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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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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 I2 V  }/ n) C* w, ~; q* m

0 B( @3 S* R, g/ V) G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B0 m: k. q0 _: o

! _# B' S4 g3 G  A& m
一6 {- d# ^. X% W" c
9 b+ r; Z1 w0 |5 x* `/ c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 a9 G; ]! Y+ g% {! v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b8 B, o6 ?: T% G
( s  k* q& X$ \* R; W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k; E& o9 ]9 T7 L* n2 ]( P1 f
" A* q/ d4 p1 q* W" y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S: r8 V9 v. s3 R, v8 E
' {" k) C6 S' d& B6 B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7 r1 p6 P% H# u
6 s% J" D( q0 L4 z' `7 j% `* ^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3 X/ u7 G: F; h! k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2 }0 C/ u, w9 ]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0 b4 W* R4 I, e9 ]% b. s
' M0 K+ X. `; _* D: h5 |, [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J& H/ r; Y6 ?4 Q1 {- x  T
4 H& \7 f# D, P! j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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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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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S' G! Q" y% k9 A: r4 x8 m( z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1 ?& ~6 R9 b4 R" m* z9 A" Q$ ~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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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7 R, r) I1 T7 i) t
% N! w- F( j# }4 V9 r( ~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1 N( w3 w2 @%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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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X! i+ k( J6 k' h, V! \
1 w8 W# u5 m# T! X$ E& g4 f. L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t. `3 Z" c' ?  t
# M( y; E/ F7 x, J0 w+ {' A7 A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0 ^+ E; P! k. z$ k: v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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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出發。
" D7 Q6 Y0 Z/ e( R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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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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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8 j1 S6 b6 g! ], v: u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3 m# E2 v9 l4 X% x; P& y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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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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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s/ Q) V# f9 |. ~' y% }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P5 S, m. j: C1 a
7 m$ f( m  {% e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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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 \9 m5 T' D# O;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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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o8 d* R3 }/ y(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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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3 @2 F4 O; i/ j1 k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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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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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1 U% U) F1 m: w" p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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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f( ?" N$ t0 j2 n6 A) F2 d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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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h/ U5 M$ `( F; A0 s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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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0 U8 f0 f2 ~# D) y6 n! V+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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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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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8 g, B; O: a- H. d6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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艮，鬼門也。5 q2 H% V% u. i3 B* r! Q9 ~' K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G1 T7 e1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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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8 L' S9 s" T% {! b7 u. R( w2 c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2 D  Q+ r7 x/ N9 x$ }' |7 o6 ?+ D
8 Q6 \: |. b. {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4 [& P' X8 f5 J( i; W
* T& J) }. h1 B2 M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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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 a3 H' e8 w! s" P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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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D" ~* p, e- `0 l' H! c. e, g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d; c1 R. `5 y1 p% L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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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1 F  q& R4 m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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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4 W' V/ m. K, k9 Y3 C( _& I/ L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3 }: f( m/ v+ o) u* i# j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1 }  h) B( B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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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U+ v$ j  m& b, x' x& |! e9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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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6 V7 {/ K% ]9 N7 I%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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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0 L7 L5 W  J  A6 S# M.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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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5 y( Q, [% N' j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 _3 C' o5 Y+ t+ l4 |1 i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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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c- F$ |9 \7 \& ]# k&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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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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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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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2 ^9 V9 U/ b) k3 c  S6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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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5 A: e5 @/ m, N6 p) I, V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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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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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 D( W; k0 K8 m4 a# [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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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E1 t' K3 B) W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c! E7 W/ ?  ?; u8 z& R*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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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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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3 d' N3 R, o' Q8 X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9 T+ [  \0 c. `$ {! J1 t' B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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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9 G. y) j" M% g6 s6 v( C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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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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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8 O/ R6 ~5 |0 ^' v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_# Y% o9 R. p8 l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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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k1 ~$ B+ L4 j" K$ i6 `, v- h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V! Q1 _9 u1 C1 a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0 J# u* k1 P% ~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Q* Q( Q! ]& ]/ i* S/ C8 u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 O# e; K3 ]7 c3 T  e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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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X6 }) o  a+ O8 T* b5 M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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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3 u0 }4 S: L2 V# ]0 e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U# ^4 ?2 v+ C; j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c2 F0 I/ f/ T4 M( o

“有問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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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N  \* ?7 r; A( ~3 Q2 p+ Y3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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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8 X1 a4 o% Y( \3 R1 n2 p6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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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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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T' c* h7 e  j5 k. R* b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9 m/ k8 H/ @, n0 O&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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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z6 c7 @" _) o2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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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5 a2 j" Z" @5 d&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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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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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8 G0 \# B: j6 ^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9 V# F9 |4 }/ ~) {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i1 e) N; R' Q! s4 Q( [- k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0 d( F/ W/ r# ]# _6 _1 @& L%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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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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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A3 B4 |3 x. o  R; h. |. B/ N3 w
" v$ K  f  z, f+ P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5 S5 M  E- W# T5 L2 k  e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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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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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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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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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9 p$ ^$ `6 t5 N; P/ W6 O, h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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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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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C* G1 A8 ^! P' w% c8 n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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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5 ^2 o) u4 d7 w( m' Y4 U9 I/ |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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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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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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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 ^3 R1 i; n# o& T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1 Z& F5 }8 d- ]4 w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9 Z  g# O' F  o: ^8 v9 H
5 A1 u1 u) R) z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X+ X$ x* v( b+ b. D3 h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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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L& J5 Q: `, A& X7 z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 @+ G! h9 o! P& K9 B) `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0 f, e' R& O* p4 K. |/ M; B3 K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Y) j& p/ M& k% }  n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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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 k9 U, v) Y7 [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a/ Z. U, ^, \8 U7 Q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8 y+ B! W" {& B
6 x* h2 }+ V( ^6 m* i8 `8 X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_6 B# v, N/ L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c% O: p. `/ u. Z9 N2 l
, V4 y8 i, L% |. Y$ {* A% l6 J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7 i6 T- N3 @0 Q9 {& s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6 M: N. `$ X2 N3 b
+ f* N+ e! G* |. s: [2 L9 x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P# w. T  z( m$ R+ `
: z, W4 q/ H* @: Y' x+ \, ~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 [. M& z8 ?$ g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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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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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 s1 J1 }1 U  j7 e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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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淺斟慢酌。# s  Z2 u$ B4 s5 m+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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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k( a6 d0 Z*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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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x& m; m9 m+ d5 ^( h/ @.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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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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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B% @: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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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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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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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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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i: k& d" M& ]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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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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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7 ~0 R7 L7 u1 x" k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k# S, J% O, i! i* [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a1 N) t- j( v/ U6 J. x+ {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 M9 u9 t!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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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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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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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9 X5 i. H) S+ R% ^; e' ?" C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1 ?! r* N2 M& g; ?7 Q% q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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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a- h1 A/ Z: b) p% v& e

“是有事而來吧？”% w% m; P) a1 y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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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h& z8 n$ B! k3 _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8 Q) B5 G% ^0 ?/ j$ D% l$ F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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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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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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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G; V# I" Z% y' Q  r* ?. Q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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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 r/ ]3 I- s7 [*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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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U& m, I; T1 D( c( d4 g! z1 ]$ N& f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s- ^# I5 T% g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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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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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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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一個聲音。- X: v3 k4 k( v; U$ \% ]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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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b$ Z2 t$ K4 X' t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n* q8 t+ X* i% O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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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E" p. W4 r, H# L) B4 A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8 t0 D$ U; S0 V,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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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9 e5 P0 f! `! S3 K7 o8 V: y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 y* \/ h,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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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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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 z8 L" t6 J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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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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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人。, M0 ~+ P5 {/ |( U# O- J0 Y) G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n3 o$ o; i  P6 A9 a$ V6 I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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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b1 _5 Z3 ~3 i+ P# R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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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J( Q/ N* [1 O- j4 i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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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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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0 o5 E7 n+ x6 A1 a7 b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3 h3 k  {+ U: p3 u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 ?" D2 h+ y- v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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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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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見者無不驚呼。$ a. F, l0 @5 c" R! U, q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3 H  u* Q. a2 w3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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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n# H8 k5 W' n* u

“遍尋不獲啊……”& B7 d2 A* B5 j% N* I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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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4 K! @4 `  x4 P, [6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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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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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沒有辦法。”; m. u$ `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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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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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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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1 @( m4 a) ^#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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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咦！”+ X' |, I" ?0 L9 z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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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0 u* @& t9 l! H# _)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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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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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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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a& s4 y8 d* Z: O2 ~9 N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B6 o4 l* L" a+ {+ A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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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C- Q0 [+ `% ^

“敢來這一手！”& G; |8 E9 S5 `' U8 N* l& L/ s' M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p5 C8 s) m7 G" ~, _2 d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6 C" ]# Q, O- O) R# O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B9 d#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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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6 {; I" V4 {6 y0 C% k: f5 ^1 y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c5 G. Y6 l4 y2 ~; I6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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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 L) _6 p+ a  a2 E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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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G. T" Z+ j/ L* Q% Y. i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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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0 N8 [' H- K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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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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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8 t" C" U;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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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G# m( _: v9 B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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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h3 D% z. U* J/ U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5 r% U! V. t$ z# F5 [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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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2 ?" t  ?+ Y. t! d5 C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0 y2 e4 P0 P" X8 \3 k) D! F#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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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H. y8 e6 i; L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I  p& `, d6 d; |! m: E5 @! I

“別的什么病？”% o6 z! ^2 A& U* D+ P' L. }

“是狂躁之症。”5 u3 M" d2 U8 ?- r

“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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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8 W1 C; u$ W1 X. b1 r#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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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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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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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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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z+ @) t, C. `

…“

“啊！”, v; W; W( A; C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_2 |. L5 J* T1 [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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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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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0 a0 X$ ~! i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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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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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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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我沒有那么說。”. @5 o1 s# U8 v; b  a# p* h. N8 H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0 X  q" \& u( `6 Q9 y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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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P9 u4 X. t7 m: P! x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2 k4 R/ C7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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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1 |4 g$ Z8 f5 z/ h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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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 r3 i- J. H9 {3 c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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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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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B0 C7 P- D' M2 L1 \) O' `9 a: @

家人匆匆趕過來。  f* B: ^5 g7 Y$ e7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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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Y  E1 e  P6 e3 q% G: C) h7 s  `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1 [# m* R% Z) S5 w0 o. x" @' V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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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7 W0 d8 x+ E! [" }4 r/ B" z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0 O  K1 }" e) U" m2 H- f+ W- x0 l1 Q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2 A: C5 f. l4 J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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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 d5 O' l2 y. [/ s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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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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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 p/ |! r$ z% o. Q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o9 [8 b0 T5 x(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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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n0 u/ N- f6 S4 m5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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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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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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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4 }7 t. G" w( k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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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W8 ]" A6 B4 s& U. R6 L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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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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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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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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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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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5 U3 t; Z5 K  o0 z3 h2 B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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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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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9 F/ p! J# [# J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Z1 g' W$ `  u- I6 ?- C% g0 t8 S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 z6 h#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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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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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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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L* L2 |, D+ X: q. f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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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0 S7 V! E& P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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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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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z7 z; Y* v& t! h% A" R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w! a3 \: ?4 \" k1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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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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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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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I; ]- k. D# D2 ~( L) J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h! B/ r0 p+ R" x. b6 Z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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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5 q+ e6 b, s7 y: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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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4 k& u6 b7 n' }9 G1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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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9 E* N/ Z9 A- g- o) t+ q9 H& F$ F/ H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8 ^1 I& I9 S5 ]1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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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z. v8 n2 A2 \/ V2 l1 m;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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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0 n2 m( Z1 W1 f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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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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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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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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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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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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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 i! K( }- z# M8 A+ x) F9 B6 Y2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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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K6 v  i3 j* c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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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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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C" q! d$ o* C2 \3 v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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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J7 l* b; Z, g*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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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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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4 u. b+ R8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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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D/ U$ x: @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Y% d9 T& A) D&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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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Q+ l+ d6 ]4 A# P" u& e8 Q

“好癢好癢。”2 z% r. ]: U" W+ P8 c% p$ E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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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2 ?4 M& m+ K7 v! r& H" ^6 W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2 P9 G4 n5 V- b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w0 a1 f5 T/ P2 E1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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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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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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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 e2 U, z) `# g" w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4 K' K* O: i( ?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 V: V1 Q( i' d; ?9 b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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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3 k+ M3 Z5 M6 x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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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7 R! j. `8 x#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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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D+ K, A6 r& z% m4 u+ {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9 V1 ~" l+ |! v7 M& F% O

“那好。”  [$ k8 ~# i# q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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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2 U% @! e2 w% v  z: x' v! ^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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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C/ H, @3 D2 r: R: Q) V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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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2 i1 Q4 S4 s: V! P7 f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5 f) }* k5 W( B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X. ?( x4 H' X& I( Q. W$ l2 E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7 U9 v; k- z(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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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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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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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y# q0 f) ]7 O! _$ {; M8 s5 ~& e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R# J$ N( ^: P8 p$ v4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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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X+ n5 l8 a$ `/ s,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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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d+ _  c8 {; u. ^" i( {$ Q* Y: J

友則顫聲問晴明。

“是孔雀明王之咒。”" `. f2 [( G, A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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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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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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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6 x, N$ J) [" K  Q. L% a8 M( l# F. _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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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4 Z( q1 ^& `# W/ ^" f

“咕嘟、咕嘟——”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M6 @1 z5 f' y% n& R) X3 ^' i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F9 ]$ N7 G-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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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 ]' h  w# f- _/ L7 F8 X1 x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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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v3 U, Z-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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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9 T6 A: C$ [7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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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4 ^0 T& U3 j0 V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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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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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2 w4 ~, L; u9 @" v4 ?6 ^5 Z, A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6 a* R. q0 e3 j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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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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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_& S4 ^# I4 _  Z6 A$ ]9 ?&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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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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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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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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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0 R9 Y1 h4 y* \8 l; [  B- ~: S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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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g+ B) G/ {9 Y! r9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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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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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3 Z3 }5 s+ z% g" `3 v( x: B; Y7 `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2 i2 c+ f1 _! X' k% m8 T,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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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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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C* a% M8 ^7 o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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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P! X) T4 q- C( O$ E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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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7 E: o6 B, J"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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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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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P4 f, d' w2 k2 ?

“這樣就好了嗎？”* h. I) Q+ c7 W* T: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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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a; U6 `&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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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S/ I) q2 S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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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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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q% a/ R4 a/ _(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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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 I1 q  i, o9 S4 H/ O. j: B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R$ }, [% t7 y4 @* q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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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7 T' v% u; P( s(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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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_. s. Q" T9 D8 {# s;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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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q, S2 L8 z  v1 b5 a.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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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m  O' ^6 F# w$ d*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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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 \0 L/ F. z#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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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6 A: }/ t& J+ ]8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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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 r  e) H! C3 G

“請務必賞光。”5 [+ f) x$ C4 v% E' O1 \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J7 N+ w* l' q& p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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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0 A+ o( _' y5 m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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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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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F$ J" i- @: g' |1 O1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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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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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C' T5 w: v5 S% |

“應該說是仙丹。”0 l3 d" k9 j  L& C/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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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4 q; A( o% u' X: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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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藥？”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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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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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D1 V/ l0 S' ]: t6 y+ Z' ^/ Q  R1 E9 O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t  E/ N8 h9 l3 a9 |$ |2 N$ P' I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7 g5 j% [: r) X2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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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j$ \! f% }#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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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_* e* T7 Y3 f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h4 D" P- ~0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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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3 p) h  @8 R. B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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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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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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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D4 m  f2 H: C" J)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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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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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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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v* Q: S7 t% c  A1 J7 j# Q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t4 o- s# ^. v' e4 @#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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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f: s* R7 U5 F; @; E3 ~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2 s4 Y( h. n) Q

“是怎么制作的？”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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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 h- N) ?+ W) f, R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w. E: H, ^+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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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 P  D0 K$ k+ E" Y* o+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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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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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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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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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j+ a: V, U: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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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F: U7 w, @/ Q7 A0 F1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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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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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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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h$ d! C/ p7 }.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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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6 q" O' m8 V7 B8 D/ F# t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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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H0 v$ e) M' u0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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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 }& W) A/ s3 V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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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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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L1 K8 L" _" F2 T

“噢。”5 x! y* T  p' |1 ]( C3 P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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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J4 G5 P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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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3 y2 q$ h1 j  J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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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5 \" M* ~/ c; h

“布袋？”( @( m1 X. y% u# H$ N! H) v5 I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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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p& r. h" h& C& ]5 h6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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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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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7 B$ {$ w' T. A2 P.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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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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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5 ~# j% O: F8 _4 Z% {- T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B# m7 @1 Y"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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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L; Y) u4 [+ b8 I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 F1 d! e% A# W4 b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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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X" F2 J, |- M2 z! r$ A; N) F! g# D0 f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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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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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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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B! |1 d* g9 H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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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0 w: @8 ^& H6 e. a: I, j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u6 a1 L: j9 q4 v* R: x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x( H3 y9 N- `6 D5 e# i7 Z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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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6 D% f- f6 k) i7 Z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8 z9 [4 x" U( S  g1 @! g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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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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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9 _4 k5 M0 C, O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8 v. G9 h. o/ F" g# w/ y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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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9 w6 H1 x2 R# z. ~; x% T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0 v. l  \1 I" K( j)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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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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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 d+ X% Y5 j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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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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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m5 L; P5 Y4 [& C, L7 m%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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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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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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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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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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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5 f/ e* n0 i! O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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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u1 s0 N9 F- k" N2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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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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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c( S8 x) Q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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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d7 X5 A& M4 Q" i, M! w* g% c

老者凄然一笑。3 l3 m- O/ A5 b2 D1 ?4 ], o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 P  r+ |. r4 M* w, n* ?&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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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a( k! S/ \+ J2 D1 L1 f" g0 ]
6 A* Z# P! g' w* B) k: n" r& Z$ [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 {. o" _" A; \( e% L, t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d% t2 U5 A* D. z.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 N3 w. u. d1 |0 f: I3 v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9 M* L0 h" M# |! d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 H6 b/ K1 Y; M# F/ x. m. f' S" Y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1 v+ c  W  t% q8 u0 Y! [4 v7 _
8 g2 i) ^2 p7 p& {9 e4 Z& w4 x, O4 k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 Z; m% S5 o  ~* w9 _) J0 E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c$ y* d, {' U0 s; X! R& ~2 C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 A8 R! {. `5 Q  U% I2 I
“應該不會吧。”. U% \# w! s# G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3 u# R5 m! k, Z6 V: M
3 K5 ^, ?3 V/ l4 C& y, w# k: I
“原來如此……”! P  ]! E& y4 m. q& w
1 c7 G- {# |4 I: j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4 C6 Q' S$ y- x; [1 h" N8 r
# L! H% R6 S7 V% a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1 O( T7 f: ?% g$ a# ], z6 y" p$ g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2 k% Z) c4 ^' P. G4 R1 p
" N& q' W- q; R, q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K- g  u8 ?' }. v' e
! Y9 b* N0 i4 A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r: @9 |4 }% i' M( j. D% ]
1 X9 l6 W, w4 J# N1 x( X2 P6 y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r- M) y. \9 |' }# m7 t5 H" O! t
& F$ p% z+ `; [' C5 z* E9 }5 e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H! s. A0 }. X$ K" z8 d4 O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1 Z8 V+ p, E3 b9 h1 x  J" }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0 _+ G9 c: I
# V4 s! h- C' v) I% _; L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b* Q# \9 ^! ?
- [) w4 m# u7 @# q6 z5 T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9 n7 n' p: _  c' x& g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 t9 R) v6 M$ F+ e/ z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x9 F8 ~6 C3 a0 A: R( e! b* h* f4 G
* U- q$ G, a% B% J
“終於走啦。”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唔……”2 |" t1 o4 J9 ?1 m9 f. |) Y& E
( Y  r! G) i4 H6 r5 ?5 _- F
晴明點點頭。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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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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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 v  j9 I- D' Z. i) I
; D% U1 @0 w5 ?4 W* s6 [% X4 f3 w
$ b; K7 B( `! ]! Y$ K7 I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2 l- u" O1 b/ a' g

此刻是夜晚。4 j. D/ c! b" }  b. Y: n
4 ?* }9 Z) Q1 p# E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 H3 |/ e4 Q9 z% P# ]% @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7 k8 ?  d2 h7 X! `" M
; H( i0 i  A% V8 n" A' V9 _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  m" ^$ x1 R, P+ X! b5 [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4 p% L, P2 Q  W5 }5 h$ ^8 r# l
" R$ Q' _) G. A0 A( ]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 G+ W+ m1 u4 H+ x8 P1 y: q"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E- g, Z/ [1 h4 X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0 o9 ~# C5 x- _. R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 ~, E! S2 k1 B4 ]+ a, n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3 y7 @1 U! ~! o1 ]( c1 `% X
琤琤. 翩翩飛舞。6 T0 |0 g) q/ ]  z2 T! }% I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R% k' y- V: k0 j7 w$ ^7 o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k" R3 Z% K( A8 s, ^# C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2 v6 X% U- I; `
' O+ b  x3 R3 w: K  B* e$ o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B. a; ^, D. m) ?. S. O- d
3 Y+ w4 n- m7 k$ A2 B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f) Q2 o2 ]: {/ E1 V* U7 m
+ }  `8 g& }; N, x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f: u& b/ w; V  U% K+ @4 g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v; O6 ^( i+ a$ v0 n- V$ Z5 h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4 I0 [. c/ b( |! d- L+ W) [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f2 m$ u3 a" M5 u1 B8 o
; d' J+ c+ X$ ]- ?5 L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z6 G7 [: x8 V/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c+ ~& `& P# e% g  Q, [% x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 b" i! F( q  |9 a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p4 e; H  O& \

那聲音又響起……
& B3 N7 }6 o" h6 C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X' ]' ^# d) F! w) X1 N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8 g+ I! A: H: @7 I7 l
“是伊成大人嗎？”/ E( v% y: \4 A' l# u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2 ^' y2 i7 C; [
“噢？”

“我就先告辭啦。”
& H2 H( X0 O8 j& ?( w
“告辭？”) _, V! q8 U+ P8 Z% q$ B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_) F- h5 c9 p
, Z6 X) k, z5 r2 w2 {. S
“哦，嗯。”( i5 G/ v3 n; W2 w, H+ o
+ s6 p+ \/ u3 k* }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 @6 O7 _/ ^1 v! E6 x) i5 x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5 X. }: h7 c' ~- ^1 Q3 A
4 r9 g* l" C8 V4 r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2 ?0 X0 N5 a3 F9 P' {. s' T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u% _* L' D5 B7 B3 A; u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 |0 [" a6 A! v7 T- K" V2 r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 H1 W( R  J6 ~. R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v9 M7 c- i& f  R8 |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5 P& e- C, V8 H% p; U; z3 P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3 [# ?7 n# b; y3 ]2 o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3 t4 r; z& t" @& D' R3 g5 k+ f
+ O5 z# S/ l1 G1 j8 g2 Y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L0 \  y6 z  p/ q0 }
- N8 Q6 G" C  C' T4 m- P3 I, T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R& A4 C% q& K( W3 A0 V7 W
1 N/ p* p6 d$ H
“就是說。那個……”, u5 c( O4 W0 k! [

博雅支支吾吾。
3 ~& N- U4 j0 P' `+ C$ |
“那個什么？”" I+ B5 Y" [& x
, {* b( Y* f4 _3 J; k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w8 C% F$ e2 n! ?# \% `# C
# ?' t. S  \' ^( Q9 W/ x0 Y4 s
“人的生命嗎？”- m, k9 Z( @! ?5 K/ C( t
5 e8 N" }, o0 ^' L4 P) _  s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U: Q) `2 S: X: Z, `1 ?" G: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V) v+ z0 v7 G
“……”
# M) [# D0 x7 J, _% m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 D- U% ~% U- y: y! E
“唔。”3 Q" v4 m) L) Z9 W& Q' @  D2 W
) ^2 r) x9 P& x9 {+ L9 W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S5 }) t$ }2 ]# u) O# S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0 A% x$ \" G6 g5 e+ S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u, f+ @6 k# Y2 O" m1 x
- e* v; j) V9 r* [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f. s  a7 b( @" Q" v; R
+ j/ Y9 _2 E* Y* o) `% `  @# }
博雅雙頰微紅。
, d9 [* g) `' B
“蜜夜……”
1 Z3 P( G- M  u& j# T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3 e7 @, {. [( V  ^6 d
" s% f; g& D/ i. c9 ~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5 t3 f6 q' T; s  I
3 t" q# t9 b6 I0 t" j6 z- x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K8 O. O3 W+ i+ `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L, w4 y- b1 g! Z- o* ^0 w

“看吧，你就是那樣。”

“又有什么事？”8 g4 g& t9 D" |# ^" B/ [2 m7 i2 K; ~

“你剛才笑了。”/ {3 ~8 {9 f* ~" J
. S! e! B8 c5 t6 ~3 X# T
“笑就等於逃避？”% a) u# K( L; D/ e0 i& U6 x
7 D% x. A% k- i! U
“不是嗎？”# N- {1 ]$ L7 j4 s5 h4 v. d1 T  n, c. o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3 t5 f# z, q8 j* }) W
) f8 t- o1 c3 A: R0 i) r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_1 ]3 Z5 X1 a' v& ]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4 ~% U5 u/ g9 ?; t
“是不自在。”+ i+ b; w0 Y4 x+ d0 U
# f1 V7 Y) X5 s. L5 S* \7 {9 d
晴明實話實說。5 H5 `- [6 R% T- q1 D; {$ @

“你總算坦白了。”
# W, Z0 P8 C# o! G3 N9 X
“嗯，坦白了。”2 K0 ?! N0 w1 z* x+ g! o" d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s; t, o& g, X3 A

“為什么佩服我？”" |* w' q- a( i, F6 F
- m& e/ Z* t* }, M6 l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9 N# u3 _3 A4 y& Q9 N7 m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  S5 d1 _4 g* h* U

“就是這樣。”: ~/ @% B4 f9 R, |% b; e/ P4 y
0 i& k1 B6 F% ]- {
“怎樣？”5 [9 F! z2 v& S9 _3 K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2 U# r; g* Y7 M) X. p  ]
0 d2 U6 ]3 ^, g0 g, P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h# t  A% Y2 W! e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 z: g% f# V! \% n" q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 V* v; _6 J% l6 G3 U/ j4 s6 V, p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L4 D& U- N; ~1 a* ^

“是什么事？”9 J/ A  C& i6 X! I9 O; o8 }
* P* Z6 ]7 Z  N; f$ D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S) W/ l2 e; T8 L; K7 d2 H; l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1 |: e; i# z4 X7 O& `3 w1 m
! H6 ~* w1 u# b5 T+ i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 t+ R" k3 ]! d6 j! U+ s, `* X
“他怎么了？”
# v; e! ~# }) g  @' R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7 T: w1 Y( @1 ^2 E6 z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7 K: c/ q, d' V/ E3 X8 W
( g! X7 ?! K4 Z; I' J! Z- x# h
三: T8 P( r" Q% H/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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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6 ]9 p' y6 }3 r" C9 {0 r0 a% L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t/ Y( s# D2 F%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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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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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_4 J/ z1 G6 Q# E6 u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9 |7 U& Q, [) A0 A) h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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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W9 O- X. s" K, }9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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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Z3 v% |' D/ Q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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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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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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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3 O1 H1 Y! K  s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h, d6 l2 K# N7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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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q# R0 R/ _7 b9 ^0 f5 g- h0 R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1 K- F6 X  k# }7 [9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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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L1 z* Q5 @! ]' E! S
5 K* b3 z; _3 k' [0 {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1 m8 W# E7 c/ P' L7 _! ]- H! ?+ M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u; ?* F" t5 Q8 p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x$ n% p% I- u; l& B; {
. _1 p( Z* ~, y) ?" A) d/ h% T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f. b1 m. [& {: C8 z1 M
1 v% x# \* Y! F/ `1 t% N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c0 X5 Q. ^4 `+ y$ Z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 [+ ~* O. \: ~8 Z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 y8 p- o+ z3 X; k  a3 s% d- L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2 R. k# o' m; M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
0 i! b" y1 ]! N' b#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i; P: G!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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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u8 j0 S* X) j; {
6 [, a! B  c& L& H- c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那樣挺慘的吧。”, P* ]) t: S/ h5 e* i$ u
8 E  f) K) Q6 M1 R$ K
“什么，想出來嗎？”3 T" I3 y; ]; o) q( t7 p

“想從山裏出來？”( X6 s! ?% q6 J; s

“給‘山’字？”8 w$ O9 l6 d% Q# n
" _: ^  e1 i! M  j( i) J; Y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8 O3 g5 A' g* x' w% w1 n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5 u/ }, }8 a' _" d  t- m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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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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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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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v& y; x, z) z9 t: ~) H5 E5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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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Q' O& ^4 g+ }" N+ Y& o  @- g3 ^+ y
% M3 ^! H$ T6 {; y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9 _% k( J! @' p5 Y* g
5 B$ I& k1 I; q! D9 ?# z" y8 L*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J4 q+ Q1 X0 i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5 V3 C, {6 s: F0 q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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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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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_# H1 z2 O" ]( v1 x" S7 U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I' G! ?* X# F6 E) U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l1 F$ }1 K+ ]1 Y( A; X* F2 x
2 y0 N6 h' n& s% ]5 z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B9 W" w9 L- j; W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J5 ~: j$ ]0 q3 B$ O- `; s
6 b& ]! V! @3 o0 \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 x3 c2 E3 L4 d% b8 y8 ^
…“博雅說。! r0 [% ?$ m;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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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D" h$ c  R; Z- U1 ?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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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名字？”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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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Z0 z# K8 Z& F! ^# g

“是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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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T% K* E. t1 s+ Z/ x2 S' Y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R8 K4 b9 e( Y: B

“不。”- T& p2 a- o( |- y7 C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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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3 ?7 j( |. G8 O3 C1 b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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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吧？”6 {9 t) ?0 Z' I. F2 B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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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i" p! r" v/ L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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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w, q6 D5 B( h8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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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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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4 C) N; g: w: U/ F& F3 A; w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t7 q$ b5 }& {4 R1 i- @3 g, C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O& Z* x2 N& Y/ f- u, W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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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8 i* a  c9 b.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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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X4 G2 }/ _%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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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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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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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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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7 m6 ^5 I: D/ K" f, p. [+ b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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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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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F( q( U# T6 _(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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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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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r1 Y9 S9 {6 x0 t0 V; E

“看見什么了？”: r/ w5 C6 e  W5 g' K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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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u. Z5 j9 d' _; w6 @7 B. e

“想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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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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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4 o$ F7 C  }: L- {  W. |0 o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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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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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5 q$ L1 e% Y7 M" o+ z' d/ D! a3 [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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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t+ `: t( Z. V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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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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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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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W+ Z- L* _# ^3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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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n2 [. Z1 m* {1 O2 c' f8 Y'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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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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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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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 H  b/ e8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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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I8 r: L# o! j# _$ D3 f2 X

字。! O" V& ^2 ]# u% v2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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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Y) {7 G  _: i2 Z/ ^

“真的？”% m! i* A  `# X5 T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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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 d0 i( g"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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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U/ w. f; _: d4 a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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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0 ^! P) }; V: s) G-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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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2 O4 f7 d3 X' F1 B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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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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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8 ^2 T& |* `" K& E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a! e. F2 s$ n; X( o, M7 X  G8 j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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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8 `8 F/ O% g& O( H. _7 }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6 d: f6 ?% K% z( g; ?# z$ I$ |-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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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6 u) N- Q3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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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i+ I" S5 W$ T" N( I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b7 i: F/ m/ @6 _% O* n8 L8 O2 R

黑貓。7 y6 \3 `) @) s8 I5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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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k6 J# _7 Y/ }- i- V" J% V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8 ^4 B2 ]' T' ]% N3 I* d/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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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1 U6 e* d& p6 T% s9 `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8 @" H# n9 `% X7 y5 ~! V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h- f, A' }+ X9 m9 W( [  j* l+ k

“你說‘封山之法’？”1 X8 u0 Y# h/ u$ q2 i' X

“是的。”5 m" M: v) U* y! L! N, i5 m

“這個嘛……”9 p( s% h+ Z" K7 B$ d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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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_; ^7 u* B- W( R2 `4 G

“……”( R; Z' k3 }4 ]1 c6 [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A  v/ G: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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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i$ j2 n, B9 O( S* }3 y

“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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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1 n% y2 o% [9 k. d3 |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T. a  Q- {/ h8 A0 _1 X.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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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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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_- b; m! @8 F: m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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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4 X$ D3 o2 J5 D2 i+ u2 t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_& X7 K7 W3 \3 f)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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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a, O& ^  N' t/ ~1 @7 ?- T3 W

晴明點點頭。3 j- L1 [' s4 C3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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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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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t' h" ]2 G, v) }/ X8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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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U5 N, w% c# @( G5 O2 W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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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0 b1 c& U$ {% j5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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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8 t5 T% F; w2 u, b3 L2 ~9 x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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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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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h) B3 S3 m0 h#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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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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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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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a' ], ?* E' e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5 x8 F* s( ~8 b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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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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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 O) ~; |; u: q6 x, t" e9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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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沒錯。”

晴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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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7 I% O+ ~, v) j( P; s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1 m1 x( U/ L4 c2 G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m# b8 S9 q3 P/ a' o& {' u( e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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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3 r- C3 U' S2 [$ R4 F1 |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0 X. J; i7 e' t. Q9 f% I) A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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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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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3 N, z9 I: M) Q# \2 q+ ~( k- m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r& J  W7 W1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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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h; V- n* C/ U6 x" ^+ o% w

“他怎么說？”' y) I- F3 e3 v7 s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5 c9 i! W9 |, o5 K. u8 z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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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r7 C' |6 z$ z# t% b* a' N$ J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O: H9 I7 }4 v3 z( b2 h;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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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9 q1 I0 c8 N  H) q1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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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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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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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R& x6 f' f% `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X4 I, t% d+ B  X/ ?8 f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R. `* I1 n0 C0 c#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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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8 q- p7 m9 u& ~. K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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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k5 p. t1 {6 R2 Q(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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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W5 ^3 I) [/ F0 ^; L

保憲滿臉微笑。5 }6 C" ^; \1 t# D% ~( V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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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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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I) M. D! Y0 C' R$ Y7 G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i: ]' ?6 L8 ?& a) _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b) l8 R$ I0 ~  n8 G) I,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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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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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t: q1 y% q0 c4 B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 \  k$ K' |: D

“為什么？”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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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2 Q; _6 p& ]$ ?( g0 i7 ~' p.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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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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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0 o  c, ]5 t  R% w8 B, L: `& B

“對。”# e3 @( f) I0 ?" H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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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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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0 ^  _9 }) h+ w8 u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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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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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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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r7 B; r6 m" I$ B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8 C" @  C-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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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C$ J, h: n+ |6 y8 D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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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5 @: u8 @/ @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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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m: o" m' I%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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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噢，大體上知道吧。”. o! [5 O, a1 a, D' M

“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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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3 V$ A1 L$ R$ k% I8 V.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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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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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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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9 [) f" v7 R# H7 e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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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 i* _$ I8 @$ t(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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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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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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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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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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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變成了“出”字。9 \! H( d( W. i5 G" G& w(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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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G* G$ t- @: [7 |, W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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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Z. W' `) d2 g0 e( n- v; n8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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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2 L6 ~1 P& l) J: T2 X# j1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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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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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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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7 P0 e. d* y0 \- r1 i* \4 }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f* Y8 b: A8 O) g) G. V3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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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5 e* f+ P! X/ h. n/ F% s1 l4 s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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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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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8 z4 {! [0 B7 G# ?, p8 N& b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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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h1 w2 [# s6 b# j* ?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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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I' v  {$ q! ]+ f, s!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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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T  U' {& q/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H' Q8 u! G2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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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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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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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8 r2 g2 G-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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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R5 D3 F. X& x' h)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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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U2 q: ?3 b; A5 A9 u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i% e9 \'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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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錢。”

“錢？”

“錢，和欲……”

“欲？”0 D* D% o1 s$ @- o2 a$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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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u/ I0 g/ a2 m1 t& n5 h' J$ ?* T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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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1 J; b$ a' t$ S" m# f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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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5 C1 l1 J8 ^) M& z.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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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1 |, K6 P1 g4 o3 g  H) D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Z" \. y' J. @
“多美的櫻花啊……”( y9 q" u( B/ M! {$ z0 I

海尊喃喃著。  |/ g1 N2 d; |/ G1 K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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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y7 y# O0 h  R' e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0 O! H4 |2 O0 f. @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1 t, A4 B/ E9 \# Y6 G- P7 ^* A/ k& Q
5 A. x- w2 G  o1 K' F) [# A! g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R/ k; l# f$ R5 M: d, g
' K  I: v8 F9 r. ~; i% p) h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6 t/ G  h1 A! }, k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g4 O3 M+ A" n2 g7 c- `
0 O0 J0 W1 G( y* }( A$ g5 f
“他終於走了……”* v2 k3 @- ?( g9 s; h, p7 J% M

博雅喃喃低語。
9 T! H6 _8 t) w0 A3 C
“嗯。”
0 A7 u! P, Y3 ]( J4 \: B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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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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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 x, M  A4 \% b8 P5 u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x' s9 s" G" \; i$ W; g
! z& N2 Z+ \. E' n
是藤花的氣息。6 i* D/ ~0 n' Y+ [, O
7 j& ?& W6 \  o1 L- R' f& |/ A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s2 _( q- u- _$ s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1 U* t& p* z" w; K- h$ O6 K( N&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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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f: b) _6 t8 c% `
6 Z2 ?. _0 F3 i+ p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J5 v* N4 y7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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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s2 w4 ]+ U8 c9 p" T% I/ [+ R
$ R) y7 M& Q7 p$ o; \  j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2 v, z6 J. C! x7 f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6 e7 x5 J' M* c5 B" f3 a- r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8 c+ l" m  ~" i. z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7 C5 [6 [2 J$ I; Z( M- y7 p

