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3 4 下一頁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1^# 跳轉到 » 正序看帖

打印

字體大小: tT

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6 P/ Z& R  c7 k. }* ~. R+ z
; H5 k7 n5 I) o4 |
--------------------------------------------------------------------------------

/ k5 g/ A% l1 `2 i% E
陰陽師第一卷 ! A! V. x9 w! D* e
- g( ?' P2 ]7 c
( K  k4 Y  `$ c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6 @& M% S) {3 ]0 }- H9 T
  C9 r! `/ `! _6 q6 W
4 P" K6 y/ A- S( x/ e$ V/ e  y' A* d/ w
一- U+ g0 S, W$ g% b  v
9 e5 I- \8 f* s8 v7 @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2 s2 |& Y( D# w) F
8 e8 s( Z+ R* i; d2 H, ?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 U9 i5 |- [% [* s& `/ J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 Y- |: R0 T9 o& M5 f9 L
% L7 B2 Z9 g# J5 [1 W" T% ]5 r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x* L- c1 I2 ]3 X& r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 A. L0 A3 L- l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I/ h) ?, H; h  x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0 g7 L* U% Z  J- w4 c# W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c' I6 X% A" G$ \7 Q& E3 D
( v% R% n1 M5 i+ o( X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2 D3 g/ Y, o: G$ W0 K2 Y: J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d7 E1 D8 B4 {* L
  P  W' B& @& I  T/ a" n0 b4 g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2 J8 j: v: _+ W; K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 i8 j1 r6 i% D) ~, i8 r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6 }/ g1 _0 Y  p* U2 }5 _( |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j3 E  h( j$ V. \$ [" x2 r5 c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D; x! R7 O! U" W4 a6 p6 M6 U

似乎是一種天才。
5 s* }$ \7 {4 \% Y. D& \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3 Z( i( P4 q' l0 ^7 M4 f8 [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 n* r; \7 P) f1 m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  g; g2 x$ C" u" @* f
' \1 m2 Q4 I% W- `# _% r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 R7 c/ P8 b0 E/ R$ B0 Q
一行人乘車出發。5 _( O( {( P* ~% F. k: F2 |5 ?
) B4 |) J3 Y0 ?. m$ y" z% P8 Z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E3 f; ^% m7 @' k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U! H8 Q+ a  o% ]! y
/ N7 t" C% L3 t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5 o. q, n+ Q/ x+ u
3 b- z! v) }1 U1 S/ g1 T1 c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 _# t1 E& \1 `8 q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 m6 _/ W7 H. H& k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9 o3 V+ v# t/ }- d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1 r9 S0 _. }* L! g# w

言歸正傳。. [- M8 p: Y6 b9 l9 n  c
& O! c  X9 ^9 O0 h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 p$ s" [: @1 w( i' B4 d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 |3 w2 V; w
! {) o6 s' t* @9 v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4 y* Z% _' Y$ U- J
- {6 j9 G% m) U2 V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 t  {% V( y( i$ G6 \" {& @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4 O5 P2 K" q7 K9 Q4 d, ]0 s
  i; }: w' o7 v6 \6 G, o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D& K2 v0 p* [, l. u1 X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v8 Z" v$ _7 n" s+ ]3 s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7 `0 h5 e  |! a5 }5 E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y* p3 Q& I9 D% |: [& _8 o3 |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8 T  c5 w# R6 B. R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 I( `, }" ?' g5 ], V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 }) N4 E: [$ f
艮，鬼門也。* d- K) `; s6 r; D9 G+ O' l" D
5 T) l5 d8 W- W8 s
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2 b4 G  Z) p7 b$ \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n3 v- R; j  ]8 O) ?: W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Q1 h& t1 ^/ z! M8 p8 C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D. p% C8 q8 I8 Q/ Z
4 N& O, d# W  R, C( r0 A5 E2 Y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0 x; @5 g+ ]) Z6 {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9 J0 I0 H6 Q. I' n# C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3 Z7 |, M' M- l; Z% F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Z, i+ \$ q! I( [! [- o7 P7 n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5 R( ]8 o! x3 a4 t2 l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j( W. ]; l  d  X: f' k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t3 B' g5 G0 P) b. x0 I; F. y& j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 o( k" U  w3 N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 O) S3 }# g6 G2 i- q/ @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2 E& o9 Q2 b! r+ D7 g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9 s5 Z* v1 U) O& @* N" P
7 q* S0 j% ^  j2 W( \+ N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 S8 E9 ~4 w* @# `0 L; S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7 L4 K1 M2 d$ m, A3 p, \! }  T
“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4 i( E& J" G7 j9 k& J+ t( d; |
. k$ E1 B: L& Z2 I0 |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9 |* U  m8 W4 Z) I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 @! H  W2 p- ]. I; D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5 A% ~0 _3 n. y/ u2 r' n) b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4 F% k$ m. v' q* Z( \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 {$ f$ E& U+ ^! \; D; [
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X% ]5 Z9 n3 G7 `
& g' y$ U, x8 r% H9 r1 |1 |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8 X% B. J. A7 U2 E8 @1 f
8 F: ^5 j! o- y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0 u; G  `6 j& d7 v' J* t6 a. u2 l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5 i* S2 L/ n. q: {' x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n, N# D. K7 M+ A
) y/ V# |( [: c# j9 f, t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G6 R& L8 C" E+ `8 ~9 a. y; l1 b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C1 a+ M9 n( C+ k- h" A

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R; W3 F3 v& o% m& P6 R
( R% Q# m. Y8 g/ i* p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_& b7 c2 Z$ U$ d3 f' f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G, t5 O: C" L8 Q! k9 x- F, |
1 m; T: n+ y2 C2 n/ A# j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2 U. F$ A# {% f6 e0 e1 B! M. S" |3 L
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W" l3 ^1 i3 x2 v7 e5 O  Q5 I
9 U; @* f% z( ?+ o
“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5 g; s4 v3 p. h6 I1 Z( v9 k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  ?; W5 z- \2 f. e$ o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2 b! W* }1 ~: E4 r, r9 T) o9 i- O: W1 R
) N5 F5 L* B' H) [1 M4 I. u$ Y1 a3 t
“哦，沒錯。”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w3 F0 q9 E8 w* ?/ S4 l6 N
4 Q; J" D- ^- K. L1 E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 O; Y( L0 a1 v" p  f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 s0 Z" b6 [9 C7 x9 `
“有問題嗎？”# W% \8 o. |  t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 j* L9 B/ w/ C
7 m( u0 ]% D) \; Q; T% ?1 J* K" Z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我也很想看看。”! z. A/ U* H5 z3 a- S0 h! O2 n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U" n  Y9 h3 M/ A" i
, g3 C9 g& s: p/ j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0 i2 n' g8 {2 \" j$ Y6 b; F
' i4 L& _8 g) ~; O8 O; p" o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 a9 ?& t5 n) D- |5 Q  f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B0 K' @- A% f9 r. b6 q, i7 O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 ~5 F' A- l: p& Q  e8 V+ t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3 [- B/ H. a' B( H0 L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 }$ m% [# S# P0 ~, B9 O3 {  P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 M8 S* t* |: n; }
' ]$ t7 S/ v) P: x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 A6 v% F- b5 z3 T% Y0 c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D! {( P5 U- m+ T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L' H& C" H( f0 [9 M/ I
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n6 y/ E$ W" ~2 l# R9 G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 V/ y6 G. N* O5 u5 a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L8 G9 t+ Y9 \- R2 I
- ^9 D/ s3 E, O& b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 G1 [. ?& R- w' ?& x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4 ]/ P& C8 h2 J, L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5 h9 {5 a7 q" p& n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6 j0 q+ H2 h8 m3 q3 d
- r5 @7 t! G+ n& u2 p) Y! U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5^#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y, q" `0 R$ `6 U, _& ^' S

# H: `5 y9 k5 G, R8 M3 f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r5 T# Z* ~* R- g" O' Z3 n  X( ~" u
4 Y9 p* g* j0 A5 B+ G! R( b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X9 P( t( A8 O' y, S5 ^* @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y" m4 }& o* c& t" O; }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 ]' ]9 V- N) q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A+ @# Y6 D/ ~" n: p% {
" q. _+ _' e5 \) V8 k2 q5 ]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O% I7 L" T& t2 j
4 q) X8 a- o$ X" [: r7 e: v( b; r: m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8 H' r8 s+ a( {% c  {- X7 ?7 |5 @0 H
0 A0 Z# o% z" }& }7 u0 D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u3 ]6 g6 Y: ~, C4 ?: p
5 e( a" ]  j6 O& ?, @2 q$ E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 M" ~1 f, b. H3 _( R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0 n! O; m: N0 ]: b9 J- p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 A0 R1 c! f  C! T$ z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p+ W% s; o) k9 Y  u3 F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4 D$ K5 A$ ?- j' J- Y% C( b
7 \& d3 j) T# j# l/ F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0 W( Z( ?3 o' R/ f) {
* b* n7 f: J& s" g* R9 J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c: f. p5 Q% f& G$ O, l' S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V/ h8 c+ S' N3 n+ F9 n8 I8 M
9 Y, k2 w$ C# z8 g7 ~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9 X: k  N6 w( j% O# @* L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7 L) V: i( I: ]3 f
: F1 c* v; E, w/ q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U; y8 E* c" ]0 U3 b' t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d8 q" a$ x$ D
! [4 o$ `: y2 B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H% c9 z  d1 a
' Y/ p: I$ D, w, U

# O& v) ?# u. l# x; x' ^3 e$ f
一& J; M! n1 r$ o0 v  o% U
* {7 I, \; @  T8 }
兩人在淺斟慢酌。6 u1 {. r; k* q( N5 @. F7 Z
5 c" \6 f: [6 ]$ p9 u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F0 z- A  m* K) g2 L2 x
0 {8 {( |. d2 B0 q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8 S3 y* E! h+ ^# c9 C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0 F) |5 `2 G# ?
) s/ M. W5 x$ ?5 L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7 {4 H, I: X" b( F, E

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9 v' W5 y) P& @6 S
. d% X  ~& G5 h& `# R3 O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h$ M8 z3 p9 I9 K- M! y
6 G+ W2 O: A! Q5 X4 p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7 p$ _! d/ W) ^0 D. z1 D% j  i/ u
: S$ ?) `9 q, b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L  ~. H. V* Q- p: }/ |, f) A8 ^% R4 y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2 B" {9 E! ~6 d1 |1 q6 o* _0 F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6 y; M" I' M; ]/ B- P) g1 f
- `% G- z% ]3 k, T
“真是不可思議。”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K+ c1 A+ N& B. R; B2 U4 c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g' h* [7 z+ X) _
/ D+ [: `6 j9 I+ r; k6 O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8 K4 j/ a: {9 _. T) g5 R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x' d( T) z1 `% s! l
7 M7 `% w" [+ g4 R2 _2 N% ^: d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b% g% `" Y) f' O9 C3 z0 P; G" C/ d# @
0 t8 q0 Z6 {: D3 Y  J8 @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1 u6 T- m* ~% L0 N; T" x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2 H, W- G1 E2 w1 Y! c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c! @. u6 G; z6 ^8 x! l9 g
% L! }& @& V8 r! J
“什么時候？”7 d) m5 o( m* c: b
% s/ B, O0 h4 E) B  _( w) s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W  s1 b. f6 i  E4 a! A$ P6 e

“對，對。”7 }/ e" o  D! @- F* L8 u

“是有事而來吧？”' x+ {: \  \7 X5 B3 A) R+ I2 k3 W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 [9 o: Q# j* N7 N) }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 y. F- p( a5 t3 u, |
( C, i9 |5 h# p, n+ E  e3 g$ c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9 q1 G0 R: X) C! W6 ]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 k1 k* S# c: ^. j: `* R$ J5 L5 ]( V
對吧？“2 ?$ ~) z1 Q) H3 W& h) p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3 F9 R4 a7 z& S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5 ?4 T* T3 ]5 h) m4 |

二
7 `( J4 S9 ^, @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 E7 H8 I0 i& q+ @6 i! T; \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d  e9 q8 T8 N
; u- \3 X" V5 e
“喲。這可怎么辦呀……”
, L" D" |8 A% N5 R" k/ g* A
是這樣一個聲音。1 T- g5 l2 U6 B( I/ }# L7 K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z& T) `+ b: J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Q, j+ ]- }' T. d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 M9 E* I" K& Z' _8 Y, G
9 t" Y" I& K2 _2 K4 H6 B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5 w# Y, K* r8 @/ }- n% ?- J: j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 `! i, Z5 j( }. ~5 }6 T
是紫宸殿的方向。
2 }! D7 f$ w9 P; x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L5 \+ R% S0 J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1 Z6 z9 ~. v# T5 K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 V! R# `5 A1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 d$ T9 V0 F9 @4 _
肯定不是人。" B& x1 u9 _- E% T- B  A( ~$ ^
/ i1 r+ `, k% R4 a& F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5 D3 A! H& [* Q) t9 i; m
6 l0 I+ m# R/ x0 A' e8 `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 V$ ^1 P+ Q! _, O
9 Z; q% q9 J3 z8 s* h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g3 C0 b+ x; r8 R4 ^. p6 W4 w! q
5 {* P4 x9 W5 s- Y% Z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 b1 a, I  \$ O4 R' d) V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就是它吧。”成親說。6 u0 u" n- R8 H, d6 @% a2 R+ L2 ]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g7 j4 p7 J) p, D8 p" W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 S. G4 t3 g3 T, s' {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P8 q# _/ J. l9 F5 m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2 M: F$ z8 I2 [) m0 z5 A5 g9 i!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U3 ^9 ?4 j2 f2 x; l* E: @
$ W: g2 l6 p, x% E2 V8 e& g' v/ t7 R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7 N3 h: P3 t- x- Y- ^/ t

見者無不驚呼。
6 F3 D; L: z% P2 n; N! ]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y3 e( I$ O  Q1 S; K) `
; q2 N' e3 W2 V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 T/ Y6 X! |! I
“遍尋不獲啊……”0 _% L. f% U4 Y' a4 m6 J# W0 A1 r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i0 [5 }3 ^; G& l

“唉……”

“實在沒有辦法。”' L2 |( ^' f" p9 v6 P7 _/ U  S: L- |" j
9 _* w# P% X. f) d; {; z" a% Y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M6 Q; U4 ~# z) g- Z3 i, D- ?: p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 s1 ?( v6 D: c" U5 t$ X! R( A
1 J' F  C" [% J: `% S3 B: p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 Q/ O% T' E" Z+ B- v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 y" ~4 b  x
, U, X/ B* h/ i
“咦！”
& {; k  X$ j# C- ~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g' [9 h1 B* z9 Q( \  b6 X# M3 c$ C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是誰？！”
3 T! r; k' P1 u! b% F( ]: x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別讓它逃啦！”
2 h1 n4 K- e; G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0 U# q1 M+ T* n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u% k3 [" W0 k3 F- h6 y5 \% y! x
# W7 u+ t+ W9 N( M! g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0 x! e) X6 y' M' p
; }  i& R. A- `6 q- {4 e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j( Y# k% W" S& ~& s

