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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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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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d. i2 v0 }  _% ]8 v2 l0 W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2 f$ V8 ^9 Q0 g3 l
他是一名陰陽師。3 D3 C" J& ~# g/ V* e
6 o% X6 J- Z- N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w/ L! _/ o8 O2 d" S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2 j. b, q* }* T- I: _& ~1 o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z4 \( J  o6 W* S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1 z1 g0 w0 _* b( |4 n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7 T* I; T3 ^( S7 h  H) Q5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9 c% M2 Q! [$ j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3 P: Q" `  S! F* m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 K, H) ~/ {( g; a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Y2 W8 |. v  i$ }+ h$ A
# i% J3 P* m* m$ H0 \+ `4 s+ w0 A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o+ ?; K% _# k# d, f
. U/ l$ u/ {$ H$ K) l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  H: ]7 ]3 k! d, `: L
0 @+ q% C( g: _9 c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h! u, k4 {7 c0 u; t' N* n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 _1 S6 `" G
! b- A- G5 u4 [) m" s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4 J% C/ l- E
. J4 I, U* N, ^' M, Z& g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g; L5 [8 I. e- C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G5 Y: c1 m0 ?: G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G% ?" d, C4 k, a5 ^1 C
  h5 e, g% Y8 H5 y" \
“什么事？”忠行問道。
4 J& K) [! U) T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0 |" {9 \* h* T% X; L2 r. E' S
( Z, [- g4 ]8 U0 K: q# h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j5 v+ A9 H3 d
“什么時候？”1 f' l# t( `6 _" x8 i7 ]0 _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G" ?. [6 T1 |) g0 `( [- }
“你看見了什么？”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3 X3 d2 P0 C! I/ S7 M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4 p$ \, H4 ^" G* X" }
9 B9 ^. h! c' v: I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5 `; ]3 g% x, z# t7 ^. s
: y  ~  c: g6 M- P5 p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5 t( {2 {* w5 _+ [
+ N" q6 l7 @. s" R! j4 S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v" g3 e; _2 Q& N
+ ]/ ]0 C! f# w( M3 i4 k
所以才問父親的。“( x7 N6 [, h; X0 @7 Q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0 ^; q, k1 t. z# H
# A, n' U: H, p6 W1 k& m8 J
“那樣的東西？”

“對。”
$ v* J4 f  Q& I, H, W2 Y* }
“我還是不明白。”  ~: Z4 \0 A. d) g: I. f9 j% k
$ `0 R1 S2 \6 a& o2 {6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1 k5 h  ~' s( ]& I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O* E8 L7 D4 F. _
# u5 S3 y9 t" W/ p( W: x
“哦……”% i* ]) S& e% ~; f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4 ^, m; w# ~) L/ [- t2 G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c8 R' D! T' m4 M6 I

“唔……”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N  {/ Q" w2 @( ^: g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e% f3 o/ T7 E5 H0 D# I4 @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t/ w, e& @% ]
" {- E0 h  m9 o# |
“是的，有時會看見。”. J* S8 B6 h; v& W, X
; w6 b0 o, Z' i( [3 s$ j* n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9 u6 T5 y. g+ Q6 z. c; S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  ]4 r% ~7 {: u; b

“挺有趣的啊。”: u% o7 l' y) _: Q
' C1 w4 {$ a' q; i0 S! l9 l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I: u; A; E6 ~# Q- [' |7 |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3 _& q" k) P" G* _0 K9 b
! j6 r( v5 c6 ]# Y4 m: Z! \& a4 N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0 A$ F  ]3 r: @
“陰陽之道？”8 M) T4 ]& D6 ]$ ^/ d
, u% r2 O! V2 V8 M0 R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v' T, o8 t) P' p  @- \

“噢。”; p6 L, |0 b1 e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1 D& m5 `$ b% `9 `- [
* R* ~. S. v- K1 f4 i
“是嗎。”
* ~  v/ J4 z( i! w, d* X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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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3 l8 ]$ s/ Q% p% |) Q' k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1 Z: I. Q( b# ]1 X3 G
二; u+ `2 {! F( g: K# i  B! w

酒至微醺。$ Z% k0 [( i$ M' j! y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4 k6 J; y" Y6 D4 T# l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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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4 z* o9 K; v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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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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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I: P. z" o9 M6 i
6 _- i9 c1 w3 x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n! j: E. R, w, c
- L; _4 K; j4 H4 z, L, H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W# M4 K- E, c: w6 \, N- l* \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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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C7 ^6 }& o& `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c5 Z: O5 @9 T, I. F4 s

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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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y; o. [0 U8 B1 _7 r
, V  x: A2 F# _4 P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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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1 A) d" s$ s% k- F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3 s* N: k8 B1 a1 h' l  b' J4 y

“哎，晴明……”
" P# A4 _: X( s6 t" u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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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2 a, \, O0 e8 B8 b4 c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2 E% ^5 S! @; f( T' C8 B) F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i; j$ L# e8 s4 P) ~
9 S# A* f: @' p9 D' Q
“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6 S0 X3 q! m2 U0 X6 G/ W0 m; V
3 x4 K# k2 k8 B2 v5 d6 v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9 C0 r$ }) q; q& J6 V"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2 ]. {7 l+ _1 n9 h
( z* d& W+ w/ Y( b: _) p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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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o$ w+ F0 i+ o2 d1 R1 p* ]4 E
) x- [. _2 A8 A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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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 @% Q$ d, g2 o8 I; _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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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W8 K+ p, p4 L6 V2 \

“哎，晴明——”) {7 e0 y- @( X2 J7 v8 d# m4 h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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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8 j' h3 ?. M4 ?2 E6 J/ U& i% a& \0 T+ b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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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Z; ~# O6 U: w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K" m) f4 w0 J& |- m2 P- @

“原來是那東西。”9 z) K& g4 {. N$ x% a. H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4 _0 P9 @2 B" r5 z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8 V! x* k# b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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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a5 A  w% l* d1 y* ]( M$ n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9 N; ^) z; H0 E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a, P5 r6 f, q5 I0 }8 O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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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9 [7 g: l$ `; e) C9 J$ X9 Q

“他嘛……”$ j) p  L6 ]; b+ D5 ~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8 Z+ ?6 T) c& `  ~7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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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u4 P+ S# ?9 x

“真的挺為難。”( f" G1 F. D% ]. J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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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9 I2 ^9 I4 A, q! t/ m- z6 C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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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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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I0 U) P0 U* k  y! x  T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N5 E# B- w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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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3 P0 V  }# F/ e9 }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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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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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t+ i# W, @/ d. ^6 T( D5 i; {1 u

博雅見了，問道。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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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吧。”: O+ y) P6 Q7 Q; o- Y4 a

“已經來了。”' R! }% \" S' P2 q7 E7 }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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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9 D# D7 C& i)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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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 V, Z) K7 l* @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g6 Q8 c5 @: O% {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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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 R- M3 i, J  f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0 s6 C9 a0 U* }4 t: q: t$ V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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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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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A( f/ B2 m8 t

“不必驚慌。博雅。”
5 e+ m5 ]4 ^% D7 I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l; ?: [# m7 F6 P) L4 m! T: Y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 Q1 z/ T! N. i8 }7 K; X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W2 H- V8 J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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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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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n( a! m2 a  r' y: t, H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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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5 X. G# X$ @; x; r0 T+ P  f3 @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8 D: q2 K; @! ?, f  y
“真是……”" i8 |- l9 r' ^

博雅脫口而出。
4 y) a" b2 ~6 J2 x7 t% d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9 d& f7 {, A( K' t8 m
; U% J) |% z0 I& B0 h* C  Y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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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 c" {3 |4 B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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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N" v: U1 K( ~$ G$ {0 x! j0 W+ P: D

“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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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o; `2 c9 z" }, p$ g: B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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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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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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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z; t( `9 t9 O8 v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e" G  i& f+ @/ b8 t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R+ F6 f6 r6 K0 L, Y8 F&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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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0 I5 P" L9 m/ u%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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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三

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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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0 g  D, ]9 h$ w, d# S&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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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2 T  _& M% W- Q, Y4 Y  ^, h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7 B* \5 X6 L/ K! }  p8 @+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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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9 F+ x$ r' J* o" }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3 \, v* v  O; T7 H* J9 h) w9 q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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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W4 j( K2 a- m- |2 w6 b- b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a8 [2 C; l4 s* j* h

保憲顯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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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怎么樣？”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5 ?- s1 W. N/ Y% W, P9 R9 X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6 a# p$ K/ ?- T9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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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a/ Z& _) t% @! q
% A, u% |$ w( }* g$ i; y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S( ?4 f" x/ C/ B) P6 ?$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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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0 S  ^  s) k% Q8 M4 ~$ `* t- N

“是什么事？”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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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w7 Z; Q: T$ \/ G3 g* P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9 D: T% S( U- ]' I

“是奇特的頭顱？”: ~$ E/ E, M7 r: F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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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X% L' A)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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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U% D2 c( y  i: j) x$ O  y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9 P5 y9 `  D! [, C. ?  F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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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5 f- _  Z# e: r& s, ^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 g/ Q, C3 I4 L" P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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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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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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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

“氣色？”1 P( I0 R" Z+ r4 G9 X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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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9 ~9 }, z( Q, V# {# ^* r! S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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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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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1 B: {7 f3 ~8 g1 M6 [1 Q0 b
9 @6 l) f$ A) X) }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3 q: q9 `5 ^7 h! T  _  b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b$ l% t. b+ d/ k1 h
7 p- x, p# w/ g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U6 O2 x" J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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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 `; ?' F; ~5 r  @0 {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2 b. A3 o; G0 T+ }6 ]; [" D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7 g! h7 ~6 H% M  c$ h" };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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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x7 V- _4 @1 S# |9 }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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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3 @$ Q* s5 ~8 O5 L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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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n- R8 r5 G, N) r' t) [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 J& U5 @  ?/ z, i/ A

“很可怕的事情？”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5 d$ ]  @3 L* q9 ?6 R3 S( y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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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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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w8 `/ p. i5 e/ m3 [& r
0 z" K9 e) n) A5 {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1 o! a/ V; o; x5 M
" Z$ L  X! f8 n  v
“噢……”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c* C% w3 Z4 k, H6 \1 f5 V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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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1 F( M: Z6 d" Q% w7 d)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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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3 R& `. g0 x' _7 x0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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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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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Q' P! S5 D7 j, A* i& ^3 |9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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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H6 i, ~- l; ~'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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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6 |  _. {* J. {6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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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j) k4 _" A5 _- t6 h0 M6 L7 h
1 |, K0 {# s. [  Q3 m, N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對。”2 [7 p& I; J' W$ s" c
2 f6 [  n* C1 e$ _/ i( t8 V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6 k/ x" @/ z5 h! ]4 K+ x8 q) l