蜜蟲。& g& |! w- ^! R4 l8 H! J3 g
3 I4 |- ?# a  [3 C/ S- p+ x, T/ Q0 O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3 i6 D0 Z$ `1 r: l
6 W, z" j. F& n8 d* |  V* C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0 [9 {9 {. C& I: D+ n/ |1 v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 ]9 D, }/ N0 I4 e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 |' q. m2 ^  c% S( W. }  n
博雅臉色微紅。5 p4 P0 U8 n( O
* I0 K( ?# Z8 W# D9 s  E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l6 q, H3 X2 c# K+ v/ U# U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F) s) t+ Z4 o2 j& `
' \* @. P1 W' N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8 n' a2 t4 ~4 L# J& ^
# y3 g# f2 N, x7 d; w4 E4 O4 z
博雅自問自答。2 B4 ?# t3 U" v! y; f" i9 S0 K;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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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 {" C1 ^+ x; N$ {3 L" t
8 \  A4 H+ d8 a# h6 J& X* x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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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K4 {3 e8 M: e9 o/ d
% D' e  v1 }+ H* {* \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J' P% w1 [8 ?! ]5 {& O

“哪件事？”- p  X9 b/ s& ]' X) u+ W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9 P! q( Q6 }8 u( `
  F+ B9 A3 u2 ~/ K) \  S$ L9 G! I
“抓住再裝進去？”; b0 w# V2 _# G- ]

“對。”$ W) F9 S6 N! e2 J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P/ E; N! n+ R5 x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1 T: ]5 ^& F, e

“沒錯。”
1 g; a, \( R3 Q/ H# P
“我知道。”
3 X! E1 ~1 A" z: @4 ?0 A# ?3 i
“見過面嗎？”4 A9 o, I1 i- {. l4 R- @# G

“沒有見過。”
0 w$ r) t6 U" }# e  p
“但是，聽說過？”( z5 R8 C' `: O; @

“嗯。”6 U" O. D% j$ q  x3 @) d) K2 ?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5 T3 Z( {1 y2 z' s% b6 H# u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 q. |1 Q# {3 x' b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4 Q) d1 S$ J1 b!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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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1 ?- R6 O7 ^' q7 w+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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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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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Z5 B1 R6 l; S" J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P+ C4 R: L; |! E: W/ U/ B
( y5 r; h8 G+ _2 Z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9 r) z  `9 F: g& p/ W8 ?2 b7 U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4 \! A7 y5 R# D- N- R( q; h- T
“為什么？”; [+ N, E5 _+ P0 ~
( S% N4 A2 T- E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I; k  w! [; ?8 k6 X

“噢。”  E% U$ j# y  a: ?& ?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S2 P4 P6 i; x+ }6 Z
' U4 C5 G2 ^6 F6 u! x( S! ^' }% v
“宮中無趣？”6 W! @% ?/ n( {9 N: U5 {- Z
1 B4 }1 L# }6 X. E
“唔。”! \/ `$ k0 v/ |7 v) c3 ^5 X9 e
0 {5 i8 [. B' M! {, ]% k
“不是說得很對嗎？”% s  d& S) i* `; ~
/ d3 k& L  J  R
晴明浮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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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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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X9 e  `! d0 I  q2 C9 C& s
" F& a! G; p1 i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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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q2 J- o$ y)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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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z& ^4 ^3 j( `, a1 Y2 {; i& D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 E- T9 c, X7 q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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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u4 f& O4 V% B6 r  d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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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0 Q7 \; N6 Y7 A( U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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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p+ B) v( p$ `. `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T6 e$ x0 ?1 f( @- ~3 v6 H$ i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8 o+ [# ~) f$ Q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8 n! W6 e4 i/ h3 P; `4 a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P0 A1 S4 ~1 d' }
! m3 Y% I+ N% Y( {+ F: [" C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9 k4 w' T2 s( `( R; c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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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K# _4 J' _' B8 G; y; {
, g: Z  z/ W" U3 ]0 v1 L
“, n9 D) Z% M4 P- |) \0 C: y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3 S; X8 p3 j2 K- W/ ]4 @% @. n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a1 _3 |3 t' T) l$ I
' D* P8 t8 H  p4 }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8 V, M3 z  t, z7 V- ~) A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1 E, s) y( H4 A8 {*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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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R4 x- V- f; ?7 p
+ e. L5 L. C4 N+ P' n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0 Y) p  @# l6 c/ D* ]  C. _2 |4 ]* b& x
! B: I' C2 p*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0 b1 k) P7 l' y' z) L& H- a% f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6 j# U! p3 I" }! ?- W$ B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l8 G6 L" N( U) D$ S4 \8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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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 K2 y! i4 C2 h9 W8 N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1 l2 V! A9 G) w+ w. G0 M) H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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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3 T8 V+ @+ |2 q: g4 @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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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5 J! d& t4 u/ P2 u' z9 A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U/ X6 t; y( X0 }4 J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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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i; T2 f9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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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2 n# y& J$ ?: ?* w( A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K& C( ?; ?( P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v, ~! l9 o' a+ {/ u
1 n  J. j9 u% ~/ Q" Z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p% H8 G& e" R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g/ r1 }, M/ n8 ]  v+ `+ y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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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 Z5 c% @'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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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n" [/ L3 J$ h$ J: p+ a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T) X% S; I'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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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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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2 D" N/ C0 q. F1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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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z3 I! p9 s9 c# j& t. v5 Y1 j#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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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k8 Y. ~  C% d' h0 d# r

三6 c0 N" Y- A/ W! D, }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k/ p0 p, t8 H. `2 E9 C" X

博雅開了腔。

“說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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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 s6 z3 U* |/ Z5 F) {; e- v+ v: [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t9 Y- f( j/ j4 F3 v: Z4 ]. r5 {

“噢。”) \- t: }/ P- W, Y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W& l4 _: v6 b( C* }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1 v: c8 Y% ?1 ?! s- L/ ?$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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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I# k+ A+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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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K' O0 m8 H. F
' Q  }# g7 ~& t& t+ x+ }" \
“那倒是。”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3 z% Q2 ~% u+ k+ G3 d2 B
7 ^+ P4 ~, q0 j1 t
“……”$ g2 M+ [& S3 p4 c/ t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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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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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1 z' H% P" t. q8 l

“不喜歡嗎？”4 M% @, H& d$ Z- q- w) f+ S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x' B  G' K4 ~/ Z; b% ~4 ?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o: _- `) z0 B0 q* V) b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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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e  W; w6 @&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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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N7 y; @  g0 s; G1 ?7 K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1 E* a$ w% f% U2 \, q7 N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7 E& @* V' @9 x* p9 l" C3 H' r

“明白啦。”7 n. H' ?( l7 Q  u; W7 y# m. u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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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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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V- O- [; ^) i: }, d)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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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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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人？”& q$ O5 @0 M;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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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M7 H- i+ c$ i9 u4 u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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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D- V7 ^0 j0 A- A$ c5 R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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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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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U/ {% q' j& r  {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a* C  F5 j! o; P" a- l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9 t' R# _% f: h3 v

“……”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b. r% P. ?0 P" T3 X
% x6 l# T4 Y( H% `/ A& G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y/ x2 F2 ]1 B1 V!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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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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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D( ]$ I8 h. m: H8 O;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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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6 c7 t- S$ Y* p  N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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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C2 F4 ~7 _7 w' S

“真的？”9 G6 t: ^+ S) @

“不過嘛，晴明……”
3 e: V1 u8 M# H$ C% K# q3 P
“什么事？”
5 B/ P8 s; n9 h- C% Y* R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5 f, T+ T3 F1 Q& w

“理所當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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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5 w9 ^' G4 u! e5 t0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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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0 g% }1 c  C+ C# h1 o
9 w# D3 ^! ?4 `+ {
“哪回事？”+ A4 s: ]2 q( }; G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0 x" @2 l5 Y) F0 X- G; n
0 n+ T' F  v+ ]0 T. Q
“對。”- k' p  M# d' J5 l  ]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X8 {$ a& L1 l3 A' o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6 U$ Y4 s; G1 a, n( t: h
: a2 T, J& y5 o8 ^3 s
四' L" B+ V( ~2 U% J; o& w, q! T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2 o; I) o% `$ t1 ?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5 a( w$ C* D4 {0 R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y9 ?* Z) ~6 Z; F& q- N3 ~! ?/ K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g/ k  o) ~+ u  {' A- i8 w9 ]3 V2 ?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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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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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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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1 o/ _( F' I" Q
9 z" d: G* |. a& M2 `
實之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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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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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 ^+ g: H& f* c+ }" d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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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j% H6 [- I1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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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d, y; l: g8 @* e  Z0 s

“您請講吧。”8 L3 v4 C1 j7 E& M9 O- H6 }

“就是烏毛蟲的事……”! c7 ~! w( U& N, l!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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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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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s1 A) J  h: g. ?: j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2 b6 k) S0 \$ M. K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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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8 \& [' c) b! W3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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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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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4 p6 ]% {8 m! ~4 n1 z; _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d, l0 z) O" L)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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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9 G# N: L. ?- B6 I2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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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1 L; a) i9 `" W1 u  d+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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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8 N8 I1 m5 P+ E+ Y" E; l6 V$ L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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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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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1 M/ M7 e1 Q-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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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n% p% @4 w, D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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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C% l4 W1 Q3 y& W; k  Y( f" t: j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j" D7 w* ~  X5 M' a% Y8 K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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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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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f1 Y* n% S- g8 p: k6 y. r# _- k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 d/ o% E' f0 R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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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S$ ~% z, S6 l9 G& l+ J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V+ }' L" O;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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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w3 i) S6 K' ^.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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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  S0 E# M4 K2 Y" ~- e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 U$ |& H. \4 l5 N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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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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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T! H- \" `# W% o4 V5 z1 V! G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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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U  P* n$ J" P8 E  G/ Z(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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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F& F( w8 X$ G, r, q. e4 W) Y( c1 r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I0 _" M, D' t2 p+ O) P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7 Z& E0 f: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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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d6 x6 a; t) W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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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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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V; N  L7 \3 G9 q; n4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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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9 k6 j% k& G3 d" w) Q: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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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3 @1 ~* l' q7 M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1 A$ |$ U8 Y& g: ]8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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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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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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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P: c( C8 Z" z% t. j( X4 I) |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e& w& j# f+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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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9 o+ h+ I$ i% I; t& B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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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7 X, `7 d' @  c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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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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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A$ ]3 u  \, R5 M$ {6 P; Y, t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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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T% c! y2 C! ?8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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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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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h, @+ l" l# }0 G/ L" y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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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1 i' r* }' B& v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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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v1 j. X* _8 r5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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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2 L4 _+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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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8 M2 ]7 ~- N2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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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7 N* E2 t: }0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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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S$ p- W9 I$ c( S+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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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說沒有結果。' B! [5 |/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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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4 [% N7 f9 P, o3 l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Y4 q5 k& d4 a# W1 j; \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W  F7 _$ j7 c1 L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o) N4 X, O: C' R- L'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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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v9 L3 Q# b7 a  R4 h$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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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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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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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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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K6 \8 X) i$ V& f!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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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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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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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a5 `+ H6 T. c) @5 w' V,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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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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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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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8 R) I( W, {- }6 ^8 y* \: R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C( c* D+ u: ^5 u9 U

“晴、晴明……”

“回想起來了嗎？”3 o: [! Y, ~  u8 y7 @9 k

“我想起來了。”; O/ c" F/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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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9 o: ?* v! s) s, |8 [1 b$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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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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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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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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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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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j+ R$ L, p" K5 @; M

“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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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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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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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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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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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3 b  d$ O" B$ e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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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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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9 p0 j/ ~/ J7 \6 `2 E;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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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0 V: N8 C&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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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 U6 C  R;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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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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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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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是的，我照辦了……”: P5 @! ?5 f! q+ r- y3 d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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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W$ w- w$ X! c2 C(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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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U; `: \4 d8 i! Q1 _. [! u! F' K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8 h  `! z: M- D* l+ a9 H  X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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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 N0 {2 x1 s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Q7 x- t9 x$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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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7 \, n  N& C5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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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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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2 W6 e' Q; j4 C7 L4 I6 ^

“道滿大人怎么說？”; P$ X$ J9 A) f! a% T1 w" N5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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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8 I# G! m( y$ H. `: ~2 K/ H&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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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6 t* J0 C' T6 D4 P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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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d: g; }0 A; U4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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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G8 r- a0 v9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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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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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q% i  \( [! ]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6 b2 K" Z7 J' k; n1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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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8 |0 x3 `7 H8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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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5 [- o/ i0 D; m* O, [

實之說不下去了。$ e5 I! l) c'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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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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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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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0 g7 o' |' h2 t8 y- t

“怎么回事？”% U- f" A5 A. V9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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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U, b3 j; R( B# x% I7 ~$ ^0 ~4 I

“今晚？”  s8 h) J; e+ g. d) E! Y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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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X  c4 I$ e4 v2 T  {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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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怎么啦？”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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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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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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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7 Q% ~- v7 z8 t% I- R1 B/ B; A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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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2 G5 Q% }! ^' v  _  A) T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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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3 l* k0 F# S# h/ `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m6 L6 _& U8 {*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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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 \: a  Q! C; Q# H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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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8 q& @6 ^" M  K) y; r.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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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 @  F( m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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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1 l6 Q) _) B9 u1 a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b* S7 t0 `/ J0 A: U  {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4 V( r5 F, \/ i+ P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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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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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S2 U9 a. w- E' v4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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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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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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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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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p9 d' Q: f6 x) P( c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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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r5 \; }/ x0 ]- Y; ]! T)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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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  t( O9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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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9 Q- ?% L& Q% p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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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9 D* _8 e6 l' R5 A4 g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1 _% l$ V8 D! F- N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2 h0 o2 v: G/ X3 r0 X' M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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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v* g* ~/ b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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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1 B7 |& b, ^' P4 M- E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2 Q% E: q8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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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z* N9 T% e- \% ^1 a5 C2 y) [+ w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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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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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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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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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x* W0 l2 h2 U. F0 S/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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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o# u* d% e( ^# F

“是晴明大人？”' [! D, j0 Z. I7 }/ T: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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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m1 N9 @0 I#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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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u% M& [8 u7 x& f! `' E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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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m' d. M0 w1 n

“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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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R6 G3 P4 m( n; K% d: i7 a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2 y- B4 A6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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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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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我不會生氣。”. u! r3 u' a3 E. p2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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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X4 R; l' t- d/ C6 D0 a! u

“我沒必要做什么。”  Y$ B) s8 N% b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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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5 I+ P5 q6 |+ t! R2 V1 x1 a

“是要拜訪。”, h& R5 Y& \  t+ P6 J! W( L
( M: x# P, Q  e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5 F& f0 }2 s& r+ L. m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2 P" U8 l- e" k5 t1 h5 c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對。”, {7 c" @% u" y, j7 R/ i, }
6 Y8 p6 L, Y- Y& c) q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S3 N+ E$ I1 t0 G" O; N
" w6 V) u, {) P$ V' O0 p' I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9 G1 q7 U  a" B( ^$ [0 b$ D

“逃走了？”# e. q# t. o' f6 o6 ?1 Y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W3 s3 c, |- i0 D& D/ H
5 N/ D% w" D3 Z. L
“‘找到時’？”  Q* \% {$ [1 ^! ]6 {' [! C
( ]4 z* J( U9 b! _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8 \1 K2 s) z7 p3 X1 H) X3 J
九

“變成蛹了？”
* m! x1 o/ @& l$ E( I
博雅發問了。
7 E2 c0 U9 v, ^! n9 \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1 C9 D+ u* ?4 K7 k/ `$ M# O- C
3 J4 Z& m( C0 }) _$ p) f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9 d& K% O: G$ |6 M) S  q0 U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 U! j% @: @. g8 q+ K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N# m7 O; M+ s
, M0 m+ m1 K/ W" l, G9 O  G
“什么？！”+ Z9 j, X$ p: a0 g) Q$ Q* W
5 Q9 z: J# G" N& F) a3 x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E: d* E; ]2 b* k1 N2 {
5 k; Q! `1 o3 C. N# b* R/ |
“等我？”+ _+ _! G  o/ E. B
5 m3 e" ]* Y7 c4 L
“是的。出發吧。”: h( ]: |( Q9 X: ?  \
0 m# D) k- [9 E0 [+ H
“去哪兒？”/ o; K8 L8 u5 S. j) e
' m4 d1 r, {5 c7 Y1 d% W
“露子姑娘家。”% G% v! P0 g/ {4 K7 v8 l  I" f
6 k. T# O$ ~' V6 M
“那……”- E! p% j! }3 ?' m; j, K
7 F; p& G. b1 G/ _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8 K  u. |: Z# }8 ?& f8 \" |" S1 K
' y% T& E; L+ ?2 ?* D9 V" q
“……”5 Q' F$ J6 l0 t# n5 a& T; e
) Q; V, A7 k) _3 }$ g3 K2 H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 t) l9 ?" W* G
“為什么三只杯子？”# W1 B9 a8 T/ [# F8 |

“博雅，葉二帶了嗎？”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R% V4 s( d1 y0 L- }% J# ?4 u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0 B8 Y+ }# N' d" q$ {
“怎么啦，不去？”$ d1 q" |( m: {
6 f+ U4 [$ n- y2 }% g+ n
“不、不是。”5 K% `* e1 S- U2 H# O( x2 x. M

“要去吧？”

“去、去！”
) j) q! u7 F; y  d  E( j
“走吧。”

“走。”& ~) O/ `0 Z/ ]5 k: v# @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2 G1 p9 z, q- A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p% @# k0 ]6 J9 {, D* x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X+ \# J7 c* H$ B6 e* E! u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9 a9 d" L4 Q( J) W  l- v

月光自中天瀉落。" |. U+ l" ?- C8 L
) j; W* o1 w( I& r5 ^# [
二人已飲至微醺。
& Q1 Y* s* @) g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H8 ?' f( z- P& d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2 M2 o+ H& k, P4 ^! |2 r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5 A1 @8 D+ T$ w! C9 Y
  C/ U! {. n  ^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d$ v0 t5 I" U) z
“哎，晴明……”
; t! F8 l/ c& D$ u8 R1 n  F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t6 I* z) H% E: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 s5 E3 D$ Z% X) k2 N/ _1 `$ e  p
“快了。”. W, G; k0 d$ q. Y: y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3 I1 u# P& ^* X* ?! y! h# v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3 F, `  C) b0 j; [
9 s6 G9 y( C" y- t  ]( m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l0 V1 M* R. O5 G' p# W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H9 P) J! W# f" \$ G
8 M7 Q5 Q. C0 m: ~& o) @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6 ^7 F$ q8 x/ E. u: \
7 g0 J* w- {* z# H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 f3 E% B- `" u- p9 ]7 Z0 V
“具體說呢？”( M* x  `& c9 N3 F9 B1 y& l
# F5 a* h9 S2 D- s& S* K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v& ]4 n; O, _) J& K
6 ?4 ?& ^5 k! O3 h$ M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 l' w, j0 K$ T3 ]' ]9 }0 @) Y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A+ k# k5 _! n2 T
; n1 e% r2 D7 I9 o4 P" s
晴明抬起臉。
  F& g, H0 e/ m1 H/ k4 J( x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0 G  f+ T9 u1 w, I$ X
) T' ?4 s& w  B7 S# {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U1 i% w+ [& p% q+ V
1 D( G' R* B! h- f! d& ^
——正是蘆屋道滿。9 v" k6 S6 w8 a0 ^) ^1 s
. p/ u5 \6 Q: X$ R' ]0 \1 r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J9 N1 d5 G# ?- h0 ~6 l# {1 f7 G

“備酒了嗎？”
! `; g. v$ ^+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N  D$ ?, k, l  X* F, Y. ?; C" s$ n
* [6 r. O$ L' o7 P: y$ e
“喲，備好了嘛。”9 _2 o7 V# P$ |$ z: L0 {: S% k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4 c& {$ |5 b# E3 N. ~+ Y* _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 M# z( m) p  j( B$ R2 r2 k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1 v+ m) B  C7 ?+ Q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L- W  m" V7 i/ \( A4 x1 p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8 U1 @9 t# z* l, ^+ v6 o
“對。閒極無聊嘛。”* L+ _% X7 T4 R2 F# Z* \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 P# y! S8 p4 Q, v# Z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6 U& p) Y, f2 y8 f3 G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3 I/ i4 R- x# {: A; K9 ~
“什么事？”博雅問。8 D& R9 ?; q3 I* `' H1 x% n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2 S  `' `! S. G) }3 K% k- D3 C
1 Y( N, }* ~! m: H  O4 [5 Q
“笛子？”
$ L$ {5 @4 K  Y% \/ _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 k2 S1 b. l1 Q" f  W/ U6 `% @; h

“嘿嘿。”, `, X+ G, X9 w+ U0 b, h5 I
* y$ c! D( e4 j3 f
說完，道滿笑了。1 W! k7 D2 H4 n! L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 s: ?' L) i# u9 g/ }, D! {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7 o) }: h8 w) S3 k
道滿對露子說。" E/ J9 L3 R) g6 }
# ?0 S7 Q& M) m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l6 J6 p+ K4 Y! m8 J/ I
$ v( B9 x: s& Q3 A" ~/ ?( [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K# e% A: H+ l( `; u. b6 j- B9 N

“好吧。”; L5 E# T+ H1 V/ a0 [  T; K* Z# X/ y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B+ J4 [0 i' N% o. j! a; m
) Z2 O2 t& ]' B! U% u& W2 ]8 l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1 l0 P. \. F5 g6 H0 V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d: D0 N" N0 K

“好！”
0 ]! t1 ]) z' Z5 O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0 U( ^9 Y' R1 l/ L) h1 y6 T
& G& x5 c3 Z: X3 C' [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5 L0 e* R4 k& T# W+ p
說著，莞爾一笑。
) {9 A. x' H" x1 w( q* D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 R, s" t+ s* B  E  y& X0 E# F
“太好了……”" X( x4 N& ?& B2 n' d* Q# j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l9 k/ U  _4 Y2 K4 O# M4 ]$ c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W7 O) D/ Z$ X7 s7 d  R+ e
& A. x' Z' a: g) [7 Y; ]
“喂……”+ z! d, x- j% v& u3 E& R
# l$ f+ F( D; S" K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D" ]/ p/ u8 _- q8 |0 J+ Z
. x8 S( v; n/ L6 m0 C
孵化已經開始了。, p/ n9 ?& [6 G& I/ e- r. D0 V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p8 Z- `  Q* S* Y/ s& F

那是一個頭——臉。8 {; g! ]  T5 W

有著蝶眼的人臉……  V" t/ _8 o& \; G2 Y
) Y( ]$ E  L. c! Y" ]4 g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W  G1 Q, y0 Y/ O" E' P
, z- y& t+ A+ u7 e$ J; a! F4 w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J7 K* k. S; [8 S* ^4 u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4 B5 w" B2 }. ?2 q2 h7 ?+ e/ J; B8 O
“真是太美了……”5 _& d" ^1 o; d( N% q/ u' Z" \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 [  \- n) `( b! j9 h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 [  M0 ~6 q; X7 v- n( u1 R
& p) J3 u3 z; [0 D( E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2 J* j' x' }; f; F

“真漂亮……”. j' y; ~& x/ v) F7 I
8 Z: v& x5 W* H2 A! E+ I
露子說話了。
9 U1 y0 ^+ s$ I) D( d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H& e) i3 E/ m0 l8 @
5 ~, z* c& m. g9 S0 `
道滿嘟囔著。: y# H  t* u) k, D
9 P8 G. m8 ^6 L' l0 i
“露子姑娘……”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0 x( M, _' t+ d1 f. K  L

“給我？”
, J. z+ M3 b9 t* ^9 c# l% q" Q# r; ^, j
“對。”& c" z( b, I+ J8 T4 A2 d$ M" X- H
# Y2 k# @" m* p1 t- d% i6 [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 }7 c& B  M+ n# x; T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r& A: h5 |# |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P3 Z* ]" R9 S1 s3 J# Z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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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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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3 N2 Y, C3 V0 P1 l$ ]0 w

" C/ ^- x, Z# J9 ]( c( F
) {# R/ r+ D" `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3 f; q; E% ^' j* X; W1 b
他是一名陰陽師。
6 p0 W9 Y1 a" ?+ f. S  V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9 k" m3 y; [+ j: q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_  u. u" p' k! P
/ O* z0 V: H4 k- n5 [2 H  |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3 s2 q" n8 [8 g, _6 \) t% P# x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7 y& C' U( v7 W- o) s  |
7 o* h: k6 _3 L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4 m# d+ W* e: I9 U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 w% n4 B" z" e1 }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4 h: j" y- Z$ @- a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C3 [" C, w7 x8 ]$ j# a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N# t; c; ^# T8 S3 o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7 R8 T/ ?! o! z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H, S: i/ ?. h  ^0 y7 [  }, q4 ?% ^1 O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7 R7 w- F0 v, {* r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P3 @/ M! H. o8 b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S$ o2 E9 r0 J8 q4 ^! {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o( w6 A/ [& C% s) }- V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S' u8 y  `6 `. F' T8 o  R% J
4 v1 z2 h( Z  w$ l7 D; M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3 G0 T" h: L4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0 u2 X, N4 z" o) ]8 @& O: C' Z0 I
4 ?  ?4 ^: ^9 _) B7 [
“什么事？”忠行問道。
* W: \' j* P0 K, f) C( u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 a0 W4 a1 P# z1 q- a' I
“哪些？”  |0 J( X3 ^; P6 e, `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r* w7 L0 Q. N& n5 m
$ R, t& g. o9 }) `% L' r- V
“什么時候？”& X! X3 \6 X; d$ j* B! _: L
  L  D( }" x0 R3 t% [& l9 M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s+ e% S3 g' ~8 q6 n# ^
1 Z5 o7 J+ W" ?; \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l7 B/ [  v) R/ Z% p+ b
# }2 d4 r! e) n. |1 b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W- X& @: e; u; l/ ^1 }* ]# A
, O7 D; B* P0 p6 y" V5 p! o1 V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j# B1 V# b. C8 w: ?

“噢。”* Y5 ]' T" w. e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6 D3 {% Q  c4 D, F1 z

所以才問父親的。“  K% C: ^3 ~6 j2 i
/ B* o/ e) [( J: W$ Z/ B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i+ i5 P. g5 d; V- }& c; n/ G
7 Z# t  |9 Y  @, V* v8 _& k1 I  ~
“那樣的東西？”5 l. C4 m' G* z/ m2 A
6 |  L9 {1 i* c/ R& l
“對。”7 w- g. K& u( f# L6 O4 u) N$ s
; u8 s* |' ?( X$ f
“我還是不明白。”
, J# v9 O8 r  M7 l( A2 p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2 [" o8 Y! x- {3 w5 o) Y; A

“不是亡者嗎？”$ N( `8 b: O% O: u: }
; X, F) ~: i6 M) c, X6 \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q  x% }% s1 F  b1 ]

“哦……”
* E4 V8 {7 ~; T( H* T4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5 X8 D$ q+ z/ l; G!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7 ^4 H4 B' N* o7 b5 w5 x
( X) I7 z+ \; X* a0 k
“唔……”5 X* b7 o( f2 Q# k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6 X) B" P1 Z. [: B* z& t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8 c+ h5 ?5 v) C! d* _) ^. l1 |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 Z5 {# p. Q1 \1 [% s) ?. o
“是的，有時會看見。”& c6 D+ s! w- q

“嗯……”3 D: @6 \5 h* @$ ?$ M- o2 v1 J0 n
$ X: q0 G7 }/ k- V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 R; K6 T" O* J. W2 c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 h; v% W. _; H! l* x  k. Z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 ?9 y/ P6 R# _. ~- U; e
. Z; A, a' `. W  O0 w; x# O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噢。”9 Y9 z6 z3 R1 T) Z' ?" F
! V1 a2 |+ O7 r1 P9 [/ ?* w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i3 H# b: `: @4 G. u

“是嗎。”$ ~1 h+ Y) w- f. A* x1 g: O5 s& X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v2 X; O8 \' }0 {7 D)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U! o* ^9 R( B( ]8 D/ s
! h! N$ |3 R7 j
酒至微醺。1 T2 T" J% V" |& F: Z% l0 }
$ t. Z* Y9 L, M( J0 B2 @4 u7 j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 |) r) q0 v: l, y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j: d7 v$ M8 h0 O6 q$ F  L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t3 N7 H: l! s  n6 ^: r: d3 [/ J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4 c$ h# e% l$ N7 b; ]9 S9 c; x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u  N, n- {3 a, I' S-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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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7 `( i1 f2 A( Z- C: @% K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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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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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t: A5 Q3 i+ ?! ^) N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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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 F# H: L/ {7 c- `" q  z0 L, z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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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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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9 ~# N  z#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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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V; Q' |+ r2 q# S3 _' [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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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g3 ]8 y( ^" L8 R0 N- [, R

博雅放下筷子。0 b/ Z; i, i* F2 |( A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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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7 S# R+ k  }  F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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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T- z8 ]! [$ V3 P& ?3 q+ H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6 Z& d, k1 g( e2 t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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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i# x! P7 R* P  q" Q: D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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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 A$ h; q! [  o9 f6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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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v7 ]$ t/ o$ q5 ]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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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w: q2 T" h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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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N' L, q4 Y0 X7 A" d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4 G, C5 g  C- }% c' E- H

“客人？”: ], d3 A: L0 B( Z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V" p( Y0 C" E; q9 M$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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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2 u, F! F" ^2 M$ G7 M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e$ o7 X' u5 o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Y) |$ N$ Y) r6 q4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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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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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S* O: Q+ c- P) c9 T" R2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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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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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p8 R& a% W. V

“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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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6 d. @) |3 H9 D. B' g$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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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6 C- H: g1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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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 B; N- k  J' H& J8 o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0 J, M0 S# }( A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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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i" K7 H1 p4 m+ }& K0 A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x$ r4 X* K# @4 s& `

“為什么？”) A0 x* \* |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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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c# B; ~, @+ O+ ~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4 b" }, S9 N9 ~; d0 \( N" ^" f: E

“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h8 i; e2 k/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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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2 L! O3 {" z& h# O: U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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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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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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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 e; B$ }, ~) @* Y# S4 @  R

“老虎？！”( u7 G* K* {) u& n8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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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f" ?, `3 q; l' v# Z) k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9 ~6 L!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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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N! f% t' g& [7 n/ Z3 i8 d) R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5 X& ?3 H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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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0 [9 Z& ^( p+ L! h, X" V6 g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D* ^5 l2 m2 y- x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p; R& V' ]0 T7 A. F" f6 F

“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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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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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3 \0 i8 a6 L! v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3 t; m: l) ]# G3 C0 D: h8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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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f' o8 R7 s4 p" C4 \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y/ g" `5 D0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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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 N: U2 {: Y7 x5 k; Z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2 k% P: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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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n4 |* C; F3 [! Z%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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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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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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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q( _5 t, [  q$ q) z, e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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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C! P9 ~$ }( o( |1 M" u( o1 ?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I1 l# f5 v4 e" L4 f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9 c5 I# G( Y7 b$ b: q1 n2 h#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n- g. N2 }4 H7 E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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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6 H$ d* n) O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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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o* S2 N5 ~, y/ ^0 Y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9 T$ w( [; r( m: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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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_) s& ~. J6 n

三& q* T; L4 g: e  D3 Q: v+ T, h3 B. {

喝酒。, R2 M7 q9 x1 b& a6 l"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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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1 D5 Q8 d5 S* r) D&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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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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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C( g8 Z9 C8 `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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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5 |4 I# T* f  M# E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1 p9 y: ~: p+ g.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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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5 L) G. ^* E/ b$ g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m7 |$ d# k9 D9 [7 q/ ?- R; i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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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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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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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N+ K: P$ f' t/ m

“頭顱？”! N8 ^+ s. R# }; [% E
2 S6 W& s& z; O1 Y' c+ `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e2 L) m$ \/ R( a0 y" b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6 R& W; e. @7 p1 j3 {
9 C, B, v- s. W& ?5 b; e4 n  O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A8 h) n! z) j8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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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6 x$ m0 k) N* R7 r/ Y3 n5 Y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 S; V8 c- i0 l, K, ]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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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1 R; U' c2 C; \4 j+ l3 u4 Q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v9 k- x# _" p0 @% l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D# v# R) M$ g8 E4 c" {# B

“您氣色不佳啊。”+ q4 P* e' Q0 c, l% I

“氣色？”; T, `+ B* Z7 A6 W

“是的。”/ e& [4 k, {0 U; c% Z9 T+ z! m

保憲點點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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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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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z3 }/ }- f! R, U1 a/ P*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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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G; K$ N: B+ N( z$ o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u: J! o8 L' ?- o7 X" U- R

“求求您了。”/ @, L- j1 ?$ Q* C  u3 b  K# C4 \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8 g8 F- \* z) E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3 y, J1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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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D3 I6 X6 A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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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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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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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R9 N  o1 R' q2 E'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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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2 G; }! j* P  c8 M9 O! C) A

“找個地方？”- d) Y" ]1 q5 h  W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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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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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0 A  w4 F/ H* j

“噢。”. |" s) K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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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8 p6 S& X; I: e1 T4 }& b. F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4 S$ H6 V: _/ v6 _9 c) B2 |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4 K/ V/ k8 \% S5 e& O% d.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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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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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h$ Y% R! \) H* O.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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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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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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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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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9 O* |3 I4 n% J- t.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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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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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9 w% j5 I6 `% G0 n  T#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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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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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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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 w8 c+ f9 m" x" w4 _*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n$ W  f' i, g)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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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E& k) \/ r0 Y3 G-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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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Z2 i+ r: i' c. W'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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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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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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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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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1 B! d- `6 @! ]# Z1 a4 G$ s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0 |2 }" L& }7 g! n

“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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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D5 W' j4 _2 g*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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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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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5 W3 K2 U$ {: n% l* N8 `. \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5 k/ j* S# d. V
$ q. W2 [, v' H' G# U* L0 h2 A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X- j/ b" x; a8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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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o% l2 y* B: [4 E) ]9 O- \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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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9 Z% h) Q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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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L7 S4 S8 t3 d; J6 H2 N

“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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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O; y6 i- O%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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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F3 x3 ]. l% y) Q: h& v4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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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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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S$ g( z7 R1 e/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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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 \' K* A9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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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 E0 l6 X1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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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I8 V5 j# n- ^" w! G" J1 U) @!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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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4 C7 Z% I5 \0 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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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z: J6 N/ ~. E9 E

“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j8 {1 ^1 l* o( q&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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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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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7 R  b4 I8 L3 W1 u9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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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7 [& x" v4 K! W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a) R+ Y" P$ q!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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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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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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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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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9 w/ _( Y2 W' x& _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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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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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只杯子。" {3 R% n8 w% i2 S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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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c5 E' V; }2 H' f0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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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1 S) [8 ]+ {% P" \% ?2 Y, c0 t3 C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O  `( k4 N. r8 I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G+ F$ V. `( |3 x/ i3 \9 o7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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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1 q; h% O2 l7 i' o& @& C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5 j6 s( l/ r- o# J) e- R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 i4 e: }: Q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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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 s' d; t! b! u5 V

“喂，來吧，來吧！”: q6 c  X# q, Q5 m' E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0 U- b1 _, }6 g. z%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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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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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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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7 _. D. @6 x4 S. h) ?) H: U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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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A7 O- a# c7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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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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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H# z" d5 D1 U' J7 E! Y9 V2 u* J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8 ~+ B: p* T5 y6 f, @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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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4 c: V7 Z5 m9 B/ G'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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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1 p; x2 [0 {- C3 o7 r

“我知道。”% U9 E5 @$ D, m9 ~* T

二人點頭。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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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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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l# A9 }/ o.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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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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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Q% k5 e3 f* c3 b% v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c( C8 A( T) M7 V2 C+ _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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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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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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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4 d7 E, h* T- w' n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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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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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6 u5 O) ]2 F: \$ v* k0 D( ^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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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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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R& ]1 \8 Y5 ~0 C8 N3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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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5 }+ G6 r$ _% _8 e, b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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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c$ _5 y) P& k- p! G2 v% v  U

“好餓呀……”7 Y4 I1 h' K!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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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8 o% z0 b5 N  g. E( T' ]* E% ~. }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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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 C! f" D- X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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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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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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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4 l  g4 g0 v: r) E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4 D) y9 i6 U  n% E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 W5 \% X7 B! z$ D# a1 c) r( O9 U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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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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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B4 i  ~9 a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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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U" Z( ~* |3 Q6 `$ J#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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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5 y+ j5 z2 C) e' Y* u2 _4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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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x0 b- s, K2 [& _, j2 y  Q. U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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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6 ~$ E" Y  R. @,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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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1 y2 `5 _) i0 o/ Z7 `) ^; j) D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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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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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1 i, U5 \# l! b$ |2 K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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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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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L0 N9 L8 z7 c8 ?* m) r6 u* |)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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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R8 S1 P( j1 E( ~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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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O% x+ C& C. Y, g& D6 d, }) U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I( g% n; o, ]6 u  j* J3 ~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8 y$ d; ?# z5 ~0 K- t1 w"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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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7 K, c0 v% h0 P) i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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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z+ ^. x2 u, I7 Y6 ~3 X

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q4 u. U( m( f" a( z% i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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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8 {8 ]2 l& L! @% b* A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2 R% `- S. E4 ?. ~% f3 @4 S8 d- A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P- s3 q& u,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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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C9 o: x6 p+ T2 H" @4 X6 H, ?9 ?"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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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S$ ]9 }- \- K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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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X# A# Y2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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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U0 z  B6 Q  Q7 ^3 E/ |% I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r  R6 C7 l# M' N, `) H, u8 F# m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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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K: n% y+ f; ~! W' ?; Q! Q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v! ^6 r3 q4 ?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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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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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a5 B6 G8 ?4 _3 U5 O$ M3 j)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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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8 V5 Z1 n. T3 V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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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V6 l4 P& k$ P) Y; Q  S$ l8 d7 q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當然。”

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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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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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3 l7 i; d2 S0 R* A( @4 _

夜路。5 l& G3 Y, n, w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0 p6 V  K! h  P4 A; w!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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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J6 X" h& ]. \2 H7 R4 z1 _! D"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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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0 {0 q) n; N- r6 J# G-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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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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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 V7 X. f. h9 ?7 p. O7 F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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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k, d& a! {/ @; E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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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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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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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g: z7 _3 S( d6 Z/ f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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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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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9 b8 j" U: X: R: P- D) }8 f, @8 \

為成大吃一驚。+ E5 _- T* c$ R' P4 n3 P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5 [7 ~$ r" o' x: l
. S/ r* m, o& R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r% Y4 Y$ D5 [: n6 k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 g  {% U9 i, y- ?