“敢來這一手！”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y: D' W; }2 W$ j- g1 w# G
! Y% f5 ]/ |6 h! ]! S; `3 v- k
“不要著急。”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 s' W! f, M+ x7 r6 |+ {3 w) E
: G* j' D+ q) z5 o0 i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 e) P6 a5 q9 B0 J$ a0 y* K# {; P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L% C1 Q% S) T+ n+ R  W& O7 f3 D* t! A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2 {' o3 ]9 f6 W/ C1 H/ Z5 k0 k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0 `& r  F5 F: J
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3 N" W  a' d' B6 g9 Z6 k5 y/ B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j# q" c5 ]/ K# m: E7 U

據說情況不妙。  ?) m& U2 ~6 C6 z( d! |0 f" r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t! e9 p# @5 y8 O& A7 j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噢，我倒是有好藥。”
$ a/ b+ j6 `& \' \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 ?* r( ]$ C4 x1 s3 |8 K/ x/ h; g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6 D+ t% H9 z0 H, D' Z
8 U) k" b/ A- @' c& u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g$ c% J  @4 o+ O! f* q2 I
- N* b$ W% i" {1 E4 k/ Y
“讓她服藥了嗎？”" T4 V5 \) Z' m! T+ I, z) z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 b: Z, z- a: w4 q  X
“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l5 [5 ?' B, D9 E: B* ^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哦？”
" K- s- X1 B9 @2 ?3 T/ {3 {, l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 V0 D' y( \
( V: D# U9 f1 S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N( v1 J$ {' P# O& E6 a* j2 G
  w  C% G- g. C' O
…“0 A5 l! G: E& v7 U" ?7 F/ J

“啊！”9 o* q. S7 y$ E& |; P
3 D8 q2 O. N, Y1 A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竟然會……”
2 Q/ {( z1 n8 ^( I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6 e2 [3 w! }$ f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 {4 J/ F  Q% r  ^3 m' T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 x) q) P' p: v6 ^! d! x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M) w/ y6 ]7 r; ~. b: A( b% x
6 Z4 I" T% C0 c  j$ a' Q7 s' G" E0 n
“我沒有那么說。”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o( O8 i+ ~, u2 J! V% f) K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0 M: x5 A6 Y5 o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 L. _4 v: }% g% L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L8 p) S$ \" w9 v/ X5 \8 c
" A" n/ L5 L% q  }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6 d* C3 k/ E$ c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Y; M3 W0 n( O  Y5 {
" |- @  S! [; J2 E; I. J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6 g& V# K) ~* Y, |# c1 A, Q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 x7 D5 W5 d0 N  Z7 y8 j
( s1 w/ R6 Z) T" _- ]2 `. U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8 x6 W2 k. H  G- N

家人匆匆趕過來。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5 u5 L" r$ l" O( R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4 U6 j, o" C' L8 D
& b  b0 g$ X3 V6 u$ @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1 T+ M: [6 J% i4 q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A* A& Z5 z% ~  Q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2 Z% q7 A: f/ l6 U9 c$ ^/ s, m5 a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 A  I& A$ B: @% S# H
9 w; }9 k. |/ R6 K  s" e, R. B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V# _) N) q; s* k+ n
1 E  V9 d# M2 t1 N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D8 f" L4 R, E3 v+ c- R
, s5 p6 ^# G, u  W
“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 l% g4 Q( Q3 r4 }& W4 I5 L
“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 ~5 S- _6 J0 a0 d* Z6 H  P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 Y7 U7 Q7 w$ I/ k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8 o  a3 M. {9 n2 K/ f  g% p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b3 l' T+ `2 N- h8 O# N. i+ H
8 ^- D& S' S3 n- r$ w' x
“是的。”
6 ]! p1 T% y: ]0 W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 S2 A, p; F9 z* s9 s9 ?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v+ u9 v3 l' Z: n7 w. l/ y
* C- t, z8 u) _7 j7 v$ C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j) N  k( a7 G7 J7 y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 B8 `5 t2 I$ O
& {6 Q! ?' t0 V, B' r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6 m7 Q. C  w  p1 L7 E
! P9 `1 [8 R$ G6 p6 b
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J; t, X" f4 A0 k* i& v

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0 |, c* i; p1 h7 @
6 e) I8 ^7 M4 V& ]1 c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 j1 S: i4 n0 y
“好癢。”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4 g" W5 {1 u9 p7 [

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

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U- y+ ?+ m( K" ?  U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 E% A( ^  r3 P2 |5 c! Z$ G
5 a* ?$ Z* o9 j0 w9 w+ Y, I( S
“蟲子好癢！”

賴子瘋狂地抓撓。' d5 A8 E' N, b, F! ?' o
1 U6 c- S% S% ^4 W7 R1 U/ Q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6 A+ y* ~2 v$ C9 j$ v& |2 ]
4 k! j- L* y1 k5 s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X7 [  I! G0 U. g* I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3 \; l! E( B' i2 k& a( G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 n1 O6 A( K* z8 ]& ]3 V4 E# ~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 \/ I) u* |! L5 D/ a+ p, l8 F' \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 W; v. O9 p! {& H# [- I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 g) |- k* e$ N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 G: S. _& e8 F& M4 u

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9 i. w) }. E7 b. O3 X
4 E9 @4 U/ C3 {, C
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1 t% a" J2 g: ]$ G6 J* L/ d9 L) X) n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7 S. [( v/ T! h3 O4 ]+ ~0 v; U5 @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2 i: }- H1 G! l# n; E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 k* T4 |' _# y4 p; _  \, v% Z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友則大人……”% H3 u, w6 L: \) ?9 I
5 P- Y6 O# W  E% h
那聲音喚道。( m3 h+ K1 w2 M$ Z6 R% f4 A
2 \- k: B9 o) c  D
“友則大人……”
; C( u/ V$ u: X( v$ w2 K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 R& Z7 I  Q1 h! W# f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C: ^  d# {% ]# `
: ^: c0 z/ |$ |! h9 n
那聲音又說。

“那、那誰能治好？”0 U( ~5 ?! f) s: j, p& U, U& a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0 i" {  a7 e, q, y) L& c3 o

“這個嘛……”1 i2 _/ @7 t" C( b. \$ h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5 P& i' u% g. `: Y% q5 m2 D4 H

“陰陽師？”* F5 R5 {" G! `" x2 |& O
/ P- f) s! Z( Q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C# U" b( }' f+ \+ H, R1 Z2 S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0 g8 \) n0 a' }/ G; W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7 x1 n: T5 z& q5 t, n
; U, W! I* h3 P5 ?& A
六
5 p5 k% a( P9 l* `. ~
“好癢好癢。”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9 U1 t5 D! h2 A
: ]1 @, R; J' `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5 c2 \. f" g2 K+ b! j
2 ^. Y% Y6 w: j0 `( N3 k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 K/ G; n& Y# H3 W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W) ?# ^! {; C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 n/ T  ^% _% C. ?  v7 G- E" Y
“全部脫掉嗎？……”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8 a, b; k  I# U( ]) ~8 V$ b0 g5 B; j( G
$ F6 D- u+ ^5 n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 b" u% {2 o0 |6 _+ A; l
博雅默不作聲。8 G6 q* B4 @9 U6 u& h" ?, W3 ]( o
% u7 E' K7 t( F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G* ?* S/ j% }' F0 R' M8 a
! t  @: ?' {( J; o& O) w4 ~/ w0 J
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 o0 _/ ?# w. }$ W5 g8 |" c
6 I, c! m/ [) l( m4 o! _# f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K0 l) V: d' b; w# q
& S7 E( h# Q, B" d5 \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z' e4 x& z7 z+ l0 I- F5 G
& q4 P5 o4 S; W" Y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L1 F6 n- X% w  @1 a9 w
  ?, p' v5 v- _" Q' z
“那好。”8 q5 s6 ?7 O9 j( ?# |' {
" @7 T3 J9 v4 i* L- j& Q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 h" _2 c/ Q+ M+ a) \- p4 B- n. Y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M9 D0 d! f% _" ^/ v- e
9 p% i3 j" Z  e( G/ `3 ^
“啊！”6 j0 C1 ~  F! M) R; N/ u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s' ?0 u2 }3 j9 p, x6 r+ j6 i

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g# n8 H, p( s8 i+ S
' }7 j- [% }. s; u
“開始吧。”& c) z$ O: C, ~

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 j( a. ~& D6 Q3 I* U+ O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F  d( m$ e$ Q' K
) C! r7 R  L# Y! k" G' Y+ d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 M0 X  a! L$ T/ A, J: {/ D
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V! d+ v$ e7 g# }; F4 [
% [& g& D! ^/ p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T. j/ K% Q1 @- ]
1 a5 _9 Q+ p! D; O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 t1 t, j+ j3 J! I* h% r
+ J6 e% V$ c5 w4 S  X- F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 J8 L: t2 U9 O4 e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 I- o. {: N4 M( b; e4 w
“寫的是什么？……”

友則顫聲問晴明。% d( {% w& n, [( o1 D0 V! v

“是孔雀明王之咒。”9 e& y+ ?3 T9 Z# A( u& j) Q5 X1 E) z8 R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8 [. A, o& n. ^/ J

“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2 c, g! X9 H7 r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 x# l* K/ O' y) x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 M* R) ]3 K$ H+ z1 ~. e  ]: e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n4 O$ ^0 N/ N9 q4 w0 r& N% a$ l
" z) m5 g7 F* Y6 j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Q8 S# `+ l5 o) s  ^% |5 Z

“咕嘟、咕嘟——”
+ P3 b" j+ B9 j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 p/ x; Z% Q2 j2 Q
“噗噗——”
9 V1 L0 c/ D1 B6 f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y; n( K3 Y3 h7 C0 J
$ ~! ?- U3 y0 j. ]1 e* p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0 [# D# z3 g* T% i$ Z9 l: B2 i1 ~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 {; V; t$ p! ?8 ~& ~5 P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 J" I2 C2 W( S' b: o, }( `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Y0 N1 W. p6 Y+ D4 v- N
' K" `) I/ |; N9 R' x9 x
“好了！”6 U0 y! s# q3 K) g- Z! n
) M+ h8 r0 I6 ~# {# k* E# x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 x4 a. [. z% E& l
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5 E9 D' p6 n# t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7 x4 Z, @: I. s" n5 [; r* m. ^3 O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 O. K/ w$ w, y) f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w% y1 ~, o% X0 l) E7 A7 c9 q
3 C. j8 h8 x5 ]( a4 p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T! C/ t- |+ l( R/ k# u" A

“啊！”
$ s9 n  b# ]1 S
友則驚呼出聲。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2 l* O5 F6 p3 I' a1 ~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3 r9 ]0 \( \$ E7 A0 w1 `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O- ]5 H3 E9 \7 h3 T  N
+ L& I7 b. R9 _1 E9 c8 |: l, ^# N( c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6 Q7 n* X7 X2 E7 n$ C
有甲蟲似的蟲子。) [* D, A8 T6 [* p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z! G2 a* V) D% f

有蒼蠅似的蟲子。4 f  n( M# L5 c- R* p

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 o( ]  W* P! G0 J5 Q7 b' w
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8 ~% A& A3 l) F, ~  r6 c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 g5 I" M7 ]$ M4 P" _$ H7 I
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P  m% V- b/ v$ g& \7 D5 U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 t2 l( T2 I5 d0 e% j2 x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5 W. ^' I9 g2 F) p! E* \$ v/ v, x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8 a3 T+ s9 a% l4 {+ F
“解決了。”" f9 @8 U- `6 J6 B- S- n2 u

晴明微笑道。5 x4 f/ }, q# ?# E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 n1 E4 {# }% j0 G. m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 r; m' j+ ?1 R+ W8 y7 N4 f
“這樣就好了嗎？”. y5 t( J, K, l: S
+ J( y' J4 @! n, Y7 l+ w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 f$ J. p4 W% p8 C+ O  ^; z' `- C
“是、是嗎？”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
4 m0 d  j5 @; ?
“這就要走了嗎？”
) _# ]( z, f7 h% M4 b6 d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 _& O4 \2 T  w( g) V
8 {% o: ?3 r2 ]  U$ B' l! u
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_/ r* O% x% A$ u
* D. u+ v! k  V+ G0 h! `. u) U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2 ]% A6 u! w3 v8 f* n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 z3 E: ]1 Y3 D4 Z0 \
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4 j' g1 _4 @) E: G$ c
) N9 ^" _  t: B& p! F* h7 Q9 s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w3 ~9 X& @- b" h

“那可是求之不得。”6 \) B" J- K7 d, E
, o( u$ U3 e  [- L
“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3 L! s; Q+ u& }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6 p* {+ R% }$ [. j/ G
( ?/ W+ S/ r' g7 {* k
八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1 S% t& C, y7 t- u# ^& h2 z
) T# }% W! r! L+ F0 q8 [
“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K; s- d5 x! F2 ?. W9 W
( @& h/ r' T$ e& n+ e- Y3 N9 m! ~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 y' @: _9 Q+ D! t0 p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0 Y" O& r6 I# j  u1 N
; v9 u; j6 h- ]' P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L' _# v' f- l* s7 C: q" e8 m$ _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5 Q  o% p/ `7 g" C- `% |
“應該說是仙丹。”2 _! O' G* {, P- q, Y; M
9 E- N+ ]# q! E6 M: X
“仙丹？”
! l" D' s8 m6 t; d  V0 `4 ]
“就是藥啦。”

“藥？”* g: P% G4 O: a$ a# M
5 l& l; t. e4 X$ g+ o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m- u: a# G7 n- @9 i1 y
* }" @* A4 B* i
“成仙？”
4 L8 h8 O$ L, N4 k5 _3 F7 h3 i
“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4 q/ ?/ Q4 x  A# T$ }! d& R2 X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k: m" P1 t; s$ e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7 {0 B4 L* I  K* `" x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 s# q! J3 z1 Q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s" ]: R9 X7 A/ g, w$ |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9 d  F$ r6 F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6 K8 B2 l7 M& w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D3 g& b' I$ y* \9 V6 i
7 A, J6 P( X. I7 w7 Q0 i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 O7 w$ x) _+ ?  d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 M6 l- q$ h: ?; C
# b+ `; ]* {% _' _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X7 x4 r2 \0 L5 l"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  t% J. T8 s* q: k9 q+ W; K
7 W2 N4 a, Y4 E0 t; Y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9 C# E: o8 ]8 C9 {  D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5 P1 X7 m) |0 [" [1 f. @3 y3 e' @
“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S+ T# F& p% o' J6 S/ n: u( r

