e- _6 Y( x$ Q8 x' T4 S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X2 M0 }$ _  e; W$ m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 r% |7 R0 t7 i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k. Y  k1 f" u7 x4 _; I: A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0 ?7 I3 L. n$ q8 n  b. a* i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 B/ z- x& `; e4 m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3 O( K' g# l9 e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1 c& Q# F* S' l9 G7 o* Q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3 ~8 \- g: n1 V( N+ _5 C& ?
# J9 d8 k2 L7 A! u  Q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J9 c8 K8 S: B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  |! ^- t
; Q! ^. K' {$ i% Q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I# b- `( s$ x
' m- o9 ]' ?7 n0 u+ G0 r" d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4 M, @9 g) `+ d' {7 f! ?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9 \; {. U, C  o: N" i; T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 k4 A5 y8 r" s# w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W7 d' t9 o% `8 q+ u* q" s
5 ?6 A  W4 }) Y4 c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C, V. L1 b9 k! q% ?3 D+ F
' i. Q4 S% V' A- _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8 l8 J$ k+ R/ `' E3 y
: ~4 H9 r: h4 m7 r, D1 C. j# ?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0 k* ^# f: N* e3 y: M
( y6 x9 Y& u/ \+ F5 z' c: K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i/ D1 k+ ?7 B! {% Z* R; H
1 b  c6 t3 L3 y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p# [/ D; g2 L
! i; U% y1 Y$ E9 W
7 ^6 x& `1 f  u$ E3 |& k, k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