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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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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5 Y9 _" s# W" {5 j( A! M
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p& S  u1 I) L0 W. s. J9 _; K/ @8 F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5 A. k+ k& }1 d- `/ b) {
. {4 Y. U; n! A" R2 u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D% {6 `* n( h! q. F9 `! T- w# {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4 y9 U6 v9 v; T, A3 D3 F; T3 p, {5 \
3 \) L" V5 d( x4 `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8 Z. q, k7 _* a! X$ ]- Z4 P* @4 u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P' ^" T: k4 Q0 T1 p. G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4 u4 E# H  M. m8 T/ k$ q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6 a! F8 m0 s, B: x( z( N' p% \7 |, B5 _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f5 v% {1 ?9 I5 Q; j, e: U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Q+ W) b* M, P& z5 @5 n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s# t; X/ A. p9 h; G# X1 T+ v3 g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4 ?' V" U6 n0 }1 d) Y
; k* y1 d. @; O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 F+ ]( |3 Q7 Y)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h% f2 L/ q4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v* D. d. [0 y- b0 P6 U4 _4 S
; h3 \: M& j+ Q3 M# ?* X. P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G; k+ n7 ^1 |+ F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J7 N2 r9 E( k0 \9 e5 C  Y+ j& C6 z
  M9 d1 g7 e9 m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9 e4 P- S# u# M" V/ R+ @+ u
4 w: P; s7 @) o7 s; N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r% Q- G) F: ^  c' m9 f( r7 t' V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 \, \. i# e7 m& E- l0 @" ^) Y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第二個變化是…5 k5 C# q" v8 r5 O
0 T2 P- t5 n# ?' f' `0 `7 o
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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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D* d. l" A2 u( ?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a* J! A& Y5 E6 V$ L* \: F9 L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O3 y' P) L8 p, u$ c

" c1 x* q+ \- a0 m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C" _* j+ a- g
1 e$ ^# K8 Y) B9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0 v* X) r( v4 \4 e) x% e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9 Z  g5 S$ X9 m2 _$ J"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3 t3 S0 C! O( P4 F9 H/ j# U
扔了。% [- z0 |6 W5 G+ t- x4 U- Z
9 j5 X. w' L+ j1 n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f# d+ c* |; A$ L5 S3 ?2 N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R! O+ O! l) z- J
也不會知道。
0 v0 u/ y6 J4 r) o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6 H% w6 O* d1 e& d- r$ P, Q
。9 q& j$ c/ G7 I3 S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 h/ N6 S; Z" Y; O  G
& q& \5 W! ~! e' C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 T7 G' x, L9 E4 }. V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去辦好了。6 ]" U5 ^3 U8 l, [# w

「小司。」) l4 R4 q0 V* e
) x; N0 e! l5 }0 g' @# O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 N" U; {# S) O$ I. T: k/ i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6 i  `- v8 i3 n8 T8 o1 F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2 h3 j1 C1 j+ i$ p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s% k: n# C4 o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5 v( J- |* L: T9 Y& Q* }-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 o9 _# ^3 U' S  X  b( N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K4 J! U: F& w# ?+ M- X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C% O. ]4 v: V% T7 [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7 l" \6 L* O3 O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g8 x' V, }: I% I: I  j4 p4 T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Q) F3 e: ~* `# A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b1 Q+ P( L& r. x4 i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8 o5 J, I5 j* j! Q" P3 C) ]
, Y8 L) w0 J! r- h1 Y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k3 h: t5 x2 c  ~1 a. D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5 U7 v( G& l( `, J' S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Y% q5 V8 {0 ]8 x. O8 Y7 b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8 h- j7 @. f0 F9 H$ q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f# [6 i3 Z% T+ F% i1 J
% `3 ?/ s! z" q$ w0 T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1 {8 X8 I6 l! P  {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5 f) F6 A& p6 Y/ k' K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q0 \' Y. D: e% {3 v1 z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6 K) v. Y/ z8 ^. M; u8 O8 M6 o: W. d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I$ C1 c! J$ \; j4 d) D* F0 F' c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K' w7 b0 ]" V
7 h5 ?5 W8 W; I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9 i2 A- e& z( I+ _% G- O- X
& F) `! N. y& k# K1 p
突然滿感慨的。

$ c; q5 W3 d0 w8 {0 h9 U# A4 u& N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0 }) \% _3 g% A) ]
一個。  B- S4 o9 s+ c  N$ N
8 o& H4 H$ T: d0 k5 O" n: h% l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S& H& ^) S# Z+ d/ B- ~
9 a4 d& C% A. M& X0 S. v4 I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3 O* P, t) w& d: t4 V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O( o/ x, H0 K' F$ y7 v7 d, c) ?
$ V3 ^3 Z9 S' _% }) r4 d# a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R1 @' g& `1 H0 W" l& Y
。6 e: y/ Y) q7 H, @, X8 T, S* C
' C: n6 K$ g, ^9 |! Y2 i$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q  ^9 }0 g; s+ B  n0 n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2 ]* |! y7 l( o2 g7 q& |$ P
! R: s* R, t: P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5 w1 [8 r0 ?6 F4 L- T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y& N, J8 x7 A  H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4 R8 m; s: y9 a* }0 W$ Y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C$ \; @% F  L# D: H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1 Z: g5 X6 k( {" @4 i3 z) G! u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R. [/ m+ |6 u4 y+ i: ~% c6 U' n9 g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h7 `# r& v: f0 R% x% F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e  ?' w) U. d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 Q. Q' A/ H& X. J  Z  m4 K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e0 j# h0 d  M/ X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H2 B4 D/ h! |* q( s
& w# c, s4 s2 u$ h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9 \( n# ~0 b( P( C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8 }' }" [7 [  Z
7 D; X. ~+ i" K- o6 b( m  r6 E& q6 `! C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G' E- A% ^' x9 o5 F6 P) c+ \/ `1 C: y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8 I$ ?" c$ m4 i* K( P3 o: V, k& y$ J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Q$ |) o6 g  q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t% k: h, X6 x/ e7 @% c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z4 `8 x2 {7 J- E( _% r6 G; S# b$ t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Q/ C6 J$ X5 C* E6 [' o; E$ ?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3 r' e3 W% e' Z6 Y# Q! ^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1 o* |  [$ Z+ u: E; F. H$ j  N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2 {3 h# ~* M% F0 Q" d4 m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  n3 O6 [$ c% ?8 `% _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7 k! e- v9 @# n1 k8 {0 n( O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j# {0 F0 U& K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h+ d: S2 U) D; o& i3 W! x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5 H( g3 N8 A! d$ o: A' \
, g  T% c  g% @2 @" ?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y1 U0 T" Z3 y4 v8 V6 o, ^: b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1 D. O6 }( M) o) ~1 |7 h7 O$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T7 a% i3 N, T+ U' C  c
會笑的。」0 C! |' t; h1 l0 z( y: E+ ^5 o9 {9 l
! P+ ^* ^1 [7 J( V- v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j8 U; ?8 r5 ]! Y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2 o4 q# f7 T5 c- r1 ~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5 ^8 L/ q: G/ E; k! S8 G5 s( P
+ n5 m# y7 Y1 h% y( p+ x& A6 B( I: k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S2 t3 C. }$ c& t* f: ?2 r! Y) r$ N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5 }. W" H3 f, t7 p1 e  S' F
1 h. [9 _" i$ z6 b' X! ?8 @
她愣愣的看著我。
) f- g4 e# @3 p* `$ n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L1 C& H+ ~' A! i5 l! ]. c' Q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c4 R9 [2 ~+ I0 p: \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u5 V! {4 j5 E4 f& o! W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 L- H5 h1 Z% m5 H3 m( Y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4 L& p' R1 M4 K# t5 I3 Z3 Z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 q* g+ f3 c/ Z+ _- `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3 F- |# \3 B6 B&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7 F( E$ |* C5 @' `% n7 ~7 \& N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A+ r$ `1 Z( v# H( u) g5 l2 G' h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N9 {7 \. Z" E. V3 [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z3 c$ Z2 g0 f* W4 @: T) [
% H9 l4 e$ C, }! z- n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z& j5 [" w6 D' o4 n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c/ [) |6 ]9 M5 d( Z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g: i1 o, e% h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4 R( Q& a; h8 Q+ P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C* m$ d) U6 g  O: $ t$ @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x5 R5 j! k3 m0 U& U2 r0 C! X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a9 W" i% l2 g. h0 z6 q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6 ~) \; ~' s. V7 _$ y8 x
$ G) G0 l: q. E, R( A# q8 L6 D
「一定會的。」我肯定。& o/ e! l/ {( W' V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 o2 ]& e* ~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1 G+ $ M- e) R( R2 }9 h+ U$ _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t# F4 ~4 P: z1 V' j$ w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N8 `8 r2 j8 V4 f5 Z1 R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o& }& P* t) j+ {4 s% k
' l. ?  H1 C. z- _( B. G- ~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 I9 {, ]& r! g% I( |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 Y: Y; X& a. Q: j2 s/ w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 H. F2 o: K. H5 o) [
+ v. j8 c2 I1 i# m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_% v# `9 ~: m# \" S) T*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9 R2 y- p" V0 ?8 I$ i( V5 x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r! g, M! L: I$ A/ }) a) f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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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9 u) c7 n9 j, C3 p7 Y* Y$ U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8 g1 g6 k& F7 U/ @, b( l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8 J' r, `! w( |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l! s6 l5 W6 i; D# Y7 I' P- q
器就這樣被剝奪。" }$ G& ]5 b& q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2 @; i5 k3 e: s' g1 L) I, d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m% |- Y( W) D( p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 `$ M$ l8 Y% I" g% R2 S$ d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q5 ~2 d3 w3 N4 f$ X; @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 s1 V% @6 _  Z" O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H; q. a/ R- g- `$ O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6 J% T& \# \! E3 Z4 J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3 [/ P9 C. H4 i9 _. H8 w! `$ T
5 q5 A+ k; q: F! r! B& [" ~/ Q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2 b8 {! M3 s, n5 O2 B3 s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M* o$ w- G) N, D' Z$ g( R0 C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6 f5 F7 f4 X  K( q5 Z5 p0 ~: G
海報…」
) ~9 Z2 O$ O% i! d+ M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J5 f; b7 n2 j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3 h- V3 ~$ w2 G& J7 s( m
: G, n9 M) Z0 Z3 z$ |. M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Q* q+ T' Z! F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W/ x' j0 ~0 B. W8 ?$ ?1 d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 `6 g0 E" H; ?1 ^. U( X9 V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0 Q* O! v/ ], V! ~" E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 E- m  |  l5 m6 d, P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 Q/ ~, m" T; c, M4 q4 j/ R' T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0 e: e- w4 |- }# x+ B7 O3 x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 y" L- _, c% I# N% H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2 g' z& l0 f. a& }
字，叫做「草船借箭」。# S; q8 D8 N2 K" Y
/ C9 k! o  J. ?& R7 k! E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6 q2 p2 s$ B$ t- P9 t# X" K
! d1 Q2 n) |7 f. p  w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z% Z3 l  Z1 }6 g/ [2 T3 @; K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 |) D) T) H. h- z
; W& e% e: D' k. C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e- J4 {$ W5 P2 h) C4 k) q9 a* q
。5 O4 }" [) |+ a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8 a& x0 N5 E8 I8 R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3 E2 z  Q) u; I5 V: H
苦笑。7 d2 c  J# v. ^( B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4 D) f0 x: o& {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t- ^3 }8 r* @
3 d0 g# Q: x5 _. I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J; T" V& D' l; j9 t
4 y- _# ~0 {& V9 U6 g! ^5 f+ M( l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1 }/ I# @5 g4 p. S' D5 e% Q
+ }! [# W  _- ]5 i) ~) D- t
她掩著臉消失了。
# q' ~2 f5 m- v+ s0 B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 I% n7 v/ G5 [- g* S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4 ~2 h! {- p% D7 r0 Q' o) {
! s1 S) H0 e  w# e4 P.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7 z# ]0 @  {! }' E) K- N: c/ Z
以還。: O" a. t9 g$ o
; Z& O5 W7 n5 ~) Y$ y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0 Z4 ?! S1 l5 G9 X+ s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k/ j# W/ R. v* V  x) F
! N* b. _1 R3 b- j4 ?& N( {: p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9 V/ U8 v. K# W" G' x6 `. L0 p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g0 Z, d# G7 w- ?* X$ T+ \/ |
' j. S; R. P7 t+ Z; D" z
# K$ u! d1 u9 V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6 J! i+ n, S$ X) t5 @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9 |2 F: ?- f0 f0 ]/ i. L5 o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T% W9 T! C4 n- [3 n8 w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8 {6 K  Q! m% @7 `- ?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 h1 i3 U( c6 B2 @" ~& r9 w% p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 w! i) U) L, H+ S1 I$ H& ]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K- ~: p2 i& v8 v; t4 D6 m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3 U/ _  w: T+ ^5 f  N% h# K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y1 A  P; U. ?" a6 l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8 \% P  W2 l2 U1 J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6 w$ e+ u9 n/ ]  |
救你？」# U% T5 G: H; W5 ^, l% P$ n6 H; f) f8 O) i
; k; M# [0 ~! {* P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4 l$ f- h5 i$ g  J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i2 K  T% s3 Y! W; E
* g  p1 D6 o4 Z; W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2 I$ b5 W# Q' N( P- e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 [% ^1 h, a0 m9 Y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f! v8 f2 J, M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N0 M2 k- l+ U! F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O5 r) I+ S1 Y* B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8 r2 {" M: ^! l5 q( c% m  b! R- k
」0 O% q: D- X$ p6 y+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h9 R  X4 v- |0 W+ x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2 d4 S6 k7 ?" `3 O$ W& M- V,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B" t9 X! _- _7 S2 K4 H
+ l1 D* B/ N& v  U8 m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6 @3 {$ K$ ^  y" t) `% r2 c4 ^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G) \$ q$ X0 \: F0 y7 v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0 Z9 j, r% g2 ~- Q3 `! K' `7 q/ @/ |8 R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9 u5 `; |9 y3 |& x5 q
& W; c4 h9 K6 M# z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  I# H1 N4 U0 p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5 ~! D0 L& F0 [; _6 u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l0 g2 f- M5 D
( _* O' M1 N) o5 V*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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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 s: P! Y. k  `* V$ f" h( R% |5 U" [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0 D' ~0 x0 ]! N& b/ B- S
. t' [$ R% c+ _9 Y* G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9 Q$ V5 i$ Y) u8 |- t' ^  O9 a. s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j- ]) M# z8 ^. y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 a, Y/ S& v4 u/ ^$ k6 k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6 ^% H6 e8 u/ A$ p( Z- h
？為什麼是我啊～」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p( w5 ~( I  l5 r% v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d# D" h: q1 ?% B3 J8 Q' u0 Y
) X( ]  a! T* p! ^% J! X5 P8 c& t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4 `: }8 y: H( A) M' g7 c/ G
+ }4 y, p$ o2 N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9 J) n$ \; R: Z9 s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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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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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Z. h9 y3 k; v, K1 E/ W
  J$ h! L. t. w6 y( M

「給我。」我向她伸手。, d& m9 H/ ?3 n7 h# s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M7 B/ x) |9 i4 |9 O- X$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R- [* w1 p/ R& ?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9 L; @: Z- j6 e: @4 B0 u& ^% ^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i6 p# T  v/ j  Y1 ?
" Q! s7 K) u  J$ p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J3 z& B0 ?% J* K( v5 C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0 B5 ~' A7 j. E& O2 {( H8 w8 e
自費病人。
2 M7 a8 }; E" y( ?4 ^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V, g& q$ o) X7 K9 V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9 K+ h7 X4 K% e7 P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 a/ U- q5 \% A% u* M3 d) l; b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4 M0 R- W0 G) L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W- @  m4 J5 Y5 j/ t. J
2 l, ]# P' S% A# s! ~* w7 q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3 S% Z, f) e) L- R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X/ G& q4 F) r
9 J5 y( |! I/ P1 B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5 K0 C4 Z  f/ H! D" h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 H& S$ x  t$ ]2 C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1 R  F- J. T, ~6 r*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5 ~7 m; p0 l& L) t" b- U% w
' g3 |( K- T* g' c! y8 V* L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 I4 h& O6 B8 S2 w%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1 @% H$ M4 C6 B2 _% T# K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o+ k* }8 m" p' o1 n2 F( A7 s
( `% Z+ C) E# V( S4 Y  J5 ^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d! E: F' M/ w/ ]+ c& U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 d4 R4 u! U2 ~$ F. ^7 |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 c8 v; F, }, G" T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n3 `: h7 N; _& A
, s" G- \) n# S2 K. q) g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I/ \$ Y& a; P7 b: s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d6 s& \1 j- Y  i( e( E
。6 O* g4 j6 A" d' @3 v" F3 U
9 e  z$ t" y+ I" X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8 t  d. d4 Y7 M- }
* k! g4 E% B$ J7 E* `2 u$ S' t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W6 }2 l4 l5 C* t
3 R8 Q+ y# L6 I! o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 p1 y! m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7 ^5 a0 q" |& e) d" j7 B; e2 P/ @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2 I) Q- z  s! k1 g/ v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Q8 }( F* x+ t; Z$ V5 U5 b1 X' y0 U) t
就不是吳大夫了。」
  _. I, }! T$ y0 F8 ], {! R: t7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9 J# _1 J% Q& d) g; ^" k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2 F& `3 n9 W  w) J
) g4 N+ j  f% j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6 `; g) c* k1 ~  q
' @& `/ i4 R" z* B0 C5 K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i9 H% K# |- f8 l% o
* T' x/ u* E) e6 ?# u* f2 r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 S, E$ S3 s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B2 t. y& K# t' z0 H+ k' U9 B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P. X  H; I: j  K1 z: k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B4 |7 z2 Q# D2 [0 r! @
9 k3 D  Q: `3 R: M  d: _7 _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 v, O+ T# G- L  Z( s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9 V4 Z( }6 Y7 l: G/ v* p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n7 ~6 M0 r# {1 B+ y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e; _' m5 o( z: X* W

; ~$ f2 R. V8 w$ X2 G9 N; a6 S' S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8 l' O' S; X( O; L8 a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 ^, k0 L1 U, D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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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A( [9 v, P- Q& Y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a* z# G( I: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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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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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5 d# U, d+ q4 Z4 P6 t4 ]5 j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2 u- L' Y9 y9 c  g! a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f5 j& D. b$ Y) D3 t: c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G% m5 W; i1 f/ w2 R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I& P3 y; g( V( h  c( s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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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a; w& k* s' }5 @  u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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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2 n% m: d, d/ B2 K9 I' z; N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u, B3 M7 ^( y) p& g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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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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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W" i+ s. l( n$ q& P"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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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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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f0 U2 L/ f, z" {
無一人。- q8 J) x- N3 g" n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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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 M8 B3 m0 [% C6 s* L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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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s6 j5 b* y# y, v2 t" G+ e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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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_. H7 h2 H# w0 ?! w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6 G5 L" Y/ W/ {4 m9 R: u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s, l/ @" l5 S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3 P2 K' I* C' Q) t. A0 f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0 P! L$ m. T  [5 e. y! @
揍我。. J2 S) W: ^3 l' _+ w! Z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r6 P6 j- z* r0 i) O! Q2 @) E) U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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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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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6 |: Y8 W" F* {1 r1 l7 P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u0 A' w4 O: q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v" s8 {+ A7 V3 a% c4 h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G7 `+ \: d2 q& C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3 O- T4 G9 \; B! M4 G7 R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O: y- m% o" t/ a3 ]+ n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t; R% h0 }1 v4 c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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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l! e* R3 n. J, u' b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w( _' O' a3 O5 V1 ]0 n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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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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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 o" O5 `' u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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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g+ i8 S+ T: ~+ U3 o7 c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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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J; N7 R$ y1 O. f9 x4 E  m, z1 n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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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2 G7 }( F' c, @8 l2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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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z/ }* `9 @0 v3 @" O5 |8 D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2 E/ g1 y5 j0 a. e' J2 Y9 D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y1 |3 I& C) i# K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 D" Y1 K6 v  W( j*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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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D  M; I6 c8 S/ q; {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 k3 Q. u6 }: e- N8 B,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 K) _3 q7 m

「魂兮歸來。」+ v' U+ G6 \$ F, A)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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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7 t1 F0 J- V2 ~6 S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X# e6 E" K0 {+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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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3 ?: f( I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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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 @! w* n! i4 u5 L/ M) X7 F% o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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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3 R' u) l4 F*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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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9 \/ P8 ~) Z1 B3 Z% l. x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X6 J% K* ^% R- s8 s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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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9 s# ]: v9 m: |! n' T9 o9 n6 j/ T
猛烈的力道。蹦。" Q- r, @6 A0 G$ l  R5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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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9 x- f# D; Q, }; E0 p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g. x8 _; g9 W5 X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J" @7 v6 R& ^  u8 c+ ]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s6 Y1 [6 u'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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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_5 O1 C+ W+ y" w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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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7 z- S* ]% M* z  J+ N9 O& u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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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x) V1 |# e$ i. _! M6 c1 x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5 k, M/ M! d% {$ x6 z2 U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L& b0 ~. D%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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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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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j. g' H. y1 C( A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A9 e  {5 k3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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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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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V4 z( j) W4 m5 w, F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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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8 J6 O* Q3 x7 w8 p  ~9 \- ^3 U: o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R/ C! K2 r3 N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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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m, Y, Z$ }3 P0 W" h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4 [& R! Y; G( g2 |8 [' E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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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b3 D+ z' w9 K- Q/ G2 e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Q+ }* q: i- t2 e) I) M8 z
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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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9 ]. M, g8 e" q2 S4 \$ h; B: s*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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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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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w. {% G- |0 z" {7 {8 Z1 M5 g. }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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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i; P5 M; Z' F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1 u6 w* ^6 |0 k+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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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8 _& n& k, \& M  G0 K) A4 v
『陽光好美啊…』: `) {; m( j&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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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b; ~1 e" o. v+ E! ~4 l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_" ?' \" |- u1 W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 Y' G/ i8 [( Y* f;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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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O& ]7 r5 o;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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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0 A% e( K: e9 W; y! i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w4 _3 _. f,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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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b$ q  _2 u, E;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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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8 }8 a6 G- D! M4 v7 L3 x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b1 u0 {- k0 r* p: _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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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j, M+ E/ ~  D' T8 T! M9 W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6 E& `$ ]6 P- A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7 r% ^) ~0 d/ b9 S5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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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1 z8 `3 U#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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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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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1 Y* f: @6 I& Z7 b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a& w/ k+ K8 z7 w9 _* X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5 O/ ^. ?/ h( z, |; n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1 k2 u" ~4 g# U  M5 e( q) j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d; M1 r" f1 o1 f. ^3 p* L
聽妳說謊。」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3 Q! A- L4 ], e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 O. v( H$ m  O7 ]) a% X2 h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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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B. R1 m& {5 e3 _: ?7 Y, |6 K- D2 l, b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k2 E! G2 G8 ~6 l" z/ Z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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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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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 o7 m2 G* q- m1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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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5 `: p$ y6 }! W6 K; A8 y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7 q$ ]2 K1 b5 {0 F' O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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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Y- n' h" J. J! P4 Q: l! s/ I
能用爬的。」$ x8 C4 H4 v% I7 A! E$ O% H) k  r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n0 u4 }. g&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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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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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0 p( g4 U) A# Y% v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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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3 `9 t5 x6 L3 ], J/ L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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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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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6 Z3 s5 f2 Z1 f' C6 j* M* }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6 O$ D# D) N% B5 q- w

儘管來。$ u# l: u( W$ z5 X. ^+ F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_+ `8 a6 ~.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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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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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1 H: T6 Y2 O/ p1 e  `9 L+ j: Q: F) b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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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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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o4 c0 V: D# S: I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J' O( [1 k- V! i7 y) T% f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u8 s% E  i: o2 T- A
7 W! @/ t/ m8 s. V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5 }% C8 M% B7 Q8 g7 ?7 w% ~& q
保密的。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7 V- ~( q5 V, Q* x! R
! D0 b6 j# `9 m+ T! W+ y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g* Y1 O1 d0 m. p6 x- G( H1 h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x! P5 q+ G+ J; y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4 z/ `  b% q) V( I: o$ U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6 D% h. Q% K5 u- h7 @: \4 k; M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E9 j+ ~+ H9 A% H( r8 b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i+ ~. M& R: y5 `9 S- y
者。0 T& c, R, @' a! V# w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5 r* u8 ~7 ]1 u6 D4 N/ K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g2 f, o5 o* x$ k
4 e0 l- F3 U* ^, e  A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0 P6 D5 j+ u4 c1 T' @( n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0 V, N3 Z9 s& D9 F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V7 g  ]7 C3 W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T' U  T) i! w+ M' o3 h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6 p: m+ ^+ L; n9 z0 _; r3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F" Q; v: U- \5 @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Q1 K$ W1 p4 ~/ D$ ]( N; F, t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1 Y3 Q) C4 }" X"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O  `) b  q1 r  Q2 W4 C% X
都毀掉了。
) ^# {  o) s8 r) \' x3 q- N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Z) @* g8 T+ K# u( B! U* k/ j0 `) d# K
( F7 \! n5 S' D1 _" Z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e2 e3 Z6 A2 O, B7 x; C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D9 n% W$ e) ~9 x/ ~( n; U2 G" q: R
6 _* a/ Q/ i# \' x* x5 s& r+ }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S3 v5 T$ e. a: @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d7 _6 b; L; \) J9 o3 A4 G) L' z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6 C, \  s1 L) f. M) ~: H, ]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M4 s3 s; M5 p$ K3 {/ Q; n( R
5 s* l3 K2 J1 `* \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 b! T" Y% i4 l# X) O- ?
, q0 O2 e4 S8 r% P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5 K% N2 |2 X. Y9 v+ E
! P  H1 l2 q7 A# a" _1 ]+ S* y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P" z& {0 z0 H. a2 z6 ~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u* [* j% H+ v
3 J" p+ U% D1 {& A4 P; B( T,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U) K- Z6 ?& I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m% @1 @: F2 {5 E* k. `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 b' L9 }& v/ @, N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4 _- t% W* q( z; r2 `4 P' T9 z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r, N8 ]( O6 f2 t) V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X- ?" x( y+ o/ `* a. Q8 ]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0 |) e1 u8 y' {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M5 p" C, @5 L7 ]( r. n2 F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b* o* k$ [" m4 n
! W1 A" B2 t# h7 F+ s; d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K# x  r4 r+ H1 ^8 t& r' Q, p: L
+ k/ i) z- X"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4 J$ g7 x% j4 d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 d6 |" {) }$ _7 w( d# N1 L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 H6 g6 O0 J* L# c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5 j7 `5 `* w# x7 Z+ b
7 f3 l& C5 {1 S, q- E% ^) G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k! S6 g2 ]6 p  U% G3 m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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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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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Y3 q& z4 M& @* r' }3 i/ S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t5 d7 u  d. C# ]0 T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  f: u( l* z1 |3 i1 V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 s; h9 T) l6 p8 h" o( V, X+ ~+ ]
# r; I7 L7 F1 e# W) ~6 Z% E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v9 U. `8 e7 ]0 `+ {* u; S9 P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6 K* k" f6 Q( k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g7 z/ I8 ^' K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 k/ V; P% e& k6 i/ N7 H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0 a+ c' i7 o* h' X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K- l8 M, x* L% b5 }0 J2 d9 Z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2 g! O; |( B( {) p
實互相窺看。9 p$ M5 }6 {) c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 N* T, l/ g) C, v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0 S, Q& l+ {) Y+ G% m0 j3 _; }0 q% D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_) P3 v; T. S3 j1 ?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a  b/ ?9 T$ b" J. o, z/ `8 h  u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q7 j. u, G7 W% s$ S5 b5 m
' k  o1 j+ `( v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9 [3 \* s8 d% Y1 k3 p' ~! ^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I5 J2 [9 y# N3 z* y, |.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0 b6 ^) k/ R; N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6 m$ B0 |+ N2 q9 H3 E9 ^4 ^( V$ l2 u
的吹著狗螺。
# b1 L, i$ B2 B+ F" S% U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9 R; T! b3 o5 b' m% R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9 f' y7 y" e/ d% h4 }
" d9 Z: N4 l7 u) n0 b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E1 _# v/ h; n% b0 c2 @3 A; g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1 _9 N! D  K' |% F2 j0 r# @/ S
4 X" ^5 X3 P3 s; u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x- {+ D9 A7 S;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D; s- R) r  x% M' H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6 u, t4 k) M7 I+ O0 W+ b" W5 j* q
2 r$ p+ d) P0 `5 G$ u4 c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N5 I  r: I$ Q; P; G+ i# V  R+ {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 g; M# J' h6 U: w
指給我看那一行。( V. W. r6 ]! h3 d4 V! C# y7 N% X/ F
8 M2 J. _! [  `& t) s+ N0 I& t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t: c- t9 @4 O9 b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4 \. j/ ~* G9 f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4 j- s/ I0 w: E6 \2 B. i
舅公家裡去了。8 ~& H7 q/ f9 k+ Z" u. f0 C
: s$ k3 ~7 A8 n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5 o. U' s  d* t" E

＊＊＊
3 g: G7 r) F  H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f! w: \& }4 b4 J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L3 Q' f, ]. q  M& [
5 S. A2 Z- a" }' S) g+ Q4 s4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4 e; Q! k) P( b1 O  [& [" p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o( y3 n; l- X; A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8 ~+ W4 C% b" e2 D- H

* E4 w  B& `. t0 P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 A# ?: _1 h  f' [! h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p  J: n; s1 l% M( [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 e0 R: Y6 w/ d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6 N$ C5 c; C+ Q8 Z
( |( g9 o: b" N% V$ m9 f$ B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0 |( S' Z: Q! j* ~( |5 D
. ^. j9 K  p( }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8 M/ M. u& E& e/ T7 Q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F3 d' O( k1 s0 [& g, _: `6 r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5 c0 ]; F( H, O& B: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b  G9 ?' v. w- G) g  @6 p9 r' d# H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1 |" ~1 z) M* _/ i2 U+ h+ r, A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Z5 `& i* q6 _' G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E# N8 u5 S6 f  X; X6 t* I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2 m8 c  m1 E7 h! b# `2 b
卒年二十五歲」。/ r* G- q+ X' Q% n3 l
5 M. _1 n% Y+ l- s) p+ l+ Q6 x+ c$ s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r0 _, I4 [% t  p$ X. g: {0 ]
; |7 W. _; x) u6 f- a/ a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B1 {$ \# i& M7 ?  P8 r2 m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9 s- u5 j3 T* @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2 q* I( E4 W- V4 H
6 {; k  y' S  p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g# m3 e/ x- @% y+ E3 _1 ]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H) |- A0 G1 d  [; G* u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6 ]& \5 z# _2 b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0 H3 S  y9 h' b' Q7 b, X: I( D$ f8 k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5 @: W% z$ i+ b2 F; U: T$ x$ J* q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4 s) r7 _( u4 C) f3 u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 g. P( A4 z. D0 G2 {; b. {' S9 M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F4 j2 l2 v( c, V# z- {: \; q. z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3 f9 c3 \: k# M  ?, S% C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v9 i  |4 V" N  c' Y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4 a. r" w7 d5 |$ F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3 n' n5 {. @+ `* R) z) U! \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9 v$ p- J3 d7 w9 {5 P7 K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u1 |1 B! o" L, Y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J% A" V- W4 Y3 m- l8 b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r" S, J7 e, \0 d
/ ~$ A$ @9 y% ]- L; v5 {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5 [4 m8 B& b2 ^7 i4 c; n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h, F4 V! U% r; d; I/ D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N% D# L3 \7 {/ ]! r
5 R3 E  B$ J/ f9 q/ v7 Y. j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8 y' K$ q% L& [. ~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9 k$ R$ K* n4 p* Q+ y9 Q. |  M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1 C$ l& @. A1 v0 z%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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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 ]' o) U; b* s& k3 U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0 {* O$ \; b. s: X" Y* t- U' L6 R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B0 C+ i5 K% q* e0 p- U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9 e+ Z: m" G5 j7 ]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 B$ m+ _! F  H& S& h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q7 m% C7 q* _9 c* p" p: j/ A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 i" J5 O) F2 [0 p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Q& ]- D! T% `
0 {. @1 y* B) q  C% ^. F
咯咯咯咯…
+ T7 H3 [+ k. z, Q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0 c8 J+ ?6 J& K/ j3 `( O" ?
( I) P2 O$ I: v  F9 ?1 y4 x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a2 s/ z; K# R7 w2 }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0 p5 ~6 Z4 Z% Y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 y+ W  c, n4 `) ]1 s$ e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 z  M( A) D+ K  s
1 n7 f0 M' W7 e" ?4 O/ _/ Y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T8 r# T: |7 u: C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4 c0 B, \, [8 h, ^" ]3 \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7 q! M0 S7 v! K( u9 W' ^8 \" F% D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0 x- Z! |9 I" Z1 Y8 B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r. _; E* }: O$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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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M$ S% w7 H# n/ W)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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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4 w7 n0 S8 s( \+ U1 W, [
什麼魂不守舍？% t3 I7 E- w' c" B$ ?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p- ~4 X&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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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 c) _7 m) q  o% v9 j$ T1 |, b
什麼關係？」" d: I; N0 }- ?# o( z- z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9 I) Z; p9 a5 I# [1 w4 }. \( m& I
見過陰差？」- W& a' L$ @5 U) a/ ~! w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W1 e7 q$ t  ]7 a$ b
' @; q" c; \0 t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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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s( P$ r( _0 v3 h# c9 L! T& Q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 W% l6 U, t0 H; t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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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 C+ f' ~% H$ A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8 a' `" S, S0 |$ T8 A6 |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z$ w7 z7 f% |. `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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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B8 `2 i4 ?! a6 n' F5 ^$ v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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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T+ f6 _( a. q0 y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e1 K3 ^: \7 q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O* D( F8 f; k8 n' t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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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i: L0 d1 W  N9 y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0 W( g- `) h/ s" A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D. m" g+ o( k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p$ W8 g7 @&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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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u6 {4 w7 N& E0 K( e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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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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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y$ o  i% j+ ?/ L* N0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 Y# x" ^6 M, X" Z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0 O( o6 I& d+ Y8 ~& B; O& W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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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G1 \9 _! |4 Z3 g# X
- }: D8 b5 Z# t- @) O6 p5 u6 y, H( ~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x0 g1 ?/ D, \6 S& {* w4 I+ j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n1 [9 l1 T3 q9 t+ j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J$ E$ @& ?' T# t+ n
口水，停了下來。( @+ F8 a2 p9 [! s! [+ U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_  y% [& i9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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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e; L2 n" K9 w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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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5 M" L4 ?"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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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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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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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7 Q+ {+ Z9 {+ x, N) ]+ n. k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V8 \" G5 F$ M. [1 O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k5 F9 |3 [1 K3 u* n* h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7 j  v; h' i* N: Z8 A) ^( E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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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6 }" s* L$ b' {8 \$ Q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r% y- H+ G" B; C7 L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 ]! o6 ?5 F8 h0 F$ c; `8 F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 r' b- u- t% B( d3 e2 o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C/ q9 u7 ~1 y$ B# y  g4 _# g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7 V" }7 l- b" s  r' [! U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i/ {0 ~. M( L& m! l1 y* V/ I3 C7 F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8 c: S' F) D; g' h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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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f) m; y% V- M9 d2 j3 y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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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1 R0 I: x- `; ~# K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b/ ~9 X- ^$ m/ J* r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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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 Q7 k5 A6 V
% n  W& X* E9 G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3 L9 _1 s! X& V" j
低頭看去…' P: ^1 @; X. x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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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C* L% S, s1 u9 ~3 J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4 c, L6 w: J: U+ s9 P
9 [+ w) S" I( l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3 S  u8 k0 C7 o7 B( U# D" }7 z+ n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0 h4 q- u) I7 M$ l
4 C! {) z8 ^3 P+ ?6 a& }
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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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1 B' }2 ~6 Q, C- |) i- V3 V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R% ^( A+ O( ?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9 v- a2 r4 c1 j( b5 p9 ?
% {% V& ~5 S% T- c+ N% v3 Y( o/ ^) _# x, S7 c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j( b3 N7 m  A7 [' \+ d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 f' H% P% f4 o# n0 ]' d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5 _% I  Q9 a% U) X: M/ P- v
8 V4 h' l4 u9 Q5 G- P8 d. G& |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J4 V+ s$ L( @1 L+ T
/ G, }: H1 v, Q) y) k) e; K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l  i! N; |, ~  {. D$ z, F7 q- E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9 v( f9 T& n( C* ]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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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6 Z, ?$ S: A+ Q- m: M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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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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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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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U& W, d  ?0 ^"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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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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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3 P& H5 R' z+ L! R. q* O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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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6 Z5 a& I& [) V$ h* C+ X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1 H6 e( _3 e5 {% ]3 T
探索著。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 {0 `2 _% D1 O4 l5 F6 A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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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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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y$ e, e% h/ S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E  @6 z! _, O: q8 K; ?0 l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3 N: ], l$ ?. p4 l' K4 z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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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6 t) A3 m  l1 t) f/ G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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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_8 H$ n" Q4 P$ D( w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5 N6 R+ _" M$ _* ?2 }$ S% |" a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w) f+ z6 [6 ]$ }1 Z' r5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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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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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b' t, t8 r3 g0 x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d% L9 ~, @7 \
2 @* P6 r3 _" R& L# a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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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4 O) d/ V4 ~) w) P4 p, O! N2 ~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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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H* R0 m  O& W% e
1 v, m$ {; n. B3 U8 c+ E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W; |# i; p% T# j+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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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滿期待的。4 D( T9 g1 O9 Q& g. d, e0 f
0 @, ?+ a4 c& a6 x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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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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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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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h* _9 @0 Q2 Y) z. D2 r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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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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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 l9 H3 h0 Z$ O! ]: K

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0 n3 Y; b6 t7 `+ k& {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s7 s1 W* F' v4 F;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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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Z2 N8 M7 _; ?7 i( m% h
這麼淺顯的推論。. l/ r! E' m( q! R3 t$ I* ]  q7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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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U- |2 s! n) Z+ P$ D$ S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v/ S( a3 I9 |( U0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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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2 O- U2 B; ^9 t* G5 w" z/ P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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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1 i0 F0 s+ v! G! E" T

剁剁剁，剁剁剁。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R0 F4 V# v0 @; |. }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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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1 z0 l' F* v7 L; Y3 h# J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b2 d  |( c# i% C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v5 L6 S# v8 s3 U( O
我四目相對。$ G' C( w' n- N8 |4 m. h4 C/ t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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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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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h  o/ r% Z+ Z4 I8 E: w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R- l6 {; z$ t' c
，又詭異的分歧。( Q) Q: R0 J) r. Z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B$ f5 l9 U7 v0 l. l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t: u5 ^1 p5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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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1 y: O/ Y, {+ ]4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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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M8 V5 p. g: N. y) {# `
點什麼？」+ d  h- M' d# X) A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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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8 }7 H( _/ S& _2 ^& D9 g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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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w* Z9 r( z; `-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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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4 T( W% _9 q, z( {: x3 ^* e$ q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j" b) o. Z, p% m/ S( W: l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k$ j$ z" {;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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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5 x; e; D! X1 _3 {7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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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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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9 h% i& z, G* w5 k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N3 a# X- y+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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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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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n; F( `$ a1 }# p3 g. s" h$ `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J- E  b" h$ |' I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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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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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m; B$ {5 ^+ i* B$ z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8 F$ t" {2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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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q* [1 S) B3 ~6 K3 |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z6 N: t% e' y# w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r/ U2 X* D: A; `* `, ~
強烈的不適感。5 W. X! f, Q; L  J* I7 j6 D4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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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7 T) E; b; a" v) ~
並且發寒。$ ]1 P) L% o$ }% r9 n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3 R  A: @" O1 u) k+ j&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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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i0 @% ?. {( T( p, T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w& l4 f8 E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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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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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P! a5 m3 b7 k' x4 A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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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d: \" s' p& o; D! L4 l# a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w( ~9 R5 x  Z# k& F, a+ G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L$ G9 M# p& c7 ]6 P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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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3 ]) d& {( U2 g: O4 A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0 l3 |) n1 a; z( F: K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0 |' ^# K. ]3 A, r) q' k% L
在我這兒。8 r1 i  S; C8 r5 u( h2 d& S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k7 O5 R! b- k( b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 H, l6 b/ Q6 K* U1 ^, R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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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5 s8 w9 d1 \8 j1 N' }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U- x2 u/ n6 V&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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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V% }  l# B) p$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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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J; x) W# @. Z6 ~3 Z3 r' U0 Q( r" j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5 t7 A# b" p' a- a/ J; Z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R- r# z2 q9 c) A: y3 C( j7 n& _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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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j( h; B: R- w$ Q& s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 i" s6 {4 C, X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G$ Q& S3 B2 R4 J7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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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 u% C& |5 m9 h- _) P
該出現的人。& G0 V2 N% _$ C  f7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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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2 {- F% M$ c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 [8 X9 u% @6 c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x+ ?- X4 K. v! n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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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O, N' f$ R: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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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F7 w' j7 f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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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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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3 ^2 W+ w5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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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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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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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3 X4 Y7 y' ]' S; f; V8 |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4 U% R9 X1 Q3 X  u4 ~! Z8 Y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p* A  f2 B+ U8 I  Y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b7 G/ ~1 E9 O8 I# ]; x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F8 P/ Q/ P" W" }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H/ H% [' f! w3 m) `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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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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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6 v1 \; G' p: f4 Q: b& U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 i; [4 V2 j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 s# n9 r) B0 f+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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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1 g$ b9 k( x- k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 D%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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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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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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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O# ]; S7 A* ?$ Z9 |: C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v8 q3 ]0 n( a* L+ W  B: e4 B. w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M8 o; U: U6 X' s9 b6 i( J7 I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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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 r' I9 d( X/ c1 R) `# C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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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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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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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 m' }  _, K3 e" Y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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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3 p9 V, @# `9 |% M* b: C4 C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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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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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f: B4 ?, Y  T
邊，接著。' X! c- N6 o$ |3 e; L" g0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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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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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S( ~$ |$ l& \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Y8 k4 f" x  h( l% ^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0 _2 t8 {( {! u' [/ Z,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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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V; `9 q* n' q: i# W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q3 S2 {- X0 k9 e7 I! O! }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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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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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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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k" j# l5 D$ g1 W: ^+ y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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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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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6 e, `& E7 }& m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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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I0 G- y" H+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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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o# Z/ d/ K# B" {* V/ Z/ M
不大正常。6 x# t* O; Y$ r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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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9 X' u* n  d" ^' ^, W- k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巧合。」& @! Y, F. \: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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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8 I( @, c& X# a6 D+ _"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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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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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A! p# d3 [7 W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V9 p9 w4 G" v. J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v; b: z( f! i% J1 \*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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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3 y& L$ ?0 o8 D& q- f& M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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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8 m$ a" S2 v( Y%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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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3 i! E6 L3 o, i, J$ f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Q' R! n- H3 ^- o# g7 Q! P#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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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b) ?, Q1 g$ W. f

「我要他們的名字。」* Q8 |1 n2 U5 V3 x1 q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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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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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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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1 V% B$ ^$ D  f# ?" N) a1 o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M+ f" h1 o" b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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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D5 j' k8 [, `4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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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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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N% N+ Q5 H; W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7 K' `( [+ L# f. h+ `* i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 C, |6 K3 \3 V( }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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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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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s( F" u: j% Z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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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9 K* E  h% u9 t. ^( Y"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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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h: {6 |1 E6 G7 y5 F/ p3 e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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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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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更是煉獄。7 {/ I( q4 D! R7 e) T  `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7 q- [3 N1 h4 T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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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y+ n( x. g2 d' v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9 l9 }4 m; f9 M5 j# ]
張的跑過去。' T( @, ^- _' n6 W# t1 a5 H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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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U; k) _. L: `/ ~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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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X+ n5 o5 s& P( ^" m0 j0 h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Y( J+ f) P2 j-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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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_# l, W0 U2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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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8 W- ?9 S) y5 q  B/ h5 \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s8 M, {0 O* ^4 x7 o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4 ^& k4 u) m1 q/ e+ j

或者迷惑「食物」。! C' p: u0 j2 b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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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i+ @' f# q. F;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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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7 E, s; b+ h" A3 D1 M' @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7 f2 m, {  g1 ?/ C5 Z0 @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c6 B, S4 z# [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P" i; w- T) H#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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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 p- y- D" y! C% Q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1 x3 y' _; E7 H5 E0 ^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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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5 G1 ?2 p  E8 K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F' F+ x) ^% @0 C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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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5 s9 z" F2 V. n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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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s% O$ m& Q* H% r5 f4 w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Q0 d7 a  X- b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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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4 w# v$ O" Q& \. m: n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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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z) f3 Y+ M0 {/ x6 c3 Q" E" }: q- c! f
3 V3 Z6 Q! V* b0 v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8 a( ^& R8 J* h/ P! m$ _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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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1 p: q1 P8 K'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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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5 H+ ~7 m0 }0 e9 Q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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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h! }7 ]& s. n9 o: k3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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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A' F+ g9 f' I  a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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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c; U* D4 a% g4 b  @
4 m+ |6 {1 ~* h& r9 s6 B5 ?- c) [0 _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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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p+ R5 r9 q- D5 z9 b0 r: a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9 R$ r2 f) A" E4 y& ]
負擔悲哀。  d* e. v. i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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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 Z& ^! `' o. Q9 e" N9 H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2 R* i; k% t: N' Z( S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2 u' H1 S0 D: X" }/ |6 t, E- i  B3 J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4 N' K# S/ n0 A6 F2 O3 q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8 U# ?) }% ^$ m+ m2 \( J6 ~- ~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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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d, q3 x/ K3 N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i# l& b/ Z% E3 t* C; `2 W
% T7 p+ p9 v  J% k2 Q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5 y7 Y5 n2 @5 I" z5 d3 x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9 X5 N3 L2 P. C- t1 ^; g) J  U' k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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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9 c- c3 R; \4 b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G, o; E& `2 s4 s9 k  A9 m1 n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6 y0 j" N( w1 |* t: e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 i" R/ n1 O/ ~9 N  h' ]
你們看，那不更好。」4 h) o" p. ?+ a*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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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3 {2 u+ f7 t9 h; H5 c, t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5 `: }6 S/ k1 U/ J; o2 h
) G! m. \6 [3 r8 t/ d9 G, n7 M( F8 l+ b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 r8 B) U. j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t8 x/ V6 Q9 K4 j5 O5 d! w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4 ]( w% E. ]& t! P# L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 [  \0 E3 v- a3 T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 H* u1 Q. G2 [% k1 I1 @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0 f' R# A) D% b* R  u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0 J) b+ s0 ?, ]. P# t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0 q( T6 ]% s% u5 R4 l! @" n" w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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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9 u3 B9 k  E' f) z3 c7 ]+ r8 c/ ]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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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b+ U4 C) q/ k; P: s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i" f4 W. Q, z. V' X2 f. [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F4 {& a9 w: ~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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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Q6 w) C& X& A- a# B4 F( q
睡吧。」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v# I8 Y* @& l* k! X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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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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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M5 p. h/ x+ H7 R+ v: O9 x9 k( e  x
跡。$ Z$ u. Q1 y5 S# @5 Q
  A1 W, Z2 F* v* m8 e! Z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4 o9 U! J. R8 |+ a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6 ]/ M, P8 c1 N# Z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v8 S$ V- |+ C7 w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然後呢？」我接腔了。# l, B5 N0 p( Q; @+ T" x0 D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O# u+ E" F8 `8 o4 ^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8 I7 L; W4 z1 B- ]6 N9 q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i' F, T! z# |

太托大了。
0 |+ w# a1 u7 Y$ c8 Q+ f+ e% M" M+ a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9 B  W. c" A( f) l' G
休克實在沒皮條。  P* O1 N4 m, C9 x/ @9 a# v/ r, {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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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 t9 S; {" W! S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8 A$ a2 b$ F' D" A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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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i% C) J6 ?( r7 I) p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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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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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R3 m; {  ?/ ]% @& v& T5 I; O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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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5 U9 N4 X3 N' w7 {1 X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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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f- E; A3 ~. t7 i% V  N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 r- p& x- T" @3 k'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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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t0 M, X2 h) M& ]2 `
想吃他。」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b+ |# e& V8 c! @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i8 l3 f5 r1 a3 t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S" S0 c0 \- O5 h) W) K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i: F3 \) ]7 f# }0 }4 E4 F; s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z0 n) `+ F( Z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n" m( }6 `, e8 p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7 \+ t6 i2 Z, A!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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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D6 G$ E0 U/ R" W: Z. I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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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c3 y; D: }; T) f9 ?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_  N# R/ Q! l% Q5 \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S& u3 [1 D0 f4 c; ]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7 ?: s) s; {, A3 V2 T9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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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F$ U$ Y7 \1 _( f5 ?  [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S3 w, D  G9 `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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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T" D( D% s( k" c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N* T- T  u$ N: `6 {( P

「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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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l8 H# I, }; q3 ?( [2 C& B4 C
6 F  l2 F+ O0 [" {5 K5 p, z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7 i, M: [. i. }. K$ k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R- s& K. T1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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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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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f5 n$ B+ G" a2 P- ^' k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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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j8 ]; M7 T* x$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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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5 G- e2 L- U; s" A  q8 F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V! ^& t6 i. E# K( X4 s
故事給他聽呢？6 K9 r5 n% o8 I: U7 t' N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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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u3 {, v6 l$ A2 z4 E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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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6 F( Z& Y/ @7 q5 v+ E  D; T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I+ \% [# d/ f$ @& h6 K0 R2 B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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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T% E( q: ~# s( V7 \0 I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3 L0 w- o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M" N( F5 [) T) C$ q)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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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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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0 n, O: r- ]9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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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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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0 z5 s3 ~: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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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1 A0 m3 |3 z; j8 l% |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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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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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6 _; V: I4 M" r" T/ j- v$ i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 b5 p2 K+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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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M4 I- t5 Y,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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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0 t/ @! Q; \' q3 B: z: ]% I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N; j! ^- X, ]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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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I: X' @7 _% c6 w" i. A" x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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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u3 v9 K( C: ?0 S9 n& |% z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6 k7 j& K" A# B3 g3 X) _7 I! B9 Y. R+ Z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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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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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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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0 R$ |' k: W4 h! g6 e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7 a9 \' g' p1 Z" l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5 B' B  f3 w0 C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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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4 n. W4 u' K, {" G0 M) U& l6 A$ y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U, U% |- b7 V5 j+ l, R&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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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4 r) K' Z2 l" D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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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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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C! R% W' a+ P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Z+ C; C  y- [, u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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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C" G  y% D- J$ c5 q$ H/ P!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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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O5 M9 q( Z7 L2 c2 W' x! b0 x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y. c: |" j; f- [: x, f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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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r/ K4 M/ g6 M* f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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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Q! n9 h. O/ X2 F. Z9 P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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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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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l2 r# s4 {" S*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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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5 y& R) v, W1 W3 g; s4 ?1 g: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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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7 H! `" a/ H2 }! ]' S& e  G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9 ~1 x, g& X0 |& H# ^3 B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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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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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2 h3 ~. ?0 i$ f# S2 V1 Q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P* Q, T# l" D& |& ?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2 O7 S1 v* s/ B% k1 H4 A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2 q, r3 w: L, v2 `/ N) w8 a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c# ]3 I8 o+ O1 R  z

3 ~! Y5 Z" o* y; u* t" R$ f$ }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I7 t( Q5 A$ \, @% Z2 X% C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3 `0 H% `) ]; s3 C) `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i7 w1 @0 |/ i$ l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b% w3 x4 d& ^" Y- U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2 U6 k6 Y& H4 h5 a1 o1 ^
% A3 \$ Z- z$ B7 C, Q" D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c) n  R  X6 O9 v8 t$ @
$ h. R* `% ]* Y4 o' A1 Z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S2 @5 K7 s* J* T2 R' r6 A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P" B: Q- h1 t/ C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Z- }# Z( E% t( t! w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5 H4 F5 U- ^% G2 |) e0 F7 R6 {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2 g& ~  c; F3 X) a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t  V- h/ Z0 [. r" O( t9 b* M
相信理性。2 ^3 Y5 O6 S6 L1 i% g
% N/ [0 T' P/ g6 ?( t7 E! _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h$ H. o# g3 S6 q"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8 ~1 T+ A/ S+ T'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6 J( c1 |) z2 O3 x8 f/ C% O
' i- e9 j4 J3 P' G
「媽媽！」7 B! I- W; x4 P5 B6 X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m6 z  h1 c7 {+ y5 u2 u: p& [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y  B& j3 b+ F8 h8 F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4 }- z( u+ u3 y' [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 y* L# f, Q  R/ O8 |
3 d. e" A" Z2 y+ Z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5 N& q$ i! g) B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1 z+ o0 Q% B! f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I. }( e4 h! ~! \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1 R8 U/ {/ Z2 l  |2 V6 d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6 h' }5 V6 G) G
4 [/ F) q9 Y2 [4 b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f3 P' _3 l8 I! h" |
掛好。8 E7 R& ?- o) L/ ]0 E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5 T6 J9 u; ^% K8 u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0 z9 [3 h, [1 P2 A
7 E- `- Q7 L+ _' K# H, \9 ?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6 c8 n/ V" |5 h  r1 N: h. Y
" V3 F* x. @+ w/ f3 ^+ t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i! q' f' d1 ]. q% o# I& K& o
: ^( A/ o% G. f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y+ h4 _8 q" g$ Q  ?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f: y& ~) C9 `& P' a+ c
! t4 N! K6 z% ^# c4 m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v/ p  L. U6 h/ x- ^3 X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T/ Q3 ^3 `7 C% m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7 \+ q' S8 \3 s1 ]5 ~! m
+ E# d  U/ [, s+ U" N! K6 F* t$ Q+ S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2 @7 ^+ y! X. {; y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q2 G6 C7 m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 K" U: S+ S+ P: R4 x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 E& }6 z1 X" b
0 p+ X/ \! E" z7 g/ _/ w- L$ t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 o- X7 g9 H3 C7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0 s& _& M6 ~& g6 |: \- \* W9 G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8 L9 ~# r& x# `
的是很大的侮辱。4 Z, p+ v: L8 ~) W0 s! O% r1 P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5 ~  D8 Z: R" v9 n5 F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4 O1 a0 i. L& g0 m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 [3 O5 D5 C7 U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c; `5 C7 [; O0 T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U' d# f2 O# U7 t
$ Y  o& ~" X  y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4 d4 W- O! D+ ~; J9 u1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j$ C! q: \! @4 o5 A5 I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_+ `* ?( v/ v' A! y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8 Z. _3 i2 ^1 d! S$ g$ _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4 G& G& U- }$ e4 W1 d! D& X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8 U# G# b9 R* E! K! H- r% u: {# _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5 D: ^0 q7 J6 F! {4 A& ^7 ~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9 Q; U, v/ @' [
3 q1 \- Y+ c) E1 l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K% n+ Y; v0 f" x- v  U9 j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4 @* x0 K5 o/ Z" P7 e3 t7 H
" q+ _7 f3 a4 V  [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6 ^; a. }' K: g: [; z8 d
4 N# a+ o$ Q; s! |- |0 ~1 S( ]+ W5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i: \; ~7 P- {( h( x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4 Z4 j: F, @: _" m: r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A2 K. w) Y0 i4 N) K. \6 q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F# @6 @1 t* X$ e; x% d& c* P
' n, u7 \9 N3 B, a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p1 M& q% p' M/ z! `/ r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0 j+ t! v8 C; F: F/ \8 g5 p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8 M7 f/ |% B& U4 E7 z- r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3 i3 j! D: g* F, y9 X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W6 A8 \7 f$ u9 Z5 Y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W0 ~! g5 {2 r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7 d. t  W6 S
好睡呀？」6 K2 w8 Y2 S( R" h' p; S; S
2 [, s( A  _4 b, |1 t  p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1 U+ B! u- X7 H! r( L( y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 y. p, R: T! I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J$ K1 }) O' n0 d
，台北壞人多…」
6 z" _' S2 ]  _5 p( k- L9 _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k% J% J5 K$ `! g. k8 X
- k' J! }, p1 ~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U# V' K0 e( ~( b8 U9 X) ~9 P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H+ f$ z, z" {. p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1 R0 R) C  E. l, L3 {5 y$ f
2 g: a$ k% h) I( F( n, B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5 w  m$ m& g3 D2 Y2 w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6 x# k0 D+ |6 C4 R; T8 A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z0 l! d. v0 r" @* z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i4 R* T& k; z1 H7 Q! [
. o8 z3 S. L2 o! X0 j; w$ J/ g% D$ n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7 e5 l$ k- t% w  x& l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3 ^: e9 Z) a0 t( s) s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J5 f( Q: k& L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A# M; D; J- E: i  U4 J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8 b6 A; u* D+ `' p3 T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C* d' }8 E& B+ B/ N7 P. F9 D
1 @) |( r* I/ I4 e/ C! @  |# P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2 {! C% v1 O! G& F" S
, ~5 o2 K5 Z1 T) B" C; C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7 y8 j% {. e" i9 |
是，我開始拉肚子。
  P; Y( o5 A- C! `# N/ s$ `0 T3 h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8 m" Z: _. @; @2 x* c
' G- g4 e3 L5 w( |1 _: ?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n$ ?# M0 s" ?  e7 h2 ~) `
」
0 s# z5 \; S, I3 ]6 H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e3 y  W+ y1 m. X' ^
! ^& ?2 H. P2 a3 ]' l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9 o5 j3 n0 l8 Y4 i/ z$ M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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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6 \0 T; s+ r7 r! N: ?, S4 P
6 K; G: g8 \6 P4 E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G: c" y! j" d
9 n& c& `; k0 Y( V8 B! x; h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a1 K0 I; c0 L4 {, s) }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 ~" A! N+ ]+ N5 N5 ?7 u. f9 t8 V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v% r6 ^0 ]7 k* j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L9 @" `& R  t" e0 v
$ W" x# M# R  g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c" ~# {- b; S
我昏了過去。. D+ B0 `+ v# `2 O* `! D' e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7 F$ Q: n, ~$ G8 g" C6 H) s& q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2 c5 p% }- ^) N: G( V3 V/ F% t
+ l2 a( W, j, M1 M6 i! H: D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 `4 r  r3 |# G
$ G6 t( ]3 o" Z* s+ p. G" u: r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8 a4 q* S* t$ U# r; r6 ]. }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A  v0 W2 Z/ D" G: V+ n: E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u1 B( t( U- @. y: h$ L' K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K  Y# K# S' R8 P$ ~/ |' a. A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R! s( d: O, M/ R! c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6 K2 X  _/ R) I9 t! s% ?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
, k$ O3 P; e/ C; O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G8 @$ O6 w1 P4 A+ T7 X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c4 V0 ?4 V, B5 l
女鬼。$ r, C+ K4 V; Z0 k" b+ T: S7 r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7 J" j" I! ?$ P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6 B0 Q/ ]4 t/ X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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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f; L) W+ E4 e$ I0 H
。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F. y/ B; t- H+ w, t* b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 |( l0 W( @& O) U+ K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1 ?6 l0 L7 a' K5 D+ Y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h/ b0 r) M8 I- j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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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j8 i" j: j' @# [- a4 E/ F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3 I5 [) P1 x$ ^+ a8 u+ l! u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2 w7 V- w2 \  {, F3 H/ @. z% N" C+ x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z' h% W" j3 K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4 u. P: |. Q3 I* B0 \
我等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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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t8 Q+ `# _1 i  ^! J1 s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3 J2 x$ w, S' W0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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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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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p1 w7 e( b1 S+ ?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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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A1 D5 `9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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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d. ^: e/ U* H6 T( a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5 J4 k) C2 y5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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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q" F# e7 U8 j4 C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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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鬼的目光。9 o1 D8 H5 W1 f  ~" C7 z7 P6 b# ?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j9 g1 |: f# A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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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3 f7 E( E0 ]2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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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E# [$ d8 B* T% Y: J+ {) s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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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0 Z; _8 ^, n% m7 `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5 W# n7 \4 n1 y* m! b8 [) J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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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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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Z3 {9 q! Q' V' K3 W8 b7 \7 K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f' ?' @6 z6 M1 y
的話。2 ?& C$ h* b$ V+ k; I- Q* o0 m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Y+ _  g0 z5 p5 Y7 P+ q2 j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 y8 j' ^. u, C: f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4 _4 o  e% `6 N  y/ g  T- j. l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Z8 r9 p8 i3 h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o1 {- I5 ]% m5 {

我早就已經瘋了。; `' l0 @9 i  m3 A2 u$ N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4 O. y+ Y, J9 E6 [! U# p# O) z0 A
過世而痛苦。& n" r& @1 ]* M" ~-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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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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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S6 s% P, L" @' I/ p6 l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F6 O# e% g8 y# _: d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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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s8 _1 L( C4 o  K(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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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y9 Y& `) ?, m; P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6 I/ G" N# A2 d. o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F+ S4 ?/ P, T' I
的眾生看。4 r1 B2 p8 k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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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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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4 e: k7 f/ z# R2 C  h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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