“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博雅點了點頭。
2 p" l  k2 ]* }0 I. F+ K9 q& \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是怎么制作的？”( J4 u. a% V7 c, s8 A* W. |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7 ~& a/ G$ [4 ?  Y; m6 t

“五芝？”
+ ~0 t$ _/ @( v' [( ]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Z' D. q/ \* p  t5 t
( Y9 V1 b9 _0 f$ u" ]1 s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l, T" b8 ^2 R  {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6 c% ~  r. ]# A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 C" o5 O' v2 b- n6 ?
“煮多長時間？”2 M) w2 l/ O/ G% \8 b3 K

“這個嘛……”$ L/ G; j2 r6 A% f. v" v& R) m
# X) U% O) J! ^" d1 ?4 C
“要多長時間？”

“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6 @6 P+ B+ X# \/ a& A1 f+ R
; X2 Z5 H; w/ l' u5 l  \# k4 }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B6 ^3 T) z* L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R" z/ @, x" m/ Z3 d: |: G" {; w  c
- ~& g$ M1 L0 Z9 r8 w8 W- s) K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D& q8 k  x" y+ h- w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 V1 `9 Z2 L, M
“還不行。”
9 o7 c" Y% s7 h* Q. O- \* x8 ]
“還不行？”: w5 a+ {. F/ B# n% x  s4 h' u0 _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U  q3 \6 B6 }# ]) Y
  b$ ~  D" T1 J& F/ R- ^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G* W  Y# F, V% q1 x+ W) f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 Q" t  V: I% C$ W3 t6 q0 V( e
“生物之精華？”% m6 ]' o2 n0 S6 i0 r; Z2 `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M/ c' v* G# k" v) Q
) g: f2 x8 O$ a& K4 J1 Q
“噢。”- G2 M0 W* T; n) ~8 p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 o8 k2 b( w3 F: Z& d0 k
“我了解的情況？”0 X' T/ f$ G% [0 P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y; b* t, ~2 g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1 j8 x& t1 `8 v3 P/ |$ N3 c

“他是怎么得到的？”
5 G+ l& J2 [4 A- q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 n+ H' G7 h" M/ A  X# ^
“撿的？”
7 W. y6 C$ W) K" ]- X% ]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6 t$ W; v1 r% d8 s% x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W: X1 Q# F- s/ ]9 Z' x  T
" k* H% e% `1 x, B+ O, O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3 o, s: O- Z8 A
' M& n+ o5 J6 _! e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7 ~' e: F* k6 Q. U+ Z
( }' O7 X! w! _( ~, W. P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B! c. Z4 V3 C% i
* p6 l6 F6 u" @/ v) ?" k5 ^# J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2 @$ W0 O$ s: Q# S8 \3 E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 y% \, Y9 M6 _4 z' z8 _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N( ]' |. }- k; C
" E" L  H4 [. c# k# E+ `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D: x* K/ Y# x1 U) q% x6 Y
. Y3 t& Z- R- H% Z" B; F& \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1 G9 P' {7 E8 d# P( ]
; e: H8 g3 Q9 W) G1 ^! P% }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g7 t) I& D' A5 l8 F& x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7 E( o$ |* R' J' f/ ?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 g; m8 b) A4 @) q* C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J8 ~4 h+ C% ?& [; T, E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5 N# b5 n, m% b0 a1 c% n9 _7 b
8 F! K  M) }8 m3 c1 Z1 [
“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 P. N- x  ^# n7 o4 O: |, O
“問他本人？”9 ]8 k$ x( ^! I7 [/ L3 T
4 _- i! J( |- z8 K3 Y# M# X) K# `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7 W% g4 i# }4 y2 E$ h8 t9 a) ]
“來了。”
, a0 F9 R! y9 F( e0 S
一個聲音回答。- o2 G: Q; P: P, k* @  Y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 M+ R9 n, B/ r' e, r  b1 H
“啊！”
8 T7 ^1 g/ e. E: k; U5 I, U, z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f) D# B: O/ j; x
  F1 [' d! W; G3 G" ]1 U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8 |, O& i" t0 e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H: l* f+ v6 a8 j* o6 f; U3 c
! c% ^( |- p1 k2 n7 l4 O7 A! \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9 c/ L+ ~% L2 s) X7 T3 P3 }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C8 h: Z0 {0 S, f  G: C
! |6 A$ }% ~( s
“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2 m/ M4 y/ w0 K6 U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 W4 d6 u. d+ W# v, D) _
“沒錯。”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 h: T$ S/ y1 c" r# H0 J4 X! ~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5 B  {+ L- B' T
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 X& l; T% R5 h# o
“噢。”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6 R" J& d1 B) z3 {' U, d! e9 D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 l  r/ q$ t- r
“太好啦，太好啦……”, U. \! e9 l, _" E
# k4 y5 e: s9 q+ ~. M4 c4 m$ I# b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T( M  S+ V6 l' L; w2 B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H& l. H4 I0 z6 P2 {
% f3 p8 m0 N+ t. o  Y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K' G: Z/ |" |7 \8 ~1 a; T$ Y8 F
- h% \) l/ v+ F4 J( t$ e! V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7 D1 w- b; R# z5 w$ E
  m5 m- m! R, X( S, t+ F- m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8 m$ d9 ?9 M$ J9 B. h3 e6 B
7 @5 i( c/ T0 N9 W- b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b. y& p" {8 D
. B4 e' T0 D2 \. i5 [1 Q5 W: e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K6 O$ ?: _0 t2 S' u8 @! v
4 e( i2 C/ y( T8 o3 e
老者凄然一笑。# P2 x" y* u" C. a! _- [
% y7 m0 Y) a; R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2 Q' S7 T, L+ Y# v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1 w3 ~% x1 M- Y6 h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5 v& l5 z& P& G+ t
6 V; z8 C, m- ^  U% Q* r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 t6 U6 C. F0 t4 b
! z1 k! P" ^, I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1 B' S0 h7 S) z# L: o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B3 n5 A# ~- L2 @: c9 D+ C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0 R9 N8 H6 ?, l8 Y2 q% s

“應該不會吧。”
6 B0 Q% ]  ?8 V: s3 N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I; L& I, z; h) M% d4 I, i
) z: d% Y* Q- f- Z: n/ X5 Y
“原來如此……”2 R6 n/ i! n7 S, |& w* q7 d
& \/ q+ S6 `2 v, g0 N* \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_% B9 L" M6 ^  G0 Z1 s6 G6 v( w8 |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N# `( \* u: a& h1 k0 e" F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p" p$ z% l+ V$ T2 q! ^
( y3 B6 b" ~: v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k' J6 ^- W9 p6 J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 i9 `( Y" v4 F0 j6 B. V  @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向空中。
  t) W* Y/ Z, J4 w- K8 z/ S9 _# a
“這是最後一塊……”
% p9 s3 I9 k4 h# n, L1 [1 F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I8 K' }  q2 H2 [9 N: e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C3 S. P, @0 {! S2 J2 A! \
: q* l3 w5 @/ p1 W; D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D/ w- L; s# V
) [; Y8 U: p3 [
“真是好酒……”" E5 c4 a) v; V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8 j+ v6 K# u! o, D: k- t
  ^4 V/ @0 `& F. r* `; h' @. e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 c) a* b) u9 H$ ^/ q8 Q% M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5 @* s# f0 e; w' h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 G1 Z0 g8 L! ^1 T( V9 r& d
“終於走啦。”
: z% b9 l6 X$ |8 I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1 {' B% Y3 R' r

“唔……”9 f7 E1 D0 ^- e: m- _

晴明點點頭。
2 p& N4 Q7 T' s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0 R6 ^& e' j$ J

一
1 N: S$ F  g2 }2 @. f8 U, V( Z5 S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3 \$ r& x' a8 _: L. E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H% T3 }2 r" ^; V2 v) d8 i
7 X6 v6 E2 j0 v" B2 o' w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 v2 v% p' W5 O! e) ]: Y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 f! `) U6 M" Y* m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s& j4 b+ H& L3 A  N
1 z) _6 R$ g- \2 p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N  p0 h9 i' ~. h5 x- s2 F+ y6 w

沒有風。
- d/ z2 f* v7 e! Q+ e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2 _1 b) t1 R: ^& M3 y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 p8 f3 J3 w8 o4 J$ [1 W) I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2 K; |1 e9 t: l0 |) G5 Z4 v!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 ~% E! N- `/ h0 T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 C2 [) B" P( v$ x: k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 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U7 P. p; p8 X; p+ }0 Z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r+ O+ |7 x$ a
6 M6 b4 ]/ F; |& ?4 Y3 ]2 p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9 f% D" Y/ R6 @* D) y) Q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 z3 }! r3 k" e3 o3 }5 m9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 Q. _" N0 ]  s$ z, ~6 x! i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E4 ~+ }0 v5 h+ W+ ]" m
$ E& W0 j/ O" g- u. X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_- [7 `. a0 s8 o9 b+ |# p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0 M8 r9 x, Z: D) q/ l- ^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1 w* o6 H3 F; X6 W$ M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 ~, ^, ?: Y' U+ }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2 ~# x8 V0 g2 B  D
" f# y& @. s& ^9 m: y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8 O  F' X0 w; t& e+ b- h9 p+ ~. [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K8 R1 V7 w4 y, I& R4 v
6 j3 I5 k, z/ G) X/ H) f5 x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0 [+ u% e9 e# S( o0 K7 g

那聲音又響起……
  f9 O4 V5 y, q% [9 |2 E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G4 a5 G" w1 |; k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5 I8 z5 d& t# [
( C/ d3 g  j$ Q
“噢？”9 m7 C8 y* y& x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9 {# j! Q* d# P/ s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1 D9 f: {5 _7 O9 v' t0 J5 s4 G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l* U5 n0 e9 B& e5 ]+ {# ~
“哦，嗯。”+ Q& O# h" N) V1 h) g* Q
" k: M9 v% V8 [) T$ z6 {( z, F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 n. E% g: q0 t5 m) N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3 J3 L. P4 C- [3 f" L3 h; b
* z2 H3 s! z) K2 w8 ^1 F, G  R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L" V2 E( U* x2 }5 q
& f8 F2 }( s: @* x1 \3 f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B! o2 `! p3 r% ~5 v( n, [
  P' s, n( W& S0 {2 i* R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 e8 n8 y8 Z, x. m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6 `5 P2 t; `% v' x$ `
6 E- O; J! r/ d' d" w8 p* T1 U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m  U. i! c9 C' `+ N7 P3 k
4 x, t) H0 F1 t1 i4 [! _
“櫻花怎么啦？”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1 \$ t- p4 @( d: U/ h5 S
" x: \5 T! i/ x# m3 q  J% x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人的生命嗎？”1 m' H2 t& c& u/ Q# l' B. e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f- A7 N+ Z* k- g
+ I" s+ ?, Y  |* v2 T& P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0 S+ A/ Y, b: @, U9 W
“……”! |' u+ a) t1 ^/ e$ V; R2 a8 q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 ?/ q( M9 E6 s4 \6 g+ H
“唔。”( N4 I8 o! S; }" E# b& u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p, M! `& N  t' `& k' R
' n  e/ }5 I" k
“……”8 ?8 `/ s) f1 g3 i
5 B: T# o( i% B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 ^! N3 H* I, ?) D; e
博雅雙頰微紅。$ g/ C: g( V% X' I1 n' A. ]
/ _# K8 B1 \' |  H7 ]3 q5 O
“蜜夜……”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 V6 V6 \" u: n, k7 Y
8 `' U7 `  s: y# h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 E) n4 I9 P' U8 e9 J& f
) R  M" v' u+ j9 G3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 ~4 F$ y) K& ~3 Y2 k
“逃避？”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b4 {! l7 s( l! ~0 s) s& x
“看吧，你就是那樣。”' s" a) L: f8 y" q: @! z5 _9 Q

“又有什么事？”4 T$ H- W& O* c4 _' d! N% c! g

“你剛才笑了。”. h! h7 y6 O4 B8 w
1 S$ Q. `' h6 D% ^) s9 @8 x# h+ p
“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 g' K9 |4 Y# H/ @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 I9 }6 q: x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c  p* C+ W2 M
. u& [% A- r! f1 c6 s
“是不自在。”
1 k: d& W: j& R0 b3 V, z1 F
晴明實話實說。

“你總算坦白了。”# x3 o9 y! X  b" Q  X1 C; T

“嗯，坦白了。”; x' D* p+ \$ m8 O' ~  @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為什么佩服我？”3 ~8 L( J0 Y9 T! |# x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l. J+ H! g# h& U- ~
: A% n5 S4 x% d* Q" _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 R! j( }4 z0 a, ^: H; [+ x4 T& X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5 G; B$ ?6 U9 J2 e1 b7 l: ^; \/ x+ l
: e$ g3 a) z# F( Q6 ?
“怎樣？”, o8 G& w0 s5 r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8 P5 h  F, _( M/ E5 Z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不明白才好。”7 J8 W0 N$ s5 Q% @
1 p/ g! f( T- F$ O( L* S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Y2 [* \6 I  e/ i8 ?/ p
6 r5 I& V! M  c5 b; A
“沒那回事。”; F3 n9 ~" h9 A5 A& s. k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 J: O8 i% _4 T# q7 `
“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 @9 [# a' A6 i4 u4 v
“嗯，有事……”

博雅點頭承認。0 A9 a3 @; h% r3 B: ~
$ f  v& U$ _1 S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h2 f5 ]) L/ D: _, h8 x$ a6 P' Q
“是什么事？”( i. W  q# J* m/ d+ W9 X
) W4 J" r. @( W, r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W! h) T2 e$ W) F+ J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Z2 I# Q1 p' m% z& i% @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他怎么了？”2 p. E6 [1 {: O; f& `5 H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怎么個怪法？”0 Q2 m) p! E- i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 f' F8 m! D# O/ |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 _/ m3 f' ]" y) X
三4 T" x# f8 a5 [- b) K1 t  h0 p, Q/ d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0 c& ^, K& i" O! `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o( f, D0 X' A* G5 v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0 E" F( D& U: O0 t
8 ^7 W6 O$ `4 }% S, S. ?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8 @2 P* x- D$ O( n. g+ J2 {  k
0 y) u) R1 D3 u% P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 L2 `  G1 u( N- I. J
' ?* I: m: Q- a* x5 P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8 b, D1 I5 `2 v/ X* c& M
4 i: S7 ^( n; T# m7 [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g0 ?# z1 j: v1 D$ H- y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A( n3 G2 r! q7 W8 y( R) `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b; ~5 o* N9 j" S4 B4 w! @/ ^4 b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w7 S6 _: d4 x
4 n- n# r" ~# e' }( a" l# q- f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據說他這樣說過。( W" t( E3 U2 y- i1 y
5 E% \5 A3 H, c+ |7 C! C/ V+ G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W& F$ V( s& m! h) g1 a/ ~4 Y/ o
! y6 O( e" a' a! O& ~# t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e% X* T2 A& E5 P) m
& n$ j6 `$ `9 ^! g* r3 T' H+ T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a6 n7 a, J8 w% s
. m( O& U' A8 F% ]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9 z6 q' R  `) j- P2 J. O# F
) o3 o9 G4 A: E; K0 M8 w  V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1 k& R: P8 J0 |6 ]& x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3 R$ C% j, H0 [8 j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 z; @% m) g& }9 D/ m  k& N0 q* W# ^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6 [8 Y) a6 c2 q6 D, a$ J7 [5 s$ V
2 q+ A  q& a$ A2 x9 J+ i0 g0 S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y4 B3 e; k+ O
1 G- ~4 N' [  h$ Z- u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8 D# ?! y" `, r, H6 A9 {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 @2 G. S8 B- A+ l& n- c) u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2 E. }% v* d3 S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c& Y, h' |2 J7 q4 l* W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3 q5 e. p9 {3 T) z
# F  c4 V5 O% o3 I: o7 i7 T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話說得沒頭沒腦。3 Y; s# a5 [' C) T7 w5 p
+ t$ u: ]7 m% p0 y1 ^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 H( j! f, Z; I9 O7 o- L& [
“那樣挺慘的吧。”% w7 R6 J  T6 W% y0 ~; h) L3 I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t" o3 g) B& e  q9 w

