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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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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3 a3 P2 `" \! L7 B3 t0 E) j0 k
楔子# J1 ~/ m. T6 Q3 }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7 n  f2 C- ]/ |3 k* U; D" |$ q
! S5 w& c6 I)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R" Y* |5 T7 v4 R" l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5 d6 s5 k! C& L0 E. b" G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e! v6 d! c: S6 e5 M
( L+ X4 z1 N6 D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4 k+ O# e9 J' P+ \. f/ M9 M
8 k% B4 G& T( J  a; W+ `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7 J/ N/ M) b: N) @5 A- h5 F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5 A6 T; m& S. w7 H+ w7 x! s; ^
2 h, g* `- D/ v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5 e- x2 I  s* c" ?& O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n: ]( ^' r0 R; ^1 Y  Z
1 `) f" a& }' y# e6 |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9 C0 ]/ ?0 t8 P5 q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3 b1 M/ a$ `; v3 J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Q5 Z0 ]* c" ?" J: ~* _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E- h% F8 B  F" z- a8 S+ t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U) M2 Y  p* C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8 `: P+ g& H" U  t0 o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I8 |/ \# B1 Q! I; r
了。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E! {8 R2 r  W% |7 b
" I5 b. S8 h7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7 \! w& A* @9 }3 ^( _
" ~2 V" K0 n8 f% L3 e7 r& b7 e8 K6 y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b7 j5 a4 |1 p# e& p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y; A( ?( _0 ?6 U
成現在的我。: e3 {1 _, K/ x' ^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2 C' P3 `0 K) k5 {  z

我遇到了鬼。( O1 h/ D# u( j/ q* L: b5 n& G2 n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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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9 N3 j9 s" n! ?& ]$ j8 p
% D1 C. X5 U6 p9 a! D" X+ v$ B! f3 U

9 b# F- q: ]9 i( q6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0 G4 Y5 _% b9 q1 d* \
* d! m8 i( ?) Z4 ]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l' M: K% [" F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K8 U" e2 z" m8 {- Y
5 l6 J6 p" H/ N; T1 a%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0 H" u" r0 q9 t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5 [5 X$ ]4 L) ^; E7 b( ^, K2 ?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 F+ }! D- F8 q
1 |) r3 V/ }/ _( G8 ?7 }(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3 j0 w2 U; ?! l6 A& N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f1 b  q% p7 t9 S7 _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T; Y. h( _2 t0 p5 Y; t
" ]& P$ I+ }$ |8 }7 C/ B! o3 [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f* t. y0 v: G  g5 b% Z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

「小司。」+ D: ~# H" {* _8 z0 ~, u+ m. v
7 A) u; i0 M/ m3 z/ e! T: l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7 A! m2 u' G' F9 J
' `/ J! u& i( @4 M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W4 y3 }! C) _6 c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4 b1 U0 a  {- |' S+ p7 E- C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7 e$ h3 X6 i; q. z# W
3 w3 P1 |& ~+ T1 D5 s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9 v9 n2 I# F! ^4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X' ]1 r9 g1 ^- E1 y( D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0 }- E4 ^; e2 X) I" ^; z! V* y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8 g  H- e8 {& T7 i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g6 Q! t6 T2 X5 ]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9 k7 o3 }4 F) A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h6 r1 Q- M" ~0 v( `0 E1 Z! B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8 X/ Q+ T* O8 d1 _1 y" l4 f. G3 [* ~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o& Q/ S0 b+ Z$ X7 p# N
  K3 p4 a% A* Y8 x( e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8 |; @1 m* K3 C2 s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K+ B% @3 b/ a9 {3 @  h8 f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8 P* d/ F. K/ @% B+ f1 f0 z$ ?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1 |2 e# m3 e* G% p6 k4 k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2 l" I5 D. T- [
% b! R0 R& F$ i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7 G% E" b/ ]7 z7 E* k$ k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0 \9 m0 l. ?* [# h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f6 r' R9 f  j1 }! y6 h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9 B+ c. }# z4 i6 z7 V. D5 C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9 J2 S/ E: P( x" ?3 M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E" V4 V% f* ~5 |#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 v) Z! W; ^& V! a" s$ c' U: T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3 ]) g+ O/ t/ \7 }; |, b+ H! W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1 d$ ]* z+ V0 L) P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b9 X" H  o, C$ k
# l7 }- P( _/ y. w3 B4 d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Q5 C/ r# F! T( i- k( h
( _4 b+ g: j" J$ e3 i! f7 `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8 g; O& n" J5 \: u& K, x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 q- U1 ]  |. F8 m. b8 l! c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9 q0 V: A, L% v* o$ i' X) ]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u$ E# u0 ]4 g) Y- q: f
」# i2 M# g! `' f3 `) B; M& o0 i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 ^- v1 P7 O1 \) d3 M2 p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l6 |& a0 y3 S& g; K4 I/ N% Y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 L3 M' o5 t' q* \' a# S! @* A% l: L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P, {' B  \2 _( V1 ~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2 {! b  f. H; |, Z( C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8 |6 t; `. ?4 m' b- ^- k: l+ u
. G9 _: B3 q1 s0 E6 \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 H3 _3 Y$ a0 ?1 p" c) q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s3 _1 `5 A  m& m5 K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4 P6 N  P, @% V1 ?; h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2 v9 g: m( [- h! ~' d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6 O) I  W! m0 [+ Z6 `. w* V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F- W, W9 I  q. @% P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p* H% p/ |) F
# }" O3 }8 m3 q2 U9 l' t7 D8 e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q7 I1 ?. ~9 y7 k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6 i2 V& a5 @8 I' j$ ?
6 F  ?9 w) b/ @1 Q: i  u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5 N7 b0 u' g, H' A. D( v8 b
, A, F2 `9 b2 q1 Y; d* c" n: _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N+ V4 O1 S- e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H7 R8 x+ l8 b, J) ^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Q* k. k: @4 j7 M* X) p) q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9 a4 m5 y6 w  I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_/ N0 u, t/ M( v3 Q) Z/ E" }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y: s0 W1 k0 \/ i; i3 \$ b
。8 N) M) Q3 m3 _! [
3 y1 [; K7 G  [; C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3 q  x, N% K8 ]2 x5 G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K$ ]2 J/ q; ~
' x( Z" K% [6 G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E% P) B4 I0 T/ d
有嬰靈嗎…？」& O7 T: \* S. w/ i6 ]4 C4 u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a) Y  t" G9 O/ V0 {- w: y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p% a7 A0 l! a1 e
會笑的。」: G4 U1 }0 C2 s8 Q
, y/ M. J  n3 Q8 ]7 V% j/ G8 i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C) W# q2 {/ i7 E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8 B/ w! ~2 @- ?& z& U" w# r+ K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9 y* R3 M6 z* |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6 Y# h3 m/ w( U) A& N" W
/ w# q' D& f2 t, F& s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H0 W, D/ X3 A, s1 Z. K, |2 X" G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7 s1 R: Z6 q* o) G: [! Z8 W: o
6 D1 U% n3 U' K5 O% v
她愣愣的看著我。' S- |. \0 A+ B
1 |- j' D+ _- P2 ], Y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  U9 L2 J8 l1 X* Q& ]% D* p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 q- E0 n0 l+ S, @! [% y$ \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d# r6 y. H- g/ c$ K/ j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Q1 S: y/ f+ W  ]9 P' n$ k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z3 e3 b$ Q2 o: `/ [( C9 q: g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I% ]8 R6 ]; {) ?. f' Q* F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d5 r! X# e+ B& W8 l9 V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6 K( X% y& g1 H) b. }
爪痕。/ K* o. u6 f: R& G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6 X8 X) T6 I$ c0 {: l( z- a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n: \8 ~- W+ X! }2 M" c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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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5 w( W# U& c# r2 |" s0 c# N) q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g6 q8 `" ]( D3 \6 A9 ~3 V( r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T7 q+ s2 i* x0 |' @$ _0 o# y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F- ^0 g0 m; f
* k; X8 F1 z, b. N, `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h8 i5 K# i% ~" h' H9 ]' s
0 J6 r" |$ m. b7 P
「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 x, d; r: p3 q: h: ]+ t# l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H* n, b) k# L* d$ z8 d, {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5 }9 m! A( w' E. b! L5 s+ _5 @) m
  V3 |& y9 {; G, k% }2 O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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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3 q) ?+ f' f3 y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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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s! p" d9 m; U6 l. S$ g3 M! r# a/ D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5 j/ E. c8 B9 k9 I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R+ j& ^+ y" g2 K
4 F' k! b/ {2 f' i2 ~$ ]0 n. E6 d/ e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5 h6 A1 {- D7 [, |, m; `% n
器就這樣被剝奪。
, f. N( W0 u. g! {% u$ k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D! S# Q! `. K$ {! G4 ]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 G0 k2 a5 g/ o* i2 b7 W' ^# [5 W( |# u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 y- G% {6 @! q) Y( Z! l6 f  k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1 a+ Q6 G7 I4 I% @9 w3 `; V) Y) [7 G2 a
…」, I2 W  X  h8 S% L9 [, H: P7 T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2 c: m0 V, G; N, `8 A( X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A% p4 G9 `+ m- O1 K! b0 ~0 k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 h6 C. N$ ~$ r6 {5 ^# f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2 J+ F6 y9 K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5 u( G$ r$ }" V8 ~" Q9 Q9 t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M. I7 d# [1 I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A' w' [& P; l) d( ]9 N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5 N. s! K* Y- Y/ P' p1 v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h: b! C$ Q" _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1 T/ ~+ E/ ^0 W! P) M
的詭笑者。; a- m4 s/ d0 ]9 m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h# E0 j" b0 O: v. c' t! x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u* x7 g/ |0 V8 H% w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h# I- _# y6 k; Z) [
盯著我。7 l1 k" h% C+ |7 M, g- O% b$ r
' s3 R% ^; H. Y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8 }  V8 [5 O) h5 f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8 C: w) G7 e0 W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8 E. J) o/ s, n, ]& a
& e6 _0 }6 M4 \/ M9 H2 s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4 g- ^5 a5 q+ D6 Y7 ]% Q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w8 i7 q& w. J$ P/ H. v" X3 P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M1 u, J# M6 F/ x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 d  F. W# ]
: z  t+ @% |8 a! q: R5 X7 \/ ^+ k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4 E, W4 b; z( V  _7 M
媽媽上香。
% k: B+ J' ^' n: [1 g6 X& `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t( X* Z7 s1 }! X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6 M3 I, k8 z- T2 O
。- @6 c1 E$ Q3 t# S' b6 I1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O- w1 z4 Y1 X! \9 z4 H: p( V
% @% t8 i8 h+ @) N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 C. q) S# ?: B. {8 {. m6 E5 v+ U/ r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4 x% h( O7 v' s1 ]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t! u8 Z# R. i) G/ W
: D8 z& d9 e) z* T- Q# `2 q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7 M' R3 U. S# T" h0 c; O) A

她掩著臉消失了。7 _- B8 \8 s# E3 w; P7 s7 o
0 k! T5 c( f9 c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T; H3 @! R  @8 c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 ^5 k! {* d( J) S0 q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0 ~" P) u+ S3 J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T) G, t  I) O4 g; j5 f9 _- Q
以還。
- X  ?/ u3 F- c# `( L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2 w* u2 H9 a1 z. D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1 i4 _9 c4 {3 s$ x. G0 x0 K+ Y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o2 O8 @  x9 {& W; j3 ^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F7 l! e# E4 x7 y, K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 x* [2 O5 l2 X" o8 w, f# }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L, k! `( }/ s8 R# D0 F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u" w$ F3 Y$ L! Y# {% J
0 S2 N% }# b8 A8 d: d; R+ M- X! j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v- @9 u1 i3 p
0 {3 ^( X$ k% a/ F  R0 Y5 J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4 t0 S' q: @) v9 X! L* ?( o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8 y* {3 b; f7 X' w, L+ b: u
% H4 [& d, z8 S4 e* n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b% t3 Y% t  ^$ g4 J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j& \$ s) p% F) }/ d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v! i  f2 J- s* @4 ]% G8 R
+ ~. O  l2 X) k) p% L$ Y$ {/ `( I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f8 Q% w9 F4 Y$ j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o8 f) I5 `1 [
1 }0 K. K' J+ H1 Q7 o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V2 b" V! L4 X1 h9 {. U: D- W
' Z0 Z# f3 ]8 ?) T1 K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 ]$ |" X- P# @  o# |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t) w" I7 I# }. `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 H4 p9 p. y4 b0 s" l/ x" `# Z* W# i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_( A$ @5 i0 d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 a" j# V) V) w5 Q0 _" |4 {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t+ e" r5 E6 v& N* f  [9 V3 G/ A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9 w2 x6 t5 a; ?( Q8 M% _/ A3 `* B4 X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C: J7 R/ @' p9 S! J4 ?; R2 y
力氣。$ {2 s* Y9 {$ r0 D) g7 M: Q
. f" b6 Q2 ~/ h7 c7 U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J# a) l# D- z2 v2 Q9 o) p+ V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i; S9 q( X! T5 Z) A; Y. l" \$ O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d. Q5 y6 `4 q; g5 E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g( `: e& Y5 C, h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P4 V' h7 U, r( {# B( O: h8 Z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1 m' Z6 ?7 g1 l5 B$ L4 T
9 J4 u" F! Z+ I& ~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w9 F/ K* ^' w# M; i
他，不喜歡我。+ d7 {+ {" U1 E
$ ^: m$ M# F+ N$ L/ }" r: Z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5 V) E. s' ^- ]# ?' _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 J& u( b, h5 L7 Q. C( L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y+ x1 e4 y; J0 L- |' G& r4 ~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n& r+ Z' T0 z+ {# l5 L6 p& ~7 T8 M
8 U) v) f7 ^% p4 y0 \, Q6 \2 W: \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T; p) z' s6 Y% O! q4 l$ \  Y* d2 C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Q* ?$ ^* q" i& c9 i. ?3 S5 T! D
0 H- K9 ^5 U8 h
咯咯咯咯。
- B5 i* e! D8 ^. _; {& O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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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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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7 p0 i, N, v: y7 E
# M  u. \3 U$ ?+ r$ p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6 ]$ |3 w8 M/ h" V
6 p- b6 y  Y1 I9 M& \# @5 {% Z, Z' k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4 L- g# N( T# J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M4 Z. a" s% s3 \- Q) S5 w" Z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Q3 F# z7 i% N/ z, m# H' P
' w1 Z  M0 |$ N% w+ @! R8 ~* A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 R% ~4 [# T8 X$ Q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x& x7 j2 y+ o8 a- S
自費病人。9 r: f+ R3 L- \  p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r! ~/ p9 W5 N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M, [6 c: s9 Q; x9 I5 R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4 t4 O0 r- ]2 L/ m1 s
! Y2 q  M6 M7 g( z( s2 P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t3 m+ n8 n5 `" Y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_4 i9 z: E2 \& V* K! Y) }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3 K( V9 H; g; F" l
: H( Y6 @* ]* O! S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D& n* i6 o  D6 \) r9 |4 B( i' Q
5 ^$ g$ f8 B% v7 N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P- z8 k3 F$ b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8 A+ I0 `  z7 o
: g7 s5 {+ R* ?! f( c* N. J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6 L, C) B* y5 I' }$ |1 x, Q5 {$ R
/ [& j+ R, j- u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2 P9 g0 ]3 W+ ?# J  b1 v) Q! h- t( ]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 p$ u* |. r- J- n7 i9 k! z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 S; i! M  O$ O. V/ n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u" Q) g( a9 m" n& {( j
7 A" x' g/ {; e) y2 X2 E$ [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w+ {, W, H* w  \; n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 ~0 }4 M+ \/ e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5 K4 l; _7 _( K& Z) k# G8 u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B, L8 g" d. S
因為鬼氣的關係。' \6 t; G7 |, e, u/ o% }- K( U$ Z
/ n5 G. \/ B) F7 o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8 b( H' @  p6 c8 c$ V;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5 ~' \$ Y0 i7 y: ?/ _" S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f0 C! O; z, w. h. p% b
2 _( V0 b/ g' h3 Z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8 m  ^0 y! N, U" f' K  F
了！」2 p1 u" Y+ U: f8 C: B& A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5 f& s- W2 _7 ^- R  l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x! [8 ~4 _; [6 y! \* {/ _
; H' O5 }/ H1 s& G7 c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4 w  G" X1 h" g2 v8 F6 ?: O
就不是吳大夫了。」* k9 L* ?6 b( q
2 i' O+ Z3 q6 H" s& H2 ~% ]5 c& N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m, I- _; G8 U3 {2 U* o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6 F' R+ q+ U0 R0 K9 M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9 k" b8 U& }# R" m  W- b4 ?. ~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z1 r+ ?3 e6 F' B, z& P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P" D% ^* @8 d" y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_/ F# Y5 j, Z8 v/ v" Z
% y6 q4 P/ s" m3 I8 }# `1 Q4 N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3 l0 G% A2 U4 b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_, M  A% C+ l! u) E+ [2 L! F3 Z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M) Q. j6 h8 X/ R; N5 `: X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6 N4 ~. w1 o2 z% A/ Z' U4 ^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0 Z: Z7 B1 m* @( p5 @4 l
6 B* A0 q3 _; u0 C( T4 G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7 W% l$ N0 J5 v, e  R; ^8 x2 T( [

# u( V+ y, n( n+ D; n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Z3 U- Z0 O' o( a  m  H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0 h' m# x* V5 U3 i/ T, }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8 y+ t  [4 ~1 S) o+ v, D8 `7 ~6 o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J9 L/ ~% ~3 L$ w. `* P( z7 T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C4 ~2 q6 {0 W; X; f) y3 h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0 v. q" Z6 H& i6 J/ N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9 _3 T; Z, k8 G5 h" N
( f8 [6 o2 V8 _6 {, \7 X0 H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2 R- m2 ]4 d# F- D! i- U3 B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2 P* H; @* K, ^0 C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6 }2 \" ~+ d$ e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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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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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7 n3 i4 b' H  K' @" L2 n4 f  ~9 O/ k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5 B# Q6 Y; n. N& U9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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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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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v! k3 T8 Y6 W- `# B) Z1 l  {' [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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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G7 r# Y) N% ~/ g7 N3 M
無一人。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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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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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2 e7 _0 J8 y8 o& Z4 T- h3 d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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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l" v1 ?, o) a" Z9 y, `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u( q2 _* q1 Q& U; `! q3 D: \# D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V% p2 d( P4 G( C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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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z8 b- O' n9 E8 o0 y. c8 Q1 P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7 B9 ~6 V# y1 y2 P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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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g* M3 }$ l# S' I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2 V' X$ a& n/ _( n( s# c1 O7 q
揍我。8 y$ a  S+ ?! k4 q-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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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 Q1 f. d. F# q$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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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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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x$ b, o' l8 k' n) a; `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V% }- c6 T# J" e2 T, s( Y3 Z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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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 }. w/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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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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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t. j+ C$ K% O0 O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0 P- W" B% u1 n1 K, {8 f( h+ p/ _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2 z4 m; |) L  _7 t, K6 @; m
某些疑問。2 M6 |1 V) U  I4 P) a- e5 Q' \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e. |& H1 o9 j8 P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0 A  F& C' ]. Z#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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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V" s% z- C# s7 V; R8 _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2 U% Z" v# S8 X/ X  j/ q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3 F( B7 J7 w; N' ?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_" e7 k) c" h9 i%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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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 U9 y, [7 c  @; f: K: c! r$ b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j* g7 v" r/ c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P8 p6 v6 X7 c% [3 i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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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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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2 `- d+ t' X3 U& a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N1 a2 r: s4 U' H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s+ c; x/ R( J! f9 J* V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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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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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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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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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_* X$ I/ |3 m* L# X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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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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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9 E" n0 |#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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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 _3 D$ A: ~( }, k: Y( [7 F2 s# w8 y7 z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7 E1 u3 B# H, ^' ?/ ~) O' T. T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h! x/ W- Q; Y; @! O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4 ], o3 v4 Z0 l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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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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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5 h+ g9 u" n5 i' H! U& L4 o
猛烈的力道。蹦。. B8 z  P6 X9 v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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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3 ~% x9 y" ^1 c9 L# X/ k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g" f' F% i8 Q( Z, F, V& M' N. J" H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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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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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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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0 J$ r  n; z4 Q* b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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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5 H0 W5 g5 p3 U* X- k2 f8 c5 F2 Y6 D, d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8 ~& H$ S( M- C2 ^& U" W& n, J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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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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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r1 i/ ~9 j% p6 M3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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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i+ N% n0 l/ L6 h" m8 A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r3 `$ x" R3 v* m% X#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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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U' y: ~" P  R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n! T9 L! f# b6 d. |8 u7 k&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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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u7 ]' A7 V$ N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i# r; G- s/ c' U% S9 m+ F. r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3 C  l& M5 P4 i* I: l& m* n% c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f2 t3 V' m& J7 N* U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0 G& E0 s9 \1 E4 a+ ^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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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N# x( Q. o& T; S' g4 X; a$ o0 t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 {7 U# s! \4 v- N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l) {0 `1 m, s4 H8 {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2 u" U  n# Q  f5 W  b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S/ a7 n* c; K6 C5 U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7 d( ^6 b* C( Q2 A+ u! n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7 _6 x2 B6 M( R0 I! U1 r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 y$ i  ]0 ~9 j. g. C* c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B8 c9 Z/ _7 u! u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h0 ?) I& ^" e/ K$ O: q* `
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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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I! F8 @9 `1 {"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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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p  v8 n) N, ?1 p  A4 w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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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4 K8 C" g% L5 _2 T" w; k+ K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3 z5 V' h2 K2 p+ {5 o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P0 a* e8 T* U) S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0 [0 J9 x$ M; k+ f. |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1 v, ~, C  q) d" U1 l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1 h) t3 o& [" f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 _. h* A* \3 {) a" O+ D, T
物。8 ]( l& B! k  I# D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1 n0 h! ?0 Z2 N. i" V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p6 e8 e3 `1 A0 r) X
，她不會來找我的。; S4 x5 p( f0 d# |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E6 V' G' x7 t" h% L5 O4 [) s# v% n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3 p8 [6 H* d. X( s$ J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l4 K3 h: @' M, F* Y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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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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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9 t! N5 w. D( z- t# B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 K# t6 N" k. o2 j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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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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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Z/ f* {- _5 z5 n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a/ X& w9 Z% {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I# W/ D- y: x. y7 L$ k& l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S+ R3 x, T* u4 z# a: X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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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7 B% x+ V7 @" p" }( E
著淚，一步步的爬。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M' i  K- q* R.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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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i' W/ `. a9 d" l/ i: @# K0 R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t+ q' k* B( p* ?* t, p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6 C4 M  x8 ~* U  c9 b# S" i7 l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S3 V2 U3 v; ]! }( J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T! c. S9 k8 p, X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O& ^. ~3 \2 q5 |( a- R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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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5 h5 |7 H* U% t* X1 i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9 ], ?+ j/ V; g& R  o% T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I* O- s' y( x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5 O2 o: q5 u3 J4 u, D5 B# X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e* i/ D5 j0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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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 v0 B* ?$ T+ m' r, h& ?  T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O  D2 ~, e8 l4 ~5 P4 t2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N: P* t5 U: T%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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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8 r8 P" `( y; C* J; c2 e' J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0 O" u1 D* ~: L& D( b+ X
8 L% ]; r+ I+ c" n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D, G( V; ~8 n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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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8 ?( D/ {, E4 J! I4 C4 d1 c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9 [5 |$ Q6 p# Q; R" w$ |" e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0 p3 S& S3 W/ Z7 R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9 n  R1 E  X2 P  _' K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B- |! l( k8 e  M: W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L. Z2 {7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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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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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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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O' E- Z  P; }! f+ b
; R4 [+ _3 G9 J$ L! i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u4 i( m/ ]7 V6 i# X2 c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1 e7 q) A4 j- Z9 E1 k! t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5 H( \2 u* @# m) Q9 J# s& m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0 l+ N5 W* |* N! y( N" V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2 Q; ^# }3 a( Z2 a( t
3 Y5 R, e& w1 f. j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Z) z- Z" F/ \3 g0 H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O8 u7 u. n! E( M) k
/ \% g; Y% p! P9 A! |1 ^2 O& N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i, y3 r7 d+ I' x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4 J7 y; w7 |, F& t! D% e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o$ R7 R  `7 s2 A6 d
# Y8 F" \4 U' O4 F7 J1 E# x: t$ C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F/ @  r7 L. Q* n4 D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8 s) N; A" g' c5 U) s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6 }( m% H! h+ E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g3 m, `/ z) l% J4 P
% _7 o" V. m' x$ I1 h: ]
因為我害怕。
/ W) p& ~& C3 |, o+ \4 _: i% R6 l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5 }( V/ D2 P2 {% A* y5 U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3 b1 u9 L5 m$ b7 g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8 J3 R% G8 D* b" ]* m% q/ L
麼…
' y. w4 N8 j5 n! Y3 A- S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2 M  W' B4 `* M3 M+ B/ l) B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e1 l, R& N8 |- s& t( s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4 W0 s8 s9 n  P, e2 w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G4 \$ F1 ~  S0 I+ h0 L
，想要寫…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3 q0 Y3 Z4 ~4 n! |; _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G) K4 m8 B  z" C3 `6 W8 p
3 o! x& n$ L+ e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1 H3 `1 k9 n; A. y0 b* n9 {: x) L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7 |! f. C% a8 \% t; {1 U& d  B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y5 c6 }/ D4 n. J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4 T) W7 t$ k4 B+ W  x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s# c3 k. A( Q$ i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2 A9 Y" |, i% ~2 ^' h4 ]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X: _+ D! K5 W4 q1 a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7 s7 m$ R( D+ R5 O5 N, q
3 b, T" c9 y- `5 o7 x- r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2 ~3 m4 W& V" C" t2 E
。」
' P. S, d8 P: ^  H" c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S2 n  d$ s2 d9 E8 \  _. O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k7 g3 q- E. G
。8 @- K$ M" P8 g  H" L6 \0 _
/ \1 z/ y" [- Y& @1 \+ g4 D5 P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8 h) A% E* N1 n; l9 o4 z. e: C& t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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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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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F& e" I& ^0 X5 L% ^9 a* e' a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 `0 i# _9 a$ D6 Q' f: `# N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2 b9 P. ^% J! w" l5 B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f, D- l0 g5 c$ f; A% I) X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8 A# ?6 x3 n. l# x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6 ?: y  }% g4 ]' c4 W4 \* H1 U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A% _; O( O( b) f( R$ K- w' C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K4 O6 u- X* [- @+ E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l1 j( u1 S9 w* A/ R0 X: Z9 k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9 ^: V5 p9 S7 @  W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7 f2 I3 y. J/ m$ Z2 ~5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5 f, L" Y/ B  H2 a/ ]% A
覺得愉快。, g0 Q. F+ E$ u1 \6 g4 w7 I2 Y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6 E" H1 z' F1 s5 Q
! `* `) p/ v1 T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6 w' V, `7 G. s/ U/ A& S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4 H0 ^' X; N5 r& i1 G
2 O) ~, r, G' S) Z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7 _, ~; }+ o. H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D3 q  x0 X4 n' k. y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0 A( F! o; _2 x! B& m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 a5 \! |$ c. y* E  X9 {7 s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0 |1 E% h. H# {0 S+ ?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7 U- ~+ |8 E% H) J8 H$ `. I, B; v
+ O. [6 p, s# f9 R: U4 ]- C) R  f, j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r# K; V6 N4 T+ J) ?6 H( G1 a
- [9 g) s& q7 h9 ?) D8 z3 s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p0 r0 C! C0 i: p% o7 c+ z
" x% i/ E1 M) e. J. ^$ v5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r# s9 _) I* y; G( d8 n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N2 e, Z9 {% x8 F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h% n9 x) Y0 x# u6 Q$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 Z+ Y# t  I5 {: I% ?9 v
舅公家裡去了。1 A1 ~3 w  n) Z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y2 g, [9 l. F9 R; y0 E5 z4 n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 m- l6 E4 v! x6 c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5 L  a) i* R' A1 P% B5 V3 L. H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h. l1 u1 p. ?( z2 C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U0 m9 O. a9 g9 O5 L
0 ^$ h! |' H! i

3 V- N3 x2 U( T9 l3 _7 I' F# f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D3 i& ^, ?5 `. B( t+ o; u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t# r7 r6 J' [; _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U  X% q" r* {0 t4 d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2 P( h1 O& D5 Q- ?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D- {3 x+ I- ]! [, _7 H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y+ V' x% V5 n0 p: ^4 [3 ?+ m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3 ~) D1 Z; S% Y  x) R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 d2 t, t' g1 m! S! n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5 F6 z7 S! b+ Y5 _, m+ n* G- K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N1 u; Q4 l/ t5 L/ Q6 ~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U& Q9 k' K7 U( b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e# ]6 L0 k+ F! |0 R1 N8 ~
) j9 `+ B' {. i- q) F, N5 K/ u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8 p/ j* x9 }( O$ V6 w- Y! z$ m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9 u! [! \; L; v1 _3 I' l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0 r/ c7 J; l4 ?1 ~) l7 D. c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H" C0 |7 m5 |$ e' X! i8 c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8 V' H; Z% t! ]! @" W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H$ A6 _3 E6 |: J/ L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6 o9 }8 R' ~5 h1 }* H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U) f- c8 {4 N; t9 z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5 F6 V& T# W% }6 g0 {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X! I- [3 ~* [6 @
  p' F: R2 t; [( V4 [' D$ |1 q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8 w6 g  r1 I0 }2 S& X: z# H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6 n. d0 Q  @$ p  b) T+ K" {. V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0 k, K; j+ f. I# }) O: s' x& @
3 J! q" o& B; w& E+ D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i8 p( I5 k! L! S* K+ u% c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S6 y# J+ ~/ _& X9 P% j, U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m& J4 O( _5 z2 u* ~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6 U- [0 e; \: V& p
+ e0 Q+ C/ E7 q& v1 ?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b* h0 f; [! K( l+ K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A  l* B; E8 L- T7 X4 W& Q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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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c, Y) M% p5 z4 i( ]4 t. {3 Y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h; a" a' d  W) a  {8 g
6 ~+ c- Z4 x6 K9 `  G% ^+ }- c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2 k0 `1 b$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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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0 \9 u. X. h' y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9 [& n+ Z" `1 h4 ^0 C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d% {, k; \0 ~& P" [
5 s: r! ]% r* {) j% E0 k: J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u# T) ]( j* x) @" _% R
% B+ Y$ k1 r+ a( J) r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3 K( {0 R2 O% Z) q0 J* }: V" O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y5 o& K( Z2 A. H
. _: M6 V* D0 t
咯咯咯咯…* l+ X, a4 }) H+ W9 @- }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6 }7 j1 w6 |' a% [+ S' Q9 f: Q+ @+ M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p* T3 |- `. M  a% ~2 ^
頓官腔。
2 _  \6 I2 ^; \9 F0 B. @3 d* Z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2 ^) T2 i# U+ p! U, h
. u1 M$ C: s2 R# f5 f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d9 I/ d1 E6 u: S+ `& G$ [# P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n& B/ Y, y$ ]) F
煉去。, h) _( \, m! ]; n- O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t  Z! I9 g, W1 Q  t3 E- g
* q; w2 B4 G; {) z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Z/ [" P; H9 w- _6 Y
…我真的狂笑很久。  Y9 |" n  b3 h) e8 ^5 Z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h, ?2 f) M1 p  d2 B/ Q/ E. s0 j-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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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l; v2 R7 h3 V' `, U7 _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x# a$ b) H( Z( t; [% Y( C

＊＊＊$ X- ^2 X# N  n1 L0 L/ O" w
" o/ @6 \+ K3 i3 X  d) o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5 K1 o3 ~2 E9 D" T+ \9 f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x- g4 K% \* M9 Q3 s# I- H& b
什麼魂不守舍？- |7 p4 w. o+ p# i" k# F$ b4 L
. U) s3 ]% y9 h# |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 b* i5 B( C
5 O6 V4 C, t: k6 {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6 m! C' \/ X, b( Q4 q. ?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6 I" W6 ^' c' V  X9 b4 x: F
見過陰差？」; w: u% {& B) f$ ^+ d8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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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 ?: ~: l. M4 y/ x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 S- C, ?8 g% ~- S
& C( [/ E/ |7 i% i* {% O: Y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 J  w: O1 J$ k0 r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R, g+ Y+ A* e9 S  A( h/ S' a9 d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7 _6 i; x# A- d. {2 O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D% c' F6 I$ x% _2 T7 |5 F. A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I+ H) V3 a; B+ z, S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N$ f7 s$ `$ G* D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W6 y; d, i# Z
2 l' Q5 L& l/ ^2 ^$ a3 ~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 g  L9 C2 r

# E1 q% l" [# m7 {9 P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3 F6 I8 T' N2 \$ J, m, F6 {: e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j8 `  L- Q. I7 G7 R, u
抬一抬眉毛。$ I6 P$ O# I4 S$ ^* e
) v0 |5 l5 p* U: G- M+ T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6 [' C1 E5 D$ r! _& u' Y6 X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 \) x# {& b9 Y& P2 Q1 m( S* u6 J7 x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2 P! ?8 i1 R7 B7 {, D$ f
住咯咯笑了出來。; b, V( l; ?- W+ X$ @  M5 @& o7 ^
8 X) \( C3 n- C( }( M( e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8 `" Y; ]: a8 R2 }3 t, o! v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F) R. q" @5 R1 ]
4 o4 |. w) s" d2 J' z% H$ f& F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8 @. P9 K7 a) y# t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m" g( Y  E, g7 p
3 s) @4 I, k; i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5 c0 U, U2 d# F! ]/ w
/ i5 L/ U- [! p7 W" |5 z# u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3 h4 J6 I- w5 {& ?
/ I, q: _$ m9 c0 Q% M/ Y/ L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l: t6 y, T  Q9 N$ N  C1 H4 o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3 J+ R# @. D1 F8 K* ?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i* e2 Z$ z; u( `+ N1 P" G
口水，停了下來。9 S9 ^8 l  d( D9 A- {: D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F8 g1 g0 i( s- b' A' V1 t! F
忘我的陰差。
0 x4 y; f4 R# m: R* q( H- T+ G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r: C8 x3 B3 I1 c. t  R7 T
! k% c. \0 z2 X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 J! }9 z$ L7 @  h* }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0 D) t6 a+ _. Q4 ^/ f0 F& A
( p. N9 t: F$ L  ]0 e; R: |3 B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q( g/ U2 T9 _' ?  V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w# j9 d2 _9 P7 G' a: _8 L, b, A5 ?
能。4 W) Q% ]0 h: D& z1 G  t, P9 Y
4 v; H  F' E: I9 d2 h' O- q0 G, J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5 [0 T3 S# U  x  O0 V, x: I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d# \. N; T; U2 m' b* I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2 T& i: A% N6 _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4 D( t6 [7 ~. w7 u' {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L7 _9 z& Z" j# w) l
1 h- [5 {9 P; f. u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4 S$ @! u6 g0 D7 k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4 h; K& d# _3 p6 c* e/ F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5 j. ]1 O1 _+ C/ C' h$ b) v1 T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6 g$ ?' R+ x! d
, }5 x: v" C* K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R( i* T- D5 ^: b9 w9 |% W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3 G& y8 w! d7 `+ Z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G4 [+ A  J4 L; X0 ?6 q
$ k: A  @3 R7 Z: l% m4 e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t6 w0 {" w- j  g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  ?5 c" O/ ]8 ~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O  P6 C2 L+ V$ ]
子而已…」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5 c7 l5 ]2 b7 }/ s8 B3 @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 Q1 M; s  R  E* H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g2 _/ N; r# d%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A+ P* r8 H( s
/ ?2 p* }- d# G% N6 m1 l: r
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9 y0 ]: V  @$ U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r2 C1 O8 p. W! @, v6 n& x3 X- U
6 x6 a. S- r6 j3 m9 D  x4 k2 Y* `( {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l; K9 j1 |1 b& u, b9 I' p" {4 F
" u; T1 N+ e; R# x' [4 C7 V
1 ~& b' y- A& V$ X+ y* g
, ^6 O8 u. b; ~3 h
其實，我在等。
. ?, N& M* l5 x- \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a3 w" z: t% {! H0 `3 G: n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Q: F0 W  Q/ X3 y) ]! \: t( ?& W$ n2 @/ T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O' o- s7 _8 V. m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4 y5 X" v7 |& F  i1 d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3 k' M! u6 F! z. N+ L3 K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F5 x4 {7 T+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G/ j/ O, v4 I! ]9 @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7 ~" r/ i0 P& S/ V
+ {  Y3 ?  ~6 P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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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P& ]9 C: z0 Q  n% P# t8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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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x; {" j7 G6 Q
" K; _+ b. P& D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7 ^( T$ H$ [3 o, j

「我來帶你走。」  A& \6 x' l/ v8 I
8 ?/ X! A& A# `0 z
這也是一種必然。% _# N- J1 y! G. g7 g5 O& y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5 O& c9 t+ r2 `0 g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2 y5 j# P% z+ E) i- H7 v$ H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D- a4 q  x8 {$ F% v, H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9 U' S- \3 ~, |1 w3 F+ n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4 U) a& K6 R1 B1 Y1 k" h
% O; c& E5 ]* P3 U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9 s/ a2 n1 G# a9 r) v& o0 i4 N5 F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0 o+ \" B- N4 \( v9 w# k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3 Z. G+ ~0 ^0 |' A  u. U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H9 @) N4 O. V/ Y) h5 Q
0 M  ?3 F: R( k+ V6 {8 a+ z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N$ r. ?/ Z# R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4 U& I8 g( c: K0 b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x5 n  `: {5 T- x
( @. ^9 ^5 d2 M8 Q# `5 J- f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1 o* u- c9 A; `5 f* x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5 ]. ?: O8 J+ i2 c+ C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8 n; ^/ ^7 {: ]! g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n: O, @- \9 b4 h2 r0 S6 j5 N, \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2 p6 f' S7 D, |6 q- |1 O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1 D' ^! I( {* ^; q0 U' ]& W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b- s. j9 M+ G$ g9 K1 F9 w5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y# f9 ], a1 `3 ?
…」1 j) Y: {# q. \9 r; f( m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 X* w0 o8 D/ y6 c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4 }7 f- @% c3 l; R4 K# g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Y( I$ D9 ?9 i8 @5 V6 M! B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 f! l) H$ X$ O/ I0 \4 S) D$ s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l" x. m) y0 m+ |, L! s8 l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K3 x  n! U! I
1 g, m7 K. X* r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1 v! |" b' d# a/ Y/ T0 h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 p7 ~: D) v1 C1 u3 v8 E+ \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0 x3 p& Z% C/ j7 N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m. ~5 Z( Z, c; p7 D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q8 A& g  u/ I  Q9 s
3 s/ i# w0 Y: H0 v7 g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 H, J7 z" [" M/ g* l" O( b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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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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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2 @9 ~8 L  ?" \

, O) e/ c$ G, W. E/ ^5 @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6 N; L( K8 q# ]) h5 G: k  a+ @/ r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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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 @. Y" l4 }6 s
很逼真的夢境。/ _# ]( _& S. a! D! b
+ |0 f' ^6 u! M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f7 N; a% u+ t% [+ r4 b3 V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d4 \* Y+ q" \+ J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0 U" q3 n8 t3 N; Q. c" n. O0 Q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 W* u! ?0 l! a+ ^, N* m% p7 }0 ^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o$ d6 L* H  x, e7 X, r6 P' r9 y/ c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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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x' L3 F: R4 n; a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 c! N+ x0 ?' e/ A9 q: L& h
剁剁剁，剁剁剁。
+ {# F9 j2 R# `! s% y* p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S9 P2 r8 S; v' j/ {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r8 q. g; ~3 b0 F, h: t! G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i7 D& A& K' c: P6 f- y. v
5 k1 }" K3 t7 }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m" f& n' }; x5 |: v
我四目相對。% J' ~# E* y2 }" f0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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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3 \% T8 g1 Q2 t/ _2 w( S7 @; i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n; ^+ ]* X/ |% A( ~  r% L! x  }* j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z( B$ X: @( T4 b1 l+ [
，又詭異的分歧。
# P9 U1 M# ^6 w* J# ~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5 p5 F" I" I6 v% x: ?1 O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G6 L9 h/ s6 z3 R( {% x3 ^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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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h- y+ ~  G7 V, l* w
1 y) r; T% x; k. c4 f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D5 S* P9 [% p0 U! y6 h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4 m7 S1 u8 U: ^6 c1 k0 r. D# K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_% x" G) G; i! ^  t( q! z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1 h( B2 p: J- M$ I. e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1 R) e& S9 D. A$ g+ \1 }  x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8 h# x' k. X+ d3 n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k; X3 m, p+ f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8 Z/ {. K: g2 Z. T0 O" j0 R. h* h( |
* ~! f6 Z. v2 A+ X" z5 p# [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 q6 M* l6 x/ |1 B  I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 r6 w+ O$ D3 H
………
. t/ A. I. k7 [3 y& r#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C" }0 R) g( N; y! Y, v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o5 I$ _5 t* }6 G& v) ?! G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4 x/ m" I1 T) p; I) V* R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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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w. ?9 T, Z4 N& f0 D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2 p* ^2 ^6 l9 Q2 a' Q# X; a+ }1 @
) v$ B- X8 M  a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0 T: ~* i9 t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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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1 k( l; V& k1 S/ s: c: H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1 A1 I, I8 D; Q& A; @: M
強烈的不適感。8 N7 {+ r* v( L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3 Q2 p8 N' d) s
並且發寒。: j1 d/ I- J# c6 Q9 W* L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0 [+ H5 t' X5 E4 }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k! N3 Z2 K" k& N3 I, c/ Z1 ~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W# C1 i$ J- D  N$ f: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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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5 y  h7 `# F  H0 k*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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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u! ?5 w7 M1 J! K8 G6 X" ~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J! u9 ^$ M% H
6 ^0 l5 i' Q$ j/ E; ~# Y1 v6 m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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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4 s* z8 u  ~( C1 K, j$ ^# c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5 l# K: p' C( a1 H# y! u! S(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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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X6 P  S& E: L& `7 n: ~" u0 r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5 c8 u$ i. A! r0 T1 k$ l
& v# V/ r5 B/ e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0 I7 H2 _0 V! n, q" x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Q' S9 D! [1 I2 H3 d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a- L( z, m/ V% K% ~
- B/ k0 L- o$ I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Y8 s" u- q& p) E+ p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w% T; D- \' d% I  v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f# j" W  d) M- ^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b. k' t4 D* J;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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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B" ~" x3 B5 L+ R# O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b9 M( p& g& g* K4 |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e! t; P5 X# g! |7 i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5 ]+ |! ]2 ?$ w5 O. \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o: i! t( ]4 \) D$ y0 f
去參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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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3 b* N4 ?9 Q; A1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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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l. D! g9 u/ n. @  K6 K# C) Y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z- _4 t5 {; y8 ^3 _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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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 o9 _1 i4 |5 a4 u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s0 H( q) [: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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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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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1 {- G3 y0 H6 _2 d
來。3 U( W" l3 y; K* e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P& G6 H% V1 e% Z) N( c/ @+ W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P2 C- K1 v) Y;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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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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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1 O* P8 }) e7 g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3 J6 c3 ?9 p6 H, y8 j  T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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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U, F; t; u* w# Q8 |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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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w; i7 v+ K3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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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 G9 {$ w  V6 o" C3 m$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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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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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q" N  l3 `, M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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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B# E$ r( t! d# _' U. O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n3 X$ |' [5 g* ^3 Y; {# e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J9 x! u) y  Z6 P.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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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 N+ r& y3 T' w& o# z) R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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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8 P2 b9 d7 P: G4 D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0 ]) t. Y$ ^4 T$ Z7 }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q3 S$ S, q0 X9 i; e; F; ?%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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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q/ M+ j3 Y! T9 ~! y!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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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7 q0 U) l" i  s8 C  z4 w
譽職的地基主啊！" z6 ^9 x1 q*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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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y" k. x$ {$ R# |7 M5 W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C5 O. H& u" ^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Q0 E: _7 G9 d) H;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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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4 \( J! H" `2 ?$ |3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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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4 F' f9 O; o! Y$ W- Y: q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Z( Y4 x4 P, h  \* o6 }! @( q2 w
邊，接著。6 q( v: ]* t1 \1 ^4 u, W( W1 O/ T# K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k* J2 |/ _. Q$ u2 ^4 S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C1 p# R; E) U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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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2 U0 v+ {( w5 I- `7 c6 h8 h0 C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j5 u* ?+ B( t8 p9 ]&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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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C, l& Q% f! F4 U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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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8 v# u: L3 z0 |( s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M; I: A1 W, \& u  Q# M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J9 b" E" W- [* k: _* e0 S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K/ D2 D- Y7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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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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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B# ]2 z- }0 O1 n. H9 L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7 U5 @0 |* h8 r
不大正常。

「對。」' I% S/ G7 i" L* N1 H/ D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X) e6 `6 u2 Q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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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y) m4 T9 p7 ?1 k: l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L, p; \8 `8 E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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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8 H) M, j) [9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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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0 o! {( F6 {" V+ T; v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 l, P: r/ B0 F4 W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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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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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r% w) k" M& b;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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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0 }2 Q, `' v' ]5 }; H) _8 s+ m4 {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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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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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D* G9 ?( O- W2 E3 s9 X- B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n$ |& a# K" f+ t#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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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6 T5 D( F* s! u& ?  w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2 ]2 \6 [% }  }7 H- F+ f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d2 u' ~# U9 _, g3 ~) y(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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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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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u' Q0 _0 x  b- R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5 @+ w% G( m# U% O  N3 ]

「我要他們的名字。」) g: t7 q, a; r) ^" a, A+ E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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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g/ O9 z5 `- a: R5 ?: G
, q: j: @8 ?) x8 j: U# L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6 D0 v' Q# Q9 f7 L9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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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6 y' P$ y% o3 {.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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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Q' y% d9 I)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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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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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2 `3 e7 K7 N$ \: }: P- o4 G8 c
。  @5 ]. `/ `8 f9 D- T8 |$ h1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7 ~4 [  ?( \4 a: j9 _" p& I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j" R+ `9 ^9 s9 M2 R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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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J, p: f5 f- R! i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5 S6 }( J; u9 H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 W4 N# r% x$ ]( F& _)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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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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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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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2 F2 K$ S1 [' u& b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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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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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G! z% |, f' m' J6 u3 @0 B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 u2 p% J( R" v2 p2 m6 y& V1 g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9 F7 H/ `( h5 D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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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 ?# H' C/ N0 Y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G& s( @! K5 N3 \  t0 A/ Z
，更是煉獄。2 d+ j% s( N; w% X# H2 c.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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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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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h1 g2 c! ^' P1 h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7 }% n$ G" x% n. k! A' c! X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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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Y* ]" @( u/ S8 ~3 r% T. C1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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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7 c& ~6 Q7 T$ @  }8 T+ G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  z  j, ~1 v1 H1 J8 c, N" s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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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H. g! K- A2 E8 T  {, g+ t$ q2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h% L. u/ G$ D" t; Y( [% u6 T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8 S: V# ~( \: \, C. Q+ @7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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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g( p' ]9 l6 |* x0 V* A.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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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h5 S+ Q" Z( Z, p3 H3 [, [. t# Y; k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 ^: z8 _" \) A( T/ R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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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4 [+ h, O, m+ g" E, R) ]7 V( T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7 A' b7 U8 t2 D"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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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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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5 W0 i0 ]: `0 P+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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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0 O" J) f# w' _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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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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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A& z: z3 ]! e.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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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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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L/ A- B! Y(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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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n# A7 w9 q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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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 }6 }1 V, d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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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8 m1 Z. R* F  x2 u# `/ h) U2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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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Y8 @2 D- t% j.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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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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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4 j0 j7 `7 @2 `% l
' k- U) d4 d1 t; {! U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S  {5 ^: `6 l+ _" }, }3 }1 ^
7 m4 y& t+ q% I# f+ ?" g& S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2 _7 ]/ X2 g7 P0 W) P5 Q/ A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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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 I2 ^/ W6 ~6 j1 a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5 t, K( m* M8 f4 v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J% b  Z4 S* h4 s8 [* r$ l
* n- n2 o; k1 {  E. v# L4 k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9 M/ u8 `$ L3 D2 A( v
負擔悲哀。/ a1 g+ ^( {7 |- S$ N9 N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 K- e% H$ ^2 l8 `* |% V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t( A) v8 k2 u6 @8 k# ~# F. _) R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6 p6 r- J  B: w* ~9 s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1 K) T6 L: n; T+ ?+ y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7 p/ i( X2 N) U. e* C6 w$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z0 Q6 E5 O7 F, k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z1 [7 y5 n, c# M% x6 c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p  g9 T! T: f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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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h7 S( v! Z+ C6 ~1 t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M* G5 v' W; ^4 ^/ M% j5 V
/ Z( Q! U( b1 O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A8 x- W! \/ \% p9 I; Y: A) `7 [$ G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8 G" o9 l. l4 n: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 e! R* c$ ~% U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 n- U) d3 O# t# }, J+ ]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n0 Y( U; X- ^5 p3 j: q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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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i% }% n% f, A7 E+ }# G$ z5 D
8 U/ w7 C  p2 J$ O! b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 ?& v$ [- h; s, a3 h; }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8 W$ v: {9 D7 f: i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2 u7 e9 i" L% J7 S' q! v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A  ^( T; n9 S$ y8 v8 Y  \2 e

＊＊＊! _* H. `1 O2 u# g/ @6 ^) o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X$ ]" D8 C( h7 c% D
？& f* O+ T7 |1 B* `; e+ t
8 p! \2 I/ ?, k/ ^3 s;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A0 r, P2 D$ v" {" F$ A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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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l$ R# h3 _' g# ~8 _  O& `  ]6 e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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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B+ {; [2 I. t( P, Y$ G( V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3 X' u: M+ S' X& M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S9 R- v7 k0 C2 k% c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1 A$ w2 {; B$ G* H' P, H8 X0 h/ \& b( L
: h, }) s7 h- X  R' G1 b4 I7 k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7 p, L$ C: J, N0 N  X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r" h+ _$ H. r: \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 i9 m3 q5 X- r- e,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d3 m8 K  n% \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D. c) ~& \. @3 y& X
- `4 f" I) Y' A# R5 T/ m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7 Z) u! J" Q, G$ E1 d8 |$ T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9 p" G- j/ l" z* s2 s% T1 Y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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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a2 Q- s& D1 Q8 G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V4 A6 ~6 ]7 @4 R" O8 H& a$ t% L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m- v6 @/ ?+ W5 g9 x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2 s( M. a8 C: N) C5 g4 P
4 E0 v  a: n( R+ I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J# }) x( g/ _( r/ ?& N8 T" w
5 A4 `) W' l8 x$ Q
太托大了。# L" x+ {1 E: U+ m$ ^* L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1 @* g( g1 N! Z( I# e( {. c
休克實在沒皮條。" a1 T1 m. t1 u; `* Q: z1 o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L7 T* x/ S+ `0 \* D" @2 B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r2 P/ n. u4 x' s* Z5 z6 r4 y, G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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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0 z2 l2 v9 F6 j, y; H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4 `1 U$ U' [" K4 C/ W- O5 A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 T/ T$ E6 Q5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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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3 c0 D4 M! |0 \. Y" H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7 X. K# w1 l1 L# D+ ^+ v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0 [! F6 M  I, p0 m0 m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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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g1 x& b/ ~7 _; M: ~+ \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7 o9 `6 P4 @& u3 V& l0 B&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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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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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r1 W* A* J# ^3 U
想吃他。」1 F1 [/ ~8 |0 b$ m;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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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7 p4 D; N" z' k! ~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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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K6 @* S3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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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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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_" M, C+ U+ E1 A. ]2 q1 Z/ j+ b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2 P, ]6 R4 S; z8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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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Z! w6 m8 ~4 {4 y; v2 M
，壞了。」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8 S6 L! }4 A9 ~" j/ U4 E* F8 {- Y/ m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L+ ?7 b3 L# W: R; ^. t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d! U$ y, W- ~9 x  l/ J
6 n) Y8 _3 s1 C" D2 `: D# r2 U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J; o  p, b5 i8 F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 d8 t  z! F; s5 _, ?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w0 s8 b) ^' j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Y$ l% I- h/ {  x6 K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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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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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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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6 y& K# l7 d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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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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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B2 E6 u6 I9 Z3 f6 L/ B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5 [$ [  s8 d" z% N1 Z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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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N0 y- P- e) K) V1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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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0 q4 Y4 I9 g2 q3 s& n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Q# D, o7 Y1 f# }# c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_, x% a5 }! r  E: B, z+ _/ h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l. m& T9 i& S! ?& l- o& s0 l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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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6 a* r- r2 Z: f#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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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9 I- m" D# p# [. Y$ z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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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 w/ U; A/ B5 \  n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8 L# q" f% o8 W1 y, T$ \; p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8 T9 }5 y/ [/ l/ v, k) L0 N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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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V$ b/ m1 J* h2 D: y/ Q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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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2 Z) Y5 @5 d1 I" K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3 A) x) d+ p* g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O6 q7 B7 J( M. I" k1 A
』。」$ H+ a# i2 Z- r$ y/ Z5 j; H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4 n* s& W+ [" `! J8 J7 C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u; c* I8 W9 }) L9 [5 `5 J9 ]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4 Q% Z" R. O6 {) o: h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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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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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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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s, G. m! A, B- Y/ D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G8 I5 J9 {% ?/ y, S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Q% a" y8 ?: |$ J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4 W( W/ x$ m. y& h1 X+ k0 V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B0 m, D, n' B' e- X6 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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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 u' G1 v$ |4 }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H9 d9 y6 @- `) O) L4 {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i& f0 K1 a6 X  v- V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3 y; y, y, I; t3 e3 m( ?& c
一句的磨出故事。  ?8 e' L4 c" z, S/ b0 X8 _0 c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K% l( r* ^% i. a7 y/ U7 Q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9 n: U' i  [! A" Q# `& k/ u
: d  a6 R% d* H, U. ^# p3 g- p* O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L4 j$ q8 @5 c% ^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1 X" }+ t8 ]: z5 G
＊＊＊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0 K9 k" B( h5 ~+ V% X, u8 q  P" ^& v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b5 [: H+ ~; Y; |  Y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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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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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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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m5 L( y( V/ O: Q
2 p, j  z+ }2 E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3 S2 ]8 G3 t! e& K8 o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Z$ U: }+ v$ n: l- Z6 u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4 W+ R5 S1 t0 |; i1 a2 b  T- a" i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8 T! h6 |/ I4 T/ n0 n0 p* a
0 u2 \0 x% [7 n' f9 S3 Y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0 d9 f. p: v) ^8 u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4 F! N7 k8 m5 p# W' O9 L2 b7 k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c$ s, }) Q! ]# l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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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A# z5 N7 R' ]  D& d4 I
# U$ T6 h( P  e' n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3 z6 l! ~4 Q9 B) X! S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A- M% i: j5 B: g( }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N: A. H, {% J2 K- V- b( {, e
+ C7 q  S: P% p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g) `7 P" s( B6 b3 K& S

. ^" ?+ l) p6 r- M# Y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D7 g, p. m- A" n3 p" J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_5 E2 m/ f/ ^) U$ D
5 R3 }% [: b) I5 B3 A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2 q8 r6 C5 |9 A. I  y6 c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D4 W3 w/ k- U/ }) U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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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4 S5 ^, E8 A8 {( d1 x
4 ]  j# U' b* [# [5 w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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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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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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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P9 x. h6 _8 z* M( }# m9 i+ n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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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X" v: ?. u( n* k2 n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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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7 W# O6 [0 ~1 |1 w& p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7 L9 c) V7 i$ n/ B; v* b9 z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8 y$ r/ ^2 ~3 {' };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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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Q4 r* N1 i3 M' ^2 N6 Z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S2 s3 y0 m( \- [5 W+ ~' R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7 u; M$ E" w, m; Z1 l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0 Z$ L# ^3 L* E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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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e( E% h. A1 _! j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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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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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 {+ }& o( `( M$ _- G( x! N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5 J5 F7 C) v$ V& L( Q$ E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 K9 U0 Y- T* P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Y: p' M% y+ H: M: Z  ?) @' n5 v" r0 [" C
出來。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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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U: |6 R8 I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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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w+ \. ]' J" s% d' U3 E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 Y; u- L  ^
也是理所當然的。8 H9 [9 N9 T+ B+ a#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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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y6 K7 v- X4 ~  [* }' w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2 |+ K6 I2 k( w" v) K: @$ F5 f9 Y6 t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d5 a; x* M$ j2 _4 [% D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2 U. A* }0 _2 d5 P! Z! L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7 A8 l! t# _- p" T3 G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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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I  r  s( d0 z4 O)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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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q! g) E6 d; g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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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p; I2 @4 a4 ]5 k+ s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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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 f, w/ h' E0 x/ j8 M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5 P/ @# p" x/ i) ]( f& X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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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p6 ?* o7 q! J2 U4 P3 ~: j: [2 |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f' c) [* u+ U( `0 p. @9 b0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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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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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K( ?# [1 y# u% l( b7 D"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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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Z4 p+ ?) y; p5 F4 b2 t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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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D2 k) b  e# K( A! `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h! \( g5 d' b, G2 ]0 j' m$ X# I8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 D% i0 k6 s& Z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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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4 I2 u! I  w7 n
的是很大的侮辱。! K+ V/ z  _" u: y& d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q- l3 D2 u* ~, `. n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w, T% c+ _+ s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n4 E! s* d& w. P.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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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h& N0 d4 |- O5 c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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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z4 T1 r; _  x5 f$ j+ n& X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  ~/ z! }  J, g2 J( ~) C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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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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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R/ _! S( S6 Y/ ?6 X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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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J) k2 ]' L# |# Y9 S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m; v3 g8 o: `/ w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w6 E' Y! y4 }0 k: h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U* M% A. W- _'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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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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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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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P3 W$ D+ M9 G: \9 b# _/ }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2 a0 l$ m: Y' E+ F+ p
，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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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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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v% I$ i3 H# L  ?, B) f' J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R" K; Z/ p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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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O, g" f: j( m" T1 A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 h2 m  s; o  F7 M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X) e7 t" P" h+ q6 I! j6 t1 S/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C% D7 t9 M( F; K" f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5 ~) V8 v*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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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t* z+ y- I1 R. T& G6 m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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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Z# J& y0 e3 b) g+ X) g
好睡呀？」5 x  Q+ s6 k4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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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V2 m# j9 h! H& G6 B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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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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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L+ {0 f" f4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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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M) q- B0 r# w; w' }

「好…」/ g( m4 o* C, x3 ]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l* m" \7 s0 N5 g/ y& R/ z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5 m# P4 M5 }5 i1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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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7 {. ?" h+ H, s, n% x: {  z, I
道嗎？弟弟呀…」4 G0 {+ V" y3 v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 n8 Z* P: s+ b9 b1 X0 c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P; Z! y+ N  d" Z1 _, L, S
想念她。8 V0 O% k, @6 N+ m#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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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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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7 Y3 f/ T: a6 U% c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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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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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 V& }  N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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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3 u" K$ Z* L1 v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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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k0 y9 p/ N0 ?4 I( U3 _
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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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A* @" C% T, i( ^6 U# a! U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4 q$ l* I9 U! M9 G# m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9 o. k( W8 ]- P) W8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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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C' W( l' Y2 p  n3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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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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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Y+ J9 l" k" S'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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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g9 [) d- X' b7 a  S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9 [4 v/ ]( s& ^( @  H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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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3 {, u/ a3 n2 g$ H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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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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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C" g6 E+ i: x- ]" z- F9 A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3 N. Z9 M+ W" i: k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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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d* P8 t! H/ u'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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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f( e5 O0 r5 F2 W1 k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 e/ U, B+ @1 o/ u
我昏了過去。) H3 r% R)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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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f/ g7 B# U" ~/ {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L) O, V,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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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2 f# n" c% m4 x# k8 z3 [9 X' s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e6 O9 Q"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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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4 W1 Q) l" ~# \7 {, u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 `5 M; Q2 t4 s2 ~( f  J( M) D4 x& S; m
記得過程。. @4 Y0 K9 q" k6 j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F$ f% V1 O# \9 l$ {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x: V8 L( N% y; T2 `
的水杯裡。# T- u( ?" e- K% k1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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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7 c' k" |) a/ ~2 P9 {# r# c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f$ t$ ]; n0 e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4 T. m- `" j! a( g; Q6 R/ F, F1 q7 p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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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S! \, `; q2 x7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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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 b* K2 s! U) L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1 y, b% f+ Z; n7 B2 r0 U-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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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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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8 ~" k3 d, Q& S; p'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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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Q8 E* ?6 D* o% q: A4 u%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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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K; Q  k- A+ A) z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_8 N: x/ x' i6 I$ ~4 {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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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I4 V4 m) }0 |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9 e0 m; s2 c( I  o/ x' o* U+ ?2 k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3 |$ @, o" a9 B4 p
我等好久啊～」7 t) h5 X  R8 P( S6 \7 _+ ^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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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 ?! U. ?7 {2 Y- ^5 ~! A( U& D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N- A8 g1 h! x  p
手的吧。8 ]3 O5 y& G! H* W&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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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2 S( r2 ?3 j. {& b5 c- Y3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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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6 D7 \6 Y9 y; q- E" o0 z, r2 }, c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B9 [, f! e. f1 y/ t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3 v, I. g.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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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9 J0 c3 a( |% a  v4 p" U5 `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3 @5 S) M  h5 `

或者是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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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0 C: Y8 V' Q) c  h6 B# _+ f5 n& R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8 y) {- X9 C/ p4 z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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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i* H! H! {  r, E$ m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g& \- s5 Z+ i2 J( h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7 S$ T# j0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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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p; R& R# K7 d! a3 H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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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u9 g" l9 J& S/ F7 A
的話。2 [4 S0 j( K( k% k& l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S# j$ {3 z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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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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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m3 ^! M9 K: ^- B5 y9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A% X. M' w5 i  g4 h9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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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0 D/ m. x2 W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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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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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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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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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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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O. q; v0 l$ V6 W3 n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j' T, P: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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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g6 ^8 g( _+ a- m3 g4 b2 W2 y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3 y) o1 I$ q0 C/ E* k4 U; f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G% Z3 d) Y2 B. N& l8 E3 o9 G' x$ \/ U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f  t( l6 G" a  H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9 O, n% V; `4 x% {6 C1 S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k, E/ {# F7 @7 u7 X/ z% W(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 I7 U. a( Q3 U; P+ |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8 ~5 ]4 i' J' x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8 b# n; O0 g" c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A" U# h# X; z*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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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4 N% T: x4 Y#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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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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