“抱歉了。”8 g) K# S. C# R7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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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 k# G-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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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Q  z2 Z1 ~1 H+ g7 X* ~'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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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 ], c% S$ E  n  e- N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b$ I) E2 f; S# q3 `" t; z  E%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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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z+ x  {9 D$ ^

“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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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r, w% c, v5 y5 o; h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b$ Y+ f# N3 g'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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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R1 x4 ?3 N8 }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9 O5 N4 p( ?) X4 T- Z
6 Q! U+ H- z. }5 L8 B! M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i) A: W, h5 i6 n# g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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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2 m4 ]7 d2 ~6 n3 _2 i9 g

“噢，女人啊。”' S1 F0 e$ ?; F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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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U( m( Q8 w3 S9 w* d  ?
6 y  |4 A) o7 M  u9 c6 D7 {4 d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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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a. _: h3 L7 R0 w& {4 q+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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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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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8 B: o* }3 F# W( \+ m1 X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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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2 B! A( h( b, K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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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e4 A7 G: D+ l

“結果呢？”* Y  J- q8 ]! R3 Z0 L2 R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Y5 J; E8 F$ U/ w4 s

“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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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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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m7 s' E" E: R8 z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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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j: G3 v# t% e5 N7 q  B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w4 ^5 n0 w+ k, ?. d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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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你去那裏？”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3 Y+ p& X& j0 ?' A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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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S7 h5 z6 g% C! W: P/ K: U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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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h# q6 A- Q" N! k1 V9 a/ }
* Z4 b# {/ y  n$ }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q  F! @. \2 i: z%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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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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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3 o! `( B% N/ h1 F" m( ]) l&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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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7 e' v% A7 d8 N7 Z/ J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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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8 ]3 u, ^2 v" w2 s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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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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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7 R1 U* T* a# W; ?' Y' S

有兩盞燈火。" g' T' e* z" S- B4 H" o3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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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L0 s$ j, z6 L4 A4 @4 x) M0 I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 ^2 f: Z2 p( W5 k) }7 Y, F0 M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4 Q6 H" r- c% A8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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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a0 }/ K) d% J. G) }: F% O1 |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f. D# M# T( o+ n" C( T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h% T# B" l: \6 I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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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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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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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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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M" F9 \" g8 V3 g% b- o3 l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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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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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 ?7 U# K' [4 Z

“喂，來吧，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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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0 d6 P7 O$ w/ {# I8 H% p" Q$ s* N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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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b. O- Z/ n3 j*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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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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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 `4 k) j; z. {1 z  E$ A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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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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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F' j) v; g8 Q! B7 i4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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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6 J! h% @# C5 K5 \5 w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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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我知道。”4 L) R8 V+ S  q1 Z* P7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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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9 h, T0 Q0 \, r1 G9 _. B5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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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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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s7 F5 l0 \* Z* x) h& l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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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5 z5 x* B6 i! A) B3 y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5 {2 z; l2 v$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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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V6 `# F4 |* K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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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3 t2 ?3 ?! o5 ~. {1 k& l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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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9 \9 J% T( Z' J# R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T% }; n( U1 P- j% m/ ~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W9 q& B! l2 t! d- Y- h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n1 T* z2 v! h: R5 o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3 Q7 w7 M! U' g, j% ]$ B# B( K5 g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3 m9 A! ~& Y! _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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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 E! T9 `' q,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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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6 Q& V: D! n$ w' Z. ^/ R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n$ d9 `4 w# d+ x: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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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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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b8 f+ R$ {1 O: J2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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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4 Y6 K& g6 Y* n$ M

“好餓啊……”6 e, F$ k1 W6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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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I6 Q2 p( z7 m8 a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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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 D3 ]' [' f# f1 o- Y&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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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8 I: |# J6 P' N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F% r3 \2 t# }+ `& m* \8 F* P3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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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H; K3 i! M% ^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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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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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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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 {* Z8 Z% a& A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3 u/ Z$ M8 \( P!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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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c( t8 d9 _% f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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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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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g5 z' S& e/ h1 K0 H) T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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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6 S8 A$ p* A. o.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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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0 L7 `3 n9 s( y# w1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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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z8 p' O: @' m5 d- i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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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 a# a3 ^$ G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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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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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8 v) N4 F' R% M6 ]9 t$ B"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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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h' t9 H5 G% G, l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1 S/ O/ B$ ~. K8 d8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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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r  D3 E' q6 x' n% Z+ o6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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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1 L4 S: J, l-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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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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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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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Y& Z# J.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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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L. I; o+ z/ ~' W+ d. D1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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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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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A2 Q! p2 H% l- \4 `3 Z6 S9 w) T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K1 X* B# h( T4 j. L

猜中的是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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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6 A- o/ L. H) s- p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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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0 f( X( w*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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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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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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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3 r( p/ |/ H  |7 U" V! R7 k3 A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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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3 E- V( p% P$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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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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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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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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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9 b0 \1 c$ ^9 R7 F/ R7 j, c% g* H) f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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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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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5 z' j7 l1 E. U6 g+ U4 B" S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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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1 u/ ?2 b6 {: L2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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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7 a& S) L# R) D% ^

“當然。”# J9 ^( c4 H& e- m%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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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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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為成在趕路。7 p* _  S6 M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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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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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Q: h5 b/ k;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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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8 b3 U8 h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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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d7 i3 U5 p6 K& n8 I1 L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7 A( k* {! V4 q1 p'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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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9 H0 E* ~3 s5 \& s2 S# M* D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7 `6 u3 M' p' r4 D% }& }$ _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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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3 S: O+ b! H6 b+ `. E4 t

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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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 d6 `) A3 q5 i- ]$ ^: J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9 F7 f3 x2 a2 [4 V2 K6 G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Q& b* E; M) }+ @1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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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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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脫口而出。/ Y6 e  P: ?;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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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P/ E$ m2 Y; O- P# O) \1 l& t) D: B
7 Z+ e: l% n) k( [0 G1 T9 r, D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v# v4 f, A: @6 F8 x% x# J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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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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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衣服裏是空的？！9 I( F$ k/ Q* x, ]+ V( A+ L( r" G
1 y; j, P. Z7 _" u. a: s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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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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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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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8 p8 `3 e' g7 _, e8 H) c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3 z2 X2 G! I2 ^6 d7 k2 R; m

是景清的右手。
2 E. A6 Z% X$ g- g- X8 c2 }
“哇！”
0 s1 }3 a6 z6 ]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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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X, i8 {; p0 t$ d/ b  t  F8 {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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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y, O2 L' F/ ~; ~6 w% O5 e7 `) n+ z, t
* t/ \, g5 e- D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8 ?0 g% x9 K0 u
7 {. w7 R' B( b) w, y1 @7 a4 z8 F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K1 m% {% \4 v6 p- B5 u
( S; a. r8 [# a  ?% p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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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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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w7 c0 c/ e4 r& Z) q; r3 |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F# n2 T5 m4 [( y" G  `! G1 G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K9 W+ ^) w0 g5 j0 k4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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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2 R: _% p. x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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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u) [5 P" z! {9 b% a8 @7 m# v

為成熱淚長流。$ o: `2 R. u) g!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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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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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3 e& i/ N- ^5 X. b& l% ]
# t, F/ U4 g( Q) u$ a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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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8 [( n- K: p5 T8 Y5 v/ Z. I

好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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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7 S+ ~) A% H" _2 b& y
0 ]7 l# Y4 J) ?$ x5 a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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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U) @" W4 W% Z3 B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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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C+ ~: x! {9 x- N$ u% U
4 r! b+ e  W% E1 \$ F- u! ]3 I
“哇！”5 k3 B$ @3 w# I0 F6 T8 {)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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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2 ]0 V. h' [  ^# g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3 u3 G6 P1 l# @% L! p$ o' b) Y( j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W2 q8 M8 W  p2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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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B& M$ b# _& I2 J% N6 s

“好餓啊……”1 y0 ~  y: b. ^- o" y8 }1 C% }
: i( p) l% w1 ]9 _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5 O0 N/ `2 l/ d  j. w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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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4 l/ Q, t( K5 s& T
1 A3 |3 |' p) t5 W: U8 A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B/ M' n9 j6 M4 d! A' N3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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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o; b/ P$ E0 h  p9 y1 b: H( F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_4 `8 L. X& _) A1 K: Y2 X7 j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k4 }+ Q) |2 h! `7 a- q5 m, X
; R0 l, }% y' q0 ~) N/ p% [- Q
“哇！”  g$ H8 F7 @- Q/ Y. Q! V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  v: z4 S3 [6 h( {8 C
' [$ l3 S* x' r+ l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2 W4 Z- j8 C) T6 l' k- v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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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4 m6 v9 ^2 n2 t$ }- {  H(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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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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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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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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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2 X4 x0 s5 B! e( Z& C8 ^5 n2 q; p

是血。" l4 \5 s. h! W( b8 S9 @

“這是怎么回事？”; U8 G; P$ ]+ P0 j. d+ X8 U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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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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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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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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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8 K# Z  c8 W3 C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s! X: ]' i  _6 ?7 @2 @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C1 B8 m$ o4 p' d# Q: e& m7 \

“好餓呀。”2 G; P; d3 |. S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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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4 O+ q8 ~- M9 _! A% t& {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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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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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z1 ]2 w8 Q( S7 A) @. x4 C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1 b) L2 ?3 I
3 x( `" [6 A0 g2 Z+ d/ Y/ v
“今晚再去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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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f2 y8 t. q7 D
7 f9 a" Q: R9 p* C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N( b& x& T: t9 L7 B9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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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 m9 b# }% q- _/ ?
5 D8 D1 U- i( D2 f
十% g( f; v7 s/ n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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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8 g, c( m9 z6 Q% Z

“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X" i  o8 \0 y9 A$ [/ r

“唉，太麻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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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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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8 a4 O" d. L# F" S: k#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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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那是當然。”; d* V3 x) L' _% _; E6 C