“給‘山’字？”
: D3 D, ?8 y' b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 ?& W! p  O; o- W
3 ]/ ^; `1 _3 l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T# z: n# O" g5 Z8 n7 _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k3 e. P- P+ n& g/ O
" A, a7 O! N/ D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s# A# M+ }1 q6 m: m2 \
7 g5 Z, T! h, l1 s$ X2 f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h; f% e$ h* C' t, E4 G2 a

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x* e6 u0 q3 f- M5 h( g3 i

“伊成大人……”2 j/ A  Z) d1 E1 R4 p9 B" f
) f3 j; v% {/ E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C% F  e7 h0 H3 D$ K. |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3 a: w2 S3 q7 Z1 ?8 ^& K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B& @' [# Z0 Z8 s/ R9 }. G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K' \0 a. M9 q' y
2 s8 m$ V7 J& O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M  {, F6 }- ~9 Q" q
0 `8 D" m4 S/ E$ s  p( M
“你說想離開‘山’？”' I/ U1 X1 r4 T1 m1 {! j1 G. R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P7 p7 f# e/ p1 r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I: H' N9 e0 D7 u9 s, Q- m6 p. U
3 Y2 `; f# ^5 F  F! ^* F$ q* b# E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 U- v. f5 \: u2 V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Y9 i8 f0 ?! i7 s3 |
# P( l' d8 L1 \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l3 r8 h* I' s- O$ G
6 @- s* m% A" A2 T* n( `3 [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4 e1 ^5 t( C6 m4 g* q1 H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 B( ^( ?+ z2 u* g" g
…“博雅說。; v' k; K2 a. G) L/ b- _( B! d3 {
, G  d0 y; p; G  O4 h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 ~7 P+ t0 v$ G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6 a4 [* O! {/ D+ |+ ?* y

“呼喚名字？”博雅問。
; v; H6 G  w- |0 Q6 w% f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n/ M9 m# g5 L1 S% L. a7 b* g: \

“是咒嗎？”1 R" S5 J4 ]4 e2 q/ x( j5 H% a

“是咒。”
+ x, c  b/ W1 x; r% ]' J- j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6 a+ t4 w& q2 o
“不。”: c# k/ ]  i3 `, s% J& b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方便嗎？”
) {; ]9 T$ ?- @% K6 V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o: G- x! a& }3 D) t- a. l/ }! H
& p/ P+ K4 Y+ @, y
“嗯。”3 b) c, d! R$ p0 B" \
5 C0 g! \+ ]+ @: c
“走吧？”9 e1 h4 X- m' y/ D6 f5 s

“好。”: m) m, k" h. i9 M+ v
) z1 N) K& _. ]. q4 H; A& T
“走！”& D) q# B- ^4 `5 N' D) k6 y: s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x5 l+ M# ^, Z  I5 `$ F; j
四& W/ w) ~/ F) G1 @( b' S
3 c+ l8 j/ f; k9 W3 C  h% B3 X  Y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6 }" Z4 |1 {; y/ j0 n8 u/ v$ p3 R# P, N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q2 y% B' e& r3 _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w7 e3 {; k7 }+ k3 ?0 ~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1 s; R6 I# t3 |' o- X( U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 v; z1 ^, l0 f5 |6 b5 K* z$ L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5 l4 ^1 h2 z4 [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9 J' {9 m4 {# o. V
% E* [7 y2 g% @7 Q# W0 ]/ O) D
“你說‘山’字好？”+ E0 @& a0 Z% V& M+ a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W! j6 c8 ]% G% E' Q. T) c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s* o. ^) G, r9 n% ?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 N: u7 J% v, y! D+ Z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C! V4 [7 p4 s6 X8 r1 `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4 u& V0 T! \# r( a9 k: {0 n) h
* g1 ~% B! h) D+ d( Q8 k0 F' F$ I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x( Q  u6 h7 y
4 {8 `* O$ Z  ?' F5 u0 ?" ^&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A" ~4 E* c/ P/ O! J( v

“嗯。”
/ W: P+ ~; T7 E: n
“看見什么了？”
( T. z5 w# ^/ y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X% S) Z6 ^, [4 W1 Y$ x3 w1 W- M0 ?

“想看嗎？”
/ ^; \$ n, ?# F: U/ |
“我也能夠看見嗎？”

“也行吧。”% `2 x6 ~/ m5 H8 k( q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b( `# `& Y: t4 L% P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8 V% p; T; |, {  O# K+ [% I
$ ?* {9 y3 c( U, B7 k
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2 b( K' m7 @% \- `6 t' A
  x5 n) T) j0 I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 E; B2 p, _5 _1 P' F: e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y) v  A3 E' n! q3 r. W& E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Z' Z. y% a# g/ _" k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9 n3 [& u3 ?& `1 q: ^2 H. S
3 y; `0 l+ z. [2 G! `7 D6 E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 E" z. i% h. N/ e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 E- a' }. b6 g) O% H7 ]9 @' i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P" k% J+ L* a3 u+ \
/ k4 E8 g) v. `/ @! p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G  C5 Z1 R. T

“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 Q0 H# L, B9 w2 N# n$ @- j% n
是一個漢字。- L  v$ L" a$ ^& A: Q$ u2 a) ?
" O* Y, U5 {0 B+ F( ?3 `
“‘山’字吧。”
* U: ^  F2 O3 B9 i1 K2 l0 ?
博雅自語道。2 j3 ^. ?, i0 p  j( _& w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 `: ]* z7 r6 c& ]0 F# R+ B
字。
. ]/ `3 p* }1 m1 P- c+ n" L( O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Y# e: k: u' i3 W/ q% r& O
1 V5 E4 F: _1 `" e3 t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w4 R& k- y( G. l) c2 g; Z* e
/ `! A  X8 v7 O, e+ K% L5 F
“不會出事嗎？”! \$ f! D9 s5 p' K6 Q  s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T% l/ \" D# S. V
$ l) _# ?& G/ t9 I/ A. N2 P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d% k. O" G; j' d6 b; x

“哪位大人？”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 u+ |8 v* t/ Q3 P4 \5 u! L
“你也見過他的。”, n" w8 P. w( `1 Z
. K$ |' S8 s6 z0 S. V. ?3 G( M/ o2 E
“什么？！”
6 K6 R' ~( B, V4 R/ w, X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8 d) h: r- f" q" v+ f

五* }) o/ u) D7 l! P: M
8 H* E- Q- T0 I1 X7 _) \" W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P3 g2 c0 g; i' p( R% O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 T& b  \: a5 h. i. F5 u7 m
8 F4 Z$ a0 Z0 F4 R: Q% s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3 _- W4 |7 |/ o, N/ a! F

這是在保憲家裏。
( t" }$ J" g" a5 z- G- n9 U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2 a1 R- Q- f3 \2 `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 F6 R( R, Y5 R5 w% O
黑貓。
- |3 h9 E. c8 z; C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X6 e5 W% b. |5 i, D5 s  ]
) D+ K) r% l- A0 u7 Q9 W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9 A2 D$ Y* m& ~, N5 z5 h6 a: R: ?' [
( t1 S5 F8 N1 D. M5 B7 z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j; l6 `! j& z% c: R% Y$ n
5 T! d) Q8 g$ e9 ~6 P& S
“有一件事想請教……”
5 L9 o9 S. Q% b& z* U* C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 b' e& b2 K1 o$ a* h, Q1 B
“什么事？”保憲問。, x$ X' S4 X& |7 T) j
- |8 ^/ D/ G0 c, u/ a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你說‘封山之法’？”' Q/ N5 C6 j, k8 o* Y2 _. g2 x
5 R" x& x5 {8 B! z! U$ T1 Z
“是的。”0 U- r# c# _$ f8 ^. ?, q; b  q

“這個嘛……”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 m- F( h8 F$ ~0 N' }& {" f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3 X0 _% B: K, q( o4 R, W: G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T9 p) e3 S' A* d& @6 Z
( b0 z- z+ Z1 \/ P
“你還記得嗎？”
* R. d+ A. `$ O/ ]0 i' _  V7 v
“不至於不記得。”
" a" Q! U0 ]) `# `
“是什么時候的事？”

“等一下，晴明……”% P( r) J' A5 j+ P# x* f+ E8 m; [
; |5 e1 l: ]4 {5 M* Q2 Q* `% r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 S1 y5 ^/ t& s9 i8 b5 r; e0 |- H! M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r% j. g4 w! c% L. z% }

“是。”
! G  g* k- g! P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V% H, B, q. |) S. L' ~$ y3 g
8 m' x$ o9 ]  v
“……”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4 F% j% A- P1 c6 x$ Q% O1 _; V0 @
“是的。”5 }7 E% `' p, G% k3 u. v

晴明點點頭。5 V) W) p  j/ m, g

“的確是我做的。”% d- |2 C2 \5 \1 j3 T6 ?5 G

“是什么時候呢？”6 k- o2 ~) @9 l/ B
2 z% }' ]2 l% E, m- I$ B
“早在五年之前了……”
5 T8 N6 I  n6 [* l; ]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 c8 Q, f5 `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2 G! q. P7 K7 g' U& r
“好。”- o* e% Q3 \/ o" c' _4 m7 p
0 k, P( n% ?5 |
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 c& Y* L: i3 O2 ^/ a; S1 Y7 S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5 g( b+ q3 ]* n. O+ N
“那男人是誰？”
! w* l/ Q  C- d4 O
發問的是博雅。
+ ~  E, M& F  w! E8 m' C6 s4 m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0 T! g; J+ P# z9 ]2 y* L. j8 Z' h. |6 n
4 n. a+ O# X6 u0 \8 l- f6 X( L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8 f; h, p" h( R8 u; t3 ^
1 i6 f3 R% ]  l. F* V
“這是指聖上。”' O  S$ [. V7 w2 L& w7 w9 \) _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c& I0 D  B; S( A6 g8 H6 v9 u
5 {4 V5 ^% h9 j: M0 L+ f7 H& M; x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Z5 l* t/ Z9 s" |# u

“沒錯。”

晴明點頭。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 E3 i3 O0 n! ~! y; x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 \: ~* i( P& Q5 v6 M* h5 H
“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2 Y' L- K' b! E
“然後呢？”

“我射出了回頭箭。”* O, e# _2 d7 e8 u! K7 \, e
+ N3 [2 r: J# ]
“哦？”& `- a3 R  [1 @( P; b2 `2 _) d

“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c" @. U. t# c% _
3 C& t' ?& B$ S* l0 I( n
“噢。”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7 m7 R8 v& K5 n7 s# L; X0 x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O6 `+ n9 q" m8 V
9 O  P) Y+ N5 Z  x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T6 r( Y; x1 [8 v
" i9 v/ T4 @' w9 `4 H0 K: g  h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3 X1 i  x1 ~7 C$ z2 a3 W4 W# U/ x

“他怎么說？”' I: V  Z* [3 ]9 k, D1 S

“他沒有回答。”
. f) H) a, K5 Y( J5 q, L9 B
“哦。沒有回答？”
/ p4 ^0 W. I& _4 s' u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6 W0 D  O) [" |6 H; a

“那么你……”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 {# B+ g  d; y8 h4 j* |: [0 W
“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請問。保憲大人……”4 e, j, F! ]0 o  I& h. ?) v$ ?
# j# W) C, f1 e  W, U
“噢，什么事？”/ I' \4 i" k8 g& L2 t9 `" Q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 r/ t2 J% F9 h; i9 M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r/ _7 Z  ?# ?' o# j9 a
7 Z. Q, M4 V$ I3 }+ J) m# @+ t. v
“什么事？”
; D/ n' X" ]& e1 R& ^& R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2 k8 V/ C: j+ F: V3 v, s

“隨時歡迎。”5 v8 l: B5 |# m) Z' v9 p
1 v( i" B! _* u" A! r7 p: E$ `5 B% \1 k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s9 T# |, X1 `7 J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六
* S: ~$ C/ a% L# M4 j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r; Y  |. V) M
6 j7 |3 u, o6 r$ l4 \, K( J/ S0 Q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5 u( Q/ X- X5 g8 x9 A3 @# X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5 \4 {  V8 R: T: k$ U4 a3 W

月亮升起來了。
6 j- @8 V" b2 V% S- q% l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k2 Z+ m6 I/ `6 o8 Y! ]& \" K* F6 ^6 b, O
; n* W+ u9 f- x; s+ k3 _: p  z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 r+ s) d) B" Y6 `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1 `7 ^- ^3 k- X; ^7 q5 g, C4 w$ z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0 k* T3 v1 m5 P/ F! v5 `+ P( k
“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k# Z0 y" X+ S6 q! D# T

“為什么？”晴明問。
  D# [! R+ `$ z: A, U5 _4 f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6 T0 r+ L" _$ M+ n7 |- X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_$ J* ?3 O! f. c% h
8 `$ l( z! J0 L) a/ e
“封山的咒？”
+ u+ d: T3 ]/ k( n) X2 e
“對。”
, v, t1 R1 Z, U6 z" a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Z' I  g7 S3 C5 ^2 a/ G4 u

“就是它。”
4 b( L- ?/ s: }, \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 b$ h5 @: U+ s( f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j* y( w1 r, B#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G" v  Z+ D- p6 B/ ^8 N
: v! M2 r8 ]7 |" n, Y2 V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s" P3 V/ I& v) H/ r4 e0 K+ j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k/ w! o0 A# h$ E/ v+ x7 U

“於是海尊法師就……”' ~! V. _9 E0 V2 q; `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S" Y: a$ p1 e3 H! L( ~" o( R# |& V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0 a8 D- m% ~4 d+ J/ E" U* O+ x  n
* p6 d- l( _9 n3 A3 y% m. T2 g( D
“是啊……”9 {# y/ A& F+ K( ^& |+ q
4 y; t7 p* n2 l7 s4 S6 ~9 o8 `0 r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V& B* p/ Q: ?