“天啊！”! J+ o, Z6 Z2 g- f+ F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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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f- U6 u; K( A1 @7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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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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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 N' x( O. T&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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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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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而且，好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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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G9 |4 m: |& [& o5 u  Z8 y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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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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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7 Z+ Y( w" \9 m! m* I+ N*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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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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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1 l$ e5 U+ J/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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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s. H3 U( V- S! q- _7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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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g4 |9 J) ^+ L1 I- s% Y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z" a9 F2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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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5 B3 ]. |7 V' a6 q% b%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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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P/ `7 B) C, M$ Y

走啊走。9 J/ W3 D* m* G: m. x0 A. E

月光灑滿一路。# ~7 z" c! d" [9 q+ ^$ S

為成熱淚長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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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 p5 X4 [: U( E; D3 n) X% |& g1 F" f

不止一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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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 m& W! t9 y/ Z

是從身後傳來的。8 r" v* m&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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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0 ^9 H6 o# P  e) q$ c2 T  V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M/ f1 ~( h( O8 y

好可怕啊。. y; I2 l" K8 e* C8 }6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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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0 X9 E& X# _' Q, |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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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0 W7 J4 n" S: `+ T$ u9 x

他不禁松開手。+ r8 K3 I0 u+ m& v5 q3 q7 J3 B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哇！”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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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 ~3 P' m& _0 l) c' a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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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F  o5 p1 {: v" k9 F; W( E# q6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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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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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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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S0 w  }' Q  m) U' V0 Y  M9 j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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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I, ?  o1 X8 ]: X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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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M5 ~, X/ n) l6 k: e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T. @* n" q& w+ m' z* t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L0 X/ k- t6 g* L( }/ B4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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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4 X& b1 ~0 @8 I, g4 l'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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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L. D: k  m( L8 D! c3 L2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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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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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1 p: i1 j2 _. F! y: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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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 M( \*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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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0 s- f3 D0 j. I: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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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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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 ]+ O" o2 }( ^, a, B) u%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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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N) }, J' ]' d. F8 K5 T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L( C- u$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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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4 B  b7 N. K' \;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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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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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8 c' h( k- q  U6 v% v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X  k: u# Z" H/ [# [$ k' H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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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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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 N. ]$ q. j, r& X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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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m8 Y, g; P( w* i3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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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Z' A6 N+ V3 \0 e- j' j- X7 l/ Q$ d0 E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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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6 O3 @$ v) h( s* m- L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w% O5 u% n9 b! q9 I* s0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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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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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t/ p  I" [/ w( F* e  {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m. D# g  p% u7 @9 Y
' ^1 F5 _* s( T0 a) }( w, L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0 n+ B# q( j* w) o2 U' J& A- i
" ^/ C* [. H( f: W
“今晚再去他家吧！”. ~, Y* P8 J% D
! O# {2 o3 F) ]$ m! D4 r
“好！”* Y( v  o0 M5 |' u; J) T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 M; B  ~! }6 l9 R
0 u$ c! J5 O- ?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4 z: T/ z' [/ w- C6 w$ l# j  q, M
4 ?5 B& q  T/ w& `  Q6 h
十
: l0 q' [' c& B" C) m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n+ W6 R2 }3 g9 j5 R7 g

“原來是這樣。”2 C8 ~! S, x' }5 [

晴明點點頭。* Z4 m: H# A1 i9 h: r
/ D# U: F/ Q0 z0 _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2 k( m9 q9 z1 x7 O) F" R+ u6 @
4 Y5 d4 A6 ]) ]$ B$ C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 M+ L; _/ E# N7 O5 S

“唉，太麻煩了，晴明……”
; W5 q" t8 |6 A- p$ |( `( l. F* A. R' W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1 P( ?9 i5 I; r% G+ U* c1 u# }

“今天晚上呢？”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 A" ?. [; s) w4 X. Z$ s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 x( }- ~0 a" |7 L+ [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3 F% J; c. b. \* n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4 [0 j; {% F# q5 H1 I5 v
“那是當然。”

保憲點點頭。7 s& d( b6 X* N. _7 `* B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1 O1 c: `" f6 r4 }- {" z9 T
“的確。”
. `. d: R/ O4 ?  O# z. X  ~; c
晴明苦笑著。7 A+ ~" ~2 J5 R+ j2 j+ m
6 Q& H1 H4 Y$ L: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L6 ~: A( ^; S5 m

“我想也是。”, V3 K8 ^. b3 f* R+ w
5 \4 c3 m9 X  |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T; v8 _8 e% H1 [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A6 [- p1 C$ |, W1 l7 u, a0 H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J2 ?# g3 X4 y  T, o# h! U

“由我來？”

“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D7 T- S. w& k" y" m
( |% v/ n! B4 w! s2 K" v2 ]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J; h5 K2 y) k/ v1 J% w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 Q0 I+ e: L) h8 F  N7 O: ?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 C/ I2 o. b0 g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 p/ \$ r2 o* v6 o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K* c  P2 p& ^: H6 \1 I
% j/ l3 ?# ~9 s; l: c% Z- V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0 Z4 Z; M; L' g; _

“要做倒是能做……”; |3 V; U9 ]$ p. @' {
: V/ L: `3 f" q: q* U+ O7 n
晴明苦笑著。
3 I* ~5 n3 E* k6 N/ @- o6 I5 Z. M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S+ I$ o* y- y6 F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d2 W2 ]6 M# s: K% o& }
! F- n7 r- y( o$ U5 @) P! I) U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R7 o$ W  K8 |1 k

“在這裏。”; V4 X7 G( c& B( h* c8 J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u! ]6 A! j- \8 s% p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g! Y; N  ?) d* W
十一
5 d, D# J, c2 t3 g9 Q  o( Z) c" z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O# S! B9 e  C4 G; s" Q3 [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0 Q) l$ q* Z! r9 M# D/ I
/ j3 U0 H2 M7 u' D: F# ]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4 ], s  g2 }# ]! P( {& i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行了。”: v  U5 o+ G6 _8 S# x$ I' }
4 \  m& J# G& _% |% D( M* ^
晴明點點頭。: |, h+ [$ R) n& c0 o  p0 A  m
/ E) K! K% m% e9 I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 a9 ^) b% d2 G) m" Q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 g" H0 \/ c) h  W0 j5 S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十二# D# U! A2 J. X) C
2 h3 e$ @7 d/ x7 H  t, N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 E' O, n0 p! J/ z4 [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l8 _; Z- V' }. [1 X2 {
) ?& R; V" i7 G, ?( D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7 A( F6 n# m+ K; I3 Q2 V! t
- R" ^  W6 z- l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 P; O6 j; I. B* ]$ p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y. L8 I8 W& Y/ }" s8 z$ t* x
5 L- @6 f; A# V5 L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 y  `6 F* t2 m' W' s! o# l6 t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6 H/ \2 ^9 A  @- J, A# F. J
. }! S: I8 y, K( |* j8 X  j% b. {. a
“好餓呀……”
* K) f. Y  S" z# q3 i/ ]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9 C; |2 M9 e3 N3 C7 {; u6 q& s4 I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y8 u9 G! v5 ?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T! N7 t0 R& K- E6 h) |

“是肉！”! `/ W1 B. X& Q5 s; W4 l
4 L0 h; u* G& t9 w1 U# D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o5 [2 s& {8 h' S

“博雅，你看——”$ I) {; W& I$ d) \; q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7 s7 K8 u  n7 t: }

“好慘啊……”4 o6 T/ |( Y3 x* K' l  N

博雅喃喃著。3 x( e6 [. \* y; {4 c
8 ?. G* q& t/ |" h# ?! M" V+ x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H1 Z$ J' R8 I8 b1 K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D- p. C1 \# u0 N

“嗷嗷，好餓啊……”
: k- q4 ]: K' n" g8 W  d* |- I
“好餓啊……”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0 P5 `2 {) F; N
. ]( d- b4 K, b$ K: s8 s* Z1 [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1 Z7 C4 ^7 D8 I$ ], k( Q" x
9 r: D# k( @7 }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4 t/ _- h. e5 k7 P& _1 }% g, H! q
/ P3 B; G! P1 \1 _3 y0 [9 B
“請開門！”6 [2 b( d7 H- `. z; X$ s: y
+ D2 ?) q) N- H, ]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v" T9 P7 J2 u) V0 A; h* y5 ~) T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I2 p# t4 F: f9 `
! Z7 _( d* U; Y1 i$ T3 A) w2 @
“唉，走吧。”  d+ I7 |" J) r8 Z3 Z5 U6 q
$ F8 z! p' V: X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7 |9 V) t# T$ z0 W0 R9 r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 a( P( N8 K  C5 R# p/ d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k8 N# ~+ o3 [9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s+ I; N' ?" k9 e* R9 o

“過去吧，實忠。”$ p0 R) ~2 r& z4 g! r/ P3 S# X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 a' k. m; i* W6 d( i5 S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p8 K' x) A' b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 a7 Y( Q5 h  j5 _3 F( e; G
1 U  C% ^( `) g5 z* x2 G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7 [5 I0 e" m( \" I5 d. n" c  ?
( m) W9 W/ n7 a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 F- l2 T. [4 H" o5 V4 |; j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W# S4 ]; q( r: t
  n. @8 H# b7 o' T( Q6 m9 r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X6 @! j- ]3 \! u  B9 W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 T/ J  S' V9 `; p9 B# I
淺斟低酌。# Q& K1 S+ ]. d" e+ t  [
2 e& {) v0 \% s; y, R5 Z# q( ^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k3 \4 Q) i6 t! N3 n9 ^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J/ J; x! U( t/ I, B+ F# v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1 |" z1 ~" C* H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D0 H3 W7 j, W$ V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M% T7 V% k; S+ X' ?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0 K9 {' e: x& v  t3 R: ]4 J9 k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 f; j" i3 h1 [4 i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 F0 L) C1 W8 i( ]7 o% A
“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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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s6 O# o, z% X& g5 i  W
9 Q& J8 W  U$ i; g' b- l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j* Y2 ~4 ]( z
5 z1 x2 ?. d9 o$ R" E. s1 a9 V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2 W% }2 Z2 L, @
' j3 D# o! ^  q& Z9 E( V- i0 ^/ v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5 W' Q" Y. @/ _" p* e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3 M0 f. p2 z6 q" j: `. \; O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 v) q' u1 w/ T3 r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E5 a+ j. P3 |: n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1 M: ^8 o; q3 `
“了不起……”- V1 G9 W5 [" `! }) A+ R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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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X% W+ i: d- [, r# `% k2 l7 V, z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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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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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8 f3 e6 i6 h7 X1 R
. P; I# f. E2 r" |4 H%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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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 P1 l5 d: C0 m, @& l0 J
& B4 D( r0 A% o: U1 |. z& K; a: Y
《陰陽師5》（龍笛卷）
2 a9 Q, c, D- g" s

怪蛇2 Y, [- u8 K- L7 I0 H( x1 ]
: l, L( Q- c9 m) u6 v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J( T! M' t" |. E/ H1 q% @  y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v& o+ ~( B& b  ]
! }. X4 v! O8 ~- [7 ]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2 V! m% u6 r% A2 \( Q4 _/ E6 ^+ j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q5 R" e( @6 ^% ?1 `
3 V! O% ?- q2 I+ y# x  ~+ z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T7 q, d- k0 l" K( P$ @7 V  J& R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 \: ]9 j6 c# \4 F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5 x" q* L; i& e! J+ z: b. ?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q/ F1 A7 r* n% Y6 F2 o4 R. ~
$ W. t6 t* H. }9 M# H  l  q* s1 S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2 W/ t0 P3 s; ~" l* N  r6 Q: }8 X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 @4 G, S1 M; e5 _

“怪事？”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r: R) f. ~: C1 @4 `$ t+ u9 u' t! W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
) _: n$ {" O! K$ [: _) W* s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6 r" j% F" s) x( o$ M2 [6 J% I
“噢！”
9 r8 Z0 v" O8 D: X% d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n$ p2 k2 z1 A0 f/ c! I+ E0 n
( P* f$ U6 h- D, |: w
“到處出現了呀。”5 @; G. o0 C1 @

“到處？”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 i9 H5 m, J; Q) ?

“噢。”7 y8 R' a7 {2 W) ]/ D, E7 b0 H" x

“事情是這樣的。”
/ t2 a2 Y, L$ H7 N' u  v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h2 T5 G/ z0 Z

二
1 p1 b2 Z0 E0 z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W# w/ Z9 D4 w( v4 u* a* ~( I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你怎么啦？”% F$ A/ ~! q2 w  ^, l# a' Y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3 x! B  i% A8 g. e
& r# ], e1 ?4 P9 }6 F! w. a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8 T: h2 g+ e+ W2 m0 o+ o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7 S/ H: V0 }4 `2 G) {* c/ ]
" w% _1 {5 `3 K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m9 W( K+ H) }  [: K4 Q5 W
5 U# H$ s' x; ?& ?, ?% D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Z3 F9 h6 ?. S4 V& U3 ^

“疼啊！疼啊！”
0 z- ?$ W( C  e6 t6 N( t% F3 v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0 M% p8 L/ z1 b/ @1 V' l/ k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 i0 c- M9 k. ]$ k! W/ n9 y! l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 _) A- y/ d9 {2 u4 b. A% J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 y% i/ b  V2 x* l  q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F+ ?3 M& {0 ?) ]
* o  f# e, ~- @5 |! {+ }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4 W/ X3 s" }# q$ V# Y& J9 j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4 E3 B+ @! H/ c* e+ I: o: N3 U

“ 。生長得很不錯呀。”
" l# ~9 x+ F' h7 y$ d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3 T" P" @( G' {5 e+ D/ x
3 p1 {! j' Q9 @; r$ N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8 Z3 Z. [* w/ n" h. A
! F/ X9 [9 d- b7 F9 Z1 @
“給我一個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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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k7 E+ K, {' }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 D) e3 Y3 W% p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1 u8 W# O2 w) o& z1 ^
“請哪位拿長刀來——”+ ^  q9 w& z, L! O" j& y- e" N6 V# Z5 j, o
& A0 `5 `( Y& e. o- Z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n& e0 q, ?) q% ~# V8 z0 ?
“可以。”
3 f* M  ^* |8 u/ A; W/ \  o, \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z% K% M9 r& Z( _/ R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_* j3 o% T, {9 B4 d5 F4 i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4 }5 ?* j* [( m7 _1 q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0 g/ x4 T& b6 |- \7 Y
& s' x, A2 l& W9 j; K8 `" g3 ]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i4 Z" n8 r! P+ ~

“這樣子行嗎？”$ A' T( p- I+ _1 \
" T9 G( T+ {; Z$ z+ B" y3 [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馬上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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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3 l/ N8 L( Z/ {) t7 t/ b6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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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8 y6 ^8 ^0 H& H4 O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4 Q5 Q/ F( i; h- }, N7 G

“然後怎么辦呢？”
  }1 R" R1 A" a. z2 a  b3 G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等。”老人答道。2 t7 K+ R& W( z* Q) x0 j( E

“等？”. T: w3 w3 e0 D9 @3 m$ l" d/ {

“是的。”9 T' @9 g/ [, U9 v0 V* {

“等多久？”3 \* q' I: ?) i! E
) i: [: p0 K: _" o& N
“馬上就成。”' M# @: x8 Z3 u( M
" ]; L2 S1 r2 C: D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 C/ o3 ]% r; X1 t
0 n0 u! j' O+ T4 Q, M* D
正當此時——“哎呀！”* ~9 ]4 ~+ Y) Z2 z3 A* ]" O

“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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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y- y9 |  u' [( {- J% K3 N

“這不是……”, r- i+ V. \4 s- [* t3 i

“這不是蛇嗎？！”) b" L8 A9 L% g4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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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A, x4 G2 m. R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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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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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I4 U5 z) D#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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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I+ W; J4 H%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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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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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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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7 D, Z8 m$ T* ]7 y3 [# m4 g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d8 D  M5 C5 _  g7 ^; o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8 G7 l2 h6 Q3 Z- [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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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q, W" l4 C& p* C; Q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1 l. |  ?8 k; ?* Q( N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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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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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R( }0 e) `; j, T/ l

老人點點頭。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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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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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是的。”( u) y; g! y, I5 f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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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q# ~- s$ X( s' W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老人沒有說出來。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5 x, }" A! E6 S$ F

“答謝就不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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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0 V6 D. t; r6 K  ~5 X! u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f0 Z0 o  i0 Z# E! X6 x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4 B. F6 M: k9 h!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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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老人避而不答。- E3 ]1 O: ?# d# V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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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z# U/ D0 \7 R, T7 b0 e9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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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Q6 Y9 a! R# h8 m5 ]% N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原來是用狗嘛……”' T3 J0 ]/ x" x( s+ _

晴明自言自語著。$ ~7 L1 V, Z* e5 O

“下手也真夠狠的……”8 _- K4 q$ j. g, x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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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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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f7 Z% k* K5 Q! H$ R( l4 ~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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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6 w2 r9 L4 I3 m  Q5 Z* ^( P% s

“確實有。”- T) h# h8 \) \  N( @) D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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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1 f& P1 T3 ^$ l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8 H! H0 `  @3 U5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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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y; ~& k7 [$ X6 _% u8 I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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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Y" e# r: F8 [9 f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o; c3 K; y, L" m$ W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 F3 P& h- y1 O-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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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T/ @) E2 K1 w8 h3 l1 [2 I) S) T' }! b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_% f, f) U' d( x- C$ b8 Y! @( I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P4 O0 o* ]" ~; O. x8 t3 z7 }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g7 W/ c3 b  c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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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X5 |, w' |# k; o) k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Q$ O8 m7 [$ F& }7 Z7 ?- C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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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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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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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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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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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V; p7 s0 L7 x4 x2 }& \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Q, S5 @0 R, u# C# r7 o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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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C+ Q) b. l: g4 n' X$ q: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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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它挂在那裏吧。”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w$ H) ]7 V3 D  i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9 L: t9 u9 v- y8 _2 f"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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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 \2 d/ d+ f; s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 T( l3 e9 q: I- t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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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8 $ i. ]. z# E8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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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W2 i/ g: v, ^$ [,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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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N6 \+ g# E- w8 k/ J9 i" Y- ?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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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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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6 N. Q- h. W# E' q- A) q% r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7 h1 ^( g) ~+ C& }# M

“不要停！”老人說。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 T/ O% X- o9 A; O6 ?+ a,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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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H5 K" n0 P3 ?$ p) f' h# a6 z. ]5 r# A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1 ]1 n9 C$ b) l# f* l) s3 a& w& t% i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3 w( t. v8 p! j  Z) f. r

“啊！”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快看呀。”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9 E3 ^) M( K) n4 l9 y!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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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o2 l- \# \% E+ b, @* W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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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q4 E. |( x6 K* l0 {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p$ g: Q" x/ B: n$ O5 M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6 P5 x  D" G, N' s  V.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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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3 B6 f. X+ s/ C! @- B6 R: [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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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4 o0 |3 z8 c$ W# V  p1 ].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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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Q9 W$ q9 v( m3 @3 v1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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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n/ s6 i, K: b: j/ Q* P; Q#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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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哎，請等一等——”6 M' E- h* `% ^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8 u, x! e$ }* e# u7 P8 ]# H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9 u& |" |$ ?& R9 q" |& p

“那好辦。”4 |" d% [' H4 f5 ?5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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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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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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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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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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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e: E) H/ X0 [

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 y  S* ^& ?/ Z!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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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K, W7 D+ `3 T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8 N2 j: K- p7 S/ w$ z! z% N& Y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I& J% j7 @& ^, k& s)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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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4 {! @, d  k8 u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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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  c2 }. L  a2 O& a4 [) A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噢。”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6 q; n0 ?5 O% f9 y( X  \+ O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8 u2 N1 j, W2 j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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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8 _% b4 o5 i7 {/ a( _; `1 P"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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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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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對。”

“聯想到什么事？”8 ?( Z; X) w( G9 l' k0 L) c( ~. U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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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P! K  i7 O  `7 J4 v, ~0 B'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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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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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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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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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x$ z. N(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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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y  g, E. W$ c0 P: y1 O; f8 Q

“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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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N1 c* e: F4 K: P7 K.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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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1 z8 m0 p( ?' B, R* p' q% ~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q/ W# i1 V# [5 B' K: p

“這是怎么回事？！”8 {: a% q9 W9 ]5 N6 L" b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孔雀明王嘛。”# l" \. O5 A1 Q: |4 y! K: t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X7 N0 R* k* x% ^! s8 d& y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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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7 G: B  X, h6 J& g

“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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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w" K/ b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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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 u# J. m) H8 x$ Z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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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4 S; i$ k! y. ~. T

“對呀，得走一趟啦。”9 Q2 ^& b  c; d+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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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P6 m  ~! A$ ~9 O% C  L) n

“西京？”- \5 H" I" V& J! ~0 a"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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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s: K8 a1 D0 I6 \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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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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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1 o% e% [8 n3 B9 F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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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怎么樣？”0 I- ?5 g- x8 d2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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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走吧。”

“走。”  A+ c5 _1 }- S+ L8 b7 s"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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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Y% k8 ~0 V' C7 G

六3 J/ y3 L3 J" Y0 Y! S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U6 @; W9 `$ ]& c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G) a9 B' s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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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o, H; ~' F( a( T0 [+ ?4 c( e6 A! D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5 z. J! c7 a- k* H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4 e5 w  Y; h1 q( D0 O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h( H8 ?5 p- {; T) |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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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9 p" o8 M6 B% S" L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k, F  h# _9 r6 w6 E9 }, |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4 e: G8 p# }) n8 S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  H2 N0 u+ e* E( T2 X0 G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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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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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7 h: J3 `: ~! R

“去了你就知道了。”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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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I" k$ z' Q' \% d* C: f

“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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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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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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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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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c7 i2 F%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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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9 e7 }* |- c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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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K, j0 _& q. l# b$ A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7 n0 u& w0 @- A3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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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s. O% i/ R6 l; m0 t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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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6 m: h8 w: O5 n! u; e: M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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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言自語。. b( A& v( j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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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5 j9 J1 Z# ?- |: Q8 W' ^- C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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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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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2 m1 g+ `/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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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g5 @, G7 `  @, D. k9 h

“晴明，是你來了啊……”$ D. @, D9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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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0 E) g* [: E, H( H6 _$ u6 d; H7 }

“有什么事？”0 M. t6 K$ K  n2 _9 R! }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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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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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W: D! s* r5 y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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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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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2 g- ^; @3 R# |/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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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a) Y0 D1 l& p7 E5 n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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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取嘛。”# p6 X( s6 {# s

“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Y; a9 z, R1 C) F* a$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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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k' ]' i9 w,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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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5 k. [( ~5 r+ B5 m9 b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別動，博雅。”晴明說。% E0 d( e2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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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a. h* A' F3 L; l8 L1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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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F% C+ Q- X: s1 k+ ~! i. c* U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w$ Y' q% v3 C' e1 B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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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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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6 b8 B5 L1 j% L# A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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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7 {# L0 K* y5 o0 p9 @8 |) W
% l, Q# S0 V* I; I) E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 i5 ?* {/ F; ]4 m( f  f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_  z6 e$ D6 y, d/ g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C' N: a/ {3 K7 a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6 T5 Z% \" u2 n: `! u+ r8 C* k1 L/ N: f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2 f, I" Z0 R) h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K' g3 T0 a* p! [$ q  x" V
4 j, u/ \* v) x& s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 u7 o2 E) W. E" o1 ?; c% u3 r4 A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3 D/ s+ d5 {: |7 z5 M- x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r3 w4 k8 k& K: D0 q+ S6 o
/ G8 K- e3 T4 R: K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結束了吧？”$ r( `, x: j- w) |" ~0 ~6 P
, g& X- t9 n' K2 S+ A9 Q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x/ h) l" S" H1 Y) l

“噢……”
. O3 F( w7 X( Y1 F7 i# ~
博雅說話了。3 D8 Y4 U; X4 z) q. F
" q5 f) M; z# F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1 O1 H' [( t4 T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i; _- N$ h6 }' M' s2 o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8 n! h( T7 m3 ^% K' _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e6 j7 r3 o; }  h( t
“……”4 K$ j" o/ o3 g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g, o. d, z3 j) A! W6 H2 ]$ a5 s. z
( i; d+ b  `9 d3 Y( h" W
“哦，是蛇嗎？”! S- ?3 P" h0 m; o8 d, b: K! x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 K$ E: O. x7 w9 W5 V) z! I. y3 @
“蛟？”2 W9 d  R9 \" Q4 Y! a; o
$ j" X0 H6 u( Z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Q9 j& E/ B8 j! N7 Z6 D! V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L: V- d. |9 v- c; ^' @
* g" s' J" R* Z7 E9 E4 T% n* S3 D/ T% m, J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噢，噢。”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5 T, f9 l2 f" A, f4 u! V

“我們過去吧。”
$ i3 j: u  E& Y; M$ P" [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7 q, [( n* @/ O; ^1 `

博雅跟隨其後。7 U7 m' T* H5 U+ N  s% C" Z

“來得正好，晴明……”
8 [! ?( h* f/ _. `8 Z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W; X& ~! T( Z% |) e. \

七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1 S" m6 |* E* O0 |5 A4 i; s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n. s4 \; {( T( V  ~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7 u" z* ~6 B2 h5 d5 T0 S
0 d& m7 Y5 l) {9 A: `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1 M) h+ O' b6 |' T! \9 R5 Y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w. G! h6 K0 E1 I7 S; C1 t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8 @4 P: \6 ^8 ^9 M, R. a# B; `
+ b  U! _0 H0 F2 B" Q* k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h( V4 L; t0 G( ^) N6 M
7 Z" q* s2 R2 X5 X& W" e# h: }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0 g8 ~% i4 \9 {3 w0 ~7 J9 A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0 k; Q: j1 j6 ]# M5 I, B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9 W+ H4 R( b3 e% W) i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3 k/ f- c' t' ?  z7 \, G3 I1 o
6 W' q5 B$ i( R4 @* c' ~( L
“疏忽大意？”博雅問。
, u/ a2 x5 }& b. d! D& z4 W: I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7 A& t6 P4 d8 Q
) q1 b9 V, n/ C2 U, w( p* m
“是明惠大人嗎？”
: o: H: ~% X' M: \' W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6 {# y9 ?  F  m5 _- n( V
  q# o% d; {3 E7 j- c1 D5 {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5 [1 E6 l* V2 D
# {/ Z" t. f' ~( L
“噢。”: \0 u8 [* ]0 m* t$ M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 @  u* o2 y% O! \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 t3 H; x8 S* Y3 u9 a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f  A+ t& y7 g9 h
1 S# [6 z- Q4 m# i8 d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 g$ s% X; o0 s5 V4 {& ~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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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0 Z4 ]8 M6 R$ A! Z9 W$ U6 d0 F
* o: ^! G" [+ u. S# A
“發生了什么事？”; P7 s6 M% e8 ^0 c0 i, a6 n, N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2 n! L0 q0 g" x; [, M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2 ~4 {- S+ H, Q  T/ m' |# |

“對對。”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6 M& H2 ]7 ?% m; F4 t+ ], l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 _% S) w. o' S  l! p1 ?; \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g! e6 ~. c4 q, D9 d, i/ H+ s

“噢。”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2 G+ ?. u% _& W# a+ ^0 G( k"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v7 d6 l1 {$ V- C3 e

“為什么？”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8 y$ n. @5 C4 a0 Q! H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7 Q1 I( i/ c; ?% Y9 M9 r1 x) W
“那、那么……”' F, e, t% r! p, N6 i, V% [/ K
0 K" |: }  z7 V* I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2 z0 m7 _; U" `
7 R1 \, v$ h* x  U' D0 ~5 m$ p. ]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1 k9 R. m) I9 _( ^% H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 R8 C; N+ Y5 @' N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 p4 n3 O  v* k* E& y$ I$ M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7 x+ F: \3 c8 d0 C* D
; W- E! R6 }* V0 E( {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5 ]; g8 H6 `4 p3 s# o' H  ^) K

“水？”博雅問。

“對，的確是那樣。”

晴明點點頭。1 |- R0 `4 X! N6 h9 d! o! @
. \* D4 \- U2 i! |9 t# G' t5 I
“水？”5 \- D% w( Q2 f" v; b) M" x
% q' T& p# _/ G9 ~  _5 h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e# J# i2 b* `: f, O+ `* E

“然後呢？”
: c& b7 t% k* O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1 b! H' {. y$ n& g) H  C
1 k1 V5 b" D' i6 N& c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1 Z/ d& v+ {  h2 m8 I0 s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 j" J7 A5 G& w. s1 }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7 |) j. c& i% Q
$ h+ l7 G* F- j+ t: _; R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A, G" F: T" Q' a
, u, q, c* B9 G' t( d& g+ G' G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 `9 S9 F1 I+ v" ~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9 l1 L' t; B( x8 y
8 y2 o! `8 ?, x+ ^4 ~
“就是這么回事。”& Y4 S# F' U  u% i3 A
( c3 T9 h2 a1 Z% p; J9 G; c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W% F  m0 F- t& f9 N' L0 |* G  O
2 {; F- m7 w2 L/ o* w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y! [6 h# `% x; t
6 W# f* J- J  U# Q- ^% l. l
“應該是吧。”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 D. w4 b$ s% m% N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 r4 T0 e& w; F) Z, d! C5 E
“什么是惡氣？”/ l# G) G( w! m
6 E, P; w5 u" q' [2 d8 c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L( m+ J1 M2 N0 `) j5 `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 [* [- Q# W+ U: f' h! w
“應該是吧。”晴明說。4 y# D$ Y$ m. x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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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F% M* @  `! B
! E) K# R0 U" X( t/ P- c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P* [: h; w7 ]6 i8 n
: z2 c$ A/ l! f9 l, K: X+ E
哈哈哈！0 ~0 [% \3 s- w1 y" r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他悻悻地說著。4 S; ]' [7 d& U& w) w3 r

飲宴持續到半夜。% t) o. O4 d' p3 w) `, [

八$ r" t+ f3 f8 X; M" p( w5 R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R  q, v7 l  i1 ^2 t+ X& M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3 K, s4 e; j+ C+ ]! _( f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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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0 h. [" @7 [: B! s$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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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 ?3 [8 l5 y; O3 j$ K& L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 s+ ~! s% z4 D* m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是這件事啊……”. [) f$ y. C6 ]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a2 o, e; r# x3 f6 A' U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5 E$ Y& x3 [! B& M( \" w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q7 B6 d/ \- T

“晴明！”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F3 E  H; P8 G4 p8 p
/ J6 k. M8 V) A( Y$ x2 W
“這、這是……”! _7 s& p. o% v. D" g
4 o* o# r5 Q# u* Y4 |3 B/ \
“就是蛟啊。”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1 O' H! F( p9 M5 ?+ S- N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 r/ y/ ~7 D7 V
“什、什么？！”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 W( _* a  e$ n. A! \; Q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k: U7 f0 O  ]6 ^: h5 }' }
* u7 ~9 s! C9 Z) ]
“竟然是這樣……”& g5 P! g0 s( i" q' C3 q1 M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7 `( s# y4 y2 F1 p3 A, d

“什么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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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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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e( F/ `6 [8 ]' A

“他們不會知道嗎？”
5 o- C% w6 g. d2 p3 b% o
“知道什么？”5 }  n0 n) \9 `' x% k: P- Q( k' a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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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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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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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p8 I. }% ^0 O' b3 P
  J7 l: i7 W7 l8 j2 O. i6 S' x

- b* R' T5 _- t- L, ~! `! l3 j! m
初夏。+ z$ A! K9 s. e. ~1 O2 D3 M
7 I; `, ]+ R8 B& O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0 [1 V% f$ O. k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9 k: k! D2 ~+ K4 @% k! {1 P# b) F
0 N3 d0 Y  L( r( [9 c7 N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5 o6 `, W" Z! c0 I# H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5 ], Q/ R2 P- |+ a" Y  v9 a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 p; F' }3 |. V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Q9 a  [- k, ~% k& X' {; p3 Y4 f
* P$ G: ^8 _& k2 {! {2 ]0 k5 Z, |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y. r$ l+ Y, x# d, H2 Y

舍此無他。% V  ]( R# U, U, `# R
8 x" m4 O5 m/ \: {9 C) `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k" N. I1 m- {" Z% a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5 ?% A8 F$ }$ Q7 L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A  Q0 s- E$ B$ o: E: H2 L& k9 @( U( m/ I
2 Y6 T- c7 l3 j. Y0 Y2 J5 v
這本書很有趣。
3 H0 L. [: O- q. j7 V. X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d6 O  N' r* i' K& T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s' |+ }7 Y4 B
: p8 G; C' q+ e$ p' s+ K( Q  r( q8 P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8 y/ j0 U1 x! `% R# C: q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S1 e5 ]& x; Z" R& w( J" O
* c: a3 ~! X' P) n5 w  K6 K3 ^7 {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w* ]% J) Q) Q1 B8 B# h( O, I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6 ~5 m7 j6 v( f& d4 u# K" p8 `
9 I. K7 c8 {% w7 A- i6 z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 l: U  q6 L5 h, w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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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春天已經來臨。
5 z6 G" U. s4 ]# C0 w4 G+ G: R% I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8 e/ A. Z7 l& A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9 j) {- A* m9 S% L& Q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8 F/ Z1 a& \( Q/ ?! i; G4 {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 ?; l0 `/ d; K2 d/ O+ h+ P& o  L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1 Z$ U2 O4 f0 R, i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3 z7 v# K7 a$ L5 l- j* D
, D  D% ?: C$ V" X9 c3 V, N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6 E. c  k9 U- G% B! L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i" d3 E% V2 N+ y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1 w! b. o- W9 x! M) M! x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n( i/ C0 C7 o! |2 G1 I( ?9 B
0 \* [5 `0 ]0 O) b) [
博雅忍不住問道。
& x* d. z2 Z$ \' \4 x
“什么事？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就是明天的事呀。”! B9 A* x- v* S7 s! S& }& ?
5 e$ j. N) b( o/ g& V
“明天？ ”" K9 {3 M4 u+ k! U( u: v2 \
, ^6 n1 L  c* V! h# p! n4 S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4 n$ X: A5 Y% e
0 C9 b! ]) K6 ~- s! ?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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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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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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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U7 Q0 O6 U# r7 ?+ X- O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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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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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8 f# s4 Q5 J. a9 X7 C+ J; \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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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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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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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Z- j: f9 k* c  y( L) ?4 l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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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 {; s" ^: L- c3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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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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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x7 ]# g; y) M6 W* s

地點是紫宸殿。* r4 y# \; I* z+ Z+ N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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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N- ]( d" A  _! s& D- F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8 o8 H( ?' _1 t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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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6 k4 s. x  `3 O5 z/ ^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5 ~3 {# Y"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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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 N; I4 l  }1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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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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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m* @- \" @5 U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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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點頭讚同。' B; l1 g4 l4 y: B3 R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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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3 C1 t- [4 I# R4 R$ g$ J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6 n4 I  v7 s9 e- r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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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A1 I1 Y: Z#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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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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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8 _* d) @9 e5 m1 f- s: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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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 d- m) U  B# L. I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9 J. R) x& f& J1 `5 V$ G, t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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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 {! P" ^6 }1 r2 X0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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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J. Q: M4 |  n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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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6 B. p" x; },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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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j7 ~& |! p;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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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2 n! D; ~( w8 _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k) m6 T- {; D5 B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t/ x! [; I7 E' z: m+ m) V1 O

“有趣？ ”" m" v1 d4 i$ f; ?% t! a; M9 }, a& C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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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有趣……”; G# L! O$ {% Z) r&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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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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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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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3 I* P: j# G4 L. C# R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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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s1 A& ^!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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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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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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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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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v' c4 ?6 s, n(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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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l* r  G; n, X; q5 [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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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7 C* u6 j  y- {/ r% V( k+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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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 u. \2 P# X: a5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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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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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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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l4 o; s5 d; U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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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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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w8 l6 y0 R% M( n;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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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7 @( v/ U8 ^( I$ O* s( }2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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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R) m' c) c$ D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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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5 S- |& P0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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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3 U  p8 c- m  u/ F

二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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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E% }* ~9 T6 t4 r. k;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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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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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B. g+ U: J8 j* Z! k/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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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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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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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5 \- b/ L8 Y% N( {0 v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c. f. C2 {+ e& b3 O, S4 J7 V" R7 B* ]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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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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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0 Z) x% R" n5 w* F6 F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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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f" c8 E$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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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9 o( Y( d1 \" n,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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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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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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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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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 Y" w, {0 r& t4 n7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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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D8 t( E, j2 M4 b( @* I+ H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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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f7 v' |! T' a* m( r; m7 u2 x! n1 x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7 R4 H& H6 y1 ^) Q7 _7 x9 X* J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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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5 A+ m; P/ h6 p4 L+ j: U;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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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i6 ]/ h2 n) w+ k: M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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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K4 _9 _5 w9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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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1 b2 A"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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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 v$ A) j$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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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9 e3 t% y4 V+ D# N+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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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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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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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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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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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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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啊！是龍！ ”

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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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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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0 I8 f$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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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2 q2 T+ d* e) i7 {: D1 T

“有龍啊！ ”4 }+ O& a# {% t- l/ U, o9 U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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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t3 D" D, V; C2 i

“哦，是老虎！ ”, Q2 j4 j5 l1 ^% Z8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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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_- D; i; B+ n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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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e2 ~8 s) R1 U& F; C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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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g% T, E' W  s7 U5 R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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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是？！”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5 L( f  B  w+ E* j: O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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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L, k1 b, a4 w4 L- _& Y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6 D* M. H( ~, g, b$ H0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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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5 h: W6 {3 v9 [& U( I;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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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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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D: C/ {( A- ?- W/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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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3 g5 `' F* q/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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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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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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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6 e6 @$ S4 C/ X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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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6 T7 X' ~- n  @, S' b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  R! L7 G  E* Q7 o/ m) V. k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5 D& t2 z* S( L/ H

“這是什么？ ”忠平問。: J$ I9 |$ e" p! A. V.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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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1 n# }5 R8 e* v6 D( I6 U5 I% e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R  ^0 r5 @1 O) C- m9 s. h2 M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8 A5 M; S( D8 l- z% Y: v+ Y

“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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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2 Z4 T+ V& _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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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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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8 v7 z# C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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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J' x$ I( u' Z6 `1 }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2 ^  @6 O7 O8 K" w, Y5 H4 i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D8 G* _3 C! o/ o  P  }* w9 X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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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S) R- h) K5 o! P/ C- _9 G1 n: T/ B

“啊！ ”% `# \8 {( S* U1 L/ w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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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P/ X* \1 y  D$ |0 s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4 d5 V: N2 e' G( v. B$ t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 h: [! P/ Z0 @. X* U

“哎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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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 x5 ^* d0 c&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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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1 h' }) R1 N2 F) f&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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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1 q3 e  A1 g' t& J9 \- P# t3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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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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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3 l/ D) \2 j1 I7 O- @; v; S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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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n( L: r, {" t  h! D' i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6 r/ j2 v7 `: {8 I2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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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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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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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8 z7 ^7 |- q" i) s/ s8 d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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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5 C- k7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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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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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h* C' I! |* H,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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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

“要我喝這個嗎？ ”5 a' y5 ?2 B$ V$ H& Y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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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T& {  @9 t! F' s* h" [8 i0 o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o' R2 [+ M% H; X" p0 x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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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Y6 u* K/ ~( v- _( e9 [: g2 r- s

“好鹹！ ”. a7 _- j! ]8 ^% f' |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a& w. T  Q/ ?( D/ h3 }

四) o- U4 W; h# v& {7 k( b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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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1 @( ?3 P. ]3 g1 k3 [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h% b9 i2 f! [+ a9 E  E. W4 d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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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d+ c# T) }! o" w7 ~9 C7 r/ U1 E' h# Q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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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_2 M1 z$ S9 H- j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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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l6 ^! N) P: ]

“呸！ ”9 c( Z' F0 G" r' E, _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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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0 [$ i; Y3 x1 _+ c/ n-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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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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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b/ }5 a5 j* h+ P

“猜東西嘛……”% x7 _; X1 k. h. s5 D5 H6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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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 k7 L: _4 G! q

“是射覆。”忠平說。/ l0 J8 }9 V2 g1 x( [# N. e
- K7 G& v: k2 P8 E$ G; m  d' N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W1 T  e0 {! ?3 T
: U2 r# u: d+ w3 R, N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O% N) f+ r8 f, _- m2 G: [7 A
) U- V# i" @: m7 h0 T3 i0 ]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K9 k8 z2 V! H: ~  L4 r# |3 ]
- \/ |0 m( B- L; {- X) {- D* p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明白了。”) h1 T& A1 q1 y
! N; \, m' K1 c; Z/ z
兩人點頭答應。& v( ?: t  X6 M1 P2 z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i2 Q4 _*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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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晴明表示同意。1 i! x$ o" m% I/ a  M
* T. e+ _$ b  M  g4 p: H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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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脫口而出。) ~, U2 z9 z6 W& b# o

“你、你怎么……”/ K; h( Z1 j' {' y
) s- L! U) ^# S9 n" m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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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i+ \* ^- v9 e; F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8 {) d- f/ W8 x2 X
: k! Q( H9 X$ U& Q3 _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k1 I2 W: C+ W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2 |: O9 p1 C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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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w( |9 V& f, D" \6 ?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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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大柑子——就是酸橙。" C5 B# K0 K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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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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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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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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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 [+ u  Q0 f( [0 a
道滿低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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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9 V: H$ s0 U- a+ ]+ i. c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5 V5 S6 `2 H9 F& R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p7 u. F8 U: @5 U" ~* x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5 t+ G8 _: b$ d" p# {$ M, N8 v

“四只大柑子。”$ W6 h' Q; B7 r+ B- ^7 x/ a

晴明也輕聲說。

“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P2 m7 S" O( L"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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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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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h  b# }& Q  g! X, _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B+ z. z1 w( [7 Z  I8 s7 h
* `$ A) P3 G7 R- }
道滿點頭。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m2 K* ~# w( o! |0 ~6 p
- Q  F% @/ o# t$ n3 s) j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那么，我打開啦……”6 {* l9 e6 ]. `6 g( c.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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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n! i1 v" a' C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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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會……”: G# t$ W6 i% k9 N*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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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T7 t  H) b$ g6 t& T6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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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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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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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V# _4 S" n* W9 i5 |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3 u9 v' }2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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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 F& s. F: @5 X, Y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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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r, ^  z4 Q1 U3 X# h# y2 j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9 x6 v% A# u6 V2 N4 Y5 Z. |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X# Q- L0 V* R* e; D6 s/ |1 A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3 \* v0 B. u  u6 O% U; z' z5 y
1 @0 e( F2 |9 d) h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d: M' }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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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w5 u# R( k8 f% M+ {

“啊，的確如此。”
6 a" T$ K* g7 R' ^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o. t7 |+ W1 F3 P; N" h5 S
" ]/ `6 @0 _* N4 U$ C% a2 I! B: D" U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e, N6 ]% w,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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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6 D. u4 ?6 i, \" Y$ Q
& V7 _  R7 x5 z2 N' \3 S
“哦？ ”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2 j" ]$ i# n6 n! y;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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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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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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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i/ L) @) I& V" u9 `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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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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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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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神將，伐折羅。+ X) T% y" l. j# q3 y) u

寅神將，迷企羅。

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 f9 M/ S) L4 c# x/ @

午神將，因達羅。6 o' {: A# A3 a  C6 ~5 N( g

未神將，波夷羅。; l6 @* T# A# S- a.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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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神將，摩虎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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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神將，真達羅。

戌神將，招杜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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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 D! ]) t7 @: R- C) x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Q8 S) F6 ^, u9 I0 o# J2 ~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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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6 ?- `. g* O) O/ ^1 J7 `% f. Z6 Y
! O; x( N8 g+ J% l3 [# L6 g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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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7 Y/ \  x/ K. W7 q& H

“哪個神將？ ”

“辰時的安爾羅。”/ W- r9 [. c9 O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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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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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2 J- X( v, m( i9 l#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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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G3 f6 X# Y8 _9 a! E' P

“道滿大人……”; `* h2 M* i' M
& i8 S4 @* r2 Y& b# ]
博雅低聲說道。( L" `/ s% v& T/ s9 f: `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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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8 B0 ^7 ~1 [%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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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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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k: p# V5 P8 d; p* T* f8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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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了一聲。) M7 y4 }* n. ?* t, ]8 c1 F' l1 b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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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搔著頭笑道。5 K0 u7 |0 R' Z1 t"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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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 G6 b5 e4 z0 d5 [. i7 D#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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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I6 p# b+ r8 ?, m. `. K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6 w' q* A' R- Z2 X& r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t" x* w  e' x!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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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F" D, b" a2 W5 z) v" I2 `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4 i$ |+ Y& y+ J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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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n5 g' k9 F  i6 @0 b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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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驚呼。4 K7 s8 o$ x: P+ @. D& S. I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D$ N0 r( X/ q% O5 f

晴明回答道。8 O9 ]9 m1 r# H6 w) k3 [- A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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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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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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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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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那我就收下啦。”" p; L* t% [6 w! D'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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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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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 L7 {1 `& \) K5 J: B

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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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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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I2 U' F6 y) J. f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 p* b0 J) X; e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x# T9 p7 X1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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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 ”

“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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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y! S7 F4 p- Z/ d* [6 S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a# n0 ]%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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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師輔大人？ ”% E8 J) U3 R& B0 F  i. t+ V0 K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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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7 k. U1 Y. b0 q" M  }1 u0 r"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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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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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 `  o$ N0 l1 @# q, [, L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 q) \  F" a6 U$ M;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為什么？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r4 n+ A/ N! Q: c# v
6 N: `$ r0 z6 |2 H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V, `  \+ z7 v0 l& G  J
7 \( b$ c* E7 k* A+ k
“什么？！”) h5 J1 z8 A- j6 g* ~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 Q) @) G0 t$ F: r9 F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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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8 l8 n+ H  l( x$ E/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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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K( W" W7 Z/ P& r4 l/ w3 K2 I# b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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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3 w9 e" A5 O* ~: {: m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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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 E; @$ T) v% L( b5 c2 l4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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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J! ~( @0 q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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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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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0 ]# v( W8 E, C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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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 |% c5 j& w8 A: O: a5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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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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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r" u6 E. v! h& I, ~!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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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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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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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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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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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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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 g5 c: A- f/ g

“真是光陰似箭啊。”* {; \/ t(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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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9 Z' `# Y8 Z+ }2 x: h; K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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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喝酒。( X: |2 m' O6 e' c9 W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R7 x) E/ O( N( a, J% I" G

“哦。”% r' F% ]6 G9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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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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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O0 Y  E% h: i& m9 P/ ^% W2 ]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1 c/ J) C; c1 g2 C9 a9 M
6 o! n0 E3 K6 T7 c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B+ ?; _! N3 ]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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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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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1 M# F: K! w* |% o" B4 E6 W5 A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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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D: Z4 ?7 {1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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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g! N& Z9 f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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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2 l! e8 o3 q8 n% L) I3 a0 n3 r. V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8 r: Q( N: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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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0 R! {/ ]6 D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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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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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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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8 Y' w& B9 ~: z& c( |3 N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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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n" b( X+ e3 Z) L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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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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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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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 [9 i# n  c. V%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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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5 M" A* R, T  s/ A; Y, M: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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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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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o, z; S& Z' {/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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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b5 m( Y6 v4 W9 p7 d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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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6 t7 J; }* Q' F$ d' I4 K7 S' r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H, ]0 B9 U0 V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p  n/ q1 \% ^& P) |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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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0 `$ G% B) k+ w( _( j,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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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w6 S; V1 Y8 \- u) `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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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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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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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b  G$ H: x, z6 I5 y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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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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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二% q7 T7 ?% H0 o0 I+ C8 @7 e; Y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D6 ~7 m8 A! `/ U&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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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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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M' r5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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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你也這樣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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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6 _) u! C$ O+ g.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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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h9 \  S. t9 V% T' P9 K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P- T5 F5 }- T% y! d

晴明注視著博雅。" P4 ~6 W; a*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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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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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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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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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l" k) E( C1 i&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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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0 B( l& l- Z. M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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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K, B0 o9 ^. {6 n/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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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

“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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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m; Y8 G- }  K8 g( A6 D. k

“舌頭？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i  J: q# a5 u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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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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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舌頭嘛。”

“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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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 {( R+ |- x  U! E% ]3 R, f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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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 [" U0 h0 U. o; [&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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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t& d4 u+ k2 o) k1 y8 L4 _" K% q. N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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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8 W+ R* E0 V' G% p

“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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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j. y7 H  j3 _% Z#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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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F4 _5 F1 k3 g4 G# D- V) [8 D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q1 H& L5 }+ e8 u" ]- ]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7 y- c! a* v, F, U( P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h5 d7 c: Q7 }& U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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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S' S: p8 k7 \2 M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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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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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他呼喚道。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0 m+ E4 ]! U. X1 h  F

“忍覺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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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 Z/ G7 t. w5 g. F" @4 l9 ~( V: a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L! U+ f: N. X& U! n7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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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4 ]" Y" ~$ @( C$ k* @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0 a/ S. f$ m2 N0 k/ v/ `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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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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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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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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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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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U' ?2 \! f  l4 P7 @" Q. Q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w) F( b  s/ B  Y"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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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然後——“啊、啊……”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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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F/ C& h7 b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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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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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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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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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P4 l: G7 S1 ?' R: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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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您醒過來了？ ”

元心答應道。5 M6 A% E0 W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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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做夢……”5 Y6 w; q' h  Y7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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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b4 S- L+ }( L: O* t( Z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O3 N( B5 q6 V" k3 F. b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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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Z" x% R5 h7 M  R5 L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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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Q, a# `8 b, H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F" \0 w/ H9 ~8 ?3 y  q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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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B" e; q5 _  W! H. G1 l+ C6 r/ S/ k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x9 y8 g. l2 `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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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n( t! C! P2 `6 W' E( y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 p. d% H  l( w7 v+ ^% h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F' D5 T4 V$ U8 _' E: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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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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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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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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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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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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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x* {7 j8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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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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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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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N" f1 g- V% N2 f. p* u9 L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6 W$ [4 M5 ]4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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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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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Q  j: @4 c4 j+ V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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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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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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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渾身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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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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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S+ A0 O0 ~1 f7 ?; s8 z" d- b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5 F) B  y2 t9 w) W  X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2 s3 }3 w, I. S! y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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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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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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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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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x% e: y% T& y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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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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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 R# H# [% {) S( ]4 W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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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M$ x/ l+ n3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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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P% D' N4 Y%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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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4 W8 T$ Q- |6 ~4 ^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 ?1 a$ F: y, O8 F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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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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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F8 \1 X% U5 a- i; G4 E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T" G/ O& k6 f,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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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r( `2 n/ r5 n3 I-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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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k+ N1 O2 g1 A! c4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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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L* I4 N  B9 j: @4 v: N7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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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3 t! l+ A4 g& K6 f# E) G*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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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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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 A( p- T+ _( e5 x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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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n; f( i: j. I0 g4 Y0 x( ?: j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j& K2 Y5 ^- ]( V  t  [  V

那首領喝問。5 d& N) P7 T% p+ c1 l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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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G- u+ U" G( L  C7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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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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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像有人。”* B; K4 H( r( r& ~# r0 _$ H3 x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q& {9 Y3 o9 l- f5 r& R' U0 z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 o  m4 V9 ^# G' n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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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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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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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R* s' C( z9 d$ k) c6 w  D) y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9 @, ~" }8 ?2 D. G% T8 E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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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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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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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8 C% k( s$ X/ f. O# g" D9 j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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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4 e- o0 Z; S# \5 H#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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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 F3 j1 s"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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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E8 C1 v2 F) ?1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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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I. W! F" _% l( \/ D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2 Q5 t3 j! b5 m; e: Z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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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嗯。”9 x$ E5 j0 X& b& b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9 U& Y/ P; y4 }/ p& F6 z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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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 t' E9 e1 V. J+ a! C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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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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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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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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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5 ]& s. K( N2 q2 }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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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7 o0 R( Q0 m: @$ h+ j4 b+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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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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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4 B) t, k; Q4 h) M1 f, J9 r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 O( T% y& L/ Q
“今晚？我說了什么？ ”; b4 l+ x  v4 j/ ^
! k7 R( `6 e" \( S5 I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 r$ R, h, e1 p; U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4 N. ]( K, b* m/ `7 V0 Z
" y! T6 w' y% r3 E* y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h: [. y% q" L7 G7 \- {  S

“嗯。”7 D: E& u4 ]' ~" I
8 v; z- Y9 P* _5 H) ?) L
“去嗎？ ”* H8 j, E* Z1 j
; f  {  b4 ^8 j- ~
“去吧。”

“走吧。”+ h' D" }9 |5 ^: P& l) @+ B
3 T% Y8 H6 \+ h) O  z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奇怪……”. E: I; x9 n1 B8 i6 `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山門敞開著。
/ K/ `. [- X* s6 t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3 I- _& G0 N3 d4 T& R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 T) j; `! A% y  e1 y. {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M" A7 _1 r$ A- t4 [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e4 z! m4 q/ ~2 R4 z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C) ~) W  d& y2 {5 x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 |  I; X: g4 I) g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3 o+ x/ g. a% c* q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v) ^" ^, Q8 M& Y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 a: k2 E3 t; v2 S- l; l( B! W
“怎么了，晴明？ ”
9 C7 X6 o+ `" C- t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0 H5 c  b' M# l4 h' g# a
“有人來啦。”9 c5 O, Z7 s- {# d( A0 C! G4 h
- J* J" n+ D- }# p7 N5 R- W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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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8 i( J! X! f' b& ]/ ?2 s( x
; J2 A3 |% ^# \* G2 v. }0 i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7 B! m3 A8 Q& B& {' k/ w( {5 v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 T8 S7 v+ c' D3 X1 q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1 r  b6 [4 V2 n. j' a. l4 ]3 `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3 P( C  N! B( U
' w( ^( _; c% W8 ]- U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t2 g/ C9 |) A. e$ S9 w
/ C+ D) n' X- V0 c, V
“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 G+ {) n5 l# Q
$ b4 Y/ E3 G! s# c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2 _* C( ^' i7 S" Z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o4 f0 n/ M& i# `" g2 H

一個唐人說道。

“這兩人沒有睡著。”; Z; e) O0 e' f" G) |; y8 Y! }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F# \- Q: g4 k4 F
! M: D* p/ T. ]  C% ~! p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8 e0 j* ^7 z! ?" {, y

“你認識這和尚嗎？ ”6 b9 e* ]1 R5 C% o" z5 h" A* v% i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8 M# y, t& M& w8 q3 e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4 j# |3 G: H* W
: R! n. G; e; A) A) Y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3 W4 E, B- n$ z! K

“請放了他。”
5 C# U/ q/ Y, u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 T' M8 t: Q/ {# R1 Z
“你們想試一試嗎？ ”1 }) }$ g/ X3 W+ K8 l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 Y4 ~8 H. D# J0 Q9 g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 d5 ~  a- x! K, y% t7 m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G; _2 U2 |( ]7 j# ?& |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5 m9 T; i+ I. P; ~$ k- c0 I! z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f3 q- }5 n! k3 B' b

他大叫起來。
* ]  n) P1 I; n% _- l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6 `- _4 v' h  F& R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3 Y$ u# a2 B- Z' ~
8 |  R3 v0 d& Y: f" E9 [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5 _0 C% P8 P1 c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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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d( |% `, `: r6 |
9 d8 l: j2 B+ z2 K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
8 ]& G# x' M. O# C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2 B8 B: M! L: K, u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5 F; p3 K* {' `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6 ^6 p* t( [# S+ T9 F' E: Y/ t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 o' c( `) G5 t, y# f/ x2 d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z$ V/ J* `9 h5 c
3 @0 @5 n, l2 i* a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h9 V: N% I- |& j1 N
3 C7 o, [. |' A+ |: E7 Z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6 U) G/ w. I5 s7 A+ t
0 l/ w4 H, ~$ q4 A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 X% f( Z! `. f! ]1 S4 u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v% X. N  H; P" n% h% y1 _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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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o3 g, Z% z7 S! j& E# b. Z! u5 \/ o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5 S7 E& d9 b2 N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K- x/ V6 U8 e0 [' S
$ G2 g. h2 ~9 Y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1 ^  m7 M& ~: J

“啊！動啦……”# n6 y9 f0 @; P# e1 w& Z& O5 p; B3 [
6 J: U8 m$ C# i- u( O6 Z% C; p6 c
博雅小聲叫起來。
  d8 v8 l* R4 D) i: V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2 y$ W! p% c8 c% u# H: [" A2 R6 I) e

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k) [# d! o7 x5 L( J+ p
4 d- C' q5 e% [" v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b, A/ v. j- O5 ]/ ]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I* I) {; T# w9 Q- O- G, [9 U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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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5 t/ F% D/ [6 b! P7 O! u. v3 R; P
) [% G  Y, O: S' G. w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8 C0 Y2 h, e! N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3 S  g. U, l* F
4 r$ i% \: x6 J% E: g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2 t3 R2 C( T! K( j* w: Y6 K
“原來是這樣。”

“那好……”5 H. T. P( [3 [, I$ I" T/ @
0 t# _" x& k- P4 B
交談在繼續進行。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p9 `. o& k2 f, U5 x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n& j. r0 o! K1 t/ c/ j- Q+ @
1 {; S- `, ^4 n9 V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3 ?# i" h8 ]! H  W0 _" H( `# W5 c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6 V1 f" ^5 X& S- O& M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2 f, D3 K# I" S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 o9 B7 i8 q1 A0 f) ~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要帶到哪去？ ”

“藏經樓。”

“藏經樓？ ”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有。那壇子怎么啦？ ”
, b' [/ Z0 R* S' E
說這話的是元心。4 v4 q  S5 J. z) X+ I2 A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I8 ^+ ^9 N3 d. \# s! ~9 g! _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4 c9 \: M9 y3 w8 b6 q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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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 L6 {' Y9 f: k& g' Y
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 S  Z0 l% b% |! B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 c' t- Z0 l5 ~$ z5 i& M7 _
“這個……”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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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K1 ^' o7 t+ \/ P3 J( Z( E5 [8 \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3 C0 |) b- K% S1 c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9 C# W" ]5 S) `- d4 Z
8 G8 M6 i6 S5 Z9 I3 c5 m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v1 ?# t# u  N. R! W
% ~/ Z) s; ?5 X" M  {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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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0 M% r6 L% N; H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 G  m: G6 w& f0 |
“……”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8 v2 _! h" s" N2 C' G1 v
3 W" h1 |% m& O8 l" p" W
“唔……”
: S& c- ?; ?& d$ q8 y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_7 o; ^8 ^8 Q  O6 K'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u  J- d1 Y8 n" K2 i
0 e$ G# ~! b6 ?2 E5 I2 p" ?7 u
晴明抱起壇子。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5 P% b! R* ?  p3 |+ P
8 ?& |3 m' F/ J8 ~0 i. W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8 u9 ?7 o8 F, ~0 `*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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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8 M8 f3 g: k6 o' B# O; J6 [

“啊呀！ ”" u" }# I1 e: _
3 K% \: y/ Q7 s+ z2 i
“啊呀！ ”0 s! y, ~1 S9 P
, [- t! _; r0 J7 k. S$ c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 |+ {) g/ r" M( i" Y. U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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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9 V0 s' d" X/ \5 P+ m3 [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7 S) ~/ o: o* k7 M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0 O' I9 ^% A* x" |) G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1 U" D% \# G2 g& F* g
0 Q6 K) {/ s! A. o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 |# W* e: h( w3 \
! S8 z: b5 F/ P9 T5 I+ V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啊呀，這、這可真……”, n% B& H& w' x6 t1 Y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3 O# t6 u/ p. ~3 E$ T1 j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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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輕聲自語。/ _( P/ Z: |%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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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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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道。

“這口摔碎的壇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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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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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j" q; F1 d4 j3 u8 A- B. M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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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4 c0 z4 P, w# H) O- t% l/ ~
忍覺垂首行禮。

“萬分感謝。”: P4 A+ O5 a! i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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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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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5 p$ b. T: f- D9 w. l, K4 l# F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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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5 c, F: J1 S"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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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1 H  a1 B% V1 }0 C  U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4 l% G. T/ I! w+ b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3 ?3 Z0 t& f3 R1 o' D5 n& @/ C6 U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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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s7 m# o0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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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9 r1 v+ a9 u7 @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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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8 L$ B3 H1 P! d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h$ ?: Y3 ~4 w& a- I+ N  g2 {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7 U, W, c1 L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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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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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1 g5 r$ [6 y3 T) Q8 c. Q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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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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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0 U" k' u8 {. Y* X3 o
“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 M) a) d0 g- b' i4 o& `
$ i* E9 K3 [9 N# X/ v' U# X9 L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Y, ]- l) x& _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y! N9 m. B5 [; F4 j  X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c% @/ z2 T4 O

“好香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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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r% c# l; F7 r3 L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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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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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H! h" d+ \" w*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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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5 V8 q  N4 e& p) V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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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9 a8 K- m5 d! d, k" Q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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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9 t& I2 i' m% M  q5 j: a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s$ n! D& \" ~2 |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g$ i) I% M6 n: _- ?2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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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J. `$ e. ^0 u0 r9 m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篾匠？ ”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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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a* V' \7 j- k( y1 P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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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7 p0 d$ y5 g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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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s  L0 {# ?2 ]% h& ~( C
5 s6 J" M8 m  H* `8 R  L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2 m9 I( C) `8 v$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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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8 ~$ Z  j; x4 E4 L% p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d( q0 e( e* m# b( e0 `& k2 F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P% `7 \0 |- Y# ~, v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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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T# |" r3 G% P, q3 a7 l  E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6 q/ ^5 \+ l" H5 }% I  ~% V: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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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I4 |$ O; p4 Q1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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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3 j1 s5 ?+ l2 C3 j3 ]4 H7 T: c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M/ _9 A2 \7 w9 Q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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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5 z& P, R# D  W: ^8 L. G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q9 c2 N' L( U'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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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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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C0 k$ }& p. I% E8 `4 k5 i& Z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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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3 J; r* X2 f! g$ b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S; x7 ~1 Z7 J$ \& e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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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E6 c/ V, g%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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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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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9 O: p+ t8 Z" A& s(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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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3 L. L" T( i! [1 g- o6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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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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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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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Q6 I! p( A" E6 Q

“喂．猿重大人……”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_4 C/ w( A0 J  L' m, y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 Q, F5 R$ Y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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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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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 T, S7 ]  @- v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d9 Y+ v4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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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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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4 G/ H& R; E( n;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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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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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7 ~8 \& L9 I. \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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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8 l$ W! F+ {" N' J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  e2 V* B&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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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1 K' `$ c) t- E1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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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Z4 v; X' M0 X: i1 o

月色分明。" S$ t2 f* q6 M" ?  I" a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F' J6 Q+ x) X! @9 y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7 _" ^0 r5 X, ^; ?7 G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B; l; J) Z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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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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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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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0 B2 }' d+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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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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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8 ?# _- Q1 B# z" }, z' P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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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v0 `  \! q9 u, V/ ^;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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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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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R, A- j* d, L" G, D6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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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s9 B, Q4 o2 c( H9 p0 L6 [4 D+ A, {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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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u) }  _  O3 C$ Y! w) W* n#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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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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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 ”' X8 |8 G* B  R$ J# b# b* r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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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9 c4 ?' {$ }! l

“你想尋死嗎？ ”# f7 Z- A- G) h* `- F.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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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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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4 G% R+ ]; _. Z( p% m7 ]2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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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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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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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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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F* L( ^+ g  f(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2 m! Z9 e! o0 W0 y* ]* _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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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P% W* M3 ]" @; I7 {' {/ `" ]/ ]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w& n  \% q. I% E#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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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Z0 A9 S( z& K( T2 C3 o! H5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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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5 K2 E5 |5 _4 B$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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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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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5 Q) H' f3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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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q8 c, U8 Y! a8 r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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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X. W( M  W+ h2 {/ _+ Q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6 E* w# p. t0 ~+ h$ b! R; c6 w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E* A8 j8 x9 r2 H" u  v4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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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在跟誰說話。: @$ O/ ^# k  ^  n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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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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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7 t7 O5 a; `, k8 L1 U*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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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8 Y/ ?$ P& A+ _' y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Z  W+ V& `$ i' m6 F! Z3 I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X% c& m4 e3 \  t9 C$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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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1 A  l9 \' {+ \* d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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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7 h: h' l: G" O0 d3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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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B8 D7 J0 d4 M% f3 P3 \* ?2 m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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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3 ^: F) F9 u0 ~* y  P3 B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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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3 z) w! p+ F1 Y2 |4 [# N. b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3 |. p8 h$ d$ x5 y3 U0 _

妻子的腳步很快。! @+ }! q& `! B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 f0 q( P$ C: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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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  _, f$ ?! T0 H" Z#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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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G" Z6 G& u9 e( X& i& G2 U+ A  {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Y! j0 |* u! a4 _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_& M5 C8 g$ ]/ T8 c& S* z3 k! h( r. T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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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1 u/ V" A$ Y# P. Z) s$ P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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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9 s7 V" j/ n+ q3 b8 k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1 l7 @* O* p0 ^$ y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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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女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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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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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還在睡夢中。# ]% L/ a/ k" d) j0 s+ X$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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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N1 M4 U- _+ M" ]5 k3 S$ S%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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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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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V/ v0 O3 S: f, U' E+ k! T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3 o2 I: v4 H! ^+ O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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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2 ?5 x9 Q' `* L6 D3 m* ]. p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J4 b( W5 S) q/ c7 Y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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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8 Q& g$ k' C: u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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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呀！ ”

“出來吧！ ”4 ^3 i& g3 T5 {+ E7 z$ u%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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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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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4 x, s6 G;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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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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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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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8 N) j: L3 `! @5 i

“草簾！ ”% _4 m" x# v5 i/ O1 q6 Z& `3 R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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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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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y, D# v* X  j! t# k+ B

“不掀開草簾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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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法進來呀。”" @! j6 x( i7 H! C4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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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8 ?2 b# t2 U) B: l' |' r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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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 G  N$ H1 M2 A* o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腳步聲停止了。: q  I# R) D% {2 h. I! {

“是這兒嗎？ ”

“是這兒嗎？ ”" f0 _1 |( A4 X' z1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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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y2 d2 i$ N/ Z. O$ ~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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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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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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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O( L( A3 \$ ^( W' N* ]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8 [8 a7 J/ M9 [! p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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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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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 k9 o! i: }7 ^)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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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夫人……”( T/ L% u5 f&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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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9 j& D" n8 V, N. P' v

“請開門吧！ ”" J$ L: J: a# g
, H  ^% p( o% z* y* e7 b+ d6 |7 ]% [
“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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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8 d0 ]9 b: j& s6 e6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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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D; w" \& w8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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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v8 i4 X: ?+ N/ t9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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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 u5 U& {% K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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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 }6 W! ~  A( |+ `6 j1 B' p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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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 w7 q% c; D3 s; m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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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博雅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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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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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G* G( U' `! O" X/ J, D& [

“噢。”1 L3 f# z# Q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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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7 k4 j" Y, T0 J0 A+ G& Y

“唔。”/ [, R# s% @' L' D4 s5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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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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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唔。”, z1 w' N* o& a/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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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7 n1 I8 M9 o1 e! h: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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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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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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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2 g0 r: b. ]% r2 i8 B- S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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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y' s1 f% `;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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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7 V; @1 I( `! c( i, C3 |1 b1 O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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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 U3 Z( S1 P$ H6 d# w!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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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2 G/ @& @: H3 L-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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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6 b' m% M& F3 F4 [( m1 L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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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j+ Q: j+ V0 g  ~* m3 p4 Q

“嗯。”

“去吧。”% K+ }/ u; v; G4 L" u8 j

“去吧。”/ b0 T) v/ H! x* T%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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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1 \$ o7 I7 ^: T* |6 y9 n% |) y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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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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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R* O, u8 o- h) V' g9 I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k' s) M. z3 @  U, b" M7 T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7 c$ ]* ~# ~# `* _1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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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k7 m: W, }8 `% E) m* e) C6 J

猿重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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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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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Z4 S4 O: [: E. m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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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4 E! T( ^, i) F+ l# g1 k1 }0 q7 g2 |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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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a$ ^6 t* G! Y. g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e4 B! ~' q4 [$ p2 {! Q-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2 a+ R8 @' b0 c1 Z
5 C, v7 [- g+ t$ p& ^* y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 m9 \/ Y' h; ~7 e$ {( i: v# D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J# B6 G  g$ d. V: n% h% y. m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X9 S/ u6 N% |

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1 K( F. V3 ^7 i; Q. r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N2 m9 L$ q6 N5 ]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 L2 q$ ^+ t( I) z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S6 q1 M7 f* c

博雅大聲說著。) }3 c' ^4 O" X% k7 t5 m. V* v# E
" X0 [! b$ l5 }5 c8 ?+ R
“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6 e  I! O8 a) ~5 E3 a
$ h" m; j0 G  w0 B) @+ }8 ?; t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 r: A  t5 ]: W3 d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 m5 W4 Q5 t; y% R/ c

“肯定會來。”
6 C" `5 h4 x1 C9 c# B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A  ]9 b& h* a1 h" j, X2 O$ M) q
' w" X, X5 s. M3 ]# C9 w) Z! m
五

他們在喝酒。
1 b: m. I( F  H/ s: N$ w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1 S' Z3 G5 O. F
7 T: ^/ O6 I& R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3 y! J; W2 p% q4 i# c6 u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a9 u) |' m9 w0 M9 L

“真夠厲害的。”$ k) d" S9 T: L! i9 Y- E2 U9 b

“噓！ ”3 T$ B4 j" v$ ~/ ^' k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6 y/ T3 `' I6 r/ H# ^$ ^* b
4 ?$ R0 e$ f' S! m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1 w& i8 i. H5 J; k2 M  d9 s2 g* a

晴明平靜地說道。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6 Z5 U! b: c! Z( C: H
; N( a5 m. z6 Y6 z$ T+ S( g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c% E7 p- d8 U& E: J4 I) P) q

“喂……”2 ?( V, p0 }  z2 \' {
6 N& h/ z! ]( C* P+ D
“喂……”
  a+ ?( b2 E; ^- I, J' U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9 W8 n  A$ |/ d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0 O- ^  B0 i. Q) y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9 G" p9 X6 g+ M* R2 }& @
“呵呵。你也聽見了？ ”: C. c, Y1 i7 Y) O; y) s0 }& O  ^

“嗯。”  |+ T  j/ b, }7 M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猿重大人……”* t) H# [0 |/ H/ G* m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 s4 V* w5 ~, j0 ~* V3 x; t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f2 C& e+ p* y9 Q: j9 b2 ?- ]. H3 Q, F
) d. `; e5 M7 Y4 T
“來來。快點吧！ ”! ?$ H* w" R+ b/ ]# B2 r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i3 r1 A: f& q! B- e2 O+ G  O! g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j% o* O$ M$ ^( R1 f' i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 ^+ j8 [5 X* s  u+ c2 \. E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9 a  _3 C" x3 u' N! Y" [

“是、是……”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e  l1 b2 j9 \+ C- X1 s- U
. r+ U9 o" B/ J) m1 \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W3 M+ a0 s8 G. K
; N# o) c7 k! s( p) {! n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 l/ O( r( S- x* e2 y
“馬上就出去！ ”3 Z4 Y. f" i6 U/ o$ U# m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4 M! y$ R- \4 @% K" \( D/ q4 g

“啊！ ”

“哦！ ”

“那就快快出來吧！ ”$ N2 j. V* F0 l- e

“那就快快出來吧！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
8 a8 ?2 l3 z& {' k2 ~. D1 X9 F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7 {/ n. D4 X, J3 v) J

“唔……”" ~& K3 a5 e- Y' S& _0 M
/ A# V$ S5 X1 R3 y# _5 C9 Y, Q1 l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 w: @3 t) B( ~0 i1 k0 \' ?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0 M$ G( Q$ v  y7 Y1 e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 s9 y0 |1 R3 g/ G2 _" Z  X8 p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3 A/ v; i% h+ ~9 L) R3 M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C/ g3 d0 ]. v1 J/ }9 G

“來得太好了！ ”
' Z8 A* k* k6 d/ r/ X: @- A% f4 z
“來得太好了！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s2 j) D( }+ f3 c% F

“快走吧。”
$ M4 ?4 n$ z8 e; O, E
“快走吧。”
5 y# N( X1 A& C: ~" Y, u( |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 O$ O0 y+ E* E9 n0 }  l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7 v) ]# M) V3 V2 i! x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V! s0 u" U( D4 k

“等、等等……”# D6 y$ O: ]( ~5 Z, n4 X( \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4 `7 D* A. ?5 l8 [- x; O, s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k0 |4 ^7 S+ I# g+ c3 i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T% ]- x! C1 w9 U' w2 N" S
" u3 P7 r: r5 V6 s# g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9 C6 z& _  r* X" k
+ V- @8 d* \9 V, \5 r/ R  @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F* s* a6 ?" i( `3 J) ^: n5 V! D
% X. s! i7 b( Y/ x2 R; J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1 @# n, h+ K; B# D! U/ J4 k

暴雨。

狂風。/ _5 O; z/ f8 [* ^2 d8 v
" j" M! E; M4 S: ~: b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 Z$ G2 H+ r9 i
“晴明！ ”

博雅高聲呼叫。
. {; N0 A0 o8 l9 b/ m3 `& w
“博雅，我在這裏！ ”
! r1 f3 n7 \) _
晴明大聲回答。/ d' z8 \* `7 i4 |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P5 L! @  D0 U7 L# E7 B+ G6 G

原來正是晴明。6 |5 _9 T$ R1 R  T" N& \' ?4 U3 S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1 P# F2 N! ~0 h( X( {

“咱們快點走。”; P. n, ?2 E9 c+ i* s& t
9 G- i( g+ {8 P& d; {8 v
晴明加快腳步。
0 |- d; h, N+ u" n5 B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0 R! ~2 y8 o$ ~/ K. X6 q# A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m4 [1 `( p) C( I+ f
9 `8 \( K/ Q- w/ _# ?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o1 o+ B- t# c) z7 y
, ~6 g% a1 S' ^' k7 f  S
“好大的水啊，博雅……”2 K* N5 c# w* P
4 h: o( u- b) t& G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b) I0 G4 S1 Y' E
, D0 t3 W" P( C/ [3 K  k! z
“這就是橋了。”! h5 u6 C5 t3 ~! x( R

“橋？！”8 z: J+ q( M: E$ T2 g6 n
, e) q# n1 m3 H9 y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 O. B4 Q# V&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 \, v; K% }  K$ A- K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3 R( o  X; W: K" v+ ]8 h' n+ @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4 Z1 F: D8 O$ K0 c' M" ^. E* \
博雅大聲說道。+ e; T# L% t' c, h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g8 w5 f+ R& R# L* U
  |" y" P9 M, @: Y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S6 x- |5 q) K, D& W3 y  \0 ^: W0 @, E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 [; ]# c2 {5 X! s' W4 w  k3 H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 t. h0 ~& N# l2 S0 z+ K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1 v  I! H: H: ]$ {0 n+ N0 D7 O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w- u) R' }& }& H! X1 K
4 ?. X  a2 A6 ?/ t. I$ u+ G) K
“啊！ ”* h& p& V4 N3 `2 p
5 `5 M3 U; ^- ]0 J* T- Q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4 |5 w: C' M* u1 H, T/ |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0 H7 o' A9 V" J, j& U
4 _# n/ e* ]& ~1 N2 h" E+ |9 Z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h6 R, J7 U# p
. j" h- x' b# G$ r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7 Q, T4 M. X% P+ F/ [( |- c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Q! X# Q9 O/ z
3 }$ D4 D& G# y2 ?1 e; o! \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4 l! J8 ~4 G( Y1 Z2 X
水漫過橋面。* {% C2 S7 F" V5 z$ ~: S# J
6 z0 @" [/ w3 s% b- @  @7 ~3 w& P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4 S+ a/ p+ Q  Q; N) l3 Q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 J- t* P. u! M4 ]* X: Q9 P
“啊！ ”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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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c& \8 O+ V% W5 `2 K
# j, O( p# u9 a! V
博雅站在風雨中。
* F$ l7 n3 P) J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E9 r4 Z* K8 e' W% S8 O! i
- C& M7 ^. k0 f- {$ j' J' N9 n
博雅呼喚晴明。

“博雅，結束了。”) h% h& N" R" [! ]' o( H
! O" `0 G2 ^) Y  v
晴明說道。( V+ ?* _' h; Z1 u* ~
+ r1 d( C( v5 Z  W, }, |5 E
六7 h+ K5 S2 F  d8 K" z: L/ K& z# g, s

“其實啊。博雅……”
, @3 z: K) G, q$ t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 R3 f2 P8 s- L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 [+ L5 ?+ Q8 x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 E) o8 U1 \0 N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就是祭河神啊。”( o# q- R$ W/ N/ \# W7 r
  B, w  m$ k6 l! z) N
“祭河神？ ”2 ~0 I  q/ x5 `* q$ }; h) e: E; A
( J6 }; W- G+ d( {7 x  X) |
“嗯。”
6 n) I2 P- e5 Z/ H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K" _& M+ J( _8 v4 v: h% S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0 e6 f" Q; b/ y1 j# _7 t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N6 K6 I9 [2 O
8 }! R7 R$ R. R% C$ K* Q$ w  R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 F" g* {3 s  D" ]$ v1 s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0 y1 J9 M% n% o$ i3 M/ `2 A8 D, o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5 \0 Z1 V8 c3 j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b/ i$ b# f; H2 m( C5 O6 a' ]7 }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 E, E" _" g' G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 h* D0 x# d/ S- O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8 \, p8 f7 T! v1 r  `. y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 s7 h& V+ P8 Y; V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j& R- p5 Q& D( u* y  m' a2 b' x7 S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 Y( _! M* |; l8 K) Y/ B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9 V* _( I) P3 S$ l( T3 Z; I% g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A* n# C4 f# |; }6 z; |
0 a' e! U8 P& R6 w. d2 Y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A! L/ e8 R, A& @: _

那男人哭訴著。: T; H8 O; }& a% y7 S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H, p' g9 `* ~- s4 W% c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 t2 ]- \7 z, C* p8 F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
. F3 g# O2 W& [, D+ S1 N1 }
博雅感慨地說。
3 h1 H+ Y- }- Z/ O) L' {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p; Q* h: C! L& c
. P/ w+ A, G& Y: ?3 w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1 Y" W- I/ u. z; u

“正是。”# m2 K$ @/ C& j# X0 R* y7 j
. f( E3 g* C$ c1 j4 u- p9 ^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6 M) e: h7 K$ D* ~" J$ |8 e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4 P6 `' }1 Y- [8 d6 D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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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B' E& k- K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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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 W% W, ^. S- o1 l7 q6 T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N% ]) ?- z- _) f9 p(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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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 z5 s" _" _4 m
' A5 M3 H/ J' R9 m# m0 ?7 x$ ]: a
七& ^. x2 [2 p' k) k' A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0 k( q( ]7 V5 G3 \5 u5 n, D$ Z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b3 B/ h, A. n1 v/ q: H* u1 ?) i
& _9 u; C% D, D9 P0 ]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2 P  l' y8 d  L8 R7 J8 r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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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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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D( o2 W7 V5 s2 S5 r8 ~$ G4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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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g( z: |' o2 N( K+ k( \  T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沒有風。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6 R- \* D! ^$ _3 y6 k

滿樹盛開的櫻花。
+ E' I  B% G; k$ S! O7 ]: z- }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8 K; B( J$ B" t* \, @/ f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 V0 b. j" r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 H& s. a1 B9 \3 N3 U! d/ r. Z: {. B: v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Z; i! K# Z) L' W9 D; t2 U3 x
6 T7 p: X5 v- }4 q) g( a5 G2 Z
“什么不可思議？ ”+ y+ q% [% y/ v4 D4 h

晴明低聲問道。
0 S# r2 i, F  s: G) O1 h3 m6 B* F
“就是櫻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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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9 W, Z; C, l: \, w8 w, y& I: r
, k$ w' V+ v0 B( F6 K4 W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 K( A3 }! I5 ~+ F2 k$ O2 t7 `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g4 j* {3 K4 U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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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 N% i* G8 u$ L; C3 S& a, z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2 f: e+ j* x  H+ {9 f+ @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Z2 C% q6 z: K5 _, [3 f

有兩只酒杯。2 W+ [2 g* z, h% \( H8 ^8 S
7 b% C4 ~2 |/ `7 {3 n* `5 }4 S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8 Z. |  M  M8 n8 |3 |* i(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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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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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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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 y- C! J0 u* I. h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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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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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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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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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你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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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

“是啊……”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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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1 n+ y! t" @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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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9 m* D4 y4 j' D+ p3 K$ E$ _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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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g5 [; Y; I&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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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 Y. |7 u! p9 {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8 I/ a( k4 Q) T9 Q: b/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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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T0 W, f6 m; |5 j! S% ~) d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3 |  {3 i) J% E+ K$ {5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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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Y: c* E5 ]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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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 X" f: l; U" _) q) O, Y) f6 \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Z! J2 E4 I0 x) [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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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O3 Q* b9 z0 c9 N" C6 E5 W9 \
5 s$ w; y$ F: X+ O
博雅大發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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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l$ K* P. v) [1 f( D$ V6 @6 }* l& c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E/ b- K$ F  K+ A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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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 q. r- B* V$ [+ m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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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1 x% f6 e+ G# k0 F7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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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 B) ^6 ?# C$ d/ p; h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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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打開了話匣子。4 W# K( ?( {* k! X1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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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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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j2 ?; _" I+ ^( G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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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q! R2 p& v# h$ o
6 X" K2 M0 W7 y" ~# u9 r' ]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9 u* F8 ^; n# H2 \) |2 i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 b% e" N2 N6 X2 b4 u& V
7 X8 G- M0 T) q( B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2 U# b2 R" X% t. r$ a9 R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d1 p. \% q6 a: Q' X2 g
  t6 a& F: T" a" @0 y0 w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6 g% n# x4 w" _- n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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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m6 J+ D5 j) q! _2 [& B/ A

“來來，快點站好！ ”' d- w% |& L& f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 {  J0 ~. h" Y- s
! u5 \* ^3 `4 `4 C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4 F2 l7 b6 F6 e$ R. }

“好。咱們去吧！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x6 P/ x- }% Q) X9 s7 r: l$ V  x( Y

老人是獨眼。8 i  p& v, i9 H$ a  W

左眼已經瞎了。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2 e# |* X# o- Y3 c* p0 f" U
( a, {( L" X  E: X) m5 ^( y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X5 O* Q$ J2 e" b3 U0 y!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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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0 u7 r- ~' \7 C+ Y1 l1 c
2 l' {: d, F/ F7 Q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z4 e$ n1 y  q4 {
& Z4 R4 Y% R) K& d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2 w' ^& a. O+ M% h. B2 W" K' A- n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4 ?! ~) N- ^8 r9 s0 t( q; `
8 Z, g6 v! M: U1 g$ k& W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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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S$ A$ W3 f1 A* H/ w1 Y! D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y( H& M1 Z' u; V6 R* x+ _- U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8 v9 s- H: y1 ]7 ~7 D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Y+ w6 g; o9 {% F& B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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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緊這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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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聲音顫抖。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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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去！抱住它！ ”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V6 v8 P1 H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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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 w) x7 f; E$ b; i8 f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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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Y9 h( R* {) ~* x+ g" t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h, D4 Q5 z; y, A; p7 `% w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R: V) Q0 N* L# v- M! Y'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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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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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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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A4 [4 R1 |( x1 |1 T% Y4 A2 E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6 h* O9 W2 a$ Q  D, u9 G+ U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7 n7 n7 b" j7 D" f- z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8 W! v3 _) o. W: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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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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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三個晚上？ ”, k6 E, w; r( n& Z: s& ^+ f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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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E8 {8 n7 m4 m3 e  X$ G2 f

“熱呀……”  y$ e, i3 n/ A5 ]7 |1 O- Z

“燙呀……”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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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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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W/ u+ O% w* I7 ?& x% O2 a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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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I$ f2 f9 Q% w

深夜——他正在熟睡。

“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I6 {! p' j1 ?' X8 u6 v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N: I: k) I+ _* F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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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走吧！ ”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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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 k7 X7 u& m6 w" u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0 f6 X8 e$ W4 w: ]  N% i, V% U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9 ^3 \% ?( K1 z6 [; ?3 ~& ?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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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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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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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B( y; T) Q. v% q- \- E, r" J

“嗯。”

“那就去吧！ ”

“去吧！ ”; k, [! d+ `! i0 w

事情就這么定了。( h3 K8 ~1 m' _/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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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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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u) t1 G+ F  i8 E2 N4 ]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1 [3 p3 s3 q  I( H# v7 U;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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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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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3 M! Z* k+ L  F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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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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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4 G, ]! R# U; S# j/ M) z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s& h/ k4 g# p. X# u: ^. m) e6 A* E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5 m2 J/ i" X4 i, ?) }. d-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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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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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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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4 {4 P' D7 t) \1 X1 \: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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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o3 b, ^& U4 {) b2 c3 Z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J% b8 T; e7 f7 \( u) p' U' c1 o
1 n% I5 M. m1 @1 i7 X/ ]6 D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V" Y/ D3 j3 I, K! U" Y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9 u" P) Q* F5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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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v' A. x7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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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s! I4 I*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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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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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M$ u$ A1 i, x) s7 B3 f5 f

“接好！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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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C+ c" Y7 Y) r2 ~3 \$ L4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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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 a8 L7 q" u. n7 I# J

晴明馬上接著說。8 X4 e; r; ^& t"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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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y# Y# v- u2 v" a0 z
9 b+ R( b3 e, F+ ^0 [9 O+ G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 a# F, V1 @8 `$ U* O$ a

博雅點點頭。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 e1 M: h" l- M% N  R8 H0 t" a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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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完全正確。”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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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 r0 v  T1 i7 i" H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D, B$ d0 D6 r8 G* A, Z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G2 M: z4 O1 U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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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_, q- |" j3 k9 \% K'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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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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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w7 A6 u& a- M

“我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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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K% }; u#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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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O) K' _# K# e( b2 d2 m

“沒那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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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z8 A2 G$ G0 O' S

博雅又撅起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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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M4 |0 Z* ^&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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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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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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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4 s- }/ L  a$ J1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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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N: A( f9 C; i. ~8 `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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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m5 ]3 v5 q/ z8 I$ v9 k$ _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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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7 W2 X5 R/ s1 l2 B%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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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2 F  J' q3 A) P) k* w* z

“是什么？ ”, l4 Y! n) ^2 P' F8 B3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b' w+ P0 \! ?0 j9 a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9 r# t, {/ i  E8 u( i5 y9 C6 \( Y1 I

“跟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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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1 r: R% C7 c6 P2 N

“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o+ u; \( B5 X7 o: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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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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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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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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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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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l5 |4 z$ j' g# {+ X' ?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u9 K6 f$ a. d# E$ R/ q# Q, M/ E# u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i& a; R& C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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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5 E8 T3 r8 Y# D- F8 {; J

為輔全身赤裸。1 Y- d, S6 C1 D  ^#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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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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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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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上去！ ”( c1 D. j  v2 G9 K( o4 y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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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9 \& C2 R  C' `+ Z* b*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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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9 ?' v! o; N; U* G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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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8 `' T: P2 E. w) o7 l! M) V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8 k2 r" v4 _% G/ z- j0 j8 K1 W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1 t3 [7 P1 h: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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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W0 [8 p/ X( t- C# F2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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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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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P4 ]( P& F4 x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k. l) X/ N2 Z- v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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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V9 P; L$ g2 x) Q. K0 O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y5 O7 j3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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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2 }- b6 y8 @- F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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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 \. w# m8 E9 `5 B' J1 z. V" E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7 e- E5 H2 d; c0 t( B. j

“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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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 _) Z8 _) y! q# s, G  i$ W3 n$ M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 ~1 ^8 F0 d9 G1 |  b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 ^1 \# O6 ^9 e  R, c8 ?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2 y% b% H% @4 L+ u. ]7 ^" I+ f4 ^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h- r  J: I% B( o3 i! c1 ~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a, C$ T  N0 C, A/ a: i# N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j1 k7 h' o: V4 V/ [: Z8 V1 L+ V# w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D( @& w8 N: _( w: A& \# {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 H; c8 l% C; ~3 U

老人回過頭來。0 Z0 V' c7 d5 }/ M1 |- Q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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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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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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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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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R' F/ ?/ M0 z  [. i

“哦。”) q) `0 ~' a2 y, C%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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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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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7 s, r& f6 x! c$ W5 d% I
" v# d1 N: p/ g, N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 ?2 ?# W  j! L7 X1 y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t  v+ F9 k9 V8 h& x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9 J5 t. X# {6 m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1 |9 u/ c2 C! m' f. S  v

“口氣不小啊……”
: y5 R# b8 p! L% Z
老人姦笑起來。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U9 Z/ Q, ^( v' X! ?' |1 |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6 B. Q% g% V+ k  j7 x, p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u9 x5 }9 C2 f" ]  a8 W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9 P4 T# P+ j- u- M& m& s* Y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9 Q( y9 w5 Y4 b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p! l$ B9 B9 ~/ n8 T
9 @' ~7 I9 [: z8 @
“說了。”4 |2 Y; E+ k& A/ |8 S

“是嗎？ ”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4 D+ [  V6 m# c2 f' u
. z) h6 j) |. k
“真的嗎？ ”6 g% E& ~% [7 r* ~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t6 g* r& Q2 C' v% \3 {

“授人以柄？ ”# X9 p1 _, |* a; v! q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4 j  Z  g/ R" w0 o) k9 [0 B
“要怎么辦？ ”  n9 t- O* d( n& M+ o
; ~1 G1 }; x0 a' t; [& @% n
“回去。”: O; E4 C; @% @- L. s$ h! X6 c

“回去？ ”/ I; L% I4 m& R+ n" l6 q$ {9 \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m/ C- t, E# W7 y* M2 A

七8 F( Q4 G  p5 Q8 _) t* P4 y# [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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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3 H' j: j: Z* f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B+ s7 l$ Z) u+ f
: ~+ V/ b5 E/ ?# E, }8 M& G: _$ g) k7 ^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5 Y" K" z6 {& P" A+ Y5 D1 q
2 o! \! k! h( H" p7 O  u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1 S' y" S4 t  r1 \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H. W0 u- ?) r# a7 x  t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_* N/ h, L7 T! F+ F
5 j' _/ C' N. m1 \- q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6 N. C1 t" d5 k5 @4 K' ]
三輔牛車。! W' R- C. `% U3 O2 l+ L1 N% v

幾個隨從。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6 s! }' N% `' P$ ~/ Y$ u0 v+ I% F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6 z/ }" x. @1 n1 w4 X$ t6 u6 W
  ?: }: R6 e8 W/ T4 x& d8 K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1 q" m* j( D: Y, s, X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4 x' ^' ^5 t; |8 q0 i  z. `8 l4 u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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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v) l& ]* G- v! n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R0 o: K0 L, b; ~
. R+ S# V( W7 R- q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3 ]8 P; o2 e" z+ [4 ?1 D, s2 F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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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 [. D+ F5 s7 `
& q& s4 i; F& F. ]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3 W" h9 H. z' a: g1 G0 O0 B5 j8 x
8 [0 V& o) D4 N7 @& _' ~* b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n9 Z- m9 D  u1 k) B' U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2 y3 Y1 f# G( P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5 G/ Z" _+ P7 D& K  P4 Z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S3 H+ @- {6 \6 \
4 j) W( S, g1 r/ g1 F( Q1 z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 i& K* Q3 W; T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4 E1 [  ^, L& O% A7 T- i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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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燙！ ”' K% z. S2 m/ _3 I2 V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6 ^" @5 g) k) k4 R2 U6 U+ r5 m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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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7 N( X' ~* r$ E2 J

“哇！ ”) R+ i" o) X/ O
) f" Y# w. A' T& a0 |6 p4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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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l* y$ t, p% z+ e7 Q' b% [8 q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a( |6 W; t' M( K9 v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3 Y8 m0 d/ P5 v) l5 V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2 V% z9 R# O' _; W
“別人？ ”5 {$ m6 j5 N- H: V" Z* Y
( B+ z! d& u& ]/ {6 J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X2 o  m7 V* z6 t0 F

“你說什么？ ”, G  I+ ]( ^4 o9 j% X/ {9 V
, r) L& q! j4 B% a# ]7 h
為輔看了看博雅。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2 B& s. R2 W2 C# g* U9 R

“要不要緊？ ”為輔問。! H  j% ]; s9 z& b  n2 C2 }( U
; Z( W5 i1 ~# U0 ?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5 \+ p& @# }$ Z. v  n

“什么事？ ”
8 ~5 P* {' n/ X6 a  j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3 e# D, e! H1 N' ~
( g- N: t5 \3 V  E* J5 v' x
“酒？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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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8 H; q) s; C8 h0 |* f
) D- Y3 \; b8 {6 ^' i' d% o1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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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Q& C. @* O9 D) a; V8 @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6 N  s" ~7 Q. N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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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g/ ~( b4 E' J* J/ I/ r
( \  S/ w! ^1 g- S& X- H9 F( P/ I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2 b2 l! \5 v9 e8 S( _6 e0 }6 ~
; @: E& n' d- T  o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K. T. X9 R. S3 o1 ]5 s; B

微風徐徐吹來。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w( a% U, ~4 k+ P# M% ^6 M3 E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H# E* A- ?1 e0 t
) x/ _0 b! z- v; M% l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O6 C) o; F$ Z5 f

“可以。”晴明答。8 }% Q0 c1 Q) o7 @6 b" R

“光喝酒就行？ ”

“行。”
0 o) S% H& `% R% ?; x" m
“什么都不做？ ”

“不是在喝酒嗎？ ”
" s' t* M1 X8 Z5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m) P9 A# ~: T( @
) Q2 b" {' T( Y- q1 x. a0 x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c- P6 v, e' p5 y" {( D( \! b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 [  v/ W/ H3 c1 G' s+ U
5 ?: u5 f- g9 n4 x, S" h6 ?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1 W0 Y* Z. i+ e; ^6 R  K% ^
5 F' d; ^3 C: Z! M9 F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5 L2 h9 J) R0 \" \- F9 Z; M

“好。”
$ g$ q8 J$ G% [3 y7 h$ ^+ x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4 {: o8 y: N& i: ?$ P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3 b9 {9 _: h! H( V6 @9 N
6 W; w: l3 z- ~4 C' e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1 ?) W: w" g3 F
( z9 r% E" }/ {/ y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_1 Z; H) r( ]
5 E  s' t( v* ]2 @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4 I7 }8 Z0 ]$ ]. i, z: ^. j  I: }
! j) i2 X3 Y4 A
“來啦……”
  C3 G: {6 M  v* P7 {
晴明低聲說。5 l3 [* E% j" x: y5 r6 h8 h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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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F$ o' B  E$ @& ]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 p  W; a; ]/ ^& k) k0 b! G9 ]+ Y# F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0 Z% M' q* o5 v  S& ^/ M9 z
“來喝酒。”
9 U2 K1 p# K' |7 b, e
暗明回答。

“喝酒？ ”
: O( u- L1 h  A8 S# C. m6 r0 O& ^
“要不要一起喝？ ”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8 Z, ?; F1 u7 \: D  g# g, ^

“怎么樣？ ”, e+ o9 c9 J0 x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l. T, v( w/ o3 W
7 e- u& u6 i' j3 _4 J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k7 [: }1 I7 j8 J% Y( Y2 t
6 @' K' F. e$ x' C8 m+ k, I
“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n% O3 A) q* D' Y$ T2 B
2 P) z) o! f$ |1 b! C; C
“真的可以喝嗎？ ”$ |! X& P: T) T  W' z7 s% K9 o
, g" t2 E( P" i3 N$ f2 @9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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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a% F- e6 P; B% v8 o
“啊．香如甘露呀……”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1 O) X7 z9 t0 a, v
, C% }2 \; [- ^! b
“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8 l) S; M" o2 @9 e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7 O5 l, G& ^! V# i5 m
. }( _+ @/ M  \0 [7 S/ h) J& O3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 D3 _; {% u, b$ U1 `9 f! O) {. m/ [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從哪兒都行。”8 I2 {7 `+ l$ w, C
, ]; r. t) y$ P
晴明淡定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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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 K9 g2 ~9 @/ I. c; [9 D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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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k- }9 r7 D2 M1 @6 m

“我本姓史……”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8 s$ a7 Z1 I2 _* j
“對啊。”
; K6 A' g8 |% n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R  N! F+ L% d3 b  x$ g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0 P( a5 f3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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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7 c* n- R( M2 L; A! M: Y% _: h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5 x8 A8 L9 O9 }# Q, M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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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0 N/ T' Q! C  F8 o4 v
8 t' I; q& L/ A$ h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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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b; e2 a: X- @3 O: [7 q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
( P$ r! C" H" H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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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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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8 X. u9 y0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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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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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G5 w0 }( K: G9 ~( T: N(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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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  f9 v' d& e" c& E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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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R9 O4 U4 c+ V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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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v0 M' f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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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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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I$ J; |/ J& ~6 B5 j+ d; b/ X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a6 \/ L& x3 T. Q$ Z1 V/ N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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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都是自斟自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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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8 G% q: J- p( ^(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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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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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3 ?- v& p# P' `, L; {' f+ W2 P
  T; m2 l4 @( S; n4 D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O: {6 w! ~( S4 q- ^&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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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i& n* i0 B7 p% Z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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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9 s6 o3 `. s2 K" Z2 Q
5 G- m" k; X) U! @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6 t3 O! C) I/ c* M-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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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7 H( J+ K: l7 M3 S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 ~; N$ O- k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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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哪件事？ ”0 n+ j# u% m" M' K) t
# ~! V7 J- ?1 H& D9 s4 K0 N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W5 r0 R! b/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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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c: x# t2 |) x( H( i% s: M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F) D3 n4 `- s% {% K1 G

“宮鶯囀曉光。”) C: @. I) _1 u* V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I  i& F, y- g3 w
0 ~2 u3 i7 c; f+ G
“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5 ?6 {0 \  m( Z5 y. A" r9 S$ Q/ J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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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 K4 ]* _" G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5 `; W: F* [) N6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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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7 l3 m* ?" d/ M8 q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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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3 {( i* [" B0 F4 i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4 A- I+ X6 d- _; T) b( }* a0 f

“怎么樣？ ”  ~) S8 q" D: P2 C8 B5 g

“很好。”菅原答道。7 q2 ]& r+ X$ q$ t4 `$ E

“你也作一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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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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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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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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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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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s. `* d! N3 Y% H$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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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 B  w' P: `- G) K2 l
+ B2 X" F; W0 F+ R6 u- {
“啊？ ”$ [3 T" V% F) k
2 A3 K4 a  j/ p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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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3 v/ j( m$ q+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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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 m0 c, x( P; d4 a9 E) s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R+ y7 q) z8 D, O. X$ K" Y2 a
+ y/ i$ K, y1 ~# z5 w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5 K* N/ g3 M/ W( l8 P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1 I* L. w. V: Q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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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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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I  v8 H+ N% ]) f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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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N& o$ o0 D7 o! p0 C* N6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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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t( C4 W2 a8 E, t) C6 A1 W' d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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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4 f* k8 v7 H! C. C- ]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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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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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 j/ i0 E& d5 X8 P8 p, [/ K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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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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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 t& u  F7 D) R2 T$ _9 n
“大受感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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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C2 V1 g( a# ~# \; h  K, V3 A( z
2 Z- t& k$ W* X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p; o  u6 H2 ~" N

‘“正是。”% K  y! z9 V#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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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C6 {5 u' V# _4 c& x6 u

“是這么一回事……”, L  B2 g0 G7 P3 |- R* n7 O; e8 u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二# [7 P1 [, s) v$ |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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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 j9 j/ o! N# q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3 b6 d- N( C; Y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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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P4 b: Z* H( R  W7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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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l7 H/ `; F% n6 }2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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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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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當然了。”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4 a6 J8 ~$ X+ F; j7 Q3 S6 f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w: C& `7 |2 F: U& [7 y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H( ?6 |* N. B0 i8 @& i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E0 ]) J' E2 ]/ W8 ^! y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C1 P: c' X# i* P% M% y% n; \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6 V8 m2 A3 \0 x: s-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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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B" V8 @, N1 c9 R! A

不知是誰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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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又有人這樣說。3 V. S7 R. M8 z, _' H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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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朝綱大人嗎？ ”- {' X) B; V: q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4 Y: r3 b; x, a; a# T
9 c. G+ R' n' n. y5 O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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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 P, a5 Z5 W% f; N  ^" ~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O0 K2 n' E) \; Z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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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w! W; g7 v# \

“對對”0 t6 K* Q% l+ ^
) S* N1 X/ i% |
“好好。”. Z+ Q# P$ c" R( N% \% p8 ]+ _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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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w, D' u0 Q8 J3 f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i* }! Q7 i. F. ^. L* h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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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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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B, E! E4 `& I/ x" K

“呀，這真是……”3 X3 @7 w" n! ^" }3 n1 Q" x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7 k- P9 M0 g: Z- P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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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4 K4 E& M$ r% u7 E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O8 O3 ]0 N2 J8 d. m) }5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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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2 W' o$ b+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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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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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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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U& V- N& ~. s! M
& ?* V% J  m4 P' E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2 L' A! k$ z" B! l3 M; a
( f* [0 k; W. |3 h! e' Y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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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 h0 [' e9 F1 r2 h"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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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即白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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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0 @6 A7 S( E  x% u
“嗯。”3 K! k+ p  D" o; L/ G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A# J4 s( l( d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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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 ~+ H' W) G. N+ L% m0 y+ e2 Z# q9 I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0 A2 A& [- e4 H& I5 R
女子又問道。/ v  ^) I* W$ {# I, u# H( b3 d
2 d2 C$ m# }4 p; c5 O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7 a7 p$ R% z4 C7 I! A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r4 B: ~4 g' r4 e, J% r; B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O3 n) j/ V, q( _/ y! P9 X' `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T+ O; f% r# B, z
+ D1 K. Z" l5 E4 u+ D/ d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4 r) J8 ~7 p) }9 o, K1 g( O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N) o! n4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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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M+ n/ V.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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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8 d: d! ?- Z9 m
“是我。”6 d' \# J2 N) `9 g. Y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0 o, b) L2 S1 `  ]6 k8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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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3 h2 {( V, R4 i1 A* E1 V. d

“是嗎？ ”; x! e* c; }7 O! `2 g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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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z1 n" y- D.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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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1 G# ^$ H* z8 c% _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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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4 K& @- S5 o7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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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5 W$ F# t  Q! R- ^9 {
2 X( g2 Z: V- ~9 k# e+ i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 m1 D! D% m# V; ?' O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y. @7 {0 t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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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b+ |7 _0 R- @% A9 c8 G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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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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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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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a0 N' ?2 ~! c! R% s+ O# t4 F; ]
# V- B7 t1 _% _# N$ w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d( j4 j( K/ [2 ?. k' r
5 V  U2 F" F5 a  o" W
“啊……”) G1 R$ X4 b) V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0 T7 G. Q. |. I. q( j8 O3 E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7 N. n  ]0 N+ t8 r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5 V( U/ l; l( l0 d( h8 F6 a
7 I! a$ H. u, E- l% g4 @9 a3 i
“唉，不懂啊。”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 K6 t2 }$ F- a' b! O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2 o0 b+ B) S( `+ P* P( Y
4 {1 q/ a, i5 ]( w, x$ @/ p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 r6 Y! M' V! i% G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H4 i1 J. |& P7 `- r# G6 b
7 H7 A* t( Z, g  i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p$ D  ?0 d- k% U( f; c7 v$ n
# \' A* a5 @% o& m
四/ j5 U$ D" C) h% ^
% Y1 o6 r2 |" e8 z  L/ `0 P' F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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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q. v1 b, F1 g1 A2 C
* k! s4 A' }# N4 L1 U$ y1 j( X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 @& K8 |; q# Y' P! ?6 M; O" E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o: s4 n! L! ~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1 X- l- Q: Z  f
( h' F; Q- Z  l, S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2 L% C: l# n* z  v: F) k; |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2 J- b' \. A7 l. J) L; K6 y, x
“原來如此……”( o8 h7 [; B' v2 q$ k. a/ ?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 o- i# E; v( c& X7 t* E% D6 ]2 A, V2 n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去田，她？ ”
) Y8 ~6 C. g" Z;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今晚？ ”

“嗯。”* _6 d- E% O: K$ y( ?1 n- E7 f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7 c- q4 ^, M* e' y2 p7 F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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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唔……”

“去嗎？ ”

“嗯……”

“到底去不去？ ”
; s1 N0 A, u/ T, q8 ^  z1 P4 M
“去。”

“走。”1 s& Y( @6 K! ?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g3 u6 @7 a3 p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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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2 t0 |, b5 X  O/ e; r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r1 l! N1 J. M,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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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5 H: f  F' x" c. ^9 k* U; ?$ X2 z7 y

“大概在吧。”+ s9 q1 M( C*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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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9 w2 z/ P( P0 P1 S; K9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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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到哪兒去？ ”9 j$ T' Z3 J2 Z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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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k, i3 K% f0 Y+ s* z0 X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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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6 }( r$ B) P. M,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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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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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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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T( b" G: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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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7 k  L: |: ^0 \+ F2 Y  N; i7 n! ?) X# u(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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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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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 d; K0 u* F7 m: M3 s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3 o% o" _' z+ Z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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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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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u1 ?% @! k$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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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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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然後呢？ ”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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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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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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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0 N& I. N$ e.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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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W5 @) F% F- s,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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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Z( C# H5 p3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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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3 G) N* ?!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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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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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q0 s: A4 W8 `5 U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5 f% d& U5 f' ?9 V* P3 {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D1 ]( u( o9 j; l/ M)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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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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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 U. ^1 q* n0 }

女子低聲應道。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A0 f+ S- G6 F- @#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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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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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唔……”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X; E  z) x4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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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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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X9 ~' ]( t* h( g' P#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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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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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L: Q+ S, O! M/ [1 X, U)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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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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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C. P  q0 t0 }: ~1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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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啊……”3 Y' k* u- H: g% |) h+ q: m4 U* b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2 V% [# G" c+ Y+ X! `9 L* K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f$ c% S; L% s0 v4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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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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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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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u* Y( \# H1 R. Q8 s; l0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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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R! I. A+ T+ ]# S# U6 b8 ^; X

“有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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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2 P8 t. B9 R! M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3 b, _) B1 v% W
  _- o0 f# ^5 I+ s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F3 o" o8 h9 h5 i$ q3 t5 b
/ @) o8 O* W( n
“來，我要打開了……”
: Z- l" L( `3 f$ D4 w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f/ q& h8 q" i1 T/ J! ?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f4 `7 L: Q3 q

原來是沙金。
" x9 k* M- T. i+ B: c; Q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太感謝了。”! V0 q, V- }3 c/ i/ o; m+ d% A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0 [# t: g9 H% V; [3 v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 U4 J2 U' X5 ?4 T6 M+ w  g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0 w) ^" q( ^# V8 U( E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4 v! |$ t; j9 ?# b0 F
3 s* X* G# I3 p0 [! p( n
“繼續什么？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r' E: @  ~: q& b" m  [

“好．就這么辦吧。”8 t4 T5 ?5 L& }
9 U% \' z3 D3 b
“嗯。”/ t5 Z  a; ?* a5 y- A! w

“嗯。”- a  H3 }! s' Y! G* M
9 S" k/ i5 X! c8 p" w! W" u) z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2 X/ K5 P2 k- H8 C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0 U+ q2 j# o- M* B, ?" A& j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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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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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3 @2 J! ~& |+ d) {6 [; {
& z, d0 U) Z/ u$ [3 ~: N" M
二人舉杯對飲。
  Q6 Z5 [! r1 E1 @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0 T/ y  n' T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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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 G. n$ V4 {# h7 T! F5 |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 t2 j! G' K8 U% B/ \  x6 A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r7 [: e$ H" S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R) a: H6 E4 k" A2 `" B) M" ~
2 v8 K* Y& P$ G) b1 O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X' d( y, L; x4 K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Z' j$ t  n0 {1 G% }7 R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8 p9 V5 l2 h. w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U: m& W: `- z+ f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1 T# ?9 N( l. l. M/ x; _  v  X
: q$ Y5 M( B/ N5 f+ I  ]( A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y* J7 Z2 b7 Y- ?+ i4 d
* X. |* p, l; b  s# w+ n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 m/ h( M, T8 o0 K5 D
“是啊。”' \6 O2 ]' V! F- r9 p% D' b

晴明簡短地應道。& l; M& l0 P/ ?; O# V% p6 |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 C, X- L' L0 N8 `+ T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s2 S# Z% O1 N9 Z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9 }5 U6 @$ r2 U; {( h) H5 ?
4 P0 s8 u# Z" j: i7 ~
“妖怪嗎？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j5 A$ U6 C- K+ E6 [' W  t
# B8 f3 k: q( I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8 l8 p5 M' {  m' k* R1 e$ n, p
4 h8 I3 X% N: M- T/ ^
“人心能左右妖怪？ ”
# |0 ]4 m' Y3 ~2 m) b# z/ x6 l# s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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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等，晴明！ ”
% s; {2 e5 C/ w) X- w+ u; D
博雅忙說。
- E& [* Q! H; _) N# L
“什么事？ ”
) a6 P5 I( t9 I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0 t- C4 ~7 i- I7 z: U9 V6 G
3 f$ F7 p* ~: R/ Q2 H  O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 B8 y1 O) m% r, C. B
“為什么？ ”+ ]! m8 E9 B+ f8 G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 R$ v/ _0 }0 U' D  W
“是嗎？ ”9 o, D, _; I% O6 J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2 e9 H4 U6 @) g( @; W
3 u" ~/ i9 r, G4 X
“唔。”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是嗎。”& o2 V1 ]7 a" v6 B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4 v+ \; o4 w5 e+ p- I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 [" M+ [3 K3 q# R6 ~: ~
/ j. p  G) t7 u2 M& l# d
“剛才的哪句話？ ”
4 V" S7 d! D) B9 g! }: ]3 ]0 j; e5 y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1 a/ X' c% U& @+ _

“那句話又怎么了？ ”2 r3 F0 E& f: h7 I$ Y
; b& n  J! m. ^$ _, [4 [' v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Q. i5 K+ o9 T( E( K

“遇到了？遇到什么？ ”

“怪事呀。”7 r/ ?/ y1 H: G6 }. P

“呵呵。”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 u$ p+ u) U+ q7 k' K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G  D/ t  f9 Z3 `% p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 V3 m) l4 ~5 K
“女人？ ”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T2 R2 E3 Z% P+ n) u
3 s' ]* W' U4 w1 \
二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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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3 ~) i% W  |& j6 a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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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9 D: E9 ^. W! E1 s9 L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O1 N% P. N6 D" A4 g
* H! r3 N+ N2 L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P: u5 v( Q$ |' B, c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r# p$ c6 @3 y8 C* ?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3 e% R7 e! j5 i7 {) ?/ }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w. x0 l5 c) h
3 T# H3 t* _. R5 l8 l4 |# w& @! B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 q, `  j/ m/ M% B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V8 \, ~4 m9 ^; m2 L4 G- q! [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_' W: U! u$ M, y1 ]# b; ~9 f# Q& ?: C
! q. K# U3 v& ?7 l9 n! Q9 f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3 Z5 E7 E8 c" j0 w% z
( B6 i9 S: {4 O/ h7 y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M, o6 W5 b! t2 M8 w( V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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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X! N0 B* M3 p8 B! |8 A
5 b1 ]' J$ i/ U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N" \) H6 [- }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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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u9 ], z5 G2 R) j" Y/ V

諸行無常' ?$ n3 P& B4 m/ G5 a! {3 A! U
# M7 g- e) b$ E# Z0 k- m
諸行非常9 A) N$ V" i7 X; T: `* j

萬物變幻  Z3 i1 \: N# M0 T  `
/ V" q* S4 U( K
遷移他方% O0 p8 L" S$ U7 m
- h1 u: U; ?( _7 M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B/ b3 }: a6 R8 r8 k9 g
+ `+ O& q/ G$ b* }: W' d) f
諸行無常
/ ~2 e4 Z: g: E+ d
是生滅法) C' k! Q( O0 n- N+ C" ~8 h8 _$ W( R
8 T8 t" M, h) r  O" G  W
生滅滅己
; }8 M" [, `, t$ |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 h' m# A! d) z: v3 T1 D7 X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5 q: P) P" q
( O* |- @3 e% q& B6 q- |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5 S5 s1 g& y5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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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Z& h$ i, |) z4 [" x+ M- ]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3 r7 r- o: T, @, N. {+ ~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h# x' [  h9 k  ]$ I& _2 E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0 R3 E  g* w, b  L; p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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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6 Q' E& u, O1 _$ X! g% H% x

三7 w! Z4 F# G% t( [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c2 h* B) ~, e* A$ B7 l5 @, ^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a9 X/ p; `) i, e9 I* X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2 W1 a8 ~* Z7 K- t7 \+ ^% k' `- e' e( s3 ~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 a$ `* \6 l: |  f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W1 b  e# I; \3 y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b3 Q$ w- K7 `! u% K2 i( A( M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8 L; ^+ d6 V7 b7 \8 d1 `; ?1 D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8 i( T9 o) \) @: G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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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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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4 s7 Q. O; J8 [7 m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O; P( N5 Z- ?" t% e6 b% C' I6 t5 [
0 m% W1 N: {) i: i3 ~+ M1 u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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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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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9 P& _& h8 n+ t-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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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6 B4 A: s5 B" M* f# [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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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G- M8 N( q" m; ]' T
' h# N7 a3 ]) X0 E/ p) D( D- b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X7 A( `6 M5 J$ [

“什么意思？ ”/ l: r0 d/ o7 U% K" J* p
) _7 x8 u6 G, o9 S! }; S9 q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4 b, E$ m4 E  R+ _. H" t0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9 |/ E. R! s6 ?5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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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 P2 u$ Z6 z- V, V7 Y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w) }% s, Y0 @9 x
“……”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f/ P4 c; o) G( |% s, h

“什么？ ”% s' S8 p: M9 o: E; E$ j# s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J) x6 k# e: K% |& k' p. ?+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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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X, g- E8 [2 L3 u7 ^5 U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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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7 }9 x$ A% r' M2 N' A

“……”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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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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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L* c- G' }. p' Q2 [' p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3 u) a5 p" F1 s( e)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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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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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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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 e4 |& e+ O, f. Y+ ^9 k%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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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C% M$ h, i1 K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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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h8 V1 m/ n1 Z9 Y#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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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1 l+ K7 |% {7 s$ o1 p1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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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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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7 m6 b! E0 l8 N. _2 D* K! W, f9 N

“那可真是抱歉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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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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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H- J! ~' i7 H. t" B
% |  N( _! W0 ~( T7 L2 {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鬼？ ”1 X1 x& G- B. E2 s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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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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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 M5 h) ~5 D/ i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0 `! ~2 b. G) K. [* U3 J
; X9 O1 d+ L1 u. T% J
四  u" G' |" F$ f0 W9 K) N0 F$ k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 ?  N1 i: h9 s$ H" j  a5 y/ w* ?
6 j, x8 ~( G2 I! [9 O# l' f) i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5 M( H, p0 Z6 ~; [* l3 M!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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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7 H. S/ M& i8 {1 p' U*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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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P$ R3 ?+ B3 R/ E7 J% V$ q& v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E; K8 T9 G; {( e9 o' q
& J8 q- Z- C0 y( c! _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_: U+ X+ x6 }- C2 z
1 e7 g9 N2 v4 T* s; [# T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 Y: N7 c" y  ?! {# z" w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p$ r2 R5 C! W1 T& S/ f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H6 A4 H% a5 t! j6 W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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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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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9 k2 K( d/ [6 A* o% n$ \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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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3 z) V; C2 l! E- W)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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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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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6 V: u2 K# E: m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r% U0 W' I$ `$ n- Q/ Q7 g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1 G8 C5 z$ d+ o0 K) q0 x* F

鄰居們議論紛紛。5 E% c3 s& d6 `
1 k5 d6 X9 y  ?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0 m+ i& r, Z! f7 [# q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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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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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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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f) f6 Q. G$ u% q2 k! G" |) K" p
; n- c' u, s: E4 W" I* Y7 r" O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G0 P$ t, l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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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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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q" U8 M' ?"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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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2 X6 ^0 f# n3 b7 d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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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0 T( J! y& d: a: c4 ~  m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s) K  i. E: i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8 m- S; N2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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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P' h& t( L2 I6 O5 h4 U

五: ]8 K2 {2 Y  N0 Q8 W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V+ {' r* d( T8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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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O, L! z; P' B( R4 N
2 O; [& m% D0 ]6 ~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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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O, I: W7 i$ g  s7 w# `: ]6 _0 O0 U9 [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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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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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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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 `$ S' ?. C1 v9 k0 S/ I9 j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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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h. v- o# r2 n0 P9 u. @

“是……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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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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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P' ~  T2 z2 p, U

“這個嘛……”
1 F1 O$ q: T) `" R& E* [% e3 t1 K# i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 l9 M6 g% N" [: m9 s
; v- h$ O; v3 f* V  u8 A2 ?! w
“這是什么？ ”3 \, I) g  @5 E7 u
1 Z1 b+ d8 E  l( ?7 A/ @9 \*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7 z  ~+ P% F* ]! V1 H
% {" }& s6 O# [+ C. c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J" V' Y1 q0 w: h& S' n: u! u
% c5 t9 G! `8 r0 U+ ?- k. I0 e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W/ U4 k4 w: ]- T% g) I2 Q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H7 r3 F* g- l. c) G' g2 f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v! m3 B* n7 ~$ r
- _7 r5 {: t) z. G! v# ]$ E, N
“是啊。”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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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4 i: f5 W3 }  Y0 T2 w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 J% G. q/ X/ O& x6 u
. W" ]4 M$ [/ O: @2 S" }
“下京？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

“去不去，博雅？ ”2 ?7 J% K6 ]* F; x

“嗯。”

“去吧。”2 x. y6 f# O: F- k" J* F' O! W
$ H- M) A& @) ~8 m& ~3 Q- ]  J
“去吧。”
% R7 b: o5 D% u3 ?: M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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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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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 O& a# L1 L( |) k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 x& w: F8 m) G) t$ r( g
) s/ X  g  V- N8 I, j+ ?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4 @+ J( j4 A6 M/ n9 g3 a/ h

“不要緊吧？ ”  o* W5 Z+ s- L3 V6 C
" V$ \; |( U. [5 z' E* a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 C9 I& n7 ?'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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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i" q: w5 t# z4 C- Q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I6 D6 h1 K+ A8 a' V
5 i+ {* a' e, R# M6 F  C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f2 `9 T  l( K. T3 w$ K
# W* S  K9 f0 }5 H8 c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5 Q: x" N6 H9 Z1 i+ R,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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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怎么辦？ ”/ s5 k# S% ~& @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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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2 Z" c$ f: L. ]$ X3 ]6 s: e9 D' k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6 w% ~4 u. |1 Q
晴明簡短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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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8 M8 A3 p* q6 v7 R$ ~7 G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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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0 @. Q4 X$ t3 Y1 v) u" A( h, S
4 h, V7 k' o' s4 W, D& s' C4 p# p! A
“來，快一點！ ”5 B6 `* X& F( D, m4 P5 l9 h
3 m7 Z& ~# K, T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i9 t' D) j0 W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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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便張開了口。' e2 H0 w! n% G3 t" r
8 `$ I) m) i; C2 X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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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0 g) Y! Y; Y7 v: `7 h+ N
5 }2 e$ m. c/ @& X& Y) w, O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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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T4 V# s2 |3 d% o2 I  Z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1 Q$ W' ^! B; l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 o$ J) U7 s4 K4 ]* L/ r6 `

“哦，快要生成了。”

“怎么回事？ ”: {; }" B, G% u9 O, L! {

“鬼要生成了。”
4 J$ w* S; s' B6 e+ k& C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W& S3 l3 O( B" b! i; Q
- [$ n3 ^3 u% `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m% `" U! h4 Y0 t; B& K" h" ~' L, S- B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B& @. Q/ ]6 J, D* q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0 C# ]9 h/ t5 {: q( k' o) z- C/ p6 {) o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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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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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J- ~, J( I0 c  [/ M9 I; \  V# T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1 N# ^- [) T6 h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J  j! E, W3 `; ^7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5 w% K# m7 e, W4 C6 N# [2 v& I

“直平，你在哪裏啊？ ”9 o2 u& w& T, m1 ^+ F" q$ w
) A' u: n5 j: J# x. l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S0 z; [# ^2 d2 B" R
" t# P# W+ ]! e+ w( o; t
七: I  n. a- G$ m

快步如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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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他躲在這裏嗎？ ”- ~* r8 _% [2 b  ^3 a& w* t
* |& R) ~0 V; r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0 x5 e/ e" G0 y, U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z4 l9 }8 K# b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T9 x" S! R( j* p# g; N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c  ?+ b; v8 T. k0 H% ?# w
  B2 s: U5 `- ~0 V1 n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R" J* O3 M+ H# U1 A4 e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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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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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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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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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G) I; f/ l0 a7 n5 d  k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c5 ]( |' C; z' t

八
- S. w" w' o) [% x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c1 k! ]1 O! x3 A$ V5 ~1 J
% }3 X- }: W" S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 a4 e  [+ v0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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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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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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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x/ c/ E9 Z- }" y
8 M# Q3 k  a* Y1 k/ f# J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不用。”
4 O/ V) s; k$ N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7 Q8 ~! I8 S( @1 L  C! S0 ?* _) h5 w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 C9 t! {2 H/ E3 |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1 R0 t) _) @' y/ \2 u" y# I7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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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8 @) u" \* A; A0 h0 S# Q8 `- x
6 \# _" v- v2 W' @4 j1 F( K/ b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U& Y* `9 Z8 d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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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w6 ~, x1 L/ p8 M) p" v

博雅問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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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7 E! c" M- `- F/ d! `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d+ N0 h4 f% K+ ~; O0 h: W
3 l& q( R& n) m' J
“另外一個念頭？ ”8 M" B# \! x: j' L%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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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K/ X& d  Z2 |0 k. Y0 a( @0 U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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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3 K9 G+ B& a, V% v) X1 K. c4 t: Q

生滅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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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K4 t: x9 Y+ o2 N$ W* {3 n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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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K; ]- q: n,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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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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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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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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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B. \; @! m; D  w% R5 E

一 2 P3 i' O/ m; o8 F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z9 x* J3 a9 ^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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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X' j4 d2 ^& X! m3 S
. I) Z9 d& B+ ^' @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 ^% M' k3 `3 @, @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k( p. [. m$ i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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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d. }% e5 L: p2 {1 M) v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 x" z# n. S: }
1 [7 a! p7 H5 {5 `) b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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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4 k# R+ A' _4 t% |" @# o4 p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n+ a! H, Y+ n+ O+ b0 b7 _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9 y) O6 ?# O* m) P& k3 H9 |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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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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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E, o6 X6 m2 V6 |6 H3 E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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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 z! b) w, p$ Y*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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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N5 u, v8 N- K; x1 [%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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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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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n( ~" y$ |. i  c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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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L# \. y! z7 l  M$ o.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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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N) f" W0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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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7 D* f, O4 e/ z  Z0 G' y0 O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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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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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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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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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道摩法師。”  J0 D( M; C, L/ l
& M4 ]1 o6 h% r, k
“蘆屋道滿？！”$ p- ~& U& |2 ]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5 I8 K6 ?- k: @& H: Q% Y% `: z

二, Q( _* Q5 @7 \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0 _  \2 {* W2 E5 q3 g# J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q) T! G4 I3 B, Y  G" t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e* V6 O8 `/ p0 P4 H9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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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2 J* ]1 ^: a3 b2 M* T8 U. p& H& l& ]( ?
, N$ O6 _$ T. r: U1 I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i8 U- X* a3 L/ Q0 @1 u8 s: H+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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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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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 Q+ _6 a4 g1 k: |9 F6 \& C, Q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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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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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8 u  v/ j6 M4 a% g4 u4 c! U" t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J2 g& a0 M% N+ v9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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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是道摩法師。* K8 F9 J5 f7 y4 P0 H6 z& S8 L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q: D: ^1 |( f/ V3 x) V1 C2 ^8 S

“啊？！”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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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p' N$ V, a+ {5 c$ |! K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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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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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o  e- g) Z#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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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1 E1 J6 W! t& h' a6 j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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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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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3 D) n6 z$ z/ @* \(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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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3 R) P- V9 B8 Z. ]3 V1 ^) K# \: Y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4 _6 T; @4 t; ?4 d8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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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u0 H% t3 L" Z1 ~$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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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c9 r) p2 j1 [; G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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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 k# \1 }5 O$ e' l( z'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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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9 l( D# K% n# f+ N# w- r: j$ I, L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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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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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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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c2 e3 g6 Z* r4 I- i0 x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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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哦，原來如此啊。”1 f. `9 g+ M- i&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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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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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M9 R/ m( ?0 ^6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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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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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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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 X; D9 Y,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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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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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Q7 \9 w. y7 @% F$ I* h- Z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5 S7 A+ w'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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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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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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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1 C# h, L0 e7 A# F) Z$ O" O# B& L$ T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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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u6 _5 r$ r) T/ w  K

“唔。嗯……”9 Q6 x( \7 g, o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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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辦？ ”/ O$ n( T4 h, @0 `+ K" U7 L" p! K

“去吧。”

“嗯。”

“走吧。”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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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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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8 \, Y7 O3 s4 M/ j1 T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b2 w' R, x$ D# z* V. F- R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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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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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 a: X7 O" w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6 J( Q( Q5 k1 F* M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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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k/ B# q# n6 _2 `2 Y1 W7 p* Z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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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3 c. W& v# K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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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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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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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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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3 j) L9 V, i; E-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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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k$ \2 R2 r4 _- N9 q5 j& Q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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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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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3 r1 {# H+ @1 ?$ f&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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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忙問。2 n2 c5 I+ g! }, Z, V, {) X

“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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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探身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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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3 i4 e3 R# r6 e0 w* x& \# z8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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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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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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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 ^! r# G3 u

“只不過什么？ ”% z7 }5 _+ ?3 @" r, s. n/ u. g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K1 z/ A# {# ~1 N1 \$ L1 a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8 m& j1 c, P, {/ W" E2 @4 h( Q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h- S* b! a7 x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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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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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J* N% V4 Q  e% o- c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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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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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 e4 w; N/ q; t- ^5 K8 R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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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O: _  A! V+ ?$ |* a,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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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 L9 F3 t* o+ e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o' o2 I5 g;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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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在寫什么？ ”

“祭文。”

“祭文？ ”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m0 K/ S7 b. j" i! c" D'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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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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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Z9 |4 M' b/ S  T7 T#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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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f7 ^( p# f" V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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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L9 ?5 M# p8 b7 P+ L

“* d" ~! [, E! u; B9 I

“明白。”8 Z( G  c) d! W' k8 \8 s) m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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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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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Y3 P4 e"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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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9 G; d" ^% t; `# V: ~$ W

“怎么解決？ ”

“就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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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D2 O+ \* O! Z6 V& [& K%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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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7 |* s' r  v- v9 L  {, e, w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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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U, l! D8 v% x5 r, F3 [6 n2 ~5 X  C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4 t0 F+ P, [3 K$ ^$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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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S4 z, H6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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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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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n6 d0 f) K# G! Y6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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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Z9 V: B% V6 E& z5 J3 ]

“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i  G8 x/ Z* i7 m&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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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看！晴明，腹部動了。”: ^( M) W2 {* N  \" F3 H3 X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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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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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g1 z" E4 j% i0 |2 ~2 f! I6 n

“又、又動啦！ ”: N( q9 g! }, D3 e! |& S" h- c! R

博雅提高了音量。0 z- g( |2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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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搐。. f. n9 u# t; Q)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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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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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 B6 d- R; n7 g, w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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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q% `3 }! D: S2 g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4 N0 q5 d$ g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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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4 G# a& `& G9 W% |0 `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d5 c: p- x( G2 C* _9 I9 J5 V  V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I$ b5 S( w5 d2 X0 m6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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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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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 G4 C7 N2 l1 b0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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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5 j3 v0 R  |5 ~" J$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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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7 N: ~8 F0 v) d"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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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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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7 h  c, U: m7 [3 v' S& G6 ?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5 n6 m+ G  Z& Z  |+ D( F: s

“這是什么，晴明？ ”9 ~# _* U4 l"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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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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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 `" U( J8 g* u5 F7 p5 c0 y3 |) l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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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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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3 j' v' U, N7 e9 d; }( ~5 K3 h8 x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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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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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2 n3 ]# U/ E- y2 v% ?( n5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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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  y8 [  y& _) L%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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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8 a7 r  f' X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1 i+ b+ I9 g' x  l/ y8 J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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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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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1 N2 W3 C$ [6 R#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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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接下來……”0 x+ O  @1 G' E" r& |- o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1 k/ `7 {) y+ o: o1 D2 A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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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6 t; `" @(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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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i3 |8 k# ?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犯……犯色戒……”+ c5 b6 A3 d4 I2 J*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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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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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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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3 V/ Y5 ~$ A" v" c  P-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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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 }0 ^$ E" Z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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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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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9 Q5 `& m+ j7 T0 ?0 G8 n9 Q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0 q' B# G  `/ h1 a' Z1 L8 v- ?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 \, ^* O3 P& x) j8 n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L2 E; A  C/ }! a# _6 x3 p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9 V5 @; w8 D! M9 R: |3 T8 J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1 }  ^! V! K) n! \8 h; a+ K* `+ X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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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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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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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0 q6 f( T" C: r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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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T8 H  h+ j" K/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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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8 M& C) T/ o& V4 U7 I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3 A( J! @- O+ W7 J' v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V5 t; P4 \(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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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d! K8 J-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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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8 p0 V8 q: ]2 L- ?  D

好奇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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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 B; H3 t+ n3 J# ?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 P% j5 T, T) V% e! g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n2 M- P2 J2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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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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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n' m1 a7 t/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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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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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o$ l: [* \2 I-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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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3 c  m& c8 r  X- u9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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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是。”3 \; q8 L5 _5 y) z/ I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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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7 d  [+ P4 s: b7 C3 w3 u1 |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v9 h; r9 t+ c4 T  w7 s: k# o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V; U, [/ B% i9 G3 }% y
  Q/ k1 }, y' y7 G# A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 J! D; W$ s
! Q# L6 A1 O8 i" d) V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 V+ z7 @" j0 ^- D; j3 K8 D/ z" h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 D# v: A$ H+ M3 @& \
七' k6 W( H9 \7 I6 D6 H: P& v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4 [# ]9 d5 n; v3 J' e  b' a
( A9 g- z3 G7 g9 v' D
“是。”2 |: b6 v8 C0 c) Q0 G
1 g3 P$ q; `; J% e
惠珍點點頭。# T* L3 o( c" e% G4 L  z
/ O  d3 `% y' v/ N  m7 ~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I9 R, A; ?: @+ X3 T; G

“智興內供奉做了？ ”4 Y! @! w  T9 K; i

“是。做了三次。”

“三次？ ”; \' ?& d+ F7 N% R

博雅不禁驚呼。
/ Z2 X) g  j- S# q/ n7 u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看見啦！ ”

“看見啦！ ”' \6 j2 A: D" U+ T
- q& x9 J+ I0 B1 \"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U' r  w1 F+ }* h& d! M4 ]
; g; c" x: z7 E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 d6 v1 x6 h0 E0 \7 C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q& D: \3 S- ~4 X8 d/ F* i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3 h2 U9 J% \  H- i) L7 f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5 a2 u5 S/ G7 }* [* v# R/ F
' k# \6 K* ?1 w  C6 C6 w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L- `: I4 p. Y" b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 b2 U% D7 @8 R
“是。”* x8 Y! V. \8 {( f9 Y! }
7 G* V  S4 U4 s$ }' w; }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 b( W# T) t  I. w7 _' M# z8 H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 F+ a3 E3 a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3 E* y) ]8 k5 ^# G3 n5 w4 t3 X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6 }/ A9 v+ J" ~) w0 n$ A/ e! I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i& s- g6 H3 N, U& @. F0 w5 m
  B* x0 \# q/ }) f. G: X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U: D# t+ \- @9 R+ `
2 Z- Z6 Q, T! V; ~. r5 ?
“那法師……”" L2 l% k9 U+ C. D" E" e: o* f
5 q6 s+ g: M; x, E7 t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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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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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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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 h, O1 |9 {' g7 e2 m4 ?9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4 P% x+ n8 |4 ~0 b3 [. w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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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惠珍驚叫出聲。1 O7 H. I' [# k( e0 k. g: H
7 ?. ^; @) h5 a1 W7 F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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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Q& P/ ?- p: M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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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 G  K9 g. Z, m& ]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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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u; I4 H, z- o; E0 Z2 c) B- u$ a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g7 H4 x, t2 e) n; p" t
) f8 F# J" M% R7 g
八
1 E+ C# t  k5 J8 K+ f; V
兩人在飲酒。* Y1 y  ?( h& A+ {) y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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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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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y% l3 d4 p2 r. w- d1 Y( r9 q: f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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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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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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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O7 |2 H; T: E- \2 o9 l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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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F) b+ h, U& u$ l1 c6 o
* Z, q8 z+ f8 g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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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0 e7 T8 j0 x" T3 n  P& F0 q- g
4 y. D7 s7 c1 T5 m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q4 \8 I3 g9 ~0 h

“我不是說了嗎？ ”

晴明回答。& c" ~) e2 v/ N( F
4 f+ h6 O% M4 b$ y9 A
“你說什么了？ ”+ z/ N6 a! a2 e* m3 k4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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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0 L* c5 ^* A# d3 B0 e7 O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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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啊？ ”, f/ h+ u9 }; a# J* {' s9 g* G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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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A8 S+ w( o  i& g& T+ a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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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8 P. w  `7 J( A6 L3 H+ ^9 S# f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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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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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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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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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y) |* G" b9 L; |) c9 c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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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 v7 U& R% |6 I9 Z!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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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個嗎？ ”% Q6 `/ o9 E  Z( v! n' f1 g% {
! _4 A9 E+ z, `( x2 }
“嗯。”' G* h5 o+ N( U1 Q5 K8 i
: L6 H  \/ W" M) }
“會孵出什么東西？ ”) x) S1 t: |3 D& T6 n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4 x( q" @2 F, }- Q7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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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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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m* J, Q: ?  J6 Y. ~" K8 R/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X) V: a+ ]7 m1 i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c* X# F9 R! o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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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 H( n7 T. S' I( T2 _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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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9 q2 r7 Z/ G+ V# M# k
3 R# I" r5 W  |2 k/ [
“嗯，是這么回事。”5 r5 S3 k8 A5 D3 t2 c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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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r/ S- Y& Z6 O$ B; @6 ]% ]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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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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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5 x9 {' P' y$ h2 a" h& x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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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4 ?6 ]! T; M9 Z9 @9 A) ]- V' i/ |3 ?

“真的？ ”

“真的。”7 y% f" Y( i7 u6 Y2 \9 e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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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g. o% Y, M0 Q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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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u4 S, S. p2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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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C# A' K3 R" h6 z2 s9 k3 g6 D) P$ \2 t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3 m5 l  ^# Z% y  l, V( X/ Q; O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P: A0 D: X/ f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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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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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0 t; }) }1 ?# O! t4 `: Z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i+ p8 z; I3 t' |" |3 O. T& f, T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3 {/ M( J% j, a/ ~2 o

“唔。”2 `3 U4 |; c% ~  N) ]( [$ J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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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不害怕嗎？ ”6 J3 R; p' d% y/ Z+ Y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1 h6 T" e" K

博雅剛要起身。4 t; c+ K: U' U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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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0 u8 w4 Q' h6 k6 t8 A* a% ?2 C

那個影子答道。6 G7 I% y& q! A$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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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 |, z3 z( c(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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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d) {% J  g%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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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淡說道。) A# Y, |0 V- a; p; a: u

“我看熱鬧來啦。”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 j' C6 k' a& z$ |  D; e/ C) ~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3 x0 J2 z/ o/ O* V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y7 |7 v, R6 `# K: M& c4 E; x1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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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人喝起酒來。% T# H# a' @# O& K( Q. ~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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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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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7 h: x: X8 g3 ~& _/ b6 l- C

“博雅，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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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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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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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來了……”# O9 q! \# I9 f) c" z

道滿低聲道。. n) U  F8 N9 J8 G' U1 r8 F: s5 s3 K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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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7 P# T) x) a; o; u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g, ~, a& E2 h/ I/ T, ?%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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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h$ i9 m8 U# M$ e; K2 H/ v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a8 H9 J8 A7 }* w9 e0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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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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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f) S8 H8 i3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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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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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e6 ?  s)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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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4 ?7 Y* V0 X' c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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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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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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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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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1 {% `" y4 ]6 @& d7 ?! M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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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7 m0 h4 _7 c: m0 i! w

“了結了嗎……”2 l- N/ x! R/ c) [  P4 u, S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了結了。”. C" ^$ w0 P& i" x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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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4 B% `6 l8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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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晴明。" R2 U: @* _2 T/ w6 u- g1 ?, I"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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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5 J0 M3 M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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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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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絕了……”$ J0 J, k. E. {+ d+ _0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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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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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3 K* x; W8 c9 ]2 g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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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q. p9 ?, v9 H2 C, y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 R) Y' R3 J+ o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喂，晴明……”4 w  w$ m, g8 K%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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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 m5 ]1 T% o' T: R' c+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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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7 V& z) z: x0 e, J8 n/ P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願意隨時奉陪……”

晴明靜靜地說。9 n% K6 J; D$ I' g: v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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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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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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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1 W+ G- C6 s
+ K6 X1 y$ T- z" N% L
( G; q! [6 m. u0 z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9 l+ `) v4 ~" G, c'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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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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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3 T, _/ Y( i/ A3 d! f+ c6 T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2 y" b" S# a# d9 G" s
7 b' i8 _% h/ F; G, ~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2 _& {* |. k0 Y4 u8 u* M% h) p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 ~: h5 y7 H0 t3 Q+ {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q7 K( v: r* e+ l9 t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7 t: |9 b) D9 F) L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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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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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R$ A+ }! y0 T  [' K* D+ o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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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L; n1 I' M. x+ H+ F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  U! D! {  z5 _( J/ Z% B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f; Q) V, ?6 n0 d' M4 ]* P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8 |& L- _7 G6 M, T. _; r: T
' M0 E* q" U% g* c6 u+ ~0 t% ?5 @
( B% s  T8 B0 [8 @% E; c9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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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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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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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V7 Z. n5 O  o, o1 S

一
/ H0 K# E2 C0 t1 [$ P" b
暑熱。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院子裏夏草繁茂。: ?$ I$ W) b0 }& }* y
9 b" j  E1 a: m8 F3 C$ Q% X/ _3 @! Y) E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v1 r1 B) o5 n# j- H4 {
, h% c9 ]* ^, w  k( B. b) w3 K; g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3 Y: L% J* d0 J' f: A  v
6 y/ R+ S3 T1 j3 |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v+ j' J+ \/ y5 M3 t
沒有風。
7 O* \& D4 Q* s5 s" }& f2 D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8 n2 D# u8 D0 h7 _: ?1 z& h" d
4 H) d, G- D) t/ n$ J/ G# J) h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 `& T" v9 c) }( X) ^% y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j. m; C" N" m$ |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9 a6 O1 H8 n# [+ d* l% [" R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b8 u6 A5 q6 _( Y( J$ i: H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e3 U' |! N, J
' p! k( s8 R%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9 x. D' w4 m# k

“夜晚？ ”, v' H# J2 W5 n: K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O/ u1 k, W6 R5 s$ W3 T4 }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c6 A3 J2 B6 A& s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3 ]2 r3 Q' T" c- I; N. i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 {% |& o2 F% e: l: {
5 J- z% A/ E! K  v: K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Y4 u  r4 U: ~( B. h8 n1 y4 N; I% w
. t* ^1 U" V! G6 e, W- q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9 ?  N4 B5 J. d3 s" D/ {4 U8 i
' o+ @, h& g8 ?1 ^/ o: Z" M! c0 o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I$ t; n! ^$ E% M1 F
' T, G4 s7 Z2 \0 D, l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 y# A& h  O/ X, F: q6 }- K! g
“噢。”, [6 l3 w/ b6 q
: q0 `# q7 u) @0 ^0 x/ c/ c: ]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s9 B5 ?9 ]) T( j: _: q

“聽說是吧。”$ n$ W; p7 ~6 t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v* M& h% Z9 C* k+ L7 }

“是佛經嗎？ ”/ M+ q' W- s# w8 D7 s( [
+ k4 Q# e% j) D$ h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N! h1 m" G3 T0 R, L, _! U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 a8 T2 I# O: h( w9 _0 E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1 R3 e% _7 F' [
- ?: x  w# [6 L7 n! g) f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3 K, ]' w. V4 |7 e1 X* ?. f

“什么意思？ ”0 A8 q0 W2 q8 ~* E$ U; x" S9 F5 p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0 y, x' K' n  i9 T2 H. v! x
8 t$ E* s" A) h* @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6 S. g" H1 P' \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K# O4 K& c, G+ P' u
4 I$ [- m: z%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 S  S9 U; {5 m/ j; c; r
“對呀。”  {2 |* E1 `" g3 n8 p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 I) I5 D! L' P
“什么？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A$ Q( H+ L4 s7 \5 R4 L
% U: Q, F! h% d8 g6 U, `: p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 i; J  t1 U# }! l; o' u; v# S! G
2 c4 N" r. u4 d0 N. M
“人心？ ”
! K' T# P9 C  i) J; U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Q3 x9 k5 k; N5 Z  O
* _2 Z  I% ~. G$ Z
“但是．空海和尚……”7 p& M5 ]$ [8 ^6 ?# }& _
$ h! G& a) A% v, s0 z7 _/ Z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B  b6 {2 _% m8 `' g
& w& B! T) V& y$ F. d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4 ?. H" l5 Z0 ~! u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4 M$ R' E( ]& i. z) z' P" _: w- l# y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J* i7 j3 C" Y6 S
9 X9 }' [1 H; g+ d
“知道什么？ ”
, F. R: m6 Q3 b; v. H0 K+ B) B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B0 T2 L# w7 i) y" Z0 l

“怎么說呢？ ”! B9 g6 M/ }: y

“是什么時候？ ”5 ^* T1 T  C8 N

“該是什么時候呢……”
) s+ x& E1 b  _6 G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2 L/ Y  l) ~) u$ }4 g" B/ x' W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j2 A  `7 s( l
" ~+ e, m% W! f  z% A4 X* Y
“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w! {% L( P) X6 J  B, S$ j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0 F' S, r* Z$ H3 C" L8 s) G# W0 S

“呵呵。”' p; w, S4 [, l3 ^, Z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 c5 ^' x7 x# P6 P! k1 i2 f9 p; `+ U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聽著呢。”
% i, j3 I7 J( S: C& Q  ^4 _2 L* ^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 G( ^& _& ?: \+ I$ _1 q& K
“天空怎么啦？ ”0 o, U$ w3 R' \% `% t' D&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 ^$ {4 A# ]' L( u4 J, `
“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8 Y# f* K6 E" [3 q5 Q' L
9 Z; B' P1 b% Q! ^0 ]7 S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L! a, D4 h4 l. }/ @4 Y; c4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 z3 `( e) M  X7 |* u  V
“兩個人？ ”

“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 S- t/ l1 G$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R8 O2 S- s6 c/ m9 h
2 X# l! F7 c$ s* O' T* ^9 N0 `( B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K( k1 D4 B7 x+ i8 B- A- z
$ e- P5 h# M$ y5 f( l
“我也去？ ”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3 A/ ~. E: J' t4 C( H
& }. S! h0 O0 j) [
“但是，事出突然啊。”
* L& Z3 S( H( `& q9 o$ f9 c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7 F# A# Z9 b3 {; R0 _$ }
4 i" R; r6 {6 {% S1 o. U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4 Z9 ]  H1 @1 }& Y
“噢。”1 c, W8 R. ]6 h8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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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7 ?) ~( i: x$ n8 J
& t) m9 X- B# ]7 V2 d' b5 G, }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4 t% q- A+ Z2 r9 j- V- I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是這么回事啊。”" |/ |, X3 \; H0 n* i8 i- ]3 D2 U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F( @# B* h, n8 r2 N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是指我嗎？ ”
$ W' N$ d: f, T4 F6 l% B& Y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9 F8 @% P" Y7 A! b2 x6 ?+ [
5 S1 E4 Z/ A, @* z- U' X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5 D3 J; S4 ?+ r3 J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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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8 v, x7 e' ~. q
“他的確幹得出來。”2 X- n+ C1 H8 X% Q& B
( E$ V# x/ G3 C8 e) H3 ~" Q0 E! C* g
“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b, d7 T! R, n; }+ `, |; X: Y
) G' b6 S* R; J5 o/ s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n$ L) Q" y$ \' |. [: X5 c% A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究竟是什么事情？ ”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l0 J0 q* ?: m/ O  X& \9 y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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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 I, q  a0 b+ n! x5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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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5 i8 J& a$ H. p5 }4 C; j. w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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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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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D) S6 _2 ^. _1 s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P) E  p1 s+ Y6 \1 X
1 B9 ?9 p3 v7 g5 u( f
“你怎么啦？ ”
3 a; T" @" X3 h' v% X; f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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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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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3 R. b* l# i, [1 \
, ~! s+ B+ q$ q) w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 a2 O5 t2 q  z' f6 O4 S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 [; }6 z/ N! |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0 K0 _1 i4 [7 l. S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k& C' o) B/ p' M2 R0 l& u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1 F' v& e/ D$ B4 l2 _8 N& ?) s
; E6 u, c$ Q" A: c1 Y" `
“咦！ ”, |* b" I5 I0 Z9 q2 U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E5 _0 S) w! ]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M( o& O  z. R! ]; O) [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 R6 e1 b( E' O' M  W( A; J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P9 o0 o5 n( O3 B7 {5 U
7 `" q2 Q; V9 `' u' X: u# ~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7 b! D) w' f& U2 \/ Y% V/ _0 G& F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y# Y5 Q: V: O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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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1 L. W, a$ ?! \- w!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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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8 H) f0 X0 \$ m% |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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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6 Y5 H& E8 d1 i# v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Z1 ?! |: _2 Q9 S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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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0 j+ `6 [0 N- M3 x9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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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r8 M' @3 R# K' @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L. W" m6 K. F4 a
8 ?  T, L2 A/ I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A1 O  T% K! M, K' T6 r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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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太可怕了。0 X' r: ^8 o4 _, Q  r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 e1 a1 c  V  k1 d/ C; J" C- |( ?. F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怎么樣，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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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6 }4 g' p3 A* h1 \% |: d# z

“嗯。”* a- g6 [' o& }.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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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U# X+ z: f$ R2 f;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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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t4 g& t2 Q5 T& d: T
, U' _) {7 w4 i
“那也不算什么……”1 o5 O9 d* H- ]+ y2 `- s1 ]
" a3 F$ ~0 R2 D4 z. h: m
“那就去吧。”

“嗯。”' ~- Z, m+ v+ f1 y! O; _
+ L& Q3 |2 W; [* f9 ^
“去吧。”1 Y. W. C0 a, x1 O* ]/ R% k+ B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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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走！ ”4 T( W+ t2 D( U6 w# c4 d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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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8 k/ p3 Q" U! o$ O- C! d8 z
三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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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N  `7 w0 G0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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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4 m- O) j6 u8 k; x: p* K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L$ w6 k1 S+ E8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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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0 @4 n- d5 A3 ?1 g, e/ Y" \
“什么？ ”! v; Z/ F4 X7 l  M/ K$ J) I- |( V. l
9 Y' i) s' Z; B8 J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T6 g" I1 Z" t& b% t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4 C) z8 f4 Q" S3 O(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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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o1 g2 A!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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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7 v, p7 F2 b5 m( v- r: |. r
3 \1 m5 z6 N' l: y1 S3 A/ p' W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x, ~: U7 }2 }3 q# B, ~2 G+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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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1 v% D6 p! C# `8 E) k8 _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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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6 @* h. v9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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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s) Y( E( C5 L& x

“那么，我也一起來……”
3 L! M& @3 `$ d' y+ \+ x, d! l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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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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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黑夜沉沉。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 N; M$ V( r% j$ }2 w  f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c2 y+ h& u/ T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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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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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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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X4 O# k. K; S! D: k# O  D$ b3 `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6 l1 y. u  x* u9 b& t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 c- L% @& b2 N1 a& N6 e  q
& ^) ]$ n; B9 o9 p7 E2 ~; Y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x8 c/ H" A* d0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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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 w  ^-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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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x! A2 I4 ?5 ^, O; M7 A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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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o" L# S% b' M

晴明答得很幹脆。- F1 h6 |# t" l. _: F. G) z6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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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不怕。”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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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D; w7 [: K! r( k  Y* U  u)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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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有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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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可怕嗎？ ”* y6 A. e7 Y+ H! j& q)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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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5 e4 x5 Y& A* x2 x

“沒錯。我害怕。”: c0 [. z' b6 x" h, ^4 c( [3 i" I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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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 Z! S* U0 j" _! J' t+ O2 l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0 ]3 h* J/ I5 u; R3 Z) Y. i) O
“要是來了？ ”! o$ h& U4 e+ M, r
( O! I, G  c  K2 ?# g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9 u5 z: Z- P; _& y  s' F% X
4 z8 N2 C* W5 ^
“這個嘛……”" q7 ]$ J) K: X$ T7 q
6 q1 t: p$ c- ^% e! r; ~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9 `+ P1 }: d+ {9 p7 x: }2 y4 Y0 n  n$ X

“那樣就行？ ”

“對。”- w& U# y' Q9 F  }! y
# H- ]+ v* Q1 z+ w& I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1 y) M  G. Y' ]: o1 K" {5 J1 z7 h
“……”
" J( |1 C" J' ~
“你會睡著，博雅。”

“我？ ”! c, q5 U) d8 G9 X. C5 N+ ^; E
( C" K! {0 Y: x, U6 V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i& m+ h6 d" U# ]0 f: P& F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F" J, E; ~9 |$ l( q) Q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 ^4 a' ?. A" R7 g7 n+ `: I6 a/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7 O6 k" o$ A' e/ z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6 v  I. W) y  m1 r& k/ o
3 J% ]: f" y+ F5 `6 B9 ]4 q! ~
“什么都沒瞞你。”% }2 O" i  J! K4 o7 \. O  k
* H/ t2 y7 P" N# B( ^+ f$ ]
“但是．晴明……”- e& o& x' |! M+ l+ g! @/ s

“什么？ ”

“你總是……”
  X) A1 e  ^& n% [
“總是怎么樣？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 A( ]/ v" q6 O
“怎么樣？ ”. m1 D+ H' c2 L/ n5 ]( r: K

“怎么說呢？你總是……”! a& Y* q/ f2 N; W( k( B
! b/ y4 R  e, E' ]3 ?/ b  X# y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1 }' F6 a$ W& |4 Q6 s/ @- [7 s  F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8 ?8 C: k, b9 Z0 J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q4 k# H  |9 z7 O5 d6 A* Y2 E

“博雅，察覺到了嗎？ ”) Y8 a5 l2 H4 E4 B+ p) ]$ D. i0 m  i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不要做聲，來了。”
7 A6 w3 K: G. |+ l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q) H/ Q5 b# V1 r

“啊？！”6 Y9 }' @% {" `; Y
8 `6 m/ a  ^) I6 l: y  z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u& G) {; _0 I' M& C& S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 N+ k. P+ V( \6 ~' j6 h2 o' U- R: T8 N( [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 v) u3 M9 U5 M+ x

“呼！ ”
: p* Q+ _" r4 J7 d) U3 W
“哈！ ”( I# Y0 b. j8 e9 r& }( x" U

——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是她？ ”博雅問。
: q( F& v+ Y- H; Y5 @5 m
“對。”- i3 i( T: n' M8 ~8 a) f

“怎么辦？ ”
( h: D' W7 T: ?) u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5 m, N8 a) e! x2 `2 b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 O- V, g8 f6 z+ G2 y! W
“咦……”9 t0 O# }' x4 g. _$ Q1 ]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X! M! |4 L* l5 I. ?$ M5 L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 G/ }  [* A  z4 i* _7 \  o* y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7 h6 C2 r1 _* B7 |5 `5 ^9 @3 q

博雅緊隨其後。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e' k/ t& \: A- k. a4 s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7 A1 N' M# G3 h/ C8 }& d; _$ s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4 O) L- P4 s: E3 b0 t
8 Y8 V# S8 o: Y1 ~  V8 R: t  {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H; f& Z8 b, f3 }

女子站起來。8 U4 ^% E1 l1 a6 u' E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9 c" j# D+ K& y" x. l3 e# {
0 c* S, k* e; x# O- Z+ [
“噓……”

“噓……”# r: u  u, A' R4 v/ f& M
2 _; ~0 ?5 u) |- j% F- Z8 r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 p6 j; g$ m6 f1 h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 x, `7 G. u
4 f4 z+ y5 N, l/ J1 e' S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h' G) i0 ~6 k( b- z( I
六
0 `: A) r+ n4 i: T' T  Z! z
“這不是葵嗎？ ”
; U" q- b; q7 G% [: o# K; e: c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0 _) T1 A# T+ u! _$ l) a9 [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8 |$ f- K  h8 Q2 T/ U1 q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 m7 Q  }$ d- v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 ]/ y. R5 y: a6 s7 f2 A& p: d* X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 V" |) j: m* p$ ?: C: _& x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6 R  c, ~& A9 [( U: U
) a7 ]- u  E1 _5 X5 \' ?% g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2 A2 m. o4 x3 o% _
# D1 f  i: @1 o$ G8 m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 P7 @  u' C7 p$ R+ i6 r1 V2 O3 l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1 x  l; ^1 `+ ?: Q& K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4 [; r' F# d) ^* y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0 F/ C. W, h  W7 A9 h5 A% c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怎么才能驅除呢？ ”
" T# |4 \' M( r8 C3 l3 x- d
“讓我來。”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1 x  f2 q7 J+ Y$ D# S4 d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7 X! j# G, w3 B& W6 ^' q& j! r
* C' b* l8 L5 a; \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z. P: @5 a+ A- f; Y/ x
& X3 P. c; ~4 U. z( g2 V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S' ^  x9 M9 p" Q1 R, |

“哧！ ”
2 X9 B: t& O1 J( W. N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y8 P0 E) U8 z% ]3 Z9 T; T
" D' G9 v# w6 e) z7 n2 [
“說吧，你是誰？ ”; S# P7 V* R( w+ L( n1 l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K4 }3 M1 z, j( B
2 n" E, h9 G6 Q; H4 |1 K$ E+ n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7 s1 B  R. }) y) `7 g" W
+ v3 V# W8 P$ {4 N' S* b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o8 b" K7 n/ R5 N2 m
7 w& L8 G' Y4 `8 f, U1 i# k; q
“然後呢？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果然不錯。”6 Z/ G4 a( `! l: J. W" q. x
) T$ `1 J1 K6 q/ K; h9 y( l) F* e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 M4 H) t) ]5 N; F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2 ~$ P" c' u5 \2 K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S. P* j$ U  P7 B6 i1 s7 j
! Z7 Y- O! v+ A; r/ e( e- S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R6 g# R  x' d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v9 Q# U0 H7 q
+ K* i, |$ G. Y0 @9 h9 b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0 C% r% p1 a/ n4 K8 G# V) I
$ T# q! i4 J) V8 @& h( w; v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 N# a" b% }& N8 x9 S5 N) ^
- L/ h" X" ]$ Y$ T8 @7 l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 x+ G8 k4 A  a$ f, e: v" u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x1 m5 S/ D! W& R2 a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F6 y* f* |& i
: v8 l3 e0 F! Z3 _) d' J9 e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 p7 D% B0 O6 y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7 a, x$ J' M- n1 ]! P% O5 b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2 K# r4 v  y) m! n

七2 ~8 f/ b: O% H9 z' h1 N
# \. M) X- D: p1 f& x( B( V6 k3 x
“哎，晴明——”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N* ~; _* G9 R6 H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0 w$ a# H! U, e: f$ _' L
& j, [, a6 k+ ~/ Y
“唔。”% j4 t* U6 x( X6 K& m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S; F* `6 @8 r) G1 ]% H, X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V& V% C* r" }, t; G
: _3 u# V3 L, k- k
“! c4 p$ n, H7 H- o- T/ s& b
1 q! \% T8 n1 u: A- D9 A. V4 `
“說過什么？ ”: f. f# k; q. s% O2 p. I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s! J" g& i$ M8 G1 Q
+ O) G: h5 w2 m( B- t" v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呵呵。”+ d- x% _6 }" P. I
) i! ^' q3 x, ]. {" q, b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4 ?  z. h# `$ p
; |, d+ \- S' ^. |, y
“哎，晴明……”
! x! j% V& D& L( u
“什么事？ ”
- M5 x- W1 q& i. ^' y
“下雨太好了。”

“是啊。”
2 k% S& Z/ C/ }) E3 A: _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6 }7 T/ K- B: M' w" G$ v

“就讓他那么想吧。”1 I* v+ e' F7 h
! E& X- J. p& i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 u  J: G, T% ?- J
“會嗎？ ”' G& @( z6 |. O# b7 }7 @
8 [5 N# A9 k% q6 b5 L$ R
“會。”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w# B- b" @( t4 D: P! u$ W  M% [* `! @
! Y, B, z3 ?  P5 f: c& w& E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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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0 u! t  y7 a# L/ H# A& }
; A0 R0 g8 \! s* G3 D
" I7 N  w" U+ Y+ I
5 T- O8 j, e2 H
一; G# a+ @* f, H# |0 f7 U) d' r
' x8 O  W+ o. V! j
此世即我世
# v5 w$ E4 d0 M+ O) E/ S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3 ~6 I: R( m* e1 m
( i- @5 G0 d9 L' ^' n  Q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g. S9 {% v  e3 S4 e% v3 Q  P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6 d2 O3 ]* ~, u# w
& f% E7 h0 u4 ?/ C+ s/ Z3 v# S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9 t7 n9 `! Q) O0 J$ @# W6 C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p3 j7 Z! }0 A0 `- ^" g5 H) I7 t  |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F1 |) Q2 Y3 p: l+ }+ V; z& ]+ A6 P

分明是明知故犯。; O) x# ^4 f3 Z# B* W4 b& @
* {* \6 T6 F0 l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H; L3 s6 {3 X$ T$ [2 R8 L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 w2 U; U& O1 {( W& r) U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B+ p$ H; \# b2 ]
' x$ N0 I; r2 O. x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 U) L( L( n1 u8 {8 h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c9 j4 n+ T# X/ B! Q# F  |
7 W2 I) g+ K+ ]. j" R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0 ?! {. @. b4 ]# i6 E2 V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1 z8 D! J# h6 `
/ t9 v" V$ e2 t$ a  p3 W, R4 T
二
' X. ~6 Z/ V- @# q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e5 Z" w) A* B0 h, j/ q1 }
8 z7 j8 M5 \8 D  y5 K* v% Z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W/ d/ n* C3 F% f! j
# U3 X- Z1 I9 y+ r  l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H0 |. T+ L: `
3 e5 J4 ^# k2 t2 d, }8 ~7 ?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8 Z& c( f7 Y' L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 m5 v. I7 J; v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5 w' `4 Y, ?$ I8 ?7 z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1 C" I5 d9 V. Q6 d4 F4 ?
/ V/ T) m! Z9 \/ T7 U, b9 i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0 i/ M, v* D. D# B
$ n. F. x. N4 V5 O, z! ?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0 o& r& k9 D4 Q) S8 W" n3 ]* ?

“嗯，真好吃。”5 q- |  d2 U3 \
7 _  U. b  M6 G/ Y, d2 c: a+ }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a# A& M$ W* {' ]) b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5 y( m1 J: P9 L4 o! w# T
1 V' x$ m$ e- R9 F" T: d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u9 L" M: v! b' W( t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2 @' v8 J3 V, p4 S

“好的。”
7 s9 j" n! `* H1 \. l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w' p( O/ ]6 t/ L% t* @
  w( M* H& [6 W, n& q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P. K0 `) O% }1 ~* b
1 ^1 ^6 X: I6 M6 S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1 `1 u9 g4 x+ C) ]( O
1 n: F- J) C* `' r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x6 D6 O& K% Q4 |
* `. S7 {+ d% ~+ {  K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m- M: a) d8 h8 M1 `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 k9 K) ?% B/ Q7 V( a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4 A6 ]; A& R% ]' U: x
, o  n5 V1 l$ Y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I9 j" Z( S2 D* U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 o' _7 f: J7 q- J
“誰托你的？ ”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1 f$ W7 ~; R" F) K- q& v

“正是。”6 d% l' [+ T7 ?* A8 {. C
. @" Y0 Y2 i; k0 l2 b6 S: ?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g9 a' ]) S! g0 o: u, U2 J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O: {1 C! D$ a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5 D/ m3 `+ `. e' N' w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  k6 o" l- o
9 g" w6 d3 g5 f3 [, a( P/ W
“撲地巫女？ ”1 t. m$ k7 @' [5 C
! T  f  K. r$ X
“對。”9 n' Y, W% m; u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 P! A3 P. ~2 u, |6 E4 V# p5 ]
“應該就是她。”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3 I# h/ b5 w# H/ T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5 A7 r9 g) J- s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2 W' O/ ^6 ^& g% L4 p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h/ a6 |5 [/ E7 w3 V) r+ V: \6 e
! o( i( r+ p$ h" j, d1 L' ~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h% ~! b" F. S3 v! I$ O; U#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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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
; V. W7 ?. h: k0 |8 {  h$ T
“這一點嘛，博雅……”1 r  _; E# M: L* V* n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C3 H4 q' o+ t, f. ]4 f,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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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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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Q6 J4 M' p( K& k: K8 N
) w5 y) ]5 l# p* P$ s  [
“你好事將臨了。”7 u) z+ i3 T  X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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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女兒。是兒子。”: d4 A4 m, c4 ^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D( E: ]8 T' _: K# x8 o/ O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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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G& n- e" A$ K& S: S1 {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t8 q) F  D) m8 }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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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V" M4 q1 G, C4 D2 l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 s- ]* Z- p  V4 ?! b$ c) B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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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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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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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t0 w% c9 P+ F; p1 Y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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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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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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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0 X  ?- y' C, m5 h- ]6 W;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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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0 Q- N  ^& |( q) e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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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j9 y5 y- p8 Y& U' D1 l5 F- ]/ f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I* s7 v% T4 D'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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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K* r6 w; ~4 L- X* t* g,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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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3 A0 I9 A: q2 e. |! ]8 q6 k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 y5 D4 z$ w& Y8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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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M7 Q* h7 A! M. H+ I* W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M$ ~$ M. j) K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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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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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3 I# {5 j* T3 z" P2 G
% ^7 T, p' Y0 J1 Q
“是瓜。”

巫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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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怎么了？ ”2 \5 |/ C2 V; |4 T# b8 i$ g" H'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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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瓜。”% W3 t% O+ d. {1 ~, K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事情就是這樣。3 X  r7 a0 q; u, A  S$ q/ G8 K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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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2 V/ l4 p& @3 Z' v: S1 d: y. @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8 Y3 K6 [; ^/ `  A* Z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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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壞消息嗎？ ”; ?2 n' j, l; S) `; D& A

“沒有。”2 _: Z: b3 v. q, i; Q+ E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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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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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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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這么說。" z, S! r- K0 h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5 U( t7 S  \6 }# G2 r6 O, G( e+ R
4 _. x1 N' ^0 C5 y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8 r5 l+ c% o5 o9 ]/ ?
" e. e- w: }( A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u& h4 _* e! U0 n; j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7 \  j, ^4 A* y0 Y, o9 S: l9 a) u

“有道理。”2 \6 I# X; F  ]0 a+ z' H* Q

博雅頗為讚同。% c5 l- v. a" e4 i

“怎么樣？你也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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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U' w* w2 ]% C7 G- [; |9 t
* h* u$ s  R$ Z
“對。”. h6 s, z! s' V9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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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兼家大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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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我去好嗎？ ”/ \+ _) z( g+ l-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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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0 V6 e' q; I% h# Y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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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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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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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走。”  f$ z* \8 _$ X( V+ v7 ?" X#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2 R5 R# o) Z$ b9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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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 j0 T2 o/ J4 t0 L; U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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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W+ s; d: S  k7 v
+ F! d. m& X- a3 @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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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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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_! Z% {; ]0 H4 Z5 U

“可以拿起來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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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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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1 Z) D2 O. @% \8 \6 w
1 \, t* I2 H6 L1 c! L8 a
“有問題嗎？ ”

“這瓜不行啊。”& K$ O" h# ?( I)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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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 N- z. e0 |4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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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t" y9 y' {) V

“您是說……”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C  e- Z$ @) A3 g0 k3 ~8 X

“咒？ ”+ w& Q- @1 c4 n7 X. T% R; y

“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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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5 w5 A7 C4 L6 f  h: K& h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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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b8 @* `0 P$ U; d  f: z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6 _0 Y8 D8 g1 R% ^. j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0 b2 ~- [+ t9 N5 ]- i& l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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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L6 [" A% k( z/ n1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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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3 [# m' [; f7 t. w
5 ]+ x2 Q. A% L0 z  T: g
一看之下——“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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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Y9 D% Q- W6 J4 S% \!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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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怎么回事？ ”

兼家提高了聲音。; p7 x4 c! N9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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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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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g$ f, _3 v- F7 B5 U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晴明！ ”8 ~6 K, l$ _) i2 H1 W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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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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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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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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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f. O) k7 A& K; T/ y, Z

“啊，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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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語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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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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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u! g! o3 L2 b2 c! \. H7 e

“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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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7 ?* K- L/ m% E. t+ s' t) X
“那當然。”

博雅站起來說道。2 R* E- ^3 _) s%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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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l) Z# u! e" g1 f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8 f( T" @7 Z8 L; u; n$ r3 E7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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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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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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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Y: t  b8 d3 i8 h4 ^

蛇貼著地面爬行。# O# B" ^+ [$ z! ]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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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4 j9 D3 Y, z! C/ c' Z) N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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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h8 I* B- G3 Z1 @! u2 c
6 q8 v# F2 @9 ]# z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Z0 d; p3 d: x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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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w; W. S: a$ m8 P" t+ w" p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G$ T" f1 Z% Q* }, C$ `, S/ Z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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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X* i  g: G! N. X7 q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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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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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b5 x; \( v' ]# x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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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 ]- i9 [6 Q5 I! ?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 g% c6 j0 b) g( J; Q: B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蛇緩緩爬人院子。- _" ]) r) M  B: O. K$ I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g! r# X* G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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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4 T% R: S1 M' D: n/ L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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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n+ v3 `5 _$ [1 E* ]

“是的。”

晴明點頭應道。
4 A, M- l5 }1 b  J; K, _
“主人等著您呢。”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P$ A  n* z8 B0 E! E4 H8 _
4 p4 V$ H; T, ~' h, N% E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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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L  k4 @$ W% g0 O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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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0 {5 P3 z9 W, K3 B- x! e) B% M"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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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U% S) C2 {1 `' e1 n  E3 f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e' g9 N8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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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6 I0 e4 v  {2 i& P- N* l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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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D% P/ a%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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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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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0 b; Y3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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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o1 V) |3 T- x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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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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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i' b) b( T'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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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j9 u/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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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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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b- C2 z4 G9 B/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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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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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7 b: q( g8 A; {

“久違啦，晴明。”$ y$ i* p( ^6 f4 J9 r( r6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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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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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t0 j9 S- o8 S. M. ^& U" C2 y

“受入之托啊。”2 }3 @! ^( A0 ]9 Z. I5 z6 Q

“受人之托？ ”. ~+ Z3 e( @$ ?" R) @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U; Q* J7 ^* F% K9 |. r5 e; {( y!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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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V/ D" r! C; y9 `2 w4 e  R1 j

“消遣解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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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是消遣解悶？ ”9 I8 r) p4 k, f9 Z* Q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我也是受人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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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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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y$ E# \/ |% D6 c. u8 f' Q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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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兼通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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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l, [.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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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o% A: z$ v7 E) `  W, T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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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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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2 r* Y  C7 |: c) O1 \8 j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l. P+ S6 S!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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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3 F' W+ c$ o2 Y%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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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8 s) a$ C4 @6 ^! ~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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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E  i) n: j9 }( k. K

“事情就此結束。”$ x% O& B& J! z4 F8 o" s. B

“好。”

“請回吧，晴明。”$ j& H" D3 t4 N2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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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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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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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d. {" U4 d* ]! P; Q/ j) U' t: h

“有此打算。”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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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9 h2 D# a* g6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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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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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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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4 ^3 V) ^$ S8 L( X#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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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驚人的，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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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E/ j: v/ [. F/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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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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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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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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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y& ^9 t9 m0 I5 S% h0 Q8 U& q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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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T: @' x/ P$ X"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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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w' P: F$ Q*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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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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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2 `% i  ~6 s.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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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說是這么說……”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E0 C0 M. @7 f5 l.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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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6 n% y9 N" E/ }) \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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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c  U" C- F6 l.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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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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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G1 L) f& m/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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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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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那、那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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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e- k/ \" C8 S+ s$ j1 }5 o
' T8 r5 ~- T! ^' `! Y
“哈哈哈。”0 h9 s; d' ]: z+ b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 \4 F; w' @6 L3 J: ^3 M& R
“……”
9 C, F5 [8 [9 g4 `5 _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明白什么？ ”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Z  w9 U( B4 l4 g  ^
“哪有這種事。”8 @: S' k" {' N3 L, ?. N1 |/ Y

“真的？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 m6 d1 @6 O* x# X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L2 ]# o+ s, X5 C( ]5 l6 \
; A" \& b2 _5 |4 H" X1 i& }+ v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V# i8 R6 g, Z0 F0 @

“傻瓜。”7 k- {+ N% ?' ?* B3 I4 [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J& b9 R9 X% E# ?1 a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U1 m+ E4 |" [6 o

“不過，還好。”
. s& ^( _7 X) p$ m7 @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5 S- B  w8 p0 s, n# S' X9 O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b5 v7 O3 g" Z: `: s/ ^+ M- q8 F

“女人？ ”2 ^$ |8 _8 P& P8 I
1 d# V/ `9 v1 J( H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Q! M) x5 D5 F4 o8 }* s

“哦，你說那事。”: o' a+ i7 y! w& I. j- S$ Y$ k5 k
% t' `! \) E- n( m% w% W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就是‘撲地巫女’嘛。”6 b. R' X+ l3 s+ B' \5 f2 {
- x" ^5 {- ]/ a* z0 D- A
晴明脫口而出。+ o: I1 \6 s, J- B

七
- r8 y. O( E! f8 F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8 S6 U/ J$ `5 X2 Q9 w+ a& Y3 C" C- D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0 j1 ~" e- k! e% k8 U3 l+ B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0 f0 o) G% y( g/ k% u  c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3 g$ [5 Z5 s" S& E& ]$ D' |( X) D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x% f( O+ S. z: C. i2 K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7 i  v9 [. Q/ H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8 @6 D$ s/ T4 @! W7 M. C* V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1 y5 k- V" k, E+ n- ~: g8 J0 a
' c$ P" t* M" L2 ^) A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 Q: {1 J6 P3 z/ N5 `% I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c; o$ L3 Q9 C: g3 V& z
( I( H& L  _, ]  [$ A5 n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6 t$ Z. }' ]1 x3 v1 J7 _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5 F. a1 r) B# `# J; [. G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 g9 t. O! u% b+ h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6 X4 D' \' C! p
" v; }- q1 e0 s7 ?  i" Y8 }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 x: Z! b& E" H7 K  E# f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c/ N) P3 S) g
8 e" s: v/ y! S  |) t; y) c6 c6 Q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e. c9 c7 N: G, i4 V' t) N
! f$ s2 W1 A3 b8 t
“您都知道了吧？ ”5 ~) O0 S1 J7 @2 N( ~8 S8 _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3 Y: `2 z1 b: x! b; o- [

“是。”/ }9 `7 \# g6 Z/ S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8 J2 K2 r( |& }! X8 o% @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l0 ~6 s' W! `0 V/ s. e
& C9 ]( x  m) m7 D  ?: w$ G% D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3 a+ `1 K3 ]  o0 I% }
' k) R5 ^; x; ^1 [9 d- i( n
“蘆屋道滿。”* F. a* ?: {! r9 |
1 G0 h. e' ^4 J/ c( w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8 i. A+ _8 T# g- Q7 H7 P

“對。”
5 B1 V; g& ^3 ]/ |1 ]6 Y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2 d+ L5 v+ S. v, |
9 v. ]/ @" l/ s7 p9 R; r- g4 S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4 ]: T4 ~% z  L; V5 s, j  u- ~
“對。”; ^7 Y: ~5 O& P8 H
. f% [' f5 \) ~, A% j( u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9 R, V. k: \& s5 C% R. k7 V
/ `( r% {" B% |- M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U/ Z9 i# n6 }. ?& G0 X9 g4 e, s
6 W# ~1 V# D# l& ~& h. j0 b4 \* ]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1 Z2 X  N3 U2 W. }2 \: z
八百比丘尼說道。. ~2 \- ?, l9 J

“是佔卦的事嗎？ ”
# \. T; r' @9 D1 p7 \, m' |* C
博雅問道。
3 Y6 E* L/ `# F" K2 f9 F) R" G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9 j( u: q' X# r. x1 e2 Z/ t

“是啊。”6 F# ^5 N4 Z+ |& k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5 e6 Q3 ~8 F6 D$ C2 G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N, @9 J3 s6 x1 Y# f
- c. T+ C% ?# `" A: }" s
八百比丘尼說道。3 X4 r+ W& ^  Q" H, N& o
6 y8 V- [+ [6 D, E5 _+ B+ g
“哪位大人？ ”3 s1 d$ `, X* _& A4 _$ Z8 E0 ^
% ]4 P8 V) I5 j5 T1 ?* \3 P
博雅問道。. ~- S% w1 _7 |5 p  q9 o; q, B9 N

“蘆屋道滿大人……”: }& R5 A7 Y: ^
) x+ X; O( _( a9 a+ Z$ \% }
“是他啊。”- T' r, S/ _+ y" |8 T
+ N2 f/ W: L' g  d/ ^( R. s1 d9 M
“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 r5 b  E* i2 R2 e% z# |/ K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n  O( q- k4 s( j

“這像是他說的話。”! x9 m, q, t7 v4 j0 N

“……”
' Z! d0 }; q0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9 c, t8 \* e# ?! l5 K$ z5 v$ ^# j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v, G9 h, r. T2 {  x2 z" L

博雅笑起來。% V, y$ c) E) u0 K8 @, F& X3 E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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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4 h3 X/ p; [: e4 l)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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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Y, H& O3 H8 r  K" e4 g

“什么事？ ”% ?- @+ i+ L6 O% y6 }4 W/ l

“你帶了葉二嗎？ ”; p6 C# P, z# O+ s8 E*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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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3 w1 i3 t$ t5 N# I" T  Y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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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  m* r( e6 z& A1 H, D
( h. B' X; `4 H$ b1 T6 o# D
“好。”1 e; B) w/ ^( B7 f
# f2 T" K! a$ [( G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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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8 T1 ?: E+ K3 x3 _: o0 `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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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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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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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q3 A: z5 G; V; e/ V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1 d) T. g: W  X# Y  Q
4 z; K+ Z) @1 W+ Y% V. U* o  O
一/ a' t) R; i7 H+ r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2 p. t' E' p3 h8 Y, Z3 S
* x" m9 `5 y& p- L% j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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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B# U' ~0 \9 B- P  l
2 |! b6 P/ c  \# r2 @9 U0 f6 V/ K7 {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5 V1 Q6 Y& _8 e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2 J4 e  p4 Z1 z2 I$ L1 `+ p+ Z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2 g& }. a) s2 V+ y& `

雲想衣裳花想容8 G# Z2 g; I: y0 q

春風拂檻露華濃

若非群玉山頭見  _9 V: i7 x/ S

會向瑤臺月下逢& J# w1 Y( }9 k9 m/ P! H5 e* p, ?( W
( C* J6 G5 N* P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6 N% c: m) b& F6 P  Q; r" U" _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5 g: X/ a- I( {- o2 ^; _' o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1 f7 D) c7 G, T$ s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7 d9 M; N, y; m8 T6 w
" G# W  s7 M4 T3 q; A+ u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0 S; l1 y) ]: F2 I8 H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8 o8 v  _) e  o! ~" S! [
) T4 s( h% i* J& k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 i' g5 \: x6 ?6 l7 Z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 E! d- [% n( h  F/ B- W$ y# {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 \) \" @9 ?. e% K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K) m" }7 c# n' F# n  F
* v( b- [& G; V' `; W* }: P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M8 a; J3 I+ O- j# o+ y8 I
4 U6 d8 ?: e6 k8 `; Q  ~% I) c* A' E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 e* g1 t$ W4 d! {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8 B/ a; v, N, @) d- Y. d/ p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6 {. u$ d7 ^1 E0 d  ]  x$ i# y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j1 u, `, S0 L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6 o8 F' l* D; C* s
- W; t* x- n0 C! g& g/ J, H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6 Z( V) w( [" K$ L% i

方人不作和歌。
9 q! g, D9 S5 ~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5 r, Z" i+ u9 [1 |# q# q8 N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8 A5 z( Y+ M) u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8 _5 w) |# ?. j+ {0 a/ u- R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3 d1 f- z4 M6 q$ I
& B" D7 t/ Q( v2 \5 Z9 P8 l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 U7 ?" E, G0 u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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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二首。
( P2 T; t# f2 o1 q6 K
柳，一首。

櫻，三首。
+ x* p2 F4 d( y0 u. `. v' w9 q
迎春花，一首。
1 g; s6 y0 r$ Y4 _# v- V$ ^) I
藤花，一首。9 Y6 u1 _6 e0 a% j* k( \
6 _1 M+ g" y2 f- S" ~; G$ _  D
暮春，一首。) x' l" f, h- y1 C1 c

初夏，一首。

布谷鳥，二首。, U8 B) ^. Q/ k' J3 f
. J( U, F) L; T+ W, b4 f" m$ K# J
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戀情，五首。7 C5 d  ]7 ?- ]
- _- o5 Z2 u) g6 L6 \9 @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k* W$ M4 e; ?
% p+ i5 F5 A$ Z( l- h* j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3 r5 {) F, e( ]8 W! R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 W- H% Z8 }0 y5 ]* i
“請我吧……”7 L% @  W6 R$ Q6 ~8 e& D) G! ^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q; d. H  N2 v2 P: |8 k7 S8 A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Y9 H* x* a7 Y* c
# d* T  M) z. Q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M/ C: j: ]1 ^. K: p: a4 P( f5 n' v+ H4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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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B1 q. h" ^: e7 x. e

橘好古（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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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源順（二首） .+ ]. C. M# x' Y- C3 I3 J! C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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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望城（二首） .6 G8 y- }* G'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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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R, ?  v2 G9 }! Q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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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7 }/ G! {' f#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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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兼盛（十一首）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X( f- r: J! T8 J7 t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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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9 ?5 `$ m( P; D$ @7 Y3 v, y4 N0 M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W9 I* h" _0 V2 ]" y) I7 w! M1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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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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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m5 A- d, E- N#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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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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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3 Z  {# u& _- Y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g: C5 c- Y& }' R, u0 _/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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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I- g. F! {9 k#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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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天選定。
2 ^* _" S# d; z" \0 L) X) ?- @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J4 b0 A% J2 x8 V; `2 [7 E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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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

博雅在喝酒。$ c6 Q. G1 ]2 k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 T3 h* o9 g0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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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l0 O% S% o2 z9 Z8 {/ a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 ]3 I6 u) m( p9 I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P- R4 \& X: z! o
時間已是夜晚。; h. R9 d6 o( i0 R  f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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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R1 I# k/ h7 I5 p2 @* m7 h/ \" |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1 R9 K; q+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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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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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1 V9 v2 l, a+ ?- U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9 B9 m) m* O' I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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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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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4 m6 C, I0 o/ ^% {, B: p. V5 ~
) v! ~! U1 [; H) T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1 u5 i& d& V) U2 I- n
4 R& T$ e+ p/ k9 S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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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8 s, x7 b! o3 `9 p& J* D
“什么事？ ”
' P" j; Y9 x. Y2 d; }9 L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 x/ {  }- |4 o9 j7 U$ l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 T! P% w4 H3 u& `; U
“你指的是什么？ ”

“比如說，紫藤就是。”

“紫藤？ ”
4 o: V; |% K1 U8 B% ~9 `' b2 _5 A) n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 g4 Z: i+ `/ ?) A
“嗯。”
* u/ }3 L5 C0 d% X  t/ _' ?7 h4 j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2 V& B& C6 M1 X3 m( m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H& }9 `" L) F: j7 z/ t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a; X2 _) _7 `% ]' L+ H. p
0 |' T: W( \9 ]3 O6 ]6 r
“嗯。”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4 n2 f  `! a! X
) n- ?2 T  s- i2 U$ N- H6 U/ b. H0 ^
“你想說什么，博雅？ ”
- T; H- f% l6 T) {$ `* ]$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 {+ B0 w9 q! d. G
“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 S8 K+ [3 |

“嗯。”
# s% Y# n. _" p' L' d  \3 n* u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什么意思？ ”# \! c; }" |; f2 L" z" \* r7 N) A
# d" ~3 O' B) Y. n) f2 k$ l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g5 l+ N8 w' J8 s3 `/ H

“噢。”
( d2 k( @* S# p/ x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5 ^0 t! k  M5 @( I) q

“沒錯。”; M6 I# P2 f! ~8 g: a
' J: ?) k! Y; d4 D. [
“明白嗎？ ”3 X8 C  t. n0 ~5 h# L! n7 v

“然後呢？ ”
3 s! ^, B2 u6 [3 K  j/ t) g& Q3 j
“‘然後’是什么意思？ ”; @+ I' s9 [4 G6 |3 H
$ t/ v+ b( H8 q2 p- T: b2 Y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8 h5 L3 I! a6 L- R7 U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 s# k5 N$ g1 K/ w5 U: I
“是這樣嗎？ ”
& \7 ]; s9 O$ }, E- [7 \$ @, n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 n2 C. Z: e0 Q! i
“還是咒？ ”
" ]2 o! ^1 K. n4 u& g) ~5 K
博雅皺起眉頭。

“是咒。”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j4 P* |0 W! J% [; L& n, u
) e% J7 @# b0 [+ n, v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0 W6 h+ n4 G+ j8 T) Z9 C
5 L5 I" [/ m9 I; f/ d. Z; K2 e
“真的？ ”* p1 G( |5 b/ |9 V6 `5 q; U
) w/ a: q3 y, a8 `. D) m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 f5 ]: ?# q; l4 W" E( E
“什么是宇宙？ ”# w* q1 b2 O6 V# i% J2 X% L; \9 {
% R* _) C! U6 U2 @1 o* o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0 u1 T, u. ]7 l* P+ L: {# Z: u
! ?2 s5 l: ^9 k; G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 @. `5 s$ j8 A( s9 }5 j0 O/ y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9 F+ M- R2 j. P1 ~! P$ L# M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 W. ^$ U# [. G" B! N7 v: D/ U
“啊？！”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0 o: T  a' l* U; t6 R7 o
- c$ s1 m; E8 b/ E1 `; J; ?
“什、什么？ ”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X' u1 [' G/ u/ D; ^7 @% n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2 ]5 {) F5 `& H7 Q6 _
! [9 W6 h% o" S4 B0 |5 o8 @: }+ S* R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 s& L+ M5 e! a! m1 S, h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 [9 J' X1 a% M, a& h8 D2 b$ G3 C
“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n, v7 D/ j, `6 `+ |  Y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6 g1 v, H% V1 Y" b5 `* z4 V# e
7 }# L* ?6 \4 s' W* C2 b4 q! \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9 `* i6 X, S3 l# [$ q; ]
“什么？！”$ U. N* u) w, f" p* y
9 M: m& ~# u# T; O  B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 i9 N6 e9 n: H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對。”, |* ^) A: ^* r
) p( w: Y- G& X7 e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8 @0 E. }* c( f5 J  X3 H8 R! k
“不明白。”# [$ H9 `; h  W* d4 ]" {9 d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 d' j+ U" Z( q* m# p
“什么？！”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0 z" R, s5 E1 r% k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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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2 H' K8 z, @+ D( w: H% X
& M  ]6 }# p) l! g+ P& y: g* Y
“噢。”" _2 g+ l- t$ b( u
: W+ m, M$ A7 z7 [8 w; c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V  u) q2 r5 O2 z) w4 O' R% G
# @  X5 O4 i  U4 {7 b( ^: D
“你想說什么？ ”
: T0 J& {5 N; w: x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F* r5 O/ h/ Y$ z& V0 D8 h
1 x% N/ V3 V+ t, m; L! F. Z3 L& ^
“明、明白……”4 H) C; @) l6 E5 |* X0 T9 h4 l

博雅勉強點點頭。
7 q! V' r" J1 d* ]- |  e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0 T& a4 f& y+ ^8 J, _7 p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4 E: k  H2 Q/ f4 Z/ H, W' r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 {7 B9 }2 Y2 m) \( c
“沒打算蒙你。”& z% |* ]. f5 u) C& Q

“不，你有這個打算。”0 x! ^$ b! ?6 H- ~* a. [
7 X% v7 w+ H" G$ H% Z& B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s" z5 ^6 _$ |" ]* l* L

“和歌？ ”. r1 q* P! }# X1 T3 o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 f/ ?$ e0 L' V3 K
“弄清楚什么？ ”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 ^, t# J- h# ~) ?/ n
8 M7 u9 u( @! q& c! A* O" a
“所謂咒，是語言嗎？ ”0 p0 D0 M7 f1 V% ^. t
" p, N5 f3 J  m
“噢，算是吧。很接近。”6 q7 _; O3 m4 p+ W$ c

“接近？ ”
6 m5 Q, O2 O9 N+ `) ~+ G8 S; c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J6 `$ u9 Z0 T3 V
- \4 n* }. l% ]& l5 Q
“那又是為什么？ ”+ e* \' m0 A) d" `! a9 \
4 O& _0 R' M, `! g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W5 ^# c5 e' o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我不明白，晴明。”
! `) C6 w* A; B3 C/ {! y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w0 m# ^+ h4 n4 J

“噢……”9 I# [1 U& {- o; F; @5 }9 S
. b9 V( X( V# I9 |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5 \" u/ h2 h6 r: P" b- _3 j6 o
0 n! f+ Y7 e5 ^+ w. I" v; V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2 e) @1 Y8 g3 t  [, Y
“……”6 _, D- s$ y* M' M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 z9 z+ D7 s3 M6 Z9 K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H9 [  p9 C% i$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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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R; c* z/ \3 O- d% N&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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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2 [, S/ I" H! u4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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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u& z6 l8 ?, H3 l1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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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那樣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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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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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很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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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對不起。”7 K, ?' H0 g' d! D# k; x* P
9 _7 r# x% b. V3 H2 k+ ?3 o
“不必道歉。”' i* [. ^4 T* |( A7 P- Y) Z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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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誇我嗎？ ”7 \$ A6 L# X. X" T0 ?, o2 ]2 ^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0 l$ G9 l9 E  V# C9 `& R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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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了。”+ O* {) T: y/ ]- O5 c! x, u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C8 z% g4 Y' C( j! k#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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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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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M0 \$ X+ q& m4 P. ^& R( z& B( y*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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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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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R; |$ j9 d/ e( {( S- r4 K$ Q/ w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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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a! T' V$ a/ @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j; ]& n- ~; K5 c0 l7 j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i/ c/ X% r; `

“我剛才說的事？ ”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8 Q8 R: [+ X% o1 U

“是那個啊……”8 _6 o( h, t( `2 {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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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_6 j. h: A; r4 G' M
7 s' V; b/ E" A4 ?5 q% y( G- y$ F( ?! T
呵、呵、呵……. s! v# E  T8 u$ e; }& ~+ k7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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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P) v+ F5 k; C*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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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1 u7 Q/ G2 `9 j& m2 R: [8 K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1 ~5 B: \, U% k6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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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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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2 K* t3 q1 p& c; W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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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b+ T# E6 ]9 W& S

“嗯。”  W: X' N  c$ y0 R$ S) L0 a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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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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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s+ \9 v: X* S! }. u

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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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8 K. \( ^) x- P7 ~! l2 o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2 R$ q, C7 t+ q. O1 y0 n
" B! z. B4 w! G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4 |: W  g- e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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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6 ]2 a7 D# z" _

《禦記》有記錄。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4 z, V6 p4 W4 a6 n9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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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4 r' E* y5 h, j/ |) I, P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9 S. U# A. |1 T$ A' H  N5 D* q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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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 g* }% `; L! N) r%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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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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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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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P; X* U" I3 B6 S, B1 t9 ^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6 h) q' q3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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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2 V" k' _! ~( ]( \: W0 N) S! i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K0 a) F  L1 d! P+ }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_8 Y) M% }1 I, H  N# B5 Y" c
+ ^/ A8 U; K: O! M! `+ ]! P6 I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T" b& E- w, V  d  n
0 b; p; G# f+ h& M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n" T& i/ X& F9 c2 ]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O% U6 g4 q3 F) F( Q: g( A0 I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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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T% [. E9 c) O* n; H- F4 s2 ?  m# {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J4 r& T( ~7 I  d) V4 R% x" o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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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I" [) E*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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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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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2 U+ \5 q+ e7 g( j/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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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4 ^5 y6 e- T+ x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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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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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R% ^5 U  ^0 Q9 V# B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I' {- v6 n0 d& g) D" k1 w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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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G% z1 W/ n8 u" p) ~5 Q6 P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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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u' I" L$ b; e0 e) s7 s
( Y" }/ W: j9 A; M1 f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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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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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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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b$ n1 e( p*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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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 J9 I' V# ]$ S7 l4 C4 D
% [8 `9 W, H2 H1 y, r
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 F- a7 J8 C1 O: [
' j3 U/ W/ Y3 s0 _0 J  J+ X2 `
深情隱現眉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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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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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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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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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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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K# Y" p! ~( r5 Q' t9 \! q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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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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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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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D# W1 Z) k. J& z( U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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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 `; Q3 J7 S" |0 X! `9 a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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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v( B8 q- q9 }: m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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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 {. h" q' F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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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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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8 j1 U7 b$ P6 I) i* a8 A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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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 N6 `) j2 }* U# z( K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P& I  t" W! D/ W, |6 d. F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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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也聽見了。4 r2 y- U0 J" L; }4 A*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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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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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B5 z) K9 E) u' Q4 R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1 p4 V3 d, D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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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1 L3 `0 @2 U8 E#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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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H- f+ z' S. s5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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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0 b6 Q2 x0 M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F! h) R3 p' l3 A- |, K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Y* a6 _4 p; E0 L( h& h0 k0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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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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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沒有不散的筵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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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1 n/ N: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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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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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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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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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e/ J% u1 ~) H5 N* I8 R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M+ G4 Y: {! D& q

四- @. ^0 d& d: N' f! e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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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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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7 f, Q9 l% u: K* w, y6 {

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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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Z4 \$ n; C) x0 Y; p4 ?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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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3 t. K+ T+ S/ a  S% J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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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事嘛。”) I) ~2 r$ v/ F

“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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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s/ ]" F% p) N5 `& m! q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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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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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f3 N4 F& h! ?1 q' J$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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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A. w- A  @2 c/ G3 I- H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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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D9 q1 g5 d% d) ]/ U5 V+ D  r5 o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C3 M3 h9 c6 y% M- y3 X" b& X

五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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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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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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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S  {" y7 N5 J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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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博雅同晴明。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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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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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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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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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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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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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5 x2 C-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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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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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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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R" p7 u$ @; \0 z* R. n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l% c$ ^% k3 l2 ?4 h- o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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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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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d! G. ?. m. c" E+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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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j5 d- k" H0 y*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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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f, O( r8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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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Z% c6 c2 V7 |$ x+ F1 w2 v! v

“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6 Y0 R4 B# Q9 b" d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9 p" T: I) C9 M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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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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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_. S+ Y1 U) z2 ?* s3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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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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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a1 G2 q. J3 g5 g7 J7 z% U' R: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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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T1 D! W2 j! E: U8 E* N+ e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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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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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7 A0 l8 M; O% R0 x9 M2 F+ ~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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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W7 V. d1 h  e$ E& O" `- L9 F1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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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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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L* R, j  W9 S2 C" u9 g9 E/ J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好像的確是這樣。”, E: e  m7 }  y9 L% S( |" T- H' Y) c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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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O5 q0 H0 ~/ [$ g. i( u

“怎么，你也知道了？ ”4 W/ f6 E% @* c  b$ m1 T$ q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v9 U0 t" ], f0 ?4 B8 o

“沒錯……”

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e) G! d7 D* H% J6 g  R1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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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2 v5 Y, c! Y) `8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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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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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l- R: u-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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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V3 t: f- C- s: r) H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1 r8 K, w! V7 Q0 g: A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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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0 E; k0 {* }% L; Q5 z7 Y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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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S4 n9 [. B, A7 e! F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f' F% {  Z0 O, n6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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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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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露人已知……”, N- X. k% S* ^7 T5 i) ~6 x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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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B. h0 w8 u! u0 Y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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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n1 ~! }, M' s' g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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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S: [" m2 i3 m% T! r  R6 T  k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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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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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2 P* g  l# L*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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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3 B1 u0 A8 h! J1 g+ l0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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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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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5 J& _/ X) D+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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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A8 Y: z5 K7 a! f8 S4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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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什么意思？ ”* T: m* n5 {#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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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3 d( Y7 N" t! j3 E* ^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G1 r) ?0 i& L" y% o: e0 P7 R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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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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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6 n- X; n3 C0 H& a1 D1 n, O$ ^% J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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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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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7 U$ T. Q' K0 ]4 u! u) ~+ F8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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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2 i% W1 `0 h) E( w, m2 o# D

“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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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6 @! H2 l; s4 P.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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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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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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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9 q) B8 u. X3 C  ?( J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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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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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k' p6 v( h" Q3 C; o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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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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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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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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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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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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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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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9 ]5 t0 J6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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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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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7 h- K* h  J/ m. P1 M

“是的。”$ G7 u4 d- e3 }* m) R& A2 _8 y- _

晴明予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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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 n# B,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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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z+ _2 \+ \+ D& ?5 v

“再比賽一次？ ”4 Q7 e$ t1 R% P, ~5 P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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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l8 ^8 Q0 _! e

“是代作嗎？ ”5 d! a2 Q5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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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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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點點頭。% u* q3 E) [' _* u5 O. e%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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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8 X+ h+ w/ M&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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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3 p6 c, K3 c" I! X( e5 f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鬼？！”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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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s- P  O5 N9 t$ s1 B, u7 m% p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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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k2 E9 i$ Z8 v. ?8 B$ }4 o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 w( J9 y7 k; w( s8 F! e. Z! B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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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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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q: O. U8 u6 Z' k" n%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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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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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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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p: j+ F- X. D/ a" k;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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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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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f2 k$ j; s2 U  O7 c5 Q3 j  O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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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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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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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6 O# I* f! d$ {( Q! a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W- l1 U) y4 Z*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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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3 P! t: z2 Y) \2 `* K9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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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w( D1 ~0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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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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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 D  U; _  {0 P

再也不作和歌。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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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 f. d* D" ~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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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W9 L. y' ]% L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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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2 p' s" x$ G- z#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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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A: r9 P7 M4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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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 Q2 r$ ^  ]$ l9 b. z5 E3 [; N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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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8 S  N) I8 y3 }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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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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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7 c) c# d1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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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J3 r7 E! Q+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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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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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T1 X9 S  G+ j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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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_# a% e; t  H+ ^5 Q8 g6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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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r: J& e2 I$ A+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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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a1 H: l0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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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G# _" Y) d/ j+ M! I' e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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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3 `" b+ }) `) ^" u3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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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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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1 j, p5 @6 w( l7 c% B4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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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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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5 K( _" m. l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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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9 J6 Y- T6 @! f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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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s4 j& V. H# {"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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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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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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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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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9 K8 h* E& u, f) x$ |, ]. G

得一佳句。9 i- D; T+ h! c3 i1 j  x2 N( b

“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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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 v+ G' ^0 e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4 D. q; D) A# ~  e% G9 Y. X% k

“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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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 {% l  k5 |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  I- m  R!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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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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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1 Z: H; b6 h2 h8 x5 v, \

“啊……”: \) J/ i" d  H+ q# J2 D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2 R' a  T: \2 Y& s7 G+ o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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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6 `& j2 _; m- y' L, s0 _3 \, G" K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J( r) F6 `' @-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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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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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P2 X  L% c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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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9 ]( l9 b# M  j7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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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x/ o  I# s$ t: W6 |0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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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 L% i5 B- g9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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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倒是想。”6 n% l2 t- a# ^8 [" t9 U( M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5 |6 `# ?$ K6 W7 M! B

“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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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u5 ~9 Y8 U- n% W! \- I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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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1 f; p& E6 ~. b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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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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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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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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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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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q, u1 y8 T* H* k( w* b5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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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還有什么事？ ”6 U% o* o# \% ]: F" V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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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L% ^+ v, ]" L9 {7 f8 e+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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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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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了一些字。9 G' r& M3 h% I& R

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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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 `: ^( z" o( D+ I% a
3 O# ?* o% C- C9 {; K% n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的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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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F- V; B' `$ ]! z6 E. E! x4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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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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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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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E! e- \5 [# \; k; W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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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f+ G' ?9 C3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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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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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4 \7 g3 `0 ~) j6 Y- e* y( D2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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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3 ^% l& g7 B8 @  T& x2 u2 l' @9 r

“恐怕不會不知……”; s, X4 {- k+ x# S& h8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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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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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f4 [3 A$ Z# X: s$ P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E! i" B1 M$ ^* H4 M) x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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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g, ~( L% V7 Q

“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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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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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C- \9 o; ~9 X6 J$ f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V; c! l5 ^3 P, B, Y' S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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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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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 g) N3 E' ~5 f  \

“博雅，你也可以吧？ ”% b/ \! e0 b+ q% ?" \

“當然。”博雅答道。* w, U0 s" H4 f% X% n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8 o6 o& J/ d4 j" n4 W  A6 i! S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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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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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3 Z7 v+ W/ E4 ]8 ^2 m4 i* C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A0 t; {* s1 {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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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9 H& v$ c( W* q

寫下幾個字。3 P+ G  s( g' q5 ]8 y3 ^$ G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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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 s7 {: {% ]# `& w. D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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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5 k3 x1 c* D$ q3 k# `%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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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朗地說道。* D. x; `1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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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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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k  g* M% [% I# p/ g- S2 L9 i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z( t$ r  y: r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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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斟酒的是青蟲。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3 |+ a5 K# k. }) o/ Q; ]

夜深入靜。5 N. T& Y(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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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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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0 t+ `9 Q0 ?% U1 B4 K8 e" B; C- N

“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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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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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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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m- A! p9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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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緩緩地接近。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2 J( y; O- A! O6 D4 o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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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M$ i# \3 R3 H6 G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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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Z" R! W2 d!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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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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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 F: i& E! Q" }, \%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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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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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

他只是走著。0 }& n* d. c8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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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m. ?" M1 @& z& a, R0 h9 a  o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  e1 k3 I6 r2 h8 {7 Z* K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s( V2 M. U) E( s# k! y4 K9 Y3 e

此時——“忠見……”( ~' Y+ W4 K% T, w9 d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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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忠見，忠見呀……”# h7 m4 p2 |. d8 a" ]* H/ P

聲音奇特。3 T2 t) p& K3 G  w,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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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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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0 x5 Y0 Z. p" k  q6 R

他拾起頭來。% O, j) [5 x* W/ b+ a+ B7 _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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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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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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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7 I/ c/ c6 `+ m0 D2 m; i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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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 D+ }" P' a; _6 i4 f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Q+ F% Y5 a8 L9 ?' u( Z: u3 Q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 l% h( q* R! K. m0 c6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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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E9 L9 h+ f. s3 k8 \+ f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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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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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6 C: r/ n8 h; M2 i1 [/ ]% b6 x- k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I+ T1 y* k+ @  {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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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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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2 k3 T& |5 \8 _# o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4 O$ r) Q7 e( D( ^# M1 d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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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所以，他們需要我。“

“……”! @: _( |$ T+ @- v7 T1 O. f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6 V- X* D  M% G! }4 M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2 z  m8 @* R- K, E2 W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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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0 @/ L. {7 q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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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Y# m7 A5 n; V  b2 G6 l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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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a* G' \, G9 f1 I&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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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7 d6 l+ r" @. i9 p$ o)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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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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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幹的呀？ ”( [5 @$ N! P5 ~( j% T- `% F9 _,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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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d+ ~4 G+ n/ j3 @: k( H# N8 v2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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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就是我幹的……”

“為什么沒有實施？ ”6 k5 S+ g2 p( F! L8 z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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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沒想到什么？ ”; j* s7 R6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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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4 ~8 L; Z+ [  F# z2 l: V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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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深情隱現’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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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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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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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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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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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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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u! Z+ _# D8 l# p! N# W
7 c1 V, k8 B2 M% s; q. z6 t6 S* Z
“消滅掉也無妨吧……”
2 A& s* H9 y1 z5 p7 G
鬼小聲嘀咕道。5 M0 C  @8 ]' f  R! ?) X- k; l
& W* k9 N( X, ~8 ^6 h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 m: e7 j5 R& J) q: t
“嘿。”; p& T8 W) A* {0 A6 x
( u& V1 v7 o- d6 u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2 c- s( D# A# b) [. h0 {5 c
8 ]& [7 G. S4 E. I7 H; J7 M9 y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1 B8 N6 C* J- ]7 O/ y- I8 f' W
; h/ n8 R. O2 G5 H. F+ A4 j& Y# Z
“鬼附體啦。”  M" y1 J: e/ F8 @/ C# Z3 g

“鬼？ ”1 U) P6 _+ z" D8 Y0 }3 m! a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3 [$ O8 m% K0 t. T
“忠見呢？ ”
( ?' Z& g! W5 C8 m7 _' V$ m7 ]8 k' i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M/ v& X$ D4 \6 `3 |
. g3 ^1 u! h! a9 C, ?/ D
“晴明．鬼呢？ ”! Q& z- P$ {7 F/ L4 P
% C# m/ k0 O& K+ q. \, C+ t# B$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7 z' c5 `) w( k( |' V

晴明喃喃道。
" b! `* f- p( s2 U! ]
結束/ J9 b6 V7 _1 h# A( h& _& {+ `
# A$ O: g) ~1 T5 ?; g  T
“竟有那樣的奇事！ ”0 g7 K$ a& u. k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m# n; _- i5 ?$ o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7 @4 F/ }2 L# h* ]% |; x6 G. e% f, ?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m: l' K% D3 \, h3 n7 t4 A
" S2 p( ?- `1 e# Z
“應該會出來吧。”
; E5 |3 e2 |, v( x! ?( n. t' f$ a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 w! @7 n3 S& P- m6 V' ^6 {8 X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 X; a. {+ t4 O; q- m
晴明點點頭。
( O* c, @4 i. |* p
“要去嗎？ ”  _+ ]' `6 W% i9 O. H* b$ D4 L( A

“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4 f' K+ V/ y% T. Y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G, @/ N+ }8 u  O0 O& ?9 Y3 D$ x
) n8 V4 r+ {" H7 [2 Y1 ?% w% [1 s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j+ N# y0 P: {& `  D0 p. G
  m$ E0 D$ w; i4 Y; o
“是啊，他喝不喝呢？ ”% p7 r8 ~; a! x  ~  I4 y" O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5 ~% Y/ k4 g/ i& O" p% w$ r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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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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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p) v- _) `6 s* V) y
. G% G+ i" v% ~+ m; y

一

櫻花盛開。& J3 f9 [7 ~' ^* K& B7 k( g
  N! y+ C4 ^* T2 r% }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7 Q) j7 s6 `5 E
# a" e' t; G+ C" b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L, f6 [& y4 A* e4 \- u7 N
5 [) V  R  a' s; A8 J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C$ `2 ^7 D: A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4 x$ ^9 t5 f( O' Q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6 M) R7 k# G7 b) d3 ^
那是夜光杯。! b# b4 W: I+ f
) @- T4 d) k' G$ ?+ f9 t
葡萄美酒夜光杯: M/ F5 f6 q( W$ c7 S. @4 L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6 Z- w3 U9 k& O+ D; [0 |) a  H* x! x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3 J  U' h0 \4 Z8 V. G7 A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o1 I+ b3 q) g  ~( M* ^$ C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I( y. {4 J, c
" T. f& U2 s# B2 P% b- @2 t
“晴明啊——”
. r, x5 c# o! l7 Y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o0 S* T/ I0 q! k
+ }! {: B" ^1 I) Z, j" S0 v- y9 ?- [8 G
“什么事？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6 I* m* }8 P0 A' e3 j3 h2 O# a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 d$ _6 R4 c% o
“看見什么了？ ”1 ~- k3 D& J0 m3 i7 q# [( B
( c* ?( a- q9 s. F7 T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 G4 A9 {- @% X* t& X% {- B7 X6 c% d

“你沒有看見？ ”( E* z" q  [  R0 \& M$ Y9 T
% G* e8 K2 l4 d: O  X3 U- C" g7 p
“看見了。”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

“什么感想？ ”$ M  n1 j  ]9 W$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4 b8 x1 y: B) t
“沒錯。”5 g7 O: G/ I  J2 O& L, c
8 ~2 k. o5 W& `" O8 g0 B; U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p$ B8 H! p4 E# O4 `' M# |
* v# r; m) J5 e6 g/ F' Z+ W
“噢。”1 p# h5 J2 s3 ?; J7 g3 ?
, q; u5 e3 {( c% l$ U% y* r5 ]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c4 \7 F# B2 y; y0 [0 V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然後呢？ ”8 Z- ?7 i, V! {* R( P; \
( e3 m9 }0 @6 P3 N6 z  f7 a5 X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倒也不是沒有。”0 g& E5 f5 W* c3 m: a. O2 A$ ]

“還是有吧。”

“有。”
( @6 i; }/ T9 L
“想了什么？ ”
3 `9 ^0 w8 P) g; {2 g& ]'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 W, z6 u1 Y0 I) k6 {
“你說什么？ ”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o% S+ ^3 ^* t0 Y# t
“什么？！”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l% T% J) F1 ?" f' V

“正是這樣。”1 g9 H1 E1 F4 b7 X) E* L. A

“我不明白。”; z4 B$ M: u% h6 f

“聽我說，博雅。”% |, i! Q- p9 ~2 f9 E- O
* ~2 f1 ~4 n; ^3 ^8 b4 Y
“好。”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U% @0 a! k- r; K. U

“嗯。”* z) [0 G  p) l5 O) d; w# {- Q* p
9 v7 `$ Q( _) m) W( r# U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 k: y/ Z4 v( p- L' h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 z. L) Y# g! b# w. }/ r8 X- \
“聽著呢。”$ {9 w$ [1 {; u( _# f' |. N/ J* L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q; k- T% M$ @2 n' ]! I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5 `: p3 L( o2 G* L
: {: s: E$ T7 [# [
“那又怎么了？ ”( y; c6 c5 h5 ~- Q- X0 m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對．”
; M. I7 Z' Z. h, f0 P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7 T$ c7 W( i, v( {4 K4 q- o

“會。”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6 Z. i7 k( g8 s$ t& |% B
$ F- O- N8 x/ d" Y' c1 i* h
“那是當然。”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h1 C+ e) K1 f, x) p% U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S" d  ]* n* C5 ?$ V

“唔，對。”" X, G6 t; N( q0 x: f1 O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對。”/ q% L' p9 D2 v1 d! x6 o+ g1 `

“美也就是咒啦。”

“對。”
" }" e+ T; v9 ?4 d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對。”
& @, F8 p& v* I5 k& x  K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Q8 S% B6 M8 m) p0 x" ~+ U

“你說什么？ ”
% c& s- c) [8 ?" ]( g( U  G* }# r$ l" M' j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 `7 o6 l) s% ]- ^4 u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8 h3 C& H9 L( @$ ~8 M  b
3 ]- ]; K9 w' A* l5 h6 E8 Z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6 }8 l- n( ?6 u' C6 G
* S+ L( e" E% I8 x0 H; S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 w6 S% p( N, \. B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h$ j7 x4 S, t  _
2 v9 G- `; T& F( E" M1 X: q* V; b
“……”
* r* z0 Q  A& w9 i( j. W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0 I) N3 x) `7 p" n$ k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p& g2 ]( d% h. a: R

“不復雜。”' g6 b3 t5 z3 @- S3 c) ]2 ]  a( R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k: H8 e4 {5 H
. j' ^3 x8 f0 ?3 C' i4 b" Q
“是嗎．很奇妙嗎……”  z* N, d3 ^3 V- D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r" M- {; E9 `' o0 _# o( A/ m# z
“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 k8 F' D8 N& X  H% R$ C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喂喂……”  W2 [& n0 Q( l2 P8 e
& A6 w0 X5 e! [" |1 T9 d/ w. R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4 \5 b, o4 q% |7 [. p8 W, r: E
1 V% D4 x- \( W6 y6 ^
“什么‘是這樣嗎’？ ”3 s) `# c- Y  j7 x
  t# H4 m% L# q3 Y% L! ^0 ?( Q
“櫻花呀。”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6 l/ a* \7 }2 Y; e$ t& X/ I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0 D) C/ U- ~0 P& q- b; u
) b# A# q2 \# M! @; ?8 y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4 W% d+ S3 d' u2 K, ^- x
“什么是我的功勞？ ”- _4 c- w. i' y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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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c, F# J' e5 Y, L% R3 D+ Y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3 t/ ?8 S: M) `4 X/ [" ^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g5 [  c5 a+ {4 S5 g
  Z% M2 E6 C5 ^: R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6 ^2 |4 O) X( W
“晴明，是什么事？ ”
  N3 M9 P+ Y& G4 z% f) f* I( G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 \' N& F( m) g: p0 v( l9 H5 U% I
“什么事？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5 t) l; [2 t5 O0 J
“什么事？ ”' L# I5 w2 Z+ L9 }+ a: D
" S( V4 O% _! O0 V# h0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q9 {. H9 Z0 S$ f7 U

“就這句話？ ”
% w9 g9 C: c/ M" `' O/ B4 g/ l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A) H3 k  |& ^, `  `' c# D- ]

“接下來呢？ ”$ M5 j1 c1 H% y( S
0 R/ J- J% W, q0 V2 V% k5 w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5 y1 A9 Z- z* N' \% j0 R
“準備工作？ ”8 g; L9 k9 M1 [2 |; w5 ~
7 a; \7 ~+ t6 I9 d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 E! F; y2 L. h: N  `2 N. N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 F! ^! \9 h0 J/ c
“我不明白．晴明……”
2 ~) P" x$ W; a1 Z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8 U9 }' L: b% p7 w% e4 S

“為什么？ ”( k4 A4 Y+ Y, d. l*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 W8 B+ s6 A" ~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二% g" Q6 d  r6 K8 s/ M
0 |3 e+ m( D( u) F2 C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 G+ @9 `* b: ~, S, G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9 Z1 F9 k0 o0 W1 s8 Z3 ~
& `$ l" X: ]# l# E9 _1 f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3 P% M6 {6 |  \1 Z8 R( b* h! u
! s) d8 ]4 o( e* [& q9 [1 q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Z" ^2 |5 K- O' M$ R; z
; Q& F: D' U+ D$ E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I! x# L- A- b: f1 c. r

“不出所料。”" _2 C; a+ c! @9 r+ P
4 M4 ^# r/ q; V8 C) L# f2 k, H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e5 V: j5 K6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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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呢？ ”
8 _" @8 O) q" @) A4 O
“在京西。”6 ^1 G& b& ]" g2 c; w, s

“是嗎。”- z, r2 @. N( ^) N( K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
# j9 i5 F$ X6 V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a# V; z5 Q2 K9 E2 c& h4 L

“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2 R: t6 Y( {7 ^5 s
“跟你說的一樣。”
1 R+ o1 a. [$ h5 _. p
“那就太好了。”
) J& D9 Q1 Z3 f: t2 B8 d- l% E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c9 }( W8 E: h. Y) Y4 v) P! w
4 {4 l; E% v) U
“名字。”. k- {- C5 }7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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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 U$ j, M/ v4 a6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2 v  o0 d( S" i( H. W, |
# l9 G- C. n9 ^0 L& y) H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為什么？ ”
6 x& s3 C% l& c: k4 b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9 _) g: Q# ~- I$ m: k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2 Q" f& \/ d" r, f! L) ]- \
( ]  N$ ?1 ~# ^3 e
“當然有。”  @5 P8 z4 Y. J! M8 f1 f

“是什么名字？ ”' C8 c' s7 j5 P+ B- m2 O7 V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3 T! e$ a: N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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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 D' \2 o) m5 i* ]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7 k$ r8 D7 Q/ l/ C. {5 K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1 O; {; ^7 y2 f9 Z. K6 H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V% f3 L' `- p1 B

…“- L3 _( Q' b+ g5 p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V+ E/ B& X8 Y# i6 @

“算了……”" F7 |  s! K% T  v) O$ d
/ u  {& u. [. l: T' ~3 @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唉，先不管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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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4 c) e' [' z& y& O. |+ d5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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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 }% o2 b, E5 C6 D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l: n) C9 D1 s% A5 X: ?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B# E3 s' p* ]! U

“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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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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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4 }; R% h+ ^% M2 M* @: E

“唔，也好。”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1 x% E9 Z* P/ u& M3 x( {

“能動身了嗎？ ”

“走吧。”

“走。”$ k, A4 G- J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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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6 Q, r1 ~5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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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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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b5 C& ]8 s. j3 g$ Q  ~2 a. l7 z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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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I9 E- K  \; X2 Z8 K2 i6 f% i
6 k6 y& {/ m4 `  K; ]' O$ ?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3 }/ Z0 ^% Q$ [; E  z& `+ n! C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噢……該從何說起呢？ ”
7 P# q) p" ^& a* o/ }4 P, W& Z;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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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頭說起吧。”9 C3 O* _! s. W! C7 ~2 k1 j$ d# x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1 {7 g3 |, w' S: z  K6 K' K
“究竟是誰呀？ ”- N8 b2 q6 G# s' }: B, y0 T7 c8 O
0 Q$ m. I$ t1 B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Y) G8 t+ u0 E! n! n2 }; Z: V

“然後呢？ ”1 h4 v* W$ V2 U* I% B
7 ^/ y. ~8 _* g3 t. F& U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M; J9 t7 a, W! ]- b0 f
) K5 d* E8 |6 N9 X% @9 h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4 n4 U1 P. U7 W' z$ c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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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i3 A4 B4 F; n2 r$ v
  q% B* A" V# y+ ~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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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i, ?# o& y  d; V% |+ p/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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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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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l# K3 {/ x. b: w( i: g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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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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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琴瑟和諧。# Z( q6 d; C0 \. g- c, d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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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3 e# R/ ]7 D: S5 Y4 G4 m$ Y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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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Q- H# J% ]1 q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B' N( B)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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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c% p( k0 g# E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p- N  i% t0 p* a% p1 Z' E8 b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a4 C* f% [* Y8 W6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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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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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 w2 J' ^  e& H) K

智德只是搖頭。8 O' T: S' f( x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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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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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q; ~0 A- \8 P2 ^- W1 K5 D8 O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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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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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智德法師答應了。1 Z  R0 _8 R; c- @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k; h+ b' P( w9 x. {$ w* |4 u% J' r

“原來如此。”: A# F9 y* p7 B2 Q  M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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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8 F1 W' F9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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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k# k( I) L* h9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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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C$ G& W4 d7 Q( @# ^9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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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會來嗎？ ”/ o# p7 n, h$ U: j'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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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來嗎？ ”( L3 X" C5 Q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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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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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 G& S( r. B2 P

笛聲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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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笛聲更近了。% q, X8 {$ E4 }' V+ _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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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i- V+ F8 W2 `  }0 o4 o' `1 {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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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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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X& K" U( }' l6 P9 s,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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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Q7 J1 u/ p+ E$ R* [+ j" o4 l$ f. L( R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2 C1 p, `1 S- `4 l) b$ U

“請打開這扇門……”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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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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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R" N! T" q' Y& R; f) t( P# h4 i( T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4 D8 y* _; X- c- k6 y4 T7 i% v

翻越死出山7 y3 a. z' e# b$ ^; g3 R

心傷失故人% v8 Y. F% k4 z3 X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6 F# A2 Z) Q9 y. E!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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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5 o9 y6 }; a& ])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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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s8 b  O# u; N3 f) _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5 N9 c4 S&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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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J6 x6 N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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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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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G6 ?8 e; E* s8 ]" ^. O& V' C5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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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i9 r& G7 I! K! L- o/ G8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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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3 K( _2 n4 {+ ^! k% j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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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8 `  z2 g2 ]* [$ i. l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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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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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M) d/ [1 r1 b7 Q8 R. ^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4 N+ c( ^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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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冷落一邊。* M, F0 O0 t- S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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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I$ y# g' `$ s9 Z0 h% z

“算是有吧。”: `, ^' l! Z* ?8 X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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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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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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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已經來了。”) L) J$ A5 \! i$ J) e. r

“什么來了？ ”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q& O( U9 @7 j(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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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2 |. U5 n  m" |; c/ h; ], w

“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x& o) F' F! P  H6 W' @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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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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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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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7 V0 ?0 K2 t! T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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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h9 _( c  ^/ }$ P9 w, T' }* V2 H7 L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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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m& W; z9 A; K3 p, ~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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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 U( \5 q; `"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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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m6 H( }) S7 p* y6 `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3 H+ L9 H2 H2 p& T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0 N0 F& H: L0 P) G+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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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M/ }- y: @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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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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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問。, C/ J! i2 ~& }4 H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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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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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 ”, j% n, J( @- y* |( K! B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 o0 A6 ?; F& g3 X& Q+ b%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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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A( j2 I) L2 Y8 @2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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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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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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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W) a8 C. {# t( G* e$ c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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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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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A# B2 ^# U1 _1 M4 C* ^!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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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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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味彌漫屋裏。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s- _# u3 w. d' Y9 _, M1 n; `

“久違了，道滿大人……”- j3 m. |, A2 S" n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T% G! V" ^8 {% X; s# ?+ V9 B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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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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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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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Q; k+ m2 Z! K& E- f6 v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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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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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3 h0 T6 ^: z: ?2 i* J% }6 y" _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6 \' Z! N6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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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1 r! @: j( W. Z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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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z. Y, O# @+ N" u% K5 {! L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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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何貴幹，晴明？ ”, q7 V4 h$ j$ q. ?"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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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G, r1 @$ P4 ]$ c'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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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0 L5 Q/ j&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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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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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t! T4 {6 ?' M: F7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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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5 L& q& F+ W: g- H(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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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M/ x# G( [3 X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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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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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1 l' u5 c: B!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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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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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1 G! g/ J3 T: w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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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0 @5 ~5 K: [& {, N0 h

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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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Z2 h( @8 [#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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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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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8 Y$ M( u% d, i4 C3 C: e

“咒？！”+ ?# Q0 V;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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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g- J- \, v0 O& l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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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0 s$ l+ q. }. s  J" s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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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3 ?2 e5 C8 f' b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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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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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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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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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z) Y# j5 D9 Y1 A1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G! F7 o4 ~4 n8 l4 e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6 s: f1 B) X7 p* V! d' z  q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6 Y  }% W/ F  u# C- M9 j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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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l0 j) s# S* n! `0 ~( k/ r7 w, Z

“行啊，你去看吧。”! x/ g" t! T1 R0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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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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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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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L3 A2 x+ D: n+ \0 }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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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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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1 }8 h. D/ }" n3 j3 x0 K9 G9 x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l/ b3 I3 U- P5 \( G& a

“行。”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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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m: D# x% D# h3 O. d. Z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3 O$ L2 v" [. |$ H: S0 v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行了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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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6 k; d7 ?4 @% o8 U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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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 @5 s/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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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r1 c* a' h3 N' y

晴明向藤子問道。9 H4 x3 e' D# a1 \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0 M, k3 v) \, O% G0 c) z) u; y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D- _0 V/ s4 i* Z8 w% Y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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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p6 k3 O' j6 s$ H9 e

“對。”) f- p, \. J( \  a3 |, e* J! x/ G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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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Q0 m; Q2 E* _% b

“那，您給了嗎？ ”9 a4 Z. @" d1 n, v5 o

“是的。”% ?. C! G$ ]8 q! }& Q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c8 P0 H9 R7 V, u. i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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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是嗎……”; w8 Y4 A0 p1 D$ n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6 G1 c( S7 l+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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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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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0 |- u3 i7 O0 [/ H9 O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u* n1 }: e6 w" \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Q8 g0 ?3 s4 |+ i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9 Z/ g: l2 v. \

“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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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m2 A. E3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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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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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t7 r5 S( B: J* m% L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l7 ?! x! y* T- j. ?8 v  n5 B1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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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9 }0 ?+ O7 q; m0 T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U4 g5 p8 n  t5 {, o4 u. @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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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1 s% N- ?: g1 H6 {2 G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f3 u# P) Z' w, q  H$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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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J% j3 d, c8 {2 [/ j/ k, z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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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p/ S/ y5 j, C. D#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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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6 ]1 }- J! u# y: q% n

“最省事的方法？ ”! Q5 h! H) W+ v3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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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7 N& u' J6 I. m0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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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1 _& G; m8 P' k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1 z: ?! v$ ~% c0 T8 a& _& v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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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修法？ ”; F1 L# Q' h- p: y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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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原來如此。”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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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0 o! n: N! X2 P# ?" j

“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K! z7 p  D' S6 M" }0 y4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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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q( g9 W) U. P.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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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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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0 \7 B- p; Q4 d" K1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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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7 e' s6 G- y' [& C3 M6 R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P6 ]+ G9 g( R/ r: _6 n*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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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3 p+ \& U3 k' k& H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 p9 y9 O& R' G. w4 p5 Y9 O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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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9 T% L$ t. I8 Q; \

“沒事嗎？ ”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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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J. A3 \5 K% s0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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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 K/ P* I7 C- e* ~" i1 n; m' G

博雅低聲耳語道。: x! {. v; S' v! B# i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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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 e) i+ v1 @) C

“開始吧——”+ z8 T! b# Y  G& W& Z  r+ x2 Q- d, a$ A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9 X$ I* W' H) ^# v' h+ f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4 P% ~/ Z0 A' y: r9 P2 l, m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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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i& h6 W2 A! p+ o0 x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V0 _) V+ Z) o0 I1 d8 s0 c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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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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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7 B+ i- m% [/ X  g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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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 z) i- N7 A, I- Q, ]( P4 r(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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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3 v& C0 j  O" h: R/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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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h+ U1 T2 U5 U/ ~0 `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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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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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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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2 b' x4 w! k3 Z2 X3 _  f# G3 b'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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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g* P$ l: a2 K! c2 M'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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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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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0 E$ A, C: R  e, N8 f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1 V, V) n1 B: H) R& {*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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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o% ]5 L! @! n8 t( p) O; S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1 ~. X0 X8 X- s8 q; e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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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5 ]! e/ b1 C( O7 C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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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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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I9 v+ u& ]: V7 Y9 [/ k( a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U6 R: P5 r!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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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8 i( X' h) X* Q/ V- m/ c" W5 \3 N3 b7 E

藤子熱淚盈眶。+ o! C% T0 w  f3 {+ E1 |; j

“那是不可能的呀……”  {8 }% I4 x% G! E/ t9 H& p* Y( A6 r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M% y6 ?( L( k0 [. ~9 s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6 E/ D* y. c  S

你可以放心了。“3 \' ^3 N7 U. B0 \4 k# E4 u8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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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6 o8 G! _1 ~& @0 }# A*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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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2 P- z: }! x; ~* L" |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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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0 D5 R" i+ s' _+ H5 n- `0 Y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M! I7 {: p/ _. `# {" v

“您吹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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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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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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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4 `- b+ @5 V: H5 L8 i0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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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G( r2 Z4 }! d( H$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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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p: F6 g3 l. \6 }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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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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