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m/ A3 N8 B: {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b2 T. L# i" S, n. x
1 V( c, F, a. V4 `) ^) X4 x8 X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的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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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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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我想也是。”: d8 E8 [/ i- E5 E9 I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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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1 e9 D8 P8 _. D8 h! n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9 ~2 ~( B  s8 J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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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q( [6 {9 `: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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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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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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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N6 I# y1 B! k4 x/ K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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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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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8 C; A* n7 D0 e$ Q, I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d( J( p" w. k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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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v& P& G  K; G8 f2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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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_: ?- _! H( S8 p-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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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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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S% T! Z: @9 Z2 D"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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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j: u$ o% l; s" x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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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e5 R8 r0 w& e2 [' v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 T2 ^# R: {+ B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十一

“那樣就行了？”( T6 X' y( g0 K5 c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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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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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I; x9 e! b8 c) Y. @' {1 ]8 k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5 t; k! g9 Z0 Q- p# U# z3 [" F8 }

“行了。”- p% f9 I4 i7 N7 R3 S3 z.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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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u8 S8 a! v) ^) A; j" N4 u% U6 [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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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f; e# h* C: V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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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C8 u- k; V4 c/ D9 m. z3 Q% s8 Z, [
4 z0 G7 S4 [( \* x  l- A8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 m# f& l$ S# h7 ~1 z1 l$ e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5 l5 }, L  w: C* Z( U6 f+ |/ k
8 E2 |* G3 v, z; i* C) ?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O* l5 N!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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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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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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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2 s5 w0 m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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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0 X1 I+ r! ]. ^, n) l4 m8 r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8 ?/ v% R) y$ M

“是肉！”6 Y8 I$ ^0 x0 |! h# f1 e1 P
5 Y: i* e$ U8 x' x# a8 }9 ]! }, \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8 z0 U9 x5 N7 _2 E6 Y" j+ I

“博雅，你看——”5 S. U- n, i9 x% o) i3 I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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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2 y6 k: C0 ^: y# l& S+ R7 x8 r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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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3 x: e9 [. y( P8 [/ a$ `5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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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8 z' b& K- @,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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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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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P6 r- l9 u! ^7 t; @+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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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3 U& T" b3 H2 s2 V% \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5 y0 |7 W, a5 B. n7 C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6 D; e4 I& Y# n0 O0 ~* f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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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J" |9 l! p7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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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y/ j% @) Q8 {* m, N8 N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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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7 F0 g, N8 C8 _+ G! d,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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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0 B4 t- q  S) _" C1 X+ i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k: b* D) n8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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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y& n  @! l) J' s2 d;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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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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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0 k. w4 Z. e8 V4 S$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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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9 E; F* N4 }+ y* f8 G
( s7 X# Z7 I4 D/ _- N' G' H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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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z9 v7 Y' n& l5 @  h*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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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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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這樣就解決啦。”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2 V( M7 q# d& U! J" G7 E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h* a  l6 M7 o& T# A2 i( V. T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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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p" D, l! ~; R/ P3 K% G$ j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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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4 q/ ?: f$ \* O; o
十四
! [2 Y8 D" `/ i
淺斟低酌。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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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 B" F) p+ d: J$ }0 Q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5 p8 |, O! j* D& _
/ y1 g$ m' R: j) F- _1 I5 ]) }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y, F. R2 W; y! j3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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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R9 `! L, k1 Y9 F#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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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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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I* O+ ]# O  O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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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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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2 I9 H/ y3 b4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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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7 H* }( H8 P4 \6 `1 G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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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c- w+ L0 o% G% [* u3 Y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9 `; v2 n; l" p1 `9 U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f+ c- a" X/ l0 [/ \8 _8 y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9 M' G+ M2 N# }( G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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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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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0 \! B% z# ^/ i' V- C( ?" D  c( d0 q
: {2 B  y' `" t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A. X$ }. a  \* a% ^; X$ J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v$ i/ Z5 @2 k. t3 k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9 P# V1 D6 p. S

“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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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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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2 f7 \5 t5 K  Y0 G# d
. I8 J) y1 R- e  M9 d
倣佛是喃喃自語。0 [1 F( c2 j' J0 ~/ ]
2 C, S7 F" G2 }4 b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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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一% d& v- V- d5 Z; \% T8 E
- z1 g2 P6 o9 N/ z  e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6 Z; g, _7 k* {0 t4 ?
是藤花的氣息。
& s# R3 s9 s3 F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R. x* `' n, P$ s$ E7 H9 {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T0 W# f3 R6 C9 p, R5 c

是白藤和紫藤。  k* f1 {2 U/ Q
4 s9 d" I' B6 m$ C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i2 j3 Q+ f; l6 t) P  G7 |( E9 P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t# a7 D: o5 G
. N1 N) G/ Y6 o8 }1 @! R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 o* {' w5 x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2 _# D8 F; ~' E1 c. U! S
& L$ G4 T3 K5 x. h5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d5 h# g5 c  l* ^4 w* l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k1 L, p& j+ P+ z: `3 a8 m; i
, R" q, n0 D, A5 ^7 }- L$ L9 K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J4 n. ^( L& F; V4 Q0 n( v. F
2 r# t4 o0 f& Z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h: {3 i6 R; N/ T% u
, i# Y: D1 o6 _7 f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9 d$ l9 w9 E1 n( Q0 n6 u+ Z7 _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9 Y: u! w1 o$ e

博雅臉色微紅。* E* A+ V' X* t
; R$ ?$ k% B) A- s* D& z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5 x/ \% e2 g: ?% l$ }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4 w( M3 K3 H4 L. I$ G6 k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5 U' l4 [' d  b' {0 U: h) e
6 p: I. K2 {( ?: F9 |
博雅自問自答。
; z5 O3 S% [3 w  \& y
“哎，博雅……”  S# ~* E$ i- t2 b( D/ S
, E' t5 q- ?( q7 b( Z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8 l+ t; Q! p1 `5 ]$ B
  C; C$ q. y2 h9 M( I6 W9 Y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9 y4 u* X1 M* n3 A6 k7 Q+ E" @0 q- A

“哪件事？”9 c& \/ O" o! |$ J" s  ]' u) y
3 M) t3 @2 y5 l2 u) I4 t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N1 f3 k' ?- K- K1 l
“抓住再裝進去？”
$ U4 ?2 b4 T( _& V
“對。”
: T* \3 H% p& x6 Z' W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1 A& `& J& ^: n
' a$ H9 |; [" \+ V3 ?9 O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n% M, W* f) Z8 K- y5 ~( w
4 c. Z: m% V* S% p9 m
“沒錯。”
6 \$ C& s: s$ X: h* ?
“我知道。”9 C! n8 ~6 v, ^0 _
+ T2 ^9 P/ D% }+ e  a. B
“見過面嗎？”) w7 \* q2 ^8 v. w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 W* B8 D* ?, }& e& I
“嗯。”
/ |8 V- @; g  y/ }! b. \- e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 }: b( U2 a$ s& b$ A3 q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Q( J+ i3 I8 y2 i, r& v1 f
8 W: g# |) i+ c" s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y- E' p& Q! x1 N3 [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1 s9 _9 T* K/ m+ w) ~7 [5 ^, O
0 ]2 b) [# o$ ~
“嘿。‘蟲子姑娘’嗎……”5 ~, R2 u% V3 A" x! P
; N( X6 k* W/ x& v  y: W/ U; ~. u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E- z/ a( T/ `* r9 d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 D  r$ m" e0 J( y1 r" ]
7 L- n! `& a- U% q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 ?, R. w" ?" z) z* m. o% k

“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w% z- v% ]8 H! f; t* u

“ ！”3 o3 A7 s3 m" s. w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9 a! g% n* d; g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 u7 z# c5 E  d& ^2 `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7 V7 @# {2 q! e  [3 v, s

“為什么？”- M; F: E8 e- _- v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2 W, `) i! ]0 Y  O/ W/ B% b

“噢。”  B" p1 o1 G9 y& c9 C9 Y& g
3 r, O) Q( P& a7 {7 W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1 q: R( u3 r- t2 }* Q2 x5 ]
“宮中無趣？”3 R5 r, f1 ~+ D8 w+ a6 i! ?# V) b
" \: j0 X6 X. J/ j
“唔。”

“不是說得很對嗎？”; i7 I- {+ d% l$ N9 B' y

晴明浮出微笑。
, m8 u! O! D, G+ V' Q! V
二
5 [: W" ?' P+ o# C0 l/ L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7 ?) N( [  L! {0 d/ q2 Q% |2 s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l% W' H  ^6 J, f
4 i2 u$ Q# J( l3 h' H% l
她喜歡觀察事物。

她喜歡觸摸事物。& J" p& K5 [* k. E( K5 S' {6 G9 H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 q% G+ Q# r, a) k3 N- g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R, ~2 K) J# B5 S2 R, |# {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J/ w% C6 w6 i; Q; _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6 M! ]# H) g" |