“噢，大體上知道吧。”; M2 z; `& w( S; q! B* }

“那你就告訴我嘛。”- L- I* p  p/ B# C5 X: Y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 G9 h5 I; b) {8 j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D. a2 G! ]0 ~6 i& u' c, @9 o

“什么！”$ m3 w3 k+ s5 ^
/ i' k0 w3 _( y' Z& ?2 S1 k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 s: W; f3 P- X* i
“喂，喂，晴明……”
1 t: l% X' k5 P2 z3 {# e3 d9 i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 K" B! ^" F6 }4 w5 [3 B6 {
“蜜夜，準備好了嗎？”
: h) y) X8 ^2 l+ |
“是！”
: i9 q8 P" Y. X6 M, x5 I8 ]4 P3 D& k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1 [# @* O( E+ D; Y

晴明接過毛筆。+ U4 ~* g: f1 z2 q7 c* }
" _6 `+ Q: R- C3 q5 ^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 G! |* w/ l( {  G& B
“就是做這個。”
9 M, l8 ]+ V! `1 C5 [9 u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8 H3 |- {! q/ _4 ~

“山”字變成了“出”字。3 s9 B" a% T0 s& |* K$ s; ~

“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2 G- P( _5 b- n
: y7 F) R# n: Q$ i3 T# L
“晴、晴明……”
( A% ?: _9 z; T. f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4 e% Q/ y6 x! l% e* E
" A3 ?6 R, i8 O: C1 t8 J2 W4 s' J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 B. s* c/ Q( n1 h. a1 I, T1 i$ b
  ~6 A# P8 m7 ?. ?3 h3 T+ n
“櫻花嗎……”3 z9 U7 {% L: E7 y; g
/ M+ r' L; w" j+ R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u% B% ?7 s8 \5 K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n. S  L3 M& f1 K+ \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 K3 \8 z6 P9 A0 i# c! ~" ]! Q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1 m) i0 i" h) K: ~% K& M( ]
“是海尊大人吧？”
1 w8 c0 w- _; m3 V% ]
“是。”
6 W7 s3 V% |* Z& g  V) y
海尊點頭。4 u5 c8 ?8 l8 \
3 K% h4 V, H* T. o/ I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y' ]2 l7 O; \5 z8 l9 k3 X
  B9 V5 P* f% \( \; _. r) ~+ J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i" k& c7 H: P
* ~9 e( S) g( t" R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s6 M: ^% G% t; j5 I+ \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 }0 @  H! \# l
4 ]9 ?; R& A3 ]( J8 K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m$ `2 i/ K$ m# @) E3 N
$ o; ?8 v, i9 h# d' x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T2 l3 I# ?7 B4 c9 _' h3 c: C$ S
8 d( s) F) c+ Y; ]
字。
5 N2 }+ d8 T( g7 T3 {; O
“原來是這樣。”
; S* r8 G- F' I1 {; K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0 q, {  M6 m5 [& N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c$ b* \3 s  e) E/ N, t+ w

“原來是那件事啊。”4 l% p1 T8 n+ N& N% ^9 _
/ Z4 h7 l- K: L9 ^( _, H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0 }9 O) i- Q' B+ {' s7 V
“我想要錢。”

“錢？”- H  [1 Y4 @4 ]

“錢，和欲……”" J0 i: z: P3 e; o1 F9 G

“欲？”; M* r% b* T- {" }' E0 Z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W" c5 _( R. K* z) a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4 Q& U8 p* w4 y  u
“是的。”3 e6 R( [) H5 F6 H
0 y  |* k; L. T5 B' f/ r* f$ J# A
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0 i5 {/ {6 B, G
! v0 C, i6 u/ t' W
…“
# V6 m; M1 p' \9 i0 `, m& S0 x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A. W* u  |( R. m- k$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q8 h# Y; }' y& e7 t- p% L
3 L: l% Q7 n) `& E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J  [& t+ J  A% D" r* S/ v
4 y. G( s1 ~4 s/ R) J$ X3 B+ C% z
“多美的櫻花啊……”
0 S) Q# F3 Q* s2 i
海尊喃喃著。3 D$ |! M& s6 F8 V. C
- s8 d* O! W" Y* i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 w' d7 H" R5 U1 `# V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3 i% f6 d/ Q! H" |# O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F) l* B! x0 P& G/ a
; F8 y, g" x2 \: o! S- I. y8 N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4 ?: b! ^+ d0 a( J) K" R
博雅喃喃低語。: o; I& \3 W5 _' m" r7 D

“嗯。”8 q* T0 Z% t# h6 b' V. }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w' O& d) M4 {9 n2 c
' w* ]2 s  Q0 L- l

- s1 J" a" \, u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2 G/ j, _$ k# [( p; b) O
) e' [1 `+ U# y- f! E/ H! x
是藤花的氣息。% l4 f& d: W0 D$ ~* ^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I9 ^: G( m. N$ N! c* p0 `" Z+ T, O
是白藤和紫藤。8 Z0 d: w- L) {% c- p' ]  p* J
/ [: Z/ ?7 a$ ^$ R& j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6 E1 c$ e, @& Q, r0 L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6 h8 y2 ]1 \) n9 E6 l8 j0 ~: p
7 K% I5 |' j, r+ y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3 U% T; e3 ~0 c# ^- }

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 n$ z$ J& X0 ^# `
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0 k% D. U4 n, ~5 G5 I  P
4 o/ v" l9 w. y7 z& j; G4 E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3 f9 e# g8 ?/ S9 {
! M5 ~# R) }- w  h+ n! Q: O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 l+ a8 d/ S" {$ X8 i; z
蜜蟲。, U; w( j" u) l' i7 p' l& \' g4 [. }

蜜夜。7 r- }8 o% `7 U" h2 D$ w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5 _2 x7 r* B8 T7 v/ N7 g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j( V- k/ S7 H5 t7 f, j3 |2 T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Y2 b* x' [# `% Z/ n8 M- C4 m9 Z
# {( Z4 {  T* i1 [4 w% D* T4 I
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6 u1 ^5 O" D  q1 u* B! W! k
5 z; _5 w7 q" A* z; t6 I2 w/ l! v
博雅臉色微紅。1 H/ p: s/ ?! A
- h  s/ Z& o( u" z7 B7 G/ n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 e& `! ~3 @- \; P8 N+ S6 h$ e4 X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7 i6 e# }: T0 o& p  a. {
博雅自問自答。* o  M. D% o; j! c4 }3 I
7 Q* {% T. G& ]4 W' z9 F6 I
“哎，博雅……”
4 ^6 h5 I, N6 |4 H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就是那件事。”. B. q- _4 c4 {. v* e( |+ A3 J
! o# N2 _7 L5 i! a; k, h" }! u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A* P) O- u2 M$ M9 Z
0 v1 _3 D$ U9 E; k; K, y6 E5 y
“哪件事？”3 F# O1 @; d' k5 i/ N
# a8 E2 \+ p( X4 v- g1 ^
“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 l# w9 e% D( i! N* H
“抓住再裝進去？”0 O; Q  q. U1 ~* M
" J& z3 n. w, M) v1 h+ t! y
“對。”3 s7 X7 f9 J: L+ T/ E/ g) E
' ~) \6 j* q% S, {! t/ b: `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8 e' |; u  }8 a1 x. Y6 i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i6 p- z0 h) x8 C2 D, M" v
  e/ K# c+ j! z: T- x& U: W' F) M5 d+ Z
“沒錯。”) r9 p7 w/ \+ E" b- _7 T

“我知道。”
$ e7 p- @2 ~! w0 U; z: W
“見過面嗎？”" n: B- U: o- H1 p$ M

“沒有見過。”
9 h3 K$ p2 h+ _
“但是，聽說過？”: ~& T1 q- r6 o) D& U

“嗯。”' x  V, _( J4 ^0 w4 b  w% u1 Q3 v7 h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6 }: n0 K2 f3 @* Z8 Z/ v# ^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 h3 v% V& A% S; w" P$ P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 n3 {% }6 i5 Y2 ]# v- P6 O/ B
) E0 j# T( R4 p$ p# P8 E& L
“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 ]1 o( ~2 L2 m( i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 W5 J8 U$ f9 [) v
“嘿。‘蟲子姑娘’嗎……”0 ]' A, j- G6 g/ a$ P
* q; d' Y5 G1 A/ {* |" v0 @! h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 b8 b! M0 H, x& g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 n! w1 P4 u3 c' x
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W$ ], A) Z* W9 J

“什么話？”
- M" Q' _+ z" C5 K: ~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V, I! a+ f0 ?: s# [& i2 E, }9 i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5 `; S) B" k) \5 E/ ]5 M: c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7 }2 |/ S  ^9 ^/ D6 Q) @% K) N- {  T

“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 S3 h9 c1 U, _5 {$ a% R
“為什么？”6 `- }+ |& S0 l( R: W& v7 Y& A7 ?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_) p2 W! Z0 w
6 u6 W5 ^; _$ p- m1 ^
“噢。”+ y/ W0 ?% d! O9 ]1 W* n
& V' c: S( m5 K7 P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7 `4 v' u7 Q' t

“宮中無趣？”

“唔。”: _4 e( O, P1 K
# m$ V; a/ N/ P
“不是說得很對嗎？”
, ~" J& U' U. j7 d* |, T, ?
晴明浮出微笑。9 Z  F% N6 O) ?7 W

二; ?/ L& X8 l/ }$ C5 P4 @/ a
$ G; g- y, t# x+ v( o, a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 |, L6 V4 u1 R: f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V3 n; `9 A, t# {
& S8 {7 v% e5 w! m5 I" ?$ t4 w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1 P' i  {. U9 i

她喜歡觀察事物。% t8 Z% m/ J4 o$ y% L
* l6 L3 I7 l: d* a, I. `1 R
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x' n2 R. n' k. R( F3 m1 k$ d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c4 c* ?* R% s! m* q! x$ V
0 _# e- {/ P3 Z9 {( p* w; h$ w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B$ @( n$ K7 w; l
' A) k1 x; R. p6 }8 H6 ]
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9 x0 t3 Q' M" c8 I1 W

“那是什么？”$ V! U3 h( O+ h$ c! x. W3 O
' M3 t' X  `- f% Z+ m. x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 r. _# k/ O: J3 x( `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0 V8 D3 k( L9 Y+ K/ a$ m$ _+ S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 \8 u; e; I9 |) q+ o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0 r2 {& ]5 y' [. y& b9 N/ J$ y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5 Q" `* g3 ~* I1 A( T( p- f
( _0 c$ A/ ]1 z$ o; H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 G7 u' A! J) |( f& b& ^' p6 B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 E& M: G; {% a/ r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 ~' {+ A. k5 y2 J/ U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s9 U* U8 i6 r! r: g

“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7 ?: T/ E+ `+ J% q
# ?+ U' i6 q$ W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 E. I6 ]9 G# _. _9 x0 w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 B& R' \0 j( Z* {& H+ u7 }. s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Z  T2 e4 R6 G# u, L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3 \( Y+ w) Y' F8 `) p

“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g  ]) H  I( @$ v; X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g$ a9 E0 @/ L
1 G% Y) N& r7 K; V6 p8 ?2 C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3 Z" u1 D2 j8 a" v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1 S! c; d* W; Q" w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g0 T& Y, B# V, l
' S4 m9 ^0 O) v% {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
  H) }' E3 h2 @0 G- X9 R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w0 {% [2 ^/ x7 ?* B8 O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1 J0 H& j2 n1 e* a
# C% q/ z6 R; `6 @- Q+ B7 E0 i! c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 r9 Q( G7 U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 t4 L! k! W0 G" Z9 w" o
“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k4 a' r+ \4 l% n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8 F. z. K7 u0 F& B
+ B) h% ~/ G: k/ ?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7 _/ Y5 l: H; t( _; S$ U' A" n2 ^- W
* p3 S* j& @9 s- A6 o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5 r2 _- o6 b, I
6 Q; O* `; D+ [! Q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i- o4 h" G, i1 k6 g# Z7 e+ }
+ Z! H* Z3 X  L8 U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h$ B* U; R5 {5 Q) v1 u& b8 l: o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9 X7 B/ d9 [8 t; G7 k3 W# }- n( g

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4 B( U: H. g* J7 V$ q* l$ ^
. V% E% B" K7 P( A) u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 N- u( r5 m2 n  R! o+ `% z7 d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 D5 ^0 C. S; f0 O8 j+ b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1 b  ~) \+ k: b. Q' i' o6 a6 h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7 D/ @9 v" {$ p
$ f/ h  w# }% E( M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x' V9 v" a" A" f! T
9 X6 w& X/ J! C! N8 w( g5 @! B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g  Z: T; _% h6 j5 B+ |& y) j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k& G& [* U% B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 r9 Q- n; B) R; @! w# p: h
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三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J% b- x, g3 b7 s. i6 h7 ^1 ]
9 Q3 W7 D' J7 N4 C: }
“不過，晴明——”5 r/ W% N( [4 u% G
" _7 a3 H0 H/ _* ~) o2 t; X' `8 v
博雅開了腔。9 h' C* L' M: B8 q; {! X
3 Q+ `9 Z0 M% d5 ~2 }+ _
“說吧，博雅。”9 o$ R* k1 s% }7 W' B  G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R' X0 v7 g: S4 f' ]

“怎么啦？”
3 ~7 A0 i: w6 h( S9 B8 \8 Q; O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0 `& o6 ?, B8 r" k* [9 w( g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V" A1 N% I& s, ^1 q* q
# a4 b" x! L; ?  T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 g+ f8 ?* u! F8 a
“噢。”& P9 S! I7 k4 C. y. o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0 U# @2 c" j* @& l$ I9 h* V7 X
& u& ^& S0 x9 R% D8 P2 J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4 r# g/ h# y8 P+ `- U, }
. x  D4 v& @( M( M* q$ G
“那倒是。”- s" {" q" D% r+ q. w1 p5 O7 I' k9 E8 I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q0 B! ]1 J% H" g

“……”. u" [/ Z' f! n8 B& E, P& H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7 j3 {. h" c( A) f+ M/ r, |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1 i$ B. s- k. {! d+ R( p% `
“又是咒？”2 m; ^) N+ E8 E( t! N3 W

“不喜歡嗎？”
6 @' C: j( X2 W! [- U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z8 t. Q) q! Q; I5 Q  \$ m; ?% s5 ?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8 `. O6 V* }5 i( u# \9 t6 P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0 v- L4 Z+ c% @6 {
“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 F  _* y  ~2 j9 F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9 @6 h# Z6 k2 k% _' @3 G

“明白啦。”1 q2 ?4 |+ r* l# _7 ~& C! _! t# [

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n2 P! b  A2 Q; b

“那就拜托啦。”
  u6 y+ F# B& ?6 d1 m9 H
“博雅，這就是說……”0 r5 g$ V  M: @+ \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 X4 {7 l  W  S: d

“鬼待的地方？”

“對。”
+ d2 r7 Z; ?( l# x0 y. U7 G8 o  g
“那、那是在……”
; y% p1 ?/ \4 E- c$ t+ ~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m* z; x  z+ S* k; ?

