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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緩慢地從他面前走過,及腰的長髮輕微地飄逸,她抬起右手,用無名指和小指輕輕理了理頭髮,帶過一絲很淡的香水餘味,然後安靜地立在地鐵站一端,留給他一個側影。她穿著黑色無袖毛衣,手臂秀長,淺灰的長裙柔軟而安靜地下墜,已是秋天,她左臂的臂彎中輓著一條黑色的披肩。
- h) c: ^) W+ `3 `+ g2 ] 他挺立在站台另一端,目光遙遠,絕不停留在任何人身上。不顯眼的自然色被他卓然挺拔的身形演繹得恰到好處,穿著一雙適合四處行走的鞋,左肩背著一個與衣服同色系的背包。他仿佛是跋山涉水經歷無數的旅行者,卻沒有絲毫塵土沾染上衣裝。唯一不協調的,是他的右手扶著一個紅色的箱子。
# [ Q/ u( a5 L' L 這是今夜最後一班地下鐵,午夜的站台上滿是疲憊的歸客。一些女子臉上的殘妝模糊了五官,也有男子鬆散地依靠在拄子上,神情萎靡。誰也倦於去看誰,誰都懶於再去偽裝。而他與她漠然挺立。他沒有絲毫移動,直到地鐵臨站時,急于歸去的人擦過他的身側。她沒有抬起過眼睫,直到風的襲來,飛舞起她的長髮。
/ b; i+ t" O# f3 t# a- Q( l 他與她從不同的門上車,各自站在門邊。她依然低著頭,凝望著窗外黑暗的隧道。他提著紅色的箱子,慢慢地走到她身後。黑暗將車窗變成了模糊的鏡子,隔著幾個乘客蒼白的面容,她抬起眼,淡淡地望著他。他低著頭,凝望著她的手,她的右手輕輕地握著冰冷的金屬桿,手指潔白而纖長,中指點綴著一枚精緻的銀戒。
u7 G7 h- e1 o0 Y* a- O 車門開了,她走了出去,他提起紅色的箱子,隨後出了車廂。車站上零零落落地走著幾個剛下車的人,她的腳步仿佛遲疑了片刻,而後上了自動電梯,他站在了她身後的階梯。電梯承載著兩個人,緩緩地上升。地鐵呼嘯著駛離了站台。 # x7 t! |' @, U" s( a2 }
站台外的街道沉沒在黑暗之中,午夜的冷風無聲無息地攜走白晝的最後一絲餘溫,偶爾有車駛過,剎那驚散夜的寧靜。她停在十字路口,預備過街。
2 r h) |" ~$ O M8 ^ “過街小心,走在我旁邊。”他說。 - C9 N5 Q4 l' l: x
她略微側過臉看了看他,沒有拒絕,隨他過了街。
5 P; ]8 s, z+ c4 o% A+ q “謝謝。”她說。
3 f3 D0 r7 N9 I% |6 r “天很冷,為什麼不披上披肩。” 4 `; K' ?) U% w! F' J) o
“不用,不冷。”
( `! ]4 I( d; E9 D 兩人沉默著,慢慢地走,夜風吹動著她手上的披肩。到了另一個十字路口。
& ~- O/ l4 h, {: ?0 ]2 j7 M “我還會遇見你嗎?” 3 t8 Q; I$ Q" _$ S2 Y+ e1 i& R
“問了,就不再是遇見。”
) E2 a: e% s! v; f/ J9 h& H 他一時無語,片刻,她要走,他又開口:“你還要過街嗎。”
+ d; V7 g0 d3 E1 `4 l7 G* r- M “你想說什麼。” 3 Z4 O% _6 i, b, g6 H! I
“過街的時候,”他望著她,“牽住我的手,好嗎。” 3 t$ [3 q) c5 f# p }' ]' E
她沒有回答,默默地站著。 ~( G6 W7 `4 Q( A8 {) z5 ^: u
“我只想,再牽一次這樣的手。”
" i. `9 h$ V. Z6 A! x j5 P 她伸出了右手,放到他的左手掌心裡,他感覺到一陣冰冷,更緊地握住了她柔軟的手。他走得很慢,她默不作聲地隨著他。這條街很窄,午夜的時候沒有什麼車或者人會經過。月光透過生長多年的梧桐投落零零碎碎昏暗的光線,留下更多陰影。 " e. ?: g6 ^. ^; S) H" N" z
“過了街就是我的住處。”她說。“如果需要,你可以進去坐。” . c* g5 _/ G* G
他跟隨著她穿過狹窄的弄堂,上了咯吱作響的木樓梯,她的右手在上樓梯時離開了他的掌心,小心地提起長裙,左臂上依然懸掛著柔軟的披肩。
' K" u/ z9 |2 E2 d' Q& ~ 客廳很空曠,只隨意地擺放著一張小小的桌子和幾個坐墊,鋪著一張柔軟的地毯,他坐在墊子裡,將背包和紅色的箱子一起放在了身邊的地板上。她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下一杯清水,然後在他身邊坐下,沒有換衣服,只是抱著她的披肩,默默地遙望窗外。房間裡流轉著緩慢柔和的音樂。 0 u- o2 E$ G; i9 X8 J2 V: B0 Z
“我可以為你做一個手模嗎。”他問。
: g+ } K x# G “可以。” " j+ t" H4 Z" B9 k
他拉開了他的背包,取出工具。用水調好了模粉,倒在小容器中。她把右手從披肩裡抽出來,插入了容器中的模粉裡。又望向了窗外。 * K% |+ v0 ~ R: |5 J a( y
“你隨時都背著這些嗎。”她仿佛漫不經心地問。
+ R. J' K! N( @3 }% \$ C “是。” 4 \1 s# g/ D) N9 P- b, o
“為什麼。”
6 S% W* v/ E# W# X) o “因為我想找到一雙和我女朋友一模一樣的手。”他打開了紅色的箱子,裡面整齊地排放著一隻隻手的模型。“我已經找了許多,但是沒有一雙一模一樣的。” # {4 q' V8 ^' a4 S, T
“她呢。” & |# k( v, y1 h2 r. ?. `
“死了,車禍,連她的手都毀了。”
6 w! b) g' s) l3 q% B: c “我的手很和她的很相似嗎。”
1 V/ M8 F8 L* c0 B' U. J “是,而且,你整理頭髮的動作和她的一模一樣,連喜愛的戒指款式都相似,後來我握到你的手,和她的一樣柔軟,也有一顆有點突出的痔,唯一不同的就是太冷,她的手很溫暖。”
]4 D/ W/ Q r/ i2 W) j “你也算是完成心願了,是嗎。”
+ P; v+ n' I* S$ t% j “是。” 6 a r( \* U& |( G# U1 P8 {* j
她把手從乾透的模粉裡取出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材料注入了做好的模具裡,她站起來,去洗了洗手。回來坐下,依然抱住了她的披肩。 ! Q7 m! |" A! E, H1 G
他已經做好了她的手模,燈光下,泛著蒼白的光澤。 * \8 j- w4 ^+ m' v
“好了,你該回去了。”她說。他依然低著頭看她的手模。 2 U: y. C8 \& m+ V$ `! W) Y
“為什麼你的手沒有生命線。” - [) \! C% g$ W9 S
“可能做不到那麼細緻吧。”
& S1 l) T' h( C, m7 K& y “不可能。”他抬頭望她的臉,“連你手心那顆小痔都在。”她側面對著他,長髮遮擋著她的面孔。“等一等,為什麼你的手心也有一顆小痔?”
- G( y- s( ~% B# |4 s 她沒有回答,無聲地凝視清冷的月光穿過窗欞。
" N+ v( x# o) g. c/ s 他伸手去牽她的手,卻只拉住了她的披肩,披肩緩緩地墜落到地板,原來被遮擋的左臂空無一物。
; H4 ?# \( d& U: i- ^( b: j “回去。”她說。 1 r& [+ L& d$ g9 @0 H5 q. G, l
他抬頭尋找,房間裡只有月光映照著地板上的黑色披肩,披肩邊上,有一滴水的痕跡。他握著那個剛做好的右手,慢慢地向窗走去,然後消失在月色之中。紅色的箱子裡,一隻只蒼白的手模光澤冷涼。 , W* R2 h$ F3 L U* y# {
後記第二天,某醫院中一位因受到嚴重打擊而昏睡多日的男子忽然清醒,枕邊多了一隻女子的手模,陪伴的家人無一知道該物的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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