“那是什么？”  h- Q3 ~" l' h3 J
) m. y; [: X& Y! b$ V( z  v& @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t) K( M5 H$ S) V4 j$ F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z' A3 j) `# ^/ ]- }
& Q) g. r; y. j( w7 X' r. j" q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j# ?1 `-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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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7 j7 H: Y' q3 u: Q
* m* H- @- u+ Q1 T7 o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 v6 m! @: r& Q! X! D; r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6 S9 U; F7 J7 W! O, F8 ^: w
% C5 Y* R6 j! h3 x) j/ A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3 Y# m9 r" q# O, L9 [, o& j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C7 k( _. [9 G8 u& d" o/ J% Y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U+ D( w  a& ]# {, C% r  _# n
2 |5 T4 w/ [; W6 }% w+ e4 X' k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3 X1 @5 d  e$ }% R, F- ~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y9 d9 P0 U3 \#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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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w) X" I7 Z# n7 m6 }% B# T
% X, N/ j% j* u2 o2 c3 Q- Y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P$ q6 Z. u4 ]  ^6 @) X
5 m1 @8 z3 H! Z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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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X, @5 \& J. q8 z' @( o: q) Z
+ l3 I1 U+ C9 k9 R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0 x- o+ o" a! |$ i
“* {8 V; \& n" o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2 |) K. p: @. [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h3 |" j  Y9 [, `' L  T  f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0 N* y5 H8 \( O3 p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h2 e; \+ i5 N6 z
& x9 X- t6 x9 K; [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H. Q& X5 c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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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 l0 ]0 Y$ g' _# L& i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X5 X: C% _, Q, U2 a. t
" b: h3 @, F; l( G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1 H4 ?9 T. Q( q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l8 n# e9 K* A6 f, |7 e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5 g+ m' t2 S8 V5 \. m; y$ p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2 F$ c* C2 X( i* M' [
7 L& D/ W* s' k9 H  c3 y7 G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0 I+ _) x" U9 P
4 W5 M. z7 L; i) H: ~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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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6 Y$ y5 Z6 K* \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5 {5 q  ~'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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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f' J6 M% H, z0 J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X5 o( t( J) M- Q$ L9 O0 U6 j1 V
2 W- Y4 x! ~, l3 a6 @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0 C& Q6 g6 ~* Q; ?3 ^# ?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3 v+ x# F( p6 p  S2 i+ o0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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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3 m# i; Z$ G9 q
0 H( o/ }3 F5 @1 P0 t5 s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D5 K& k8 @. _
* V# g5 F2 I" r( h6 H: L1 X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9 v! e( D0 e0 a4 `2 l1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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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 i0 B2 I# k: L. P5 g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P1 e. j# D" ?2 [; W+ Z0 Z
: L; ^+ }; `5 l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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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I9 x5 J" n& F! w3 @0 A% H( H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N9 V4 ?# y6 G7 _5 I: A
* y( ?; ]" Q5 q+ `; V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2 a6 q7 y7 L; P0 |2 l  @0 @
“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u2 q6 l' r% m8 V8 N. _
3 v8 ]5 _6 u' h( `/ K
“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R, |0 }4 S1 U: p
+ @/ Q5 a. g& x; D: w9 ~& d
“噢。”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A1 o6 x: j. |# u: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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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4 o6 b7 ^# U3 V2 q
“噢。”; q5 k6 \% d7 U+ j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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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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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9 b$ t9 T, a-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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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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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 m6 E$ m! I# ~5 j

“……”& k% H7 W  a. Y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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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N& f/ k" G3 g7 e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r( T/ d; T3 A+ o'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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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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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 w7 }; L0 Z, V% d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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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i& \. ]1 x4 a5 ]4 V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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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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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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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
" u6 ]( E" r4 @$ F- N  M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m' B+ c+ l+ v4 `) I# Y4 V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4 A) l) Y& E0 _, S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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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3 p  ?8 ^1 @5 L: q8 U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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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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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7 `7 ?/ k) d4 _, |/ ~
“對。”) F8 |  e( j3 k, t;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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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z8 I, w*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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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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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正是，博雅。”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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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7 R! z$ ]3 e  t6 R/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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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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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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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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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u0 w# b- u! P- J$ I: |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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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2 f5 j- C% e5 a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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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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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5 {0 g+ _( q' j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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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 @5 j* G$ c
3 j$ Y8 `! e9 ]
“原來是這個意思。”. i. k0 H& ]# _
1 r1 z3 w! Q# s! _! u
“是的。”
* |3 l" |5 Y  b3 t/ b# f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8 u6 Z. H( {7 `9 s1 r
# L3 f0 }7 _9 L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s. X0 Q0 ~$ N; T: {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9 _8 }6 b0 H7 p7 y# d
“真的？”
5 ~( G: W- p5 H. d0 d7 b' |& ^
“不過嘛，晴明……”" X2 B) g  @0 v$ O! R- i

“什么事？”
$ C0 c6 E& K) q3 y# r; a2 c  y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理所當然嗎？”+ A: Z+ d7 q1 R. }, ^
7 j3 p( v2 ~6 F* M* N2 ~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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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D( j" W2 T2 O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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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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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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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c0 ~! s9 O; y! ]9 }, A

“對。”6 ~# J8 L/ D- b" s*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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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 a' P, s( e" J: \# Y! F1 e" y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 l$ C1 ]  S9 K! H, V- i
四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U) `) w* i+ }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i6 ]# {4 `2 F. }* B: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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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9 @$ v& ]- B% w& [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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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r/ t4 l2 Q: _0 d7 W6 c( f

實之嘆了口氣。6 K. w& V  h. J, U6 i1 P4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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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K6 w& B# U! T: L1 Q3 n# E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d) A( o# s1 G" C2 N

“就是那回事。”/ j! n7 H9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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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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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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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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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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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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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 h5 C8 c& i&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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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6 F$ h5 d! d  f. A: o: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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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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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6 T5 @9 w4 S$ b/ B: @, O5 X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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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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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U1 z  x  }) M8 o) m1 A$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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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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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2 h/ v* w5 A* H* f' h* X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1 s* Z  v4 ]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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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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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k$ p. l7 {7 c; A!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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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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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1 N8 o, r) `* C) S+ i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2 I: U  @% ^5 b.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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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G' N7 d9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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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2 W+ t/ |. I$ h$ Y7 C; ~7 l1 |2 g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X8 P1 A: j+ J- w+ y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k! v# _$ M3 ]#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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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1 @. }" }3 \2 @9 H7 W0 a2 w* Q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3 A) q' T  I! j% V8 p2 ]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O1 V( ^. {  Q3 R5 L% g/ X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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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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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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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F0 b. k* X9 e6 S; T# y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4 E) o( \" Q' c3 E8 [9 u% @#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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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a4 r( @9 ]: L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w$ _; W; l" x* e5 R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7 p7 C: e$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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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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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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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7 Y, h! T3 {$ U8 D1 Z$ d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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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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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0 I: [6 ?1 u2 d% M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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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_, F) `0 c8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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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I  G9 I" P; e

“淘什么氣呀，黑丸……”5 s0 t6 m' \) ^+ E" U; W7 |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r  Y1 c+ J6 G4 c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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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4 |$ d7 S2 M6 f% u

“快扔掉它吧！”5 l  w( {3 U9 Z( ^*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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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7 }" P4 T4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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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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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V' b# |, T$ A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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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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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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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A) Z0 Y, b0 w- t1 F7 x9 t8 J%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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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L4 S+ p8 X, I0 }, f)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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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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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1 m5 ?8 f# k7 H+ O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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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T9 T; c) Q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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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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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b: G  [# _3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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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_; [$ Q5 l* \" r7 n3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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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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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r8 r7 L; }( s* l2 E9 }- V9 \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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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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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l" s2 m3 B9 n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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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o5 R5 v.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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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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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2 [+ v, }- M* d6 H8 U+ S% v4 b& [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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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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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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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o/ z% Q7 v+ C3 L

“怎么樣？”& [# `+ Q  R,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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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 n: E3 V5 i&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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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l2 Q5 p) n; z5 E$ y! X&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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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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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e# p4 ?& ^# D*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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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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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5 O6 X  x) I9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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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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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4 q/ Y6 L  a, M) I1 E  |,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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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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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0 N8 {3 H  E1 Z: c0 V2 w8 F

“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j6 z5 X"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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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W+ u$ C& I/ w; P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嗯，是蘆屋道滿……”: H* U' _8 @4 C  O2 a: S6 P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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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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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f8 ?) N) l5 k) d

“為了……”" |: ~1 r! r' N- z&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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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o0 |( U2 c7 c' j& l!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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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2 v  T' G$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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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Q  ~; F. _) F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C  {" W) N9 i5 j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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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有辦法。”! t" P6 }5 N& U'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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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j( D* D  a: _3 C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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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O$ A+ {/ G/ E  U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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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0 S5 O7 y4 Q'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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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6 A3 w# U+ J$ n3 c5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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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2 |  U  l! z0 _5 M9 @8 A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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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6 U/ e0 w, Q% g7 \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f( _1 h: |# `" t$ X. d'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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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p& j( g( s4 l(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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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J! E( D) ]( |8 R, d: R7 U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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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A# n- M* i# `' p: \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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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H7 v$ [% z$ ]6 d+ Y  h( J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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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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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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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k: I" J7 }% o6 X( p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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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R% K8 h; l! B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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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3 V$ _, @) b6 D1 a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1 X6 y9 |0 ^( Y4 J4 A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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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J% L+ L- o! Z9 q: R9 ^9 K2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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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4 D7 q0 W: t/ B"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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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6 R5 @) Q7 {. {4 P! ^

“真拿他沒辦法。”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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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3 A+ s+ c; V* I* T  w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7 K, C5 a: n* U! G% U& k9 X/ l  }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9 g0 V: f) [8 q$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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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G& m- R" |- K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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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z& V: P' B7 \" U, Q)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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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K! C  G6 |5 V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H" v, X- ?% i(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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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9 f: \$ `! l, K7 r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y7 X- r4 r+ [! F; _* [

“今晚？”  Z- |% Z5 u3 J* t1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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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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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y6 o3 W' Z' e7 `. h7 T; _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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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2 S4 ^+ K4 X1 i% f  v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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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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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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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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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R/ V/ p, \% }5 j$ Z# U0 P# \+ H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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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X, b% E) `( Y* `* |+ G;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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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過？”2 o8 h* j# |7 J" f9 J" D1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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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 x; K" C!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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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S2 v- C" q1 W6 P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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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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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6 b9 h, Q+ d" l) w/ s6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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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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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7 W2 Q8 }" q0 o, x6 u7 U!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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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5 X) c7 m* j" X-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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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0 w0 O% o! {! k8 w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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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究竟為何而來？+ [1 ?: i6 T: M6 X5 Y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Q0 w( e2 m, T4 L

“請帶她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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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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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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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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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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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 f$ h. U+ T- E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2 B6 N( G0 K: ~/ v2 y/ m%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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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 h: K, X. M6 @7 R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T" f" d  j0 n2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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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8 d! |) k% Y# o+ }, d! k/ N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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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V/ B  P) _  S0 ?0 q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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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K! \9 N3 I, ^0 J7 w- W8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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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3 h# @8 j$ D( Q" z) _, k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1 m- D8 n- s5 ^1 b  }/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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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P6 H1 }3 F1 X6 P6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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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X2 K/ a2 C1 {  ?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v0 ]  e% }! s2 O$ f! `$ x6 k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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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2 \; m7 }8 c2 z( V  D3 {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n1 {$ x) c  w  \, W. m*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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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 t" {+ o) P5 g" S
“是露子姑娘吧？”1 W; O6 x2 M1 p3 A2 T% o8 Q2 B$ \

“是的。”
4 [% a1 q/ M! T, q& `
露子點點頭。: R/ a) \9 p& H% [  \

“是晴明大人？”9 p' {- F$ C1 A8 J/ W7 L* ^

“嗯。”9 m. ?# I) Q( r$ k
  @$ ~( y, s8 b2 ?
睛明點頭。8 b# l: M; O7 r) w3 R9 h0 J( h
6 f: r; v2 L7 g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 c+ h. p: y9 r
6 J$ Z* V  @7 h
“是的，來過。”# P. X0 Y8 [* O- n9 [

“為了黑丸的事吧？”. a3 i. C: }) j
  k, u- x( T. c+ x7 B+ n8 V( y
“對。”4 A/ ?& @- X  ~, a
8 l& l( J$ X7 A# O# i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 c* ~( ?3 b% J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F9 j  H( ]3 f: s8 {

“原來如此……”& p0 R! x( q- {9 w' s8 ^! L, b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 M" ?7 B0 p/ [- H. }  _9 c
“不過？”
( [5 Y; q3 u) K6 i3 b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 |  u4 Q, u* A, B0 o0 v
“我不會生氣。”* [$ n% S' [# b& i! h$ O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2 g" g( z* _0 g' O8 P
2 t+ j8 `8 r, S3 x: D/ p
“我沒必要做什么。”" D- a6 p# ]4 ]2 p9 t5 z! C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7 e5 L* L1 d# R
“是要拜訪。”

“畢竟還是要去的。”
& L& X4 G$ y2 v% ?' ?( ?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 O0 F; q) |3 m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7 |% g  F- }3 }* M
2 n: J' T, l8 d$ S7 j5 C
“為了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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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8 l! k) n! @' p7 R7 a
“對。”# D+ K4 }& u, ^/ P. A: v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 E; f% X* D* Z, V6 i
“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1 ?# E& C! ^" i8 f
' x2 E( v  N  c2 d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3 f1 t5 W+ a/ Y) M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 B. ^7 @8 Z6 n0 H
九$ F" K4 ~3 q1 A6 ~4 O1 R! X
) t5 C0 a& C+ T0 l+ x# T2 W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M% @* W4 }( Q6 Z- {: E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7 n8 }& ^- h% f# g4 H% B7 s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2 z0 r6 x, ]5 z) Y  m
6 Y8 m) L) h- V: K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赤蠶蠱？”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7 T3 W: J  Y& I
4 ~/ J8 a0 j# y+ p+ _# U9 a9 `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等我？”$ `+ G1 R- n1 E0 @' I% ~+ \- r2 d

“是的。出發吧。”0 ]* }' z5 A2 T

“去哪兒？”& K6 z! U9 A% D2 w4 b4 d

“露子姑娘家。”

“那……”# ?4 Q# C; R+ P8 s
1 U; x  e% V1 x2 d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 t( ?1 L4 _, v5 j* }6 c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p# ^0 J: P  w2 F! ?$ L* E' E
7 o6 @5 P) @! U0 G6 B5 R# O
“為什么三只杯子？”- V1 [' q( ]2 {8 Q9 d2 k

“博雅，葉二帶了嗎？”) j; y8 d; h# s5 Y' r5 H- a8 w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晴明站了起來。9 K9 ]& Y# S- O& x1 n0 f- F8 Z2 m
* ~. t1 s$ x, J  {3 Y. k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d. [/ T3 w0 H4 F2 r! d

“怎么啦，不去？”  p* j; X# K4 q- V$ D% y
3 y& z: p% _- }; ?# e/ i8 h
“不、不是。”

“要去吧？”
2 O- ]8 [+ U% d: k1 d0 G/ ?1 @
“去、去！”

“走吧。”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Z- k5 U. @+ ?& X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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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8 F+ V0 g$ T" ]. O1 e, L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3 N; j1 |/ N/ s5 [% j( x1 c) l" G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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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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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z. n3 c& _: ?9 s4 p9 Z1 }+ V' t* V
# F' d' \+ j* D' l' C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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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 }8 V1 H* g* N  E8 o0 P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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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7 z4 ]. I2 ^: W! W& q6 ^
9 y( P' ^: i& F. c# |: M/ ]- F& z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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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s  v6 b. q. G- U3 T# [
“看我？”& t6 x# K' \( \5 D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4 A5 w$ I+ F0 b* z6 F7 J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5 U, X3 E6 u1 K# P; M6 L
“是式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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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9 u: f* z! Y* R, @* V* y! E1 T. t

“具體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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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T. Y, Y# M8 }8 J, h$ d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x# `4 J# m1 y9 ^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5 T+ D  G2 P/ {- z3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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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y$ u, s6 P& I6 g& _' g6 J

晴明抬起臉。6 d- Y4 j5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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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3 {! i: s& g! K- e  S9 H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8 I+ B4 d/ `& ]1 k) j: j' u
" b7 w8 I$ E- b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8 [& o' ^7 z1 B% A, Q0 c

——正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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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y" }9 O  E8 l. p, A7 `2 |0 i
7 I+ I( w; F( o, R% N- `& T
“備酒了嗎？”
1 Y( b- z. I, U+ R2 S8 ^1 C4 d! }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2 e6 X! G7 g1 c! I* G2 E
“喲，備好了嘛。”: k0 r) ?- z/ j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C) _: K1 o. ^6 i2 j2 e* N7 {
# l% r. v& ?, O. D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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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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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7 C, n, S" w1 P+ N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9 q1 _$ M; d- c4 U7 ?  J(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0 q/ V4 ^9 {+ I* J# Q4 D8 X
“什么事？”博雅問。( n) ^( Q) `9 ~1 u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s" b+ v0 ~& r: k* p/ j5 a& @

“笛子？”% V0 Q9 {; n( i% `4 K. {5 P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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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2 Z$ B1 G% \0 _" m3 G' [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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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露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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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4 @7 _) d  f: }1 G" g
5 N' v8 R+ k$ W9 F6 e; h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5 @4 L3 L4 s. A, d&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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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 I2 q+ {+ P+ Z0 F0 Q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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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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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 L4 t7 Z+ f+ l+ ^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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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H# G7 B* A( X( P; a

說著，莞爾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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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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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3 ^( i3 D- g1 v( e( b+ q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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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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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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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9 n0 ~' ?- c7 `* E: Q/ Q5 s;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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孵化已經開始了。; x( C9 I4 Y! Q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y; ^/ M8 U4 _5 Q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L9 ]0 Q* E' q7 y; z9 k( _) r

那是一個頭——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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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著蝶眼的人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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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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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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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4 u" H1 ?% }3 k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 O" h) l& b) a! P  [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6 S8 l! S& `2 R' L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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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發出驚嘆聲。. R: X! a: \+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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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美了……”" y5 T" h, j9 s
3 Z3 e: D- b* y, P) d; H2 Q- t1 c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R( p$ Q* ^) Q' T+ i# z  d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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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1 Y( x$ j7 B( U) b" f' u+ e
露子說話了。
3 b) V- E: W* X1 y4 r& k#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n4 J# |3 K. O: E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x4 j% q2 @7 i+ D, }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2 T8 f" h+ V- N
, C1 G  }' A5 }/ F- n
“給我？”) s9 [" X  n7 y  O
4 n% q" q' t: p. u. _( `5 h; e- H
“對。”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T; }: }$ y( |3 k/ |# _: G( L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w# J' j7 u% ?) C/ s8 P
8 {- y2 g! m1 z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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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Z0 `! r* f7 L$ q
- z% h& X# u1 Q# l/ d( Z  j

2 V, e" ^! G& h- Z7 g# q
一0 j0 E( S+ ^$ k3 B8 d/ e, N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 E: M# b% X% `$ p% K! q6 r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1 A5 _% I  ~) T) s8 H; E
7 h- C# ~# b5 x
此刻是夜晚。- t! z+ j( t  S! S% B; W2 O3 Y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4 @9 P6 q% H6 O3 b4 |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3 ?- J3 n. ~. {5 M5 A. \- G7 ?! k
* I4 d8 M6 w8 J2 K( B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9 q5 `" C" `% _; F+ m  e$ F: a( J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o! g* E- i# g
& e. O- x" w0 |- E5 c8 ]( I
沒有風。" D+ }* g) Z" R$ d2 L/ u* n
1 |# g6 K" M' S% {+ j+ \0 x3 U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 a$ n. M. ~  e7 L& [- t5 Q( x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x' F4 @1 s) b5 F  V; I! ^  s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7 V0 A3 u* g4 F# D! A8 `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8 C: e2 _! d. n( j4 r! Q6 W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k  H8 c5 M# B( ]+ R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9 Y( \) I! x' [' O; |) N3 W" {, ^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 l( g4 \$ I/ D7 U
琤琤. 翩翩飛舞。
/ @$ k- J% e/ R. G2 Z
琤琤. 翩翩飛舞。. D9 ~  i! g0 T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1 b7 T) H; u" v. [& H; h6 w" ?6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t2 r; Q* w$ G- E/ d
* c7 A6 ]% L/ Y" h  p0 y4 h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V* N5 |* \6 n0 m# n& n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6 H, p0 p: f4 f! F$ D% u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r9 V1 u7 c8 }0 n4 T" S7 m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9 V+ F3 R, @3 f; v. y8 v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U6 T( `8 P# S4 y) x, C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T) O: b+ B( d9 o' N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6 @8 {9 }/ E. T! t' X, k& t5 E

難道是幻覺嗎？8 b+ M& ?. j$ A2 l  \+ r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s! w7 U6 F9 x2 ]  {
$ w% T" K' s* G
又傳來了說話聲。
% X1 v( {  u1 b$ U! _0 o
“昨天也來過吧。”0 O4 x) S; o3 j+ q! s! j+ o*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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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說道。: q" R7 i9 w5 f4 m! N1 H" v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k0 }5 |% _8 \
6 u1 |: p6 x6 `9 Q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H$ ]8 f1 g5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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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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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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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伊成大人嗎？”" f$ P( Z) q/ }0 U3 \* j
5 u( |. F4 h/ A3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2 k3 y. Y4 P9 @
“噢？”5 R4 X* O& |2 T*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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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8 t; }8 U) p) ?4 U. H* R' M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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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2 n# }4 ~( S% t, d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h+ n' U8 l+ @/ y, n6 {% |

“哦，嗯。”

伊成不由應聲道。3 N; {0 X6 a3 v& t
! ^0 N% [& l2 d( G" J" |/ L: S! d) B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7 @5 j0 v2 c4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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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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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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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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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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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j) ?; a% x- C- u7 ]# F+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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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博雅？”晴明問。9 T7 L2 L0 ^( G  w" A
! ]* g# k6 M4 w; g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g- b* U$ K" F+ t
- j. S( U5 s5 N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r- ]- U2 p/ K  R2 f6 R0 T
# V9 m, k( H/ V-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M1 T5 t# _* i* a6 W# D* N" W
* W, z$ w5 ?/ ]8 `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4 ?" d: F5 H7 T2 G0 r$ n) B
# [8 D# c) K( }0 e9 L& T: H
“櫻花怎么啦？”  v$ F- G  K' s0 \4 M# s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7 ?' |1 I! b* n, z! J+ X) W

“那個什么？”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H" h. l8 s" D3 u; i/ r! [
“人的生命嗎？”2 z6 }& c- _, h; d! Z3 b+ i% z0 y" u
4 R, B: K4 b* x9 w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9 ^' {4 l. x! k0 x5 m(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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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J% Y4 X: \4 B; n" M# G

“……”" B1 B* T( w  p* P$ f0 f3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唔。”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8 w+ G1 `9 \' N) D" t# U3 N5 f8 C

“……”& u; \5 p) [* h6 _& Z$ C"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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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I+ W8 w. o+ b" u1 L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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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w6 \( s;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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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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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 F! E% p/ J- n5 N9 q& n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0 V; h. u' [: M,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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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 U2 }+ o. g$ C5 P5 U5 Q% @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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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3 R* e; l) W5 @- c+ J

“看吧，你就是那樣。”  e+ ]+ D* O% h' U8 P  f+ Y
& \; M; j: j( Q
“又有什么事？”5 Y1 w  j6 F& x* S7 `. |-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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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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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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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嗎？”( S+ A" Q* u* o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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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Y) U2 J9 g' o)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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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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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9 I" J3 J. Q9 N: Y; p- U4 `,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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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4 G: J, N# c' O: E' Z5 X" w

“嗯，坦白了。”7 s0 D) H/ n1 {4 P* o. A1 x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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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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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佩服你。”) |" ?: T6 ~; f( u$ e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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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佩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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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2 R2 A5 V# q& `1 {7 A. O

“我？驅使鬼神？”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7 g& Y/ c,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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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8 i5 ]) {* R/ K  {

“怎樣？”# s. p, L7 k) x  I3 O, z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0 h5 d3 O8 y, w# t# U" x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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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B+ ~' q3 A. I1 m: F7 o8 B

“沒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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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b$ Q3 S1 x  d2 D/ T+ h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1 ^* \/ T; f' a( h
“嗯，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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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承認。) s* w, I! m5 J8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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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3 t8 S! `% E9 R" l6 n

“是什么事？”) b/ j9 [) U+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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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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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x5 v7 @8 n! {$ [. c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s+ T. ~0 W9 I+ T+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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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i3 i" t5 _2 j! A" t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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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3 a' Q7 _4 a3 F) m. F# `  G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c' v! [0 N, g* F5 {; p

“怎么個怪法？”9 _( t. H!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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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D- Y3 T& a7 B(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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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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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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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q5 W9 {1 m* O$ G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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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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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6 y% ]2 Q2 D; T2 y! Z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1 ?6 L& E- n6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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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V' Z; _) v/ a7 y/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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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8 |( S  H- G, `8 O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 c; `# h5 r, O; o.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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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3 _, j- B+ v6 g3 l' K4 X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6 z$ h# t7 N9 c' B) x( {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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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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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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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S& K2 ^7 G1 C2 |* g0 {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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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1 I& d/ d" W: w% D# p4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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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3 X4 H' K! s8 W3 Z( Z/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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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8 _; V; k) G6 U0 H* j) @/ |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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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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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_7 k3 k, k9 H7 J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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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7 _4 K2 g7 u1 D0 x; G"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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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h2 ?) O* a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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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Y: e/ q( [. v) z( [

話說得沒頭沒腦。% y9 }- D3 ~% i# d" b* T  o5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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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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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A$ e  v& z+ r; C' C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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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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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A- T8 r" U) e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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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什么，想出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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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0 r5 ]; R: g* \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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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5 u) b% U6 R) j. V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u* J$ T* N5 M4 ~: A5 `* z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K+ @* l6 g) ^' H& ^; n! _6 S* o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X! s, Z! a( S, D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 U( _/ b8 k8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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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T% }- a& X2 ^+ @5 F' A

“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5 `6 V6 H# \' U0 f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V4 c# k& x! Q  i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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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T+ G2 r4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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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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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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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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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f! l# r0 O3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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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2 H7 h; M  \9 L& y( E' K! {0 w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0 ]: w  ]/ o# a! z2 w- r%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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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 t3 \$ I# ?

“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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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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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5 z% }6 M( \. A+ g  {3 ]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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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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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3 `" T+ u;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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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I3 o. |% L6 J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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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9 I5 V2 A' Q  t2 v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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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9 O9 H( Y6 h1 [$ Z! `  `6 a% C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 z' q- M  @0 y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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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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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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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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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山’字好？”& v# i3 v) I7 L9 P+ _1 ^! o4 j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B: e. \, j: ~. J/ A-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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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4 G: E- |1 p1 x$ e5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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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 m2 ]2 @. e! D8 X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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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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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A1 u- W% z0 `" ?/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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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1 [5 N8 }- e+ u6 r1 g, J; p9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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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2 T7 ]* s: h4 g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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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 ^. z9 j3 Y& U5 t2 D1 I  m! u

“想看嗎？”) R9 P& ~8 q/ }&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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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7 p: A- X2 o3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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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_- t9 p- k*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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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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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N$ c( H5 Z& l2 G( }. J; q- G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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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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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2 x0 A, P, _; y&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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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2 l5 L4 C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q5 p( |! i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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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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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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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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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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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 c* ?# a* ]/ h+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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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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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7 H& @! v& n$ n" L, ^, }8 [; ?6 `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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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1 _7 C0 q# T5 y9 p6 M$ Z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y$ d1 E' A- n# b

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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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9 A$ O) K# k6 a$ S  H

“不會出事嗎？”) f; ]; l# T. f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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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3 ]# ]0 F& ~7 a" n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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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v  F9 _$ l  I

“你也見過他的。”

“什么？！”8 }2 h1 S# J0 i/ v7 H  c; a3 i0 L: U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五, g2 {( D' `# k9 [5 \9 N%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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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c1 N. u+ o& f& }. ~3 }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1 `2 s) ]% o$ {6 w: h, L

這是在保憲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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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黑貓。8 s6 w& E  c5 P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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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N& |( j1 a7 L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Q) N3 }6 y' M# Z3 v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3 n. R3 P# ^/ C' D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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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b' M9 E* G3 q4 C# L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u# J- g' A+ d1 o( K& w/ R* _

“你說‘封山之法’？”. W8 g5 M3 x1 |8 M; m$ i

“是的。”9 N# O3 i* t" g/ v  N6 L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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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G; P/ R1 m& q: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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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5 g  m. h6 V8 ~. n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G0 N$ ]7 G7 u. h

“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P+ K% K  D5 L9 H. k. s

“是什么時候的事？”9 @7 M" b. [% A8 g/ ~$ G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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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0 y- \1 j& \0 G$ i6 Y* ~' _8 u/ n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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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 p6 k: `3 D. @1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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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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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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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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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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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4 q. s4 P* ?: I$ B8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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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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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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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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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V$ v  e$ I$ }6 e! X! L/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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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7 B  s  ^/ x6 l3 n/ M0 l$ F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0 V3 \+ T: |) j  Z: D- e3 G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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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發問的是博雅。! C% c( E0 u' f9 I" P) l' g  e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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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8 g4 \' h) x2 w: d

“這是指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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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M. h( _4 P!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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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3 |5 `" t+ e' x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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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R) R6 c# F  h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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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O/ @% S2 o, j0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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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 C) w2 J3 f0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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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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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W; R- O1 e4 n9 t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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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9 X3 }. i: x7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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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f9 N1 q4 K" J$ J! _6 N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 l; E6 |" Z. s; G3 M/ i, A
& n" j( ]: M, \+ Y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M9 p; P, x4 m* X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u/ w4 v4 x' Q' P: n0 R* q3 b

“那么你……”1 T( l( E: U# e; o8 D' Q
$ j8 }0 d# n; P. G3 W+ n! ~9 A2 }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3 F1 ^. n6 q7 Y; v6 b0 `3 p. i+ f
“於是，你就封山了？”
) s" ]$ J: `8 p0 E5 S9 a% e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7 d+ v! e) @$ k0 o! s& H

“這樣我就明白了。”
& f9 f: A2 f8 b7 ^0 M# f( q6 L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 u# x8 I. n) ~9 S1 U
/ w" _5 v' p" A: F, U9 a' |
“噢，什么事？”( Q& f7 m7 ^# {$ g. C/ l3 `
" a+ m- E/ ]; V# y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c2 t) P+ Y  @  s# j1 S+ Y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 @8 j7 p; K& h5 x# n

“什么事？”) f6 E4 |. A& f* I+ V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N8 l% Q% Q0 U1 b

“隨時歡迎。”; u6 R, g' q8 T- Q" {
8 R4 Q# G) ?% d7 @6 U/ m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b5 l* W+ `# H" ?6 h7 {
" u" U  \# n0 N* Z3 L# D  |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f; _6 @, t, K& g2 O

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 l( n( b9 R2 F4 j5 d3 F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X& u6 {$ ]: }) s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7 H" J( q, U+ A

月亮升起來了。$ o) t( `  p0 W2 ]  e
, d3 R5 e. s, a! I5 W  Y5 F- S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O2 v& f. G. b% H7 o. v5 |) L
  ]7 S5 g! e/ t/ a" C! N5 ?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1 u6 ]4 D+ h4 }3 t2 U
/ ]1 m6 R( n: t1 G: e: `% \4 O" V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 Y* l5 d  a5 n6 E& p( a0 N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4 b3 ]) g( M7 U- Y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9 c9 Z- _+ h% I  O+ o
“為什么？”晴明問。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9 M/ m" w, X7 j1 Y3 H( J1 G
# W  ?  F( v8 H( h# i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 \$ v( j; N. r0 p7 R  Y
“封山的咒？”  _/ ]# a$ P; J* c: _! w5 X8 S7 D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F  y$ Q7 g4 O3 Q* `4 I: e5 |

“就是它。”% y. Z3 |5 b- ?+ ]9 j$ ~3 J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 J7 M* u/ p7 x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J& q$ t+ K& w) |+ F+ I
+ K/ k( f  A, h! ]* h8 q1 x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5 x2 X3 K; m4 Y: M8 v1 q# |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 R% D, v0 B% u% r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E6 k7 H4 D: y- c0 }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9 s" \1 L! U) S% C1 f7 g" J1 z

“是啊……”8 o, ~! }8 A$ C! v( F9 ?2 c
: U. W: A2 y0 D3 y$ ^, f$ A5 c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5 g, c6 x4 B4 D) p

“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 W4 p/ @. B: E+ h$ D' S9 t/ S5 S- o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G2 s0 q* k& A- k8 ^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O2 Y, z% x8 K0 ^8 b' e
  o7 h$ r: t; X7 v6 A/ [1 V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Z# V: B6 Q+ Y: C7 x) a" S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
5 A% Y9 E2 n8 t+ w- u
“是！”! b; Q, i0 e2 @% S) e( j  w/ ^, |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 t' w1 u* M) L, s6 d
晴明接過毛筆。
- ~9 {7 a& o, p7 K6 l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S6 ]) D5 P2 G# z7 u3 U8 x5 m/ p

“就是做這個。”5 [, E( C) a6 ?: I- I! O+ ^: p: \4 f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6 l/ u7 D  z5 U- b/ m( c0 Y& v

“山”字變成了“出”字。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 W" O; x% F! ^5 e6 y( b
“晴、晴明……”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7 w- t5 Z& W% ]0 O$ d5 s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V9 b2 f6 s2 ]& \7 V2 n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2 {( |8 u: W2 f( O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F: h6 `" v3 Y8 R4 m( o8 O
% n9 Y5 q& u$ l1 _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4 }! f- L6 c" t4 C: Z
; G7 ]1 i6 c. {2 G1 b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8 B, e* {2 `7 ?( j# S' k, z
! Z$ g' ^) l, x: I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是海尊大人吧？”1 P; @! T& k1 K7 W+ ?$ G
- W% h7 [/ y% c8 @$ a& b
“是。”. O+ J# S+ X9 I  A. G% C

海尊點頭。: Y/ ^# P+ Z3 f( w( D% _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p. |8 |* q  O, c# z# e+ M4 B
; w1 z/ H3 k. P9 Q& W1 w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K6 ^4 j+ u) B( h$ E$ ]* W
$ D+ ?; }4 e1 c$ ~8 L1 F
“對。”6 H& T  Q: q. B9 r- ~( t  a2 q' z- }
+ d; J  l) x. H; Z4 i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 x6 o3 W' T+ E4 r$ w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G4 e+ \1 ^# G- G" h3 l
# `1 v! F* K- R6 O- ^- a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d. n% D0 S. X, C; S9 H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 K. I: A6 S3 i, v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A) \& b# Y* E: b2 x
字。$ e& y  F) t$ M& p) \  z8 @3 Y
1 v# |" z$ T6 x3 \
“原來是這樣。”
7 ?) p7 b. F+ ?! U$ J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 X2 l* d: _/ J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c$ ^% P7 _; h9 b, T% o
5 z2 n$ h" U" n8 W  @0 g7 l" T  z3 q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原來是那件事啊。”) `" y$ i# f- {# B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6 ^6 O/ g! C) C8 d& p' u

“我想要錢。”

“錢？”9 Q+ u2 z- ]& [& j1 C: y
0 M# I+ e& M/ R  h2 ~* }$ w: D
“錢，和欲……”
. o" ~" X2 w; h: @7 S& \  c# u0 B( d
“欲？”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3 m; l2 @, r3 w4 X2 }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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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D! P2 q" T4 B- m6 C: {
) [7 x% o" `& @6 m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 B. _9 Z3 z9 k2 V
…“6 ~6 l; p2 W/ o) ^& j* c5 S
; e: h5 R) J- b5 ^  K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 [9 t- A3 U' r: ?+ L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X2 H% l/ q" O0 d( }& B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_7 ~5 V6 H  o: B/ q7 X; `
$ h( b, O) x: z8 j! e( c! h2 [
“多美的櫻花啊……”5 s: N5 K' q% T2 l
% z& L& j. d; u4 B6 E
海尊喃喃著。
6 B5 l% `4 B; d4 i( T- y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V. x3 e% u; F. H: G  d! ]
9 U% Z- x3 P; _. P3 A9 \' j* b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a: ^9 I# Y+ i4 }) x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v( a) _9 g3 \$ i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 H; A& `& U; ^& E; E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2 s1 `' w. `* m, z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嗯。”4 D9 g  }4 E! m6 S
) _" o- W! {0 V9 j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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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9 F4 v1 o" J% A. ^9 x(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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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 s3 G4 y9 _% A
一" L; a8 A, g, t) F6 Q2 t
: t, [' R8 Q& x. r& g
兩人在淺斟慢酌。7 ?8 W  K' `. M, i+ v. |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3 I  }1 ~2 e2 n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3 x% P4 k' N& S6 l. W* v
" s' m/ p5 H2 V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梅雨已經結束。" F4 v6 B( ~( O% h% s1 |
- y6 u3 J8 e% {$ ~9 J$ q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1 X# o) ~* `. ^* B6 ~( b/ R5 x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 a( t# {/ O8 a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 N) c! _$ m' P3 u2 i- G$ b9 U4 S5 ?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6 p$ p1 ~9 ]5 h/ j, G+ ^! n$ e4 h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s, O/ a/ W1 _/ n% o% `; R/ E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2 X! ?: W( K$ E' E8 E- D2 W
“真是不可思議。”
9 G: h" n$ ]3 D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L" k; f% i" ?3 G; j
# p, F% P4 d" b7 r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d$ h! z& j4 F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j0 a3 n% c7 Q
+ b9 z5 q% G; C: J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5 T# y" Q4 p9 z4 W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9 `4 H& h0 G3 M2 s6 l9 L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8 u# Q* `% I# b, v# I: ?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I  v+ Z) j6 g! p5 \6 y% y* P, R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o: x1 j$ }2 X; \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W3 ]+ D% K6 r& F: f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5 l  ?$ M& C3 U- z  g& P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3 I  j1 `9 }/ z& T
# J$ P1 W0 }5 W
對吧？“+ C$ O7 F! f6 ?1 g7 [) n
6 z- \  C5 |- L8 d4 @4 u5 }3 n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 v- v% T8 f4 q: m6 h# X
“是啊。”
2 G$ g* c9 A) ^# G8 v* l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E2 \4 c2 A/ |. V% D2 B, m$ @

二# M- D6 A9 O: N* r7 U4 ^, s2 L& d) R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7 I* ~# ~6 n8 K2 H  a/ ]+ q
6 G& u% R* L* c+ m4 q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2 c9 B% M5 c* N0 Y9 U+ O
7 c0 @3 ^7 x! H7 e* y9 z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h) i" T* @7 {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0 Q3 H2 ?9 b1 L# `% x& Z( [0 G1 m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J' L  Z. z; ~# b6 ^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z/ Q0 j: f% I. o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 i  _* \* L5 W  h8 ?' j0 n; Y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G8 J& U" \# P0 C0 \4 o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P7 D! ~9 m- h. n/ x6 V! R: c8 K

是紫宸殿的方向。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4 v3 _$ Y: P9 O4 Y6 o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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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O& S& }0 Y6 V7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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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3 g' c; A6 Y  @, G2 V( s) a

肯定不是人。$ C$ R8 q9 x) M9 X8 K
; ?4 f0 ~" D+ f& i. B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9 ]0 s/ z% \4 m2 c0 }$ l) N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k0 [" f6 @0 D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Q7 y( R; v. S4 v$ ?7 V% ]

“就是它吧。”成親說。3 s2 F2 A4 n2 O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A$ R4 h5 ~. A5 C% T1 ?- K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c2 g2 `# G& F& ^3 V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0 b; u0 c# h. Y% T( m0 J
" y2 j% {/ B- S) Q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b+ y  v5 H" k1 \6 o  a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 D0 n! e* w5 u# Q3 L6 g9 d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 U! r3 g# }) K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8 `& Q5 ?3 `# |4 m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G) w; O" G) f
4 G! ~& C5 N5 ~
“哇！”! _* y/ b+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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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5 s1 ^. k$ U( F6 l6 `5 l1 |
( C2 x8 B+ z2 f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6 j4 x) C! l1 u
3 R* x+ T" R) n& o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8 }$ G3 [/ O/ P1 J& T5 J8 y) m3 P" k

“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5 e' _# ^5 E# j6 V) t8 A3 _6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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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1 L, w9 D& V) \2 O# i: \  @5 r: h
“實在沒有辦法。”
5 H. [. R  n! p" M( x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3 d0 F2 X7 x/ Y. V8 f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r3 Z8 e( c. G( {#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8 W0 `: O+ ]7 `2 q& I4 c: t+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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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Q0 J/ r2 |!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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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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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9 e) [) x"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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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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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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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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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V" K( u: b/ x7 J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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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q: t' v) C# j! P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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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3 f4 Q, `) X#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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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2 G8 n5 m( {" L2 d8 D* \" {2 W
“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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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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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2 X& X, `; d' q5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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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 I& u0 T2 _( I3 [( P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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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n' O9 K/ N/ l# ?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q6 E7 w: v- o$ D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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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6 u" j  h)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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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 U1 I2 ]" G" V9 E: g  i

據說情況不妙。% ~4 d) A, \* }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6 h! [  Q7 \  P4 u- B/ _) u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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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o9 k7 a6 a, N8 \6 \0 h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P3 Y' E0 x2 O

“噢，我倒是有好藥。”9 v8 E+ m9 ^7 Z9 i+ A6 _% l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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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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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讓她服藥了嗎？”% w6 E, {& i9 H( f1 C0 b
* U9 s) D) M" j& M+ c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沒有好轉？”* y- c9 R! I  i$ _, A9 N9 s7 V. v( Q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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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0 A- H, F3 s( K$ ~
' c& L) N3 N% ^+ q% s! T% D- a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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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c4 A, p# d  l
* e  L1 X# |) W* b0 Y4 p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n/ {8 `* H, ~4 ^  T: M! |2 k, t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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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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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W( l4 L' s# Y9 T( h$ k8 K3 Y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k/ D3 X) M* L6 x, c/ K7 c
4 X% N# Y5 E, Q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5 z5 ?1 y7 X: s! _- V( b
* C& p. f  M& }
“我沒有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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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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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 Q6 A2 @% Y0 K) T. O! V1 {$ I
, f0 U2 K- t" x2 r, Z0 h! k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u* z. H! }% \4 e$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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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5 B& S9 v1 t+ E' o; U8 a8 j

“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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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S' h7 `, {- V: ^: T" y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他大叫一聲。$ A" V1 E8 `+ _& {" N

“怎么啦？怎么啦？”* G2 a* u) F/ M1 ?% \6 h7 @
) \( s' P; A4 s: {6 l& D$ @
家人匆匆趕過來。& |- ~9 C+ U8 e' }% \0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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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9 q8 y5 s' f& U9 J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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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7 Z5 |& o9 y7 o! t) Z4 K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9 M: k+ ]3 P7 Y7 w% w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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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a9 E5 y0 x  i&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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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h) x( Z3 c2 o# T" q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p) N" N6 z2 V)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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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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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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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7 s5 A& V3 j+ j2 Q% `0 G" j

“哦。”. A: D. T9 u/ f0 f" `. M
) x- S/ T! K  }. s: o4 Q3 g/ r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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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3 Z, l  H' ~' g. K

“是的。”( Z8 j6 }+ N3 j" ~9 v3 c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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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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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a  L! W' {  ]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K4 P" W5 ];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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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1 h2 q0 Q2 U6 S7 x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1 @' U- n$ o- o(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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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 p3 N$ f7 f) D& _. a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g1 I! o' r' L) [+ \1 v, N; A

“好癢好癢。”3 p! ^: m1 m3 @7 Q) p6 ^, @1 M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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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 k4 H7 w( s- j+ @3 R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 e6 T" A! K,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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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C. g0 o' \( F& R7 {8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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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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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9 r; R, I0 x# W, H%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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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F1 M+ M: p1 i% o1 E( U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7 k. R6 K2 Y(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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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5 }- F)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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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3 J# \% ?* j0 i/ u, B(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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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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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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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f; K, E7 a! I5 O0 i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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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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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C8 w" U9 _: m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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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Y: H) x1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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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F  V/ l; i) Y; y) j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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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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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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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7 B0 p6 ]4 M+ ?( S7 |$ R, E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陰陽師？”0 X9 k& b1 P1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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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6 \: z0 q  }2 g% l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4 I! ~+ T3 {' x1 t) j- ^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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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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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9 V6 _/ _; D& n7 h%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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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Z" H0 K5 `1 X%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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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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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z; @8 c! G: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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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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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7 {" [# g1 P( L"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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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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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1 _: x  J4 {%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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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S6 ~& q7 O; X+ i( u& z+ D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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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5 [/ R5 O9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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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N) M, Q; G% Q% p0 f. q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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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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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8 l8 Z7 y; Z5 R1 K( F  B7 r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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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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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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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3 p) F* B+ N7 r9 g5 S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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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d0 N5 ~,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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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D1 A; j, }! N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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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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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t9 D4 z% Z) h- \. p* o& _' O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A' }. t% P, t7 \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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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g( |% Q7 N% D+ \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3 {' b2 D6 O. s9 k6 {6 f" I3 u- d% c. z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6 J* v5 j6 B-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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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8 I: S  Z0 e+ @. O. w*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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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5 c2 f: O( B) H9 G&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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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 Q$ C" ]7 O# e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X2 \- W) _' c) p0 u' k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2 h9 H, `! J  e# O  A%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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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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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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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5 f  C/ |/ N/ I! w- u0 C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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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5 Q3 {4 d# f# u) T9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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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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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9 n/ i% \) r5 j, ?; {) M8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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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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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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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I! Y& O3 y1 w( v; ^. X/ _/ N+ R- C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0 E# F3 [# z" L8 M& e+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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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2 ~5 v7 z5 C$ p/ X#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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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好了！”1 e+ j9 k/ k" T, q6 t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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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6 h% n2 c2 y4 [1 f) j3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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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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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j. [4 ?% y( Q' A7 i. D

“啊！”& Z/ l' p' q; ^( s2 N+ o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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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p' y( ^9 J/ d5 y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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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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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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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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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 ^7 X9 `& S!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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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6 P  Z; ^* l! P) J

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有蒼蠅似的蟲子。

有蜻蜒似的蟲子。4 M, u) q) p4 K" J0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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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 Q0 `( \+ k2 j: A  M*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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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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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f* X* m# w#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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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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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6 X; S. V2 r$ C; R* g7 b& s5 k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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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1 e  n0 A. o# n% D0 h

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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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9 M3 K4 i+ k2 O- H+ Q

“這樣就好了嗎？”2 t9 Q( {; h- D/ g) {/ T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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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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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0 `- p4 y1 W/ G" N2 d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這就要走了嗎？”! b, E4 h8 s7 R0 v9 s& d8 ^" C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q3 }# h+ A- l7 q" X; h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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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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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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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 r) M" Q9 S" D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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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4 I% _: z% c5 v( i. v& x: Y: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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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8 U; ?: E) W; [+ l

“那可是求之不得。”* m, R2 K* E. Y# o,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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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V& s6 A, h) I! q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d+ s4 s$ `3 {5 ~1 _- t

“好，稍後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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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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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i0 g/ \0 Q. o"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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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G9 Y: d  z: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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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7 o. b0 O) T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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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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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仙丹？”

“就是藥啦。”5 ?! V! u) y( `/ H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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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c* t5 |: t" V&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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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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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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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9 R% d: t! \' ?/ p3 r/ w0 G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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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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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0 D* J' I: `1 h  e" K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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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U. _( s2 Z,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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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4 n8 J6 o# R6 e& T( p% R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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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o* w" C7 O$ u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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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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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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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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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 C" p/ `, ?$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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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N, n* c6 f6 a4 b  p' S! [. ]# D1 w0 p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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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L+ ?' ]. U* A& V9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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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u$ r: B# ]3 V2 i! S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g1 q# ?, `$ L4 g2 u+ Q1 e$ \

“是怎么制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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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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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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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S$ x) g1 ^% t: v$ o+ d3 R" G

“其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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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0 D  Y; h# i5 I2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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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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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A9 m$ p( c( R0 [' y! Q) k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0 [' K% U9 Z1 F) v9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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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d7 M8 {8 Y1 G* F4 {: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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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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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q7 @1 n; h9 e+ k+ U8 |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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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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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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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3 p* S. u$ @. p) _! V2 Q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T2 r. a% r9 L( `- z5 e

“還不行？”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1 ?: H: o7 R: i. Z3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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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8 `" C# h" z* j5 u/ s3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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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l) N; M: J6 N' P  y  |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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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z  e$ ^3 E9 ^4 s6 }# V5 I. Q! I

“生物之精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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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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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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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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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b- g! H/ q3 S* o(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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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6 s4 k' z3 R9 ]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V6 Q( m: {! V# [  m1 Q. n

“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 d2 P* y/ b2 h

“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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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u; p& i7 g8 ?0 w* e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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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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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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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7 [+ d7 z: C- Y+ S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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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c4 Z; _6 b; M# Y- ?$ a7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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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N# G& S, t" s- b2 m+ U; ~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K7 D1 N5 w5 _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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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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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2 y% d0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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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e0 l; s* B6 d3 R5 ]% H7 A5 V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Z/ M' a8 B$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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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4 l+ @. W: c7 ~% ^( w/ J1 r/ y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 d1 v! U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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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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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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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_2 `9 f: m7 b/ g4 g% g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來了。”% G  M3 H) O4 ~% c* k

一個聲音回答。# y3 J/ m! z* a; r& R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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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B# R" y+ O* r# Q, ?! H* V2 Z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8 v& s( f9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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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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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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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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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 a) t. u9 ^* Y' J7 m

“承蒙關照啦。”+ ^( _5 V& o, ^$ B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3 E% Q5 z7 R" a6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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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9 Z9 |; y" z  V

“沒錯。”1 d) {" }" v% q& ?& e(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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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2 p0 L! r* [' |# F+ L4 I# T# @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4 k4 s% \- l0 m0 b# x*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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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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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8 T0 W1 f8 L% H# q" L" i0 o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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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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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V) {. b: O& e)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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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G: d0 a4 }$ K# P" f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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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6 x6 {3 k8 v9 R0 H7 s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 O% X+ Q  V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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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4 a7 q6 F1 V+ _# `; T

老者凄然一笑。: j) u5 Z0 q! |* D5 ]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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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m% f: ?& C/ }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5 U- y4 G# \7 A3 n0 x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a2 C/ u6 u7 m- J8 r& C1 k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e1 K/ D" x# n4 L( ~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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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C- Q% l1 [&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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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9 w) l/ R+ ]* J- p& }) d7 D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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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7 f% W$ F+ n! e$ x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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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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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0 v! Q6 E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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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V# f1 G6 T# I. ~

“原來如此……”8 w4 l/ e5 |7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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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2 x1 [+ ^! f0 e$ A- W" a# w; E$ A1 P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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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0 y( |" P* m%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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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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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O1 m) N& W. [. o  R0 G6 H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7 H8 ]5 D3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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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r% x: [7 d-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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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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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y! C$ ^& O; _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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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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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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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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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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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W/ |  e3 K# {2 p! ?1 w0 v6 i! T# ]2 |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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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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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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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6 n+ S8 X,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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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h0 Y# N' x3 j1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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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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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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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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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B. c  V8 Y. R1 T; o%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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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4 v$ {0 Y0 R% |- e% T  R: k# M4 a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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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3 b6 k) `/ ]. Z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q& `5 U  y6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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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5 u+ A( w+ j; M+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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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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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8 N; l! F& ?; J$ M( X2 x, B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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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6 J/ I0 w' O7 }7 a6 `/ \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8 o4 f9 C4 M  E# U; q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a! d" `; }. b$ R9 |*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P2 F  x( r/ W' j8 H; ^3 `( p: m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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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4 o4 N4 E" E2 R* K$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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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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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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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2 f: \  Q& G2 O1 `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b( w% r7 U5 W* S3 @, M4 T' G! g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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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9 q" i4 ~( n/ f8 _(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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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x3 j3 x1 L8 H# ^7 S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