“人？”+ `7 d7 D9 u, k: c: _0 M; t( G
( l  t- E5 K: p- g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5 i/ O* |; N; P- Z

“正是，博雅。”

“噢。”' y6 e% a2 L# V- C! Q1 Q9 T0 k
: f# H1 c# S, T9 l, X* D# n. x; h1 k
博雅點著頭。/ x! v0 I$ i  i- _2 f
9 ]0 Y: {7 ~8 B( K% K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X% d# k& T: C4 A
“……”1 E4 `5 Y6 U$ l$ Z# b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I: M% M# D$ P3 j, u# _
/ y, y+ _( S' J1 M. L/ i" J: v
“……”7 T+ t* x4 X$ A! r/ I' x! z0 }
5 B0 I3 A8 J- B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K/ ^7 p& f) B6 j6 k7 _
8 v6 a. _3 b% u& J; C
“噢。”
( f) u) ~5 a% L  n* Z, {0 ~8 o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1 H' b, Q- T0 ?5 O! f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9 J. K& S" L* W+ o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d5 M- N) b8 `6 C. @& t& S
% Z" x8 Z8 L$ W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7 U" _$ o% e4 {" s$ `5 W% O7 w
) J/ a, p7 b5 w( {& T. T3 U5 ~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 k  D3 J" q3 y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5 t( w# c. A& X- ]2 J7 c7 m3 [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4 G' D4 K6 _5 g

“真的？”  l. P$ J/ m) R6 z  W+ R3 K
; Y( @2 t! w0 n7 j+ K
“不過嘛，晴明……”

“什么事？”1 b0 b# g5 Y6 v1 f$ ^2 R; g9 ^7 I
/ o# G( m1 O% |, r" v* Q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 v3 p) ?; E2 u3 e
“理所當然嗎？”, ~; h5 B0 {6 K: F' i! F. m8 C
0 Z+ f1 B# G3 j/ U3 l) U7 g" p
“人就是這樣的呀。”: ~+ Z4 H2 ]$ i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6 L1 l. o  _. _8 G" \. s/ O
' d1 B1 v+ F  p3 S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J  f( a0 d- |; B$ G& F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
8 C. m0 E% b1 g7 S0 h3 o
“哪回事？”% x3 O6 R& d3 m/ V/ r4 G9 c

“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_1 _) w6 e* h5 J, t. B
“對。”/ s) ?, T- t! S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U6 T7 L* o7 b( ^2 F1 T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8 d& E- ~7 k4 g. {( p( r# J6 G# e

四) X# R' W4 D, e: L/ @* E
$ X: a' J! h7 E, a( C2 n# {
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O1 H) x0 g( A5 @+ W$ w$ f
7 K- b$ f1 i2 f. w' M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 N8 x9 ^0 w( w5 k. Q/ ^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8 E: V5 J, {; @" a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0 {4 u1 m: R. x! j: P4 U1 ?. r
1 _! y" M; A8 F7 O: Y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1 O4 [+ f. `0 H8 M/ G/ R
* I1 |' h0 }1 Q4 S% e( m# V1 Z6 ?
“請問是什么事？”8 S. y* n0 M* o1 p

晴明沉著地問道。9 W% x$ h) L( j6 ~

“是我女兒的事。”
. g# U5 f5 A6 w% A: s" P5 y% b
實之嘆了口氣。% Q. c- Q7 l% X! f. \
- t. F0 F3 ~2 t5 B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0 Q- K/ H% i# k3 R7 r2 L
) t" C+ I7 J6 h  C; F! r/ C6 T( a' {
“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k+ a: k/ L" G0 c9 q

“就是那回事。”3 c" T3 w, I8 Z& ^1 F& I/ ^" j
% g4 Y4 d9 Q6 v2 y: @! h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是的……”7 h( I6 d2 s; o/ s3 ]3 \- Q$ Q
6 Z/ Z3 k, f/ O; d: s/ B, @
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8 g- [' Y/ ?/ Y5 O
* k& H, w2 W4 X# }' ~0 L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d% h; Y; R- x
9 R, ?; ^8 Z9 ~% z, t1 L
“您請講吧。”& P/ z2 q6 r) k8 X

“就是烏毛蟲的事……”- T0 ?* A3 o2 c
' F; _% g8 d* p6 e1 L$ M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9 n. z& R- U  O6 O# }
五9 Y; j, j  E5 c: V/ {- k0 Z' d; t
; X0 p2 q) t, q: U, y' N6 {: _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4 o! D/ R& k4 A* i& j4 ~6 F+ E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3 {3 b7 G1 c9 H# A- {. i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 P4 J' a0 _+ E1 b2 y: o+ {9 k9 ~# ?. O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 [$ D, ^, V& P& M2 _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1 x: a. n/ F7 g: j9 V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 @" u$ ^! I9 U( a) G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 w/ Y* _3 T1 Z& n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1 \8 M: O" t$ j! p7 \
! r% e0 |+ _* ]0 b$ v( {  V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g' u! u2 w& p& ?1 J. n3 ]' c+ k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0 H; C& O, S. h' s. z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6 O2 j! y- B3 J: k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n7 f/ @# F3 [. A" x% o- t

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_( e( S0 u6 Q2 `
/ q+ n5 l7 U% d4 L5 L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e: s4 B' ?5 I, i4 O6 b
: s" O9 ^% F/ M/ u4 U& g) G6 d' Y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7 i. p, a( U1 X' Y/ ^. E5 [7 u+ o$ g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8 @. z. f" y: h2 h+ e: R4 T/ w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f. G. V: F$ z, K+ t8 E) B& B; M
  a$ Q6 N1 `1 n: a' m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j& y( T$ N2 U' {" e* j: O, p8 c
) S$ x" `% o( {" O* p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Q0 f, h, K, {& f+ v1 W
( C, o) @+ l) e) P, y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6 O1 M% H' I+ ]9 I/ S#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F% |) b7 J  D9 S' S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l- y: ?  ~% V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4 ]2 E6 z( G3 t: i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6 P! g2 L& {! M1 Z+ B5 r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 U2 ~# X) s' R7 e
“黑丸！”' W2 v8 I( c6 G& N. W* B. u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6 }- k1 q. T# A' d* h0 s
6 N2 k0 [$ V# k! }/ G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1 J/ P2 W% L  H6 I; \/ a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2 r5 n& z4 K  V" j! C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 m# c9 I' \- o; H9 G3 B( z: o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l# w7 Q. t  R% e3 E
2 y- [5 z' K" B0 j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0 r+ C% H( s3 W  I
“天呀！”
. G' `0 P) B9 N8 C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7 V4 M2 ~# G' P9 v6 ~
" c9 r( g) L2 l+ X0 P) L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2 D) X5 p  |. U9 w& B; i! w
0 \0 g7 ^2 W+ _+ K$ @, q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0 I9 P. |9 n  \- T+ k' |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0 M# a7 _: L) {9 p% S7 k/ z
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0 r7 {' _$ X6 L1 [2 T; D
# @1 i! K, n, J4 j* t$ h: R
“您這是幹什么呀？”: \% C; s# l# e1 y% \: j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 Y) Z3 V. e. f) D$ t+ q- \1 I% \
“快扔掉它吧！”; `5 ~, w# p' x# w) ?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6 v) p( v: Q0 d1 c1 ]9 ~
+ w) K% d% P3 S2 A7 o) A$ `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4 F7 |8 B% A! A  g5 B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x5 \  N: G3 Z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i9 Z  x. X9 F2 X3 q& s# N' ]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 Z% W3 @# X) H) p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弄死它吧！”
( |6 J3 ?1 N; D* p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2 w' m7 `5 s3 s8 e7 V, T2 Q, ?) V
7 w, x2 R9 u. Y/ R6 v2 b% W, U! K' ]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 ]) r6 x2 |  y3 \2 c# K' C; l% L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7 `% A, w, m# [% O; Y4 X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7 }' b2 Y3 o, s; u) l5 Z7 G& ?: _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1 N: `1 M: K9 b) K$ R0 f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 @1 x3 `, `) P& }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 b* E6 F$ T; ]
“我當然知道。”8 Z: a& c" r8 N7 P" U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6 R. M/ g% d8 ]

勸說沒有結果。
0 b; v. o' ]- H0 T4 `, }' f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六- \/ n, Z5 v- _, m  A
- ~' D/ ]( Z) @1 Q3 G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O! E& g' l. b0 z# w/ z

實之對晴明說道。3 G7 t$ H1 ?7 J( u6 `0 d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 T( o  h) B$ [5 }$ e0 k  D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9 U3 r6 D) w: X' Q( C
/ L3 G& b/ S! b
“有牛犢般大了嗎？”

“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 Z1 Z- ]( T7 O' z8 \' q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0 O( Y& [9 Z3 h3 e: B: O
* Y+ P# j( M4 N( R" e3 c- a; C2 {
“我帶來了。”% ~% N. U& ?/ x. e# K% Y) d
3 a, ?; o/ u" \- R5 o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P5 U' a5 i6 @& u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0 v8 `+ E+ x. l2 U" z" Q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怎么樣？”( o3 C, ^/ m+ N7 O& Y2 {
% K" D, {4 R0 Y. Z; ]
“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4 o7 [' d, h$ ~' P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3 H( B% d. A2 g" \! J
二人相對無言。" [9 h4 z  }- b

“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6 A8 L9 r6 W2 t4 u) R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z, C- N3 e6 L. F4 V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s0 }9 n9 B0 ^* Z; W+ n

“晴、晴明……”/ s: R' h- B& R. s
2 z8 N3 m, f/ _( l+ V$ u8 X
“回想起來了嗎？”3 k8 b% u/ b0 `3 r: z

“我想起來了。”8 C" }; |; M+ k* K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M% t5 h5 w0 W9 B$ m# x  t
# t+ c+ E6 w7 u
晴明微微一笑。7 ]# T$ Z" E+ D) \3 n0 Q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1 e0 c7 B( i" B1 [- r" Z# P5 G+ F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是哪一位？”
1 ?% n! y# R% a9 f* n
“嗯，是蘆屋道滿……”4 a# {- z% Y) Z* x. p/ t: t
. g* T" ?+ h0 E" y/ K( E* f/ b( k
“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 z2 C# H) U: j& m

“去做什么呢？”, z/ }, S/ j7 h' t; H% D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t0 J% Y2 }5 w1 F+ l7 F

“為了……”* l' c8 ~9 o- H' I. u( l+ T: |- [
% j) ~/ C5 A5 q2 A
“就是為露子的事。”

“然後呢？”
# V! w( g( L$ I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 L% Q. s: G& E# M5 h+ d
7 m! t+ |; ~4 c( ?$ ]$ x8 t4 f
“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 O7 d; Z- t& T6 A# C" p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u, G1 I; v# o" v( A

“什么辦法？”3 L" `! _  M/ }
. _2 j! e" C% ]% z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0 r+ ~: h. V! {2 D" q+ B

“噢，原來是蠱毒。”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_- Z# H" [; j  q1 E8 H
9 o! F1 [2 T: \' k. s2 k) a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1 l& m- w* j% [# C
. b" d9 [: H) A! Q* h  j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S7 C6 j4 Y2 V6 A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 s3 T2 m0 O/ s4 B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2 q" P& W2 s$ U  c9 q$ o
. i5 G# f% Z/ |' ^$ i& X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M* A# X) u+ l+ n, m7 ]

“是的，我照辦了……”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x) H1 N, g8 k  i' c0 n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8 _7 P2 t; o& [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d9 R  c$ t/ a+ k1 u! p
, E: i% n$ s, L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6 z; l: F# Q2 m" J; I2 x$ [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l5 B6 b0 Y& H

“麻煩？”
1 s. h) q  f6 h7 h) L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 n0 u# B6 D" v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 ^1 `+ x- b5 ]/ g) H; V& g4 y0 W
“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X/ `8 e& J2 b9 S5 N; @
# b* k, D2 S1 F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T3 T) F4 |. a- [  r. q

“一點不錯。”3 o* _# C( j( Q9 h% \  O  f4 E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 G1 d! g  j- I0 S4 {
“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7 j6 e. W( a, x7 M$ U6 R+ A
2 g/ j6 S  T3 u! S7 o: w4 s
“真拿他沒辦法。”
- Z" R0 J4 j  N7 W1 v0 \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k9 e% x( j# C( ?+ }
/ L# V9 ^* X5 f% D2 M& d8 ^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P! {5 m/ ^7 ~% K% r( [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 A; c& m9 t& E, s  J. e# s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 \4 L+ C1 j, D9 H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 D% K5 Y9 O2 q4 j1 D. q0 t- c
實之說不下去了。% L' j9 Y! {# i- A2 \" m4 I5 s, n8 S- O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X8 N, B* {# M! @* v
; L; \( y$ o. I+ o/ ~; u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 e( k: E0 N3 m; y0 a+ \; X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怎么回事？”( y& z$ Z; `  x' x
- o$ P' G/ J2 l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今晚？”
+ ?2 J& ~- \% ?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9 w8 c, Q8 U; x4 A4 A& q- E  _$ m
/ K% Z9 u8 w- ^6 f; T/ L
“等我？”

“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 C6 e7 I- }8 s* M+ @( o% T& V

“一起去？”
1 a, N& M# W- `* J! n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L* T  Q0 w% q7 |# \' N
1 @# q5 h! E) i' X) \- Q5 b
“可、可是……”

“怎么啦？”
1 c% H1 ], f- B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1 q8 |2 W: R& U7 N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z5 w! [+ X0 I3 _7 M

“她來過？”
; H( w1 r3 M3 }; k" o3 r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 H: V9 Z# k0 f9 q( r
“什么？！”2 k- v+ T% N6 K9 L$ e0 f, _  L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八
' O: q- O/ V0 f. F6 n5 j3 q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 J( o. N3 t% X) `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 k9 U/ I4 \% M0 i" |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4 |( _2 J, |' i# S1 Q: |' Y3 J
“噢——”4 a8 M( W$ f: ~0 \% A7 |2 Z; w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p8 ~# _5 c% }! W! S
: V( m5 y& F" D( T% ^+ I
她究竟為何而來？
' R4 {' J4 _- u& a5 x3 u
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3 j0 p' ^3 t2 W% Z- D' e) r5 J8 I% [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 g+ a: I% Y7 E; b
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4 ?# l* ?( }  t7 S% b3 R- s
& D! f% h8 [* j4 h2 Q" P0 Z0 M5 z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y* M9 T: k+ R4 y7 e( T
0 ~/ m! B8 g2 |+ }6 a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m  ]& i; Y9 j- n5 W6 f
" V- g: t4 n, {$ f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 V# [! z# p7 S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B. G/ U+ @' W+ d
; e) z* ^# z/ O, J/ a  Q
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Q+ t  X' l" [7 N6 L) P0 q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0 j0 b9 t3 |: B9 i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O  X7 ]  O8 H/ I) b: \
6 V" V! q) K; G1 @- T6 b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4 m4 ]6 D$ ?1 e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p+ C/ X) v+ j0 z
  }' I& C) G# z3 `5 I! d, y, ^0 Q/ W# F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e8 w3 T7 P: ~6 M2 C  S( |* Y
4 V2 M2 u6 j' c& E6 O/ t; m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6 w) F5 \6 H+ f. B9 _0 J: M- d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 I4 t& M2 u* r' r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2 Q& `  {! E( v$ J3 N; p
6 W! F2 p* v$ G, a
“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j( H! O' m' W+ u1 K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c! ^8 a# S6 {- C  ?; [% ~/ Y
( b% m4 V: U0 \. K% ~" c; f8 Z4 f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 v( J" i  c( @) X5 X( j
“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0 V9 U% l& V/ Y$ h  @) F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
$ ^/ W& w/ \. J  t  e2 J
露子點點頭。: v" b- I& T# i& Y

“是晴明大人？”/ K2 J8 }: {: \: [% Y
" }6 H" t( B( D' |. i
“嗯。”

睛明點頭。; \1 t( E3 w( t8 K9 p/ H0 j' w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是的，來過。”. Z, w! T6 p9 c- v3 `
, W! Z( @% V2 J- p$ u) E
“為了黑丸的事吧？”- y1 h+ w2 A0 b3 k* L2 r
4 Q8 Z! V9 }/ T* r* p/ H  f
“對。”# M/ q+ _9 h+ p% {# I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6 Q- T* M( c4 ~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n0 k. c$ B$ ?3 K
$ M. W( }' `0 P! `
“……，'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d/ _& d! @4 _; M$ y3 `6 a& m  t

“原來如此……”9 ^4 i  |4 A: x! u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5 q  o) G$ Y& _! L

“不過？”
! C4 K; S. A. `- a  h) C: J5 N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1 k& p9 Y. j; Z4 W

“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 ]( j  `- }* K) Y5 @) E
“我沒必要做什么。”' h' Y8 N% J; ~8 E0 d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q5 z" s' ^7 Z# U% a; @) b; B* f( a

“是要拜訪。”
% X" u. T% L6 A4 K$ r+ G# N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7 A" q' S) g! y5 d9 |" K
“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8 Q& J$ H! |% s* S- B
  U& q3 a/ E/ s& d2 l
“對。”
0 ^. P% ?7 B. t! C1 ]# S2 G' c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2 M' e) P& j( p0 A/ l

“為什么？”8 l. W* [  e" Z8 W8 v' v6 u
% P% G( _4 R2 m7 i8 q$ {1 t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 n  C( B4 i

“逃走了？”) t$ p  V- m9 B' n& z( o

“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Y) Z( u; z" Z1 h* Z

“‘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 @% {9 \: ^/ Y  \* R! Q. y" }
“變成蛹了？”: m4 u, C. e2 m! L  R

博雅發問了。1 s( ]* O% Y8 H+ X! J8 d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w! e9 J, j  H3 P. i4 H+ O+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U$ Y6 z% i. z8 J5 w4 H! M! }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W& J* K" ]) A1 |' U" Y; X6 n0 ]% ]

“赤蠶蠱？”6 a; t+ M0 G# P. f% Y& \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 i9 U; z* Y" G" S+ C
& Y3 c) C( J! w; j2 {' y
“什么？！”

“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z8 ~) a# A0 m) t, a: n

“等我？”
5 Q1 R( P2 `' I% |( J, z0 T" _
“是的。出發吧。”! h" Z  K" j# r8 c

“去哪兒？”# V2 Q$ V1 C4 `" m2 \0 |

“露子姑娘家。”7 A! o! ?( r4 f
8 x% w7 ~; s6 P/ _# {/ C2 S
“那……”
& s" w5 U: b9 D* o' l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8 K1 w, h* J* N9 {

“……”( Z5 r  G+ o" B9 i6 ?4 Y
+ x5 Y9 V5 e  f! I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4 B% W- d4 J$ l5 w* m' K& p
& G* v7 d( y) z) X9 |
“為什么三只杯子？”
! u5 s0 X; p  O4 x3 l  o' n
“博雅，葉二帶了嗎？”5 `9 c1 {4 k5 L, {6 ]( o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p! O7 `% J: H0 T+ w. }( e
; `) Y- W$ s4 y7 ~; |- \! b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N2 a1 X3 h  F" h. I
晴明站了起來。) h( d* x, t* h0 k
3 u' K; z, }  o& n% D' w1 |* l  {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o& D0 j' O; g3 k

“怎么啦，不去？”
, v' O& v1 i( a6 a8 @' d
“不、不是。”
* s7 |2 u* N8 I
“要去吧？”

“去、去！”

“走吧。”

“走。”) e; v% |( i  a! D2 g$ U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0 e! Q- `% r7 P+ C/ m
! h6 V3 i4 F9 x$ A, H5 I- D4 c, d) O! H  z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 B8 I$ G; W. B. {* W- u9 H' S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2 v- ?' {( n+ r7 |6 e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T1 U6 B& q2 W3 O

月光自中天瀉落。

二人已飲至微醺。. m4 p2 y  A) `8 _& }, ]1 U- h
) r; ^+ e- `, ?$ s( V# i" I5 h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i8 a; W; Y! l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 p- @+ K# [- {: s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6 L8 m1 B- ~; H* _$ r5 M0 e6 q
+ N9 Y8 C4 l* A& \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0 D" q8 S7 i)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7 j; a" _2 c  Q( x8 j& ~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T, Y/ q3 j8 F; a; G& ~/ V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_8 r  E) x, e$ y3 u& x3 g( v# k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2 y: ?! I9 b3 m( T. c: Y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是式神嗎？”( a$ Z6 k4 k' h9 ^. G* u# N% `/ V
. K1 s0 x! _( |( b* S3 F! M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具體說呢？”
5 |1 Z% g0 N- A! F0 e( l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 T- E. r2 K% h5 B6 K) C6 w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J, n# m6 p  |7 ?, o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G& L( W, H9 U( B
" V0 W% F# K; ?: n6 p6 p& p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5 P) c, S+ L" r+ x
“你來啦。”
9 w/ i3 O4 y* X( s% a/ ?
晴明抬起臉。
( g9 l- S# U( ^3 _4 K. H9 j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1 I$ C1 Y- E; o0 L1 N
- o6 i! z3 Z' p( o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m) J5 X8 i2 t0 T
& g: s+ d# h# M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T# r3 h& t  X/ z3 }

——正是蘆屋道滿。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P7 Z0 Q. F7 |' I( X* B) @/ k; y" q
“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 y, B4 {1 g8 {1 ^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8 ^' J- N$ y6 L+ Z+ F5 q8 N+ I
5 u. Z, d+ e- y6 @& E, V0 h7 R$ s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i) v# G+ x, o  e
1 g% H9 e5 j9 V, ^% B0 K9 f1 f' u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5 z2 \4 b& e! R+ _' _
. C" F9 r  u3 x8 Z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i7 [9 Z) {/ l

“對。閒極無聊嘛。”& r) I# u7 s" S4 G  n0 Z3 V! j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3 U/ h( i" z( y1 g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8 s/ m3 I  W9 _- r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W  I9 a& G) ^% R. B
2 H2 H% y" q1 g+ M; w8 F6 r2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9 y2 |. V# C' L1 f: W+ d" x7 w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7 P! S) d2 Y: W  B3 q1 j/ V/ @
; E9 Y" _  m2 K9 A
“什么事？”博雅問。
) x8 W' W' ~& \( X2 |+ V2 s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3 C7 X# _# F0 r/ Y5 z9 ?, t! C+ R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J) c( V7 j7 J- h" \6 Z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Z/ W! X' t) M  b2 e
8 D/ q5 y4 s' }2 a' {4 e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O$ V7 H  |2 J- j& Y- S" ]
道滿對露子說。! h' P) k4 m9 o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w5 N% e6 U% o
, O) f- \& N& B- z0 Y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 f: V, R8 `1 {' H# I/ `! i) F
“好吧。”. b- v& B' N0 \% z0 M* i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7 H- L% ?' O" i' ^( J2 G, u, ^
! n* h! {' i; N* ]4 ?" z; G0 L5 ]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4 C4 ]  C- q0 z6 A' p* _% v  ]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
% \4 l8 m8 C+ |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 m% {! ?8 S0 u: o$ @0 [: V4 E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7 w  J0 I2 c7 L8 e% ^
/ ~+ \7 k" r) O% z2 `: ]4 I$ f  t
說著，莞爾一笑。
; U. V. X! z9 x. b1 a) O$ d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6 ^. V- i+ P0 J1 B  L% `

“太好了……”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 X/ Q/ Z& e2 i* e- Y& Y4 L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 f' @0 [, U1 O; i2 N
“喂……”7 O" m" G) @5 g3 D2 U& p
4 A: @' Y# @; |6 L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7 d+ d9 N* a( y6 }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 D9 h! R/ N2 S4 q0 }  S7 ?. K
孵化已經開始了。+ ?6 A* S  \" l2 R. e
* P- L( N0 x% j0 J7 K8 x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m% u7 x  p+ ~. @4 B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z0 B. w+ [0 C3 h
那是一個頭——臉。
' ~5 R5 i* y+ \" U8 ^5 X1 M
有著蝶眼的人臉……1 y5 I! |- Y; ~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6 i6 A, @: u1 e" G  |. R& @4 w$ V
( ^8 J; }1 d7 |' M7 s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1 n: ^2 F$ x9 ?' X: s. `! ^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5 n! X9 ~- W; a8 {9 a
9 n9 r8 W+ W4 u' @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5 A+ u) f5 G/ @5 V+ M5 J8 e' O

“ ……”4 M$ W) u* T,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2 t2 a* Z' _4 s  ]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M& I* D+ f4 D# s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3 W) @: b" d% z7 q" w) @  {6 w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真漂亮……”
- x) x7 {8 Q: {) I
露子說話了。
  W) K" B9 i9 A1 j# Y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7 F* O1 `9 i$ ^6 _4 M
9 t7 S- b1 `  H
道滿嘟囔著。. S2 w+ K6 R  ]; m0 Q; ]
3 m( l. V, ]% x. ?$ S  _9 V8 z8 d
“露子姑娘……”, l. n* B2 q' @4 s& \6 t
0 N, e% T  _" C# k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5 c, C3 h% K/ F/ I. e  k

“給我？”
% t! i6 d! F+ f8 U8 k) d
“對。”& u; ^# X/ e" Q
6 A1 z+ F( Z* e8 p) M' R% R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1 y2 V9 k8 j  B0 j/ V. Y2 @
5 \8 L7 L/ t4 T0 D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 a& X0 R: _, N2 T% J! J( j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 z& I# J- E" T% n" ?8 n% I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他是一名陰陽師。4 i7 e+ i# J/ q# a
% M+ j3 S/ X9 S8 ?) ^' {4 ^- s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3 A- ^( d* D, V0 Q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E1 \2 o) N1 e5 m" H
8 |2 }: M8 I5 c9 W" w2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6 R, c5 P5 b+ s9 E- G8 R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p: y% @/ z/ J" E
1 @) R; R6 I3 z- y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 f( |; k4 e4 ~. ?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6 V0 x% P. s/ c
' c$ q) F, s; e7 Y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4 T1 W/ i3 o/ W/ l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 u7 {8 t+ D& j9 t2 a  Z/ q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Y$ U, ]) K% y  E% A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2 I6 d( K+ M* `' F& F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5 Q' e- A3 [  d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0 U8 S3 K% n" W2 v2 Z2 \
% T( D0 X) y0 X: \0 u7 J( I. X# J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Y; p0 W. N4 K1 U/ b, k+ t* n
% O; h) y- m1 R- d; n, o& i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9 Y5 l1 W6 D# F
( F9 a* |9 t5 E+ G  p. u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v6 h" L& B, H. `+ e* m  s4 Y7 E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X" e, o/ H9 @" s+ r  |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G0 _; U' @- e; y& n

“哪些？”2 S4 d' X% U/ F3 J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Y5 H$ C9 w, @, N) F
4 h& T; _6 @8 o5 `9 @
“什么時候？”
# `. p1 r- Y- Q' k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X9 G  h! X, m4 W1 S) H* j

“你看見了什么？”9 G; F' P: D$ D- x5 p! A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4 j% e2 f: s" F! _3 N$ W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W6 f% s$ [$ u7 |% Q
5 ^: f8 w7 c& U5 ^+ e8 N% N  b" ?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3 N. Q) S9 L1 X) @8 ^-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2 `' ~  Q" Y- G% W
% z& l' M/ o9 M9 h; |! d( m+ M) W
“噢。”
/ ~) ?: X7 b7 K- V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8 R4 P% S8 o' P

所以才問父親的。“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4 `5 T7 W, ?! I) P/ k- o

“那樣的東西？”8 Z1 s: {2 b- m

“對。”! \+ b' V3 ^; P8 t7 W( q7 X, G
, _5 R. ?' ]! Z8 T) n( O$ h
“我還是不明白。”' \. \- u- r2 \
" T5 u- C; x/ I, ?( J! n- O$ ^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5 E* ?* S6 Y' h; \. s
“不是亡者嗎？”* C( T) w. S% m1 B2 c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 {6 I& t# {9 ~# H( E) @' \1 s( I
“哦……”) n7 g4 Q6 [1 n
7 N" N! t( [9 ?1 r8 N  D# [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c# E# X- h$ ]& N

“唔……”. ]: S% C8 _( `
# |3 c) G# S( E/ R% H4 g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 h0 x5 X# @5 E1 }) r' x. K% n% S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5 v) U- o  o9 k7 w
“是的，有時會看見。”

“嗯……”+ Y  m/ e2 a) d8 [+ r, j
$ e; t+ w2 l- ?, y8 O- {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4 S0 Q- p9 l. E, y/ ]( Y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3 ~6 o. j- v3 R  |! j
“挺有趣的啊。”/ l; A6 S( L3 E  z+ }) _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J. p0 ]- R* X/ |) U3 s5 y! r0 u) X
  M" J# w8 W5 t/ F: [& h; t' J0 d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v& g7 p: v) d4 A8 k9 D0 _+ p
  o( c) o* A& i6 F5 ?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 ], r( j+ t0 v" g5 m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v% C0 s) L; k% ~' {+ I, X9 J
* ~. b. H" i6 J  Q8 Q- e+ M
“噢。”
8 ~" [  |7 A  l: @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O# X( s' o, R* S# `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4 l% I: l" c* J% x9 E

“是嗎。”
0 w) @8 K( q. y6 N; b  l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2 Y" `3 D1 B2 l9 d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9 x% G3 U; U* H
$ F9 Z2 ^' k7 t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2 y6 F# a, g# a( {2 I9 S, L
2 h, x# F5 |6 r/ F/ v
二

酒至微醺。
+ f& j* E. L# @" k7 M' u% v5 C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3 f4 ^) N& g+ C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9 \) _2 K1 S: X$ j3 e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1 G9 w4 O" ^$ e& X* f: `. d
# \7 S( V8 `: M7 h1 |( e2 E7 Z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K6 F  Y7 ]% _7 L' F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 N" M+ ^0 ?$ L3 \$ S-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 X+ n8 q( d( `* i4 u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2 r; P2 M8 d+ {! |# I; W6 O) I6 _
2 a5 H" n( u' h7 h. p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h* W- Y* j% N3 c# {3 m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 b! l. U4 _* Y' b; Y3 _3 ?0 _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G0 M6 k( j/ y2 y9 N5 g  E# y* k
( P" T; d; O4 z0 x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1 M8 s. r$ t$ W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W+ T7 n, L2 ]5 ]
& [' a) h. m* K! w
香魚也叫做年魚。, T3 O( a) {* f. f" K7 U* @. c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6 V+ O- R' P9 U/ Y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d/ M6 G8 h+ T* D! ?8 e1 y
  D4 [2 v+ a( R. e5 Y) x! G$ }1 S
“哎，晴明……”
- m# G1 T% V2 u$ V4 k) V6 m5 h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q0 v# k: A' ?3 o
1 `. }3 ~" Z4 ?* c8 Z
“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 Q7 i$ i: u5 N; X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噢。”- J0 H, W' U& G5 b* X. r: q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 y4 C$ {6 E- M5 X/ I
博雅放下筷子。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7 n; W# O; P& i) ?) T7 {# O2 E
$ K+ G! {# N5 E* d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e8 O+ k  M) A, }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4 ^" `# `  o7 Q7 \
0 o/ t% \% U  r  B0 k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 H) |( q# Q& }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V2 g1 {- k. w
& I2 w6 C, Y. I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7 q! d. L; g0 b2 ~
9 R' T, ^( X* z) u2 K7 I$ w5 L. |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z  M$ S+ {2 O5 Z8 x% b
8 j; V. A8 i9 H; l, g
“哎，晴明——”! Z' `( a3 @, x9 m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什么事？”2 L- t) n* i7 o+ d, n8 D$ ~0 `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什么事？”' f+ X% o' y6 P+ I# u5 Y- E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 i+ S* w* k  w8 Q; `, ?! C" ]4 J5 }
. _6 m  o$ r- |3 m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C* T/ N" f. j1 }0 g( l
7 \% @6 n5 L- g& L1 f" Y
“原來是那東西。”
/ {% K+ D- H# _/ c& }( _) ?7 ]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 M% z& L# f* e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8 C( @. m" v4 w- ~6 b
“客人？”
/ O- Y# b+ v- D# ?- ?+ G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 Z% S1 p2 G* z! _( [
“那位客人要見你？”6 G- H% ~( u" Y+ X+ K8 }4 h
' @( i( k0 o6 [. T0 U4 [' z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0 o6 c6 l" I" w: u) R
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1 w8 N5 S' p/ P4 S
2 h2 ^2 e5 _/ K! Z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 m9 {( \; l! i6 W
“真的挺為難。”1 F8 a. U% H1 q, B# R  w7 W, J4 Y

“為難？是你為難嗎？”* r: Q+ ~: i; h$ b) r/ m3 }

“對呀。”+ R" _# D6 Y& ?: D/ i

“他究竟是誰嘛？”
" z6 v: K$ X! t, v5 d6 E( _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4 [+ \6 T: a5 [) u6 z: M
“噢？”% n% U' A0 p8 s( u) W

“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 S7 L: O& \( m3 W* a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P  @; h: m* ^! R

“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9 M. H& b+ E7 y( q0 ^2 o- X8 c

“為什么？”' M. A: B5 c( C( k9 j* T. q: S$ ?5 b$ l
- n0 F" {4 @2 V* u& K" t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0 Y6 C/ }- }5 |( [  `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
8 `2 G+ T9 _" m! @- L
博雅見了，問道。9 B) B! h, L6 ~6 {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Q; P$ A% i1 m& \+ J+ f  F
. r6 j1 T/ ^( r+ s, \9 f) ?; o+ c( D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0 V* ~' |0 [1 P* M
“帶他過來吧。”8 t1 N/ u) t, h0 e% ^3 ?" ^8 s
+ E1 S" z& w/ x  w: }4 i
“已經來了。”
# e. Y3 r( N. N! O! T# ?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7 M' d2 W6 T# A- Y0 P/ X

“啊……”2 L2 s3 e1 x3 M: ~
9 r8 y8 }2 }* T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 s+ J9 V7 n3 z5 y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0 O& x- v, q$ o! M: k) J( K1 R  r4 _; {  G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7 q3 F3 ^* Z6 O" l
* z# v7 G/ S. w+ U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r! a3 A- H. A* V$ y6 ]  V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x) F/ Q- W2 f( i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_6 |7 [: m8 K: V' R; P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2 q; K4 {+ p' S4 g+ N
$ ], s, a: ^: s: L# d) U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0 f' L/ s  i* ]- J5 W7 c; b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n: j3 w" P! e3 ]) Y" z: R
' i9 `) G- T$ O+ L7 Z
“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3 `; }: k$ @( Y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1 K3 a3 |% v5 ?" U; a( R" @/ `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f8 I* I0 L- m% [' P

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1 D  n; ?; F3 N( u; i4 E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 K2 G. L  D4 H# L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4 u0 w8 A. O# P2 ?
; n( e$ R$ I+ A0 d) e& x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2 e% T0 T& L3 ]1 T! |
  G1 g3 ]' V3 c# n0 _
“真是……”/ H1 R  @9 X+ b( X6 d* D' a

博雅脫口而出。

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2 i7 i3 P3 I( p' `1 ~

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t& C' ]3 S( p2 D
  Z% c; @) f: n/ v2 P. y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L1 o& }9 `5 Z- b$ m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g/ F, M1 s. `
4 i8 Y8 H* M- @2 s; U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 ?6 X# ]$ N

“嘿！”5 e% q+ y$ S# K
! e2 }2 V# f5 ~! p+ N( J2 j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_1 H) x# V. T8 L: D  K# i/ Q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7 `6 Y. r& W. @
- ]4 [# D$ k( r  E$ B
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5 G3 F' b6 W: V. o' T& D
; ?5 Q6 \- T8 P1 B- T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C/ m4 Y8 _& Z- N

“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4 ~. x6 G4 S+ z2 Q$ d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S* x$ r$ P0 p, G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5 X# O. o# Y' r( A5 u  j
8 Z$ Y5 E- W! V$ h
“貓又？”0 p( o* @/ ^0 J3 y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 z% P: ~/ N; T6 Q+ H: A+ j1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0 ~: g0 f' V3 ^  h# w+ ~
" ]: x' J0 K% f& O$ t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s: c7 o6 e1 @, f' `3 k
, I5 w6 f$ s% i2 |. N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j: y- z0 {( ~4 M
! h0 E/ U5 C4 x) X0 P# _& E
三8 f$ |$ @; Z: m; U/ C& G

喝酒。& U+ X; W' W* I3 I4 ]0 h, S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 }& Q: f5 {$ v" r. W% E  f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 T" j7 ^# ?* o1 K3 b1 D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 `& ^/ _4 o& e3 f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f) V+ g8 e) K3 j( q/ `: U0 C- q

“這酒怎么樣？”* ~* [! D' D5 z& F1 I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1 B/ k3 U* @. a( j* ?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7 J% q% J# q# w, z7 }/ U2 Q8 _+ n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c  W, E4 |! h6 q* E

“噢？”5 X( G+ }6 O8 d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5 x, [, E1 U0 ?3 f
- P3 `+ G2 s  o0 u- r9 `6 p' r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是什么事？”1 {3 G" @9 U% V: T+ g

“頭顱。”7 ^7 x9 Z1 p% T4 e+ x: t

“頭顱？”- x3 N/ l, e7 Z$ c: R, j7 j. E+ e
' M( w" D0 u8 A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 k9 d3 I4 P  m5 y& x

“是奇特的頭顱？”
5 j. m9 s7 C: q/ `9 h5 x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x) P8 Z$ {) f: [) M( E7 f4 j# q
' |1 P$ Y- T7 U5 w# s+ k4 W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 i, [  E& j* r  ^+ D1 y
四
1 G  m4 k/ ?2 w6 Y9 Q( f3 i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1 B$ z2 P/ G' j  s; h+ z& `
: G, U, s6 v% Y- }* {4 [8 ?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 P0 f) ?5 g2 p8 P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7 ~4 O) m" a6 h1 b3 M: R( K' v0 s; Q
: A: C) {# y8 j3 t4 O' ^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6 Z& t1 _7 z! j" Q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b" S6 i! ]9 J+ }+ K9 g; ]
$ k9 `- g7 ]9 h
“您氣色不佳啊。”2 d, l# k# h; N5 z

“氣色？”
* ]4 v( c' T) l! i% H- q% I
“是的。”& h7 o. d2 N6 V, w& H8 p

保憲點點頭，說道。
* j5 {" w2 E0 ?; A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I9 P& A! V  T, n) X0 |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9 n- c! r8 E# i7 Y, f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8 v" a! b! Q- Y. w, D% E

“求求您了。”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 h4 l, O" w4 o' ]' H4 _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b, H8 ~1 ^+ W" |: T8 U
, U: ~% [3 w6 I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a9 ]6 n3 N- M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V8 l! f8 R" d
+ h' n& ], d! j3 k
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r6 a" n$ z0 |: `3 X4 ^( a0 {1 A+ R
8 _0 `' D: a) j4 E- f6 J. v8 a
無奈。+ X( z, {* Y' b$ x9 ?2 p" A( ~/ Q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U. Q1 y* o* k! p3 d" s7 e; n
- F( n* u6 d3 O9 H1 E% O2 a
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7 o' S: A4 h1 s: v( B. K
“找個地方？”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 r. o) p" Y( \

“很可怕的事情？”+ I! q2 B, t- A* X; z, {

“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G9 q/ }- ?" ]/ p9 I( C
! u4 J/ {( `0 T  ~, ~4 S
“噢。”& k! p" o" x5 E. K$ D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8 M. x: z3 Q7 K3 W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8 D2 m: D( O# f6 Y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那，也不在宮裏嗎？”

“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S: x9 [2 a  \* }5 n9 d

“噢……”! B" _: [: n- {; @2 G$ n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I( K' i5 L, {* [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F8 H3 x. A! W; ^/ @
% v# T4 e/ F' D) i7 A6 M, C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五' y7 Y) @0 i: h% ^: {! Q4 V
( c" M2 L- @$ j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 c4 y5 N% Q" }7 q- E9 q8 ]. [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Q$ _2 @/ }* j8 b& [
: A) Y& L7 J' K! J8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 a( T' \" E5 S# z5 v. B. w' C/ E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8 \  ?0 K0 E% S/ m; _8 U) ]# p$ I
  L# k$ o4 y2 q% d2 ]+ j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 X2 U4 ]. k% Y; h% T/ m# `5 D+ P
“對。”
  a6 n7 a5 m0 d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 t2 j9 d/ M1 ?
“抱歉了。”) m+ z% \2 _* B3 c
* {. ]* `/ [/ {! [3 _1 |
“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 P6 Y5 z* b4 G* p) _4 z/ q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7 i$ c4 P0 K& k/ |1 }
# g9 j2 L3 \# O: ~
“嘿！”
% `3 ?3 ^6 ]( W( `  G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S8 ~4 h; ^* a3 L. H( f2 K. O
5 ^7 T/ }' f9 M: s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8 v: A) W7 r) ^- ~" `  E8 x
, U" e4 V2 w, c3 w9 G+ D6 h
“為成大人的事嗎？”
5 |- v6 O. G% k. [8 S
“對。”" D7 c" w0 V% Y5 j
9 O. f9 O4 C. t: p, O
“我去了。”* H, h% u" T& P6 T
& [- N: ]  r0 A  M& p( N
“在哪裏談的？”
. Y2 p; z% R& S- Z  x+ n7 P& G
“在車裏嘛。”保憲說。& _# g2 \$ `9 M9 j) G# c+ N

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y1 I& y6 f' J% B$ a8 s8 i
- ^1 d$ w$ E2 I3 d9 G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h5 z6 C# s' `0 {" o9 J
+ S3 V' x% y. i; y5 v* h3 C
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U* L+ I( q) X3 y% `$ ?
# n- O* w8 }" x: U, |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8 \2 C6 K- [, W! L6 c' ]4 L' [
) t% j6 z" m, {# _: I1 r) A
“噢，女人啊。”" {2 d! k! E8 x' F  K
' R7 x4 b1 B! l$ e4 u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W- R7 p7 J& p* {" w$ ~3 f, i

“發生什么事了嗎？”4 U3 E9 ^4 c% g+ C- {& w
+ p( Z$ w: e3 z, P/ w6 P% [
“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w0 w/ ^7 h3 f8 N, ~, D' _7 e- i
' D" t7 y+ d0 l+ ]; Q& ^% e
“呵呵。”% F1 v# W2 W- F, O: k/ z+ V
- c5 r& j5 m' H$ P3 f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3 R$ E7 F" P5 v$ b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T! K+ Y0 X% E+ i, M  [$ k

“唉，就是那么回事。”/ k7 |5 H9 E& q$ ?4 w6 L
: [( t1 q- t  X$ C5 K& i7 N
“然後呢？”
' j, U$ C7 F) y) X" a9 v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 P8 k1 }" r# A5 M5 Q% O
“結果呢？”, C9 m" ]% T8 h, ^3 b" B" @! y2 r
, _* }, v6 {6 t, I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6 Y" F% F" }' \. K" `, t$ y& C! d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 U6 s4 j- x1 M& w8 D
“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H9 _1 Z7 H5 @+ x" B, v! T4 I0 u( x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T0 Q0 J" W; ~3 I( H# l" \7 V4 N
( `: y# L  f6 S+ @8 A  d5 p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 a! F# S" d/ y3 O4 y3 ?' m
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r8 N: @& `) g& t
' ~. F8 l0 E4 Z6 [& E# }; h. k. M
“要你去那裏？”; P; Z# u( v/ J5 l* Z! D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x9 j( w8 r2 ?' P" V5 F

“於是，你就去了？”. I' I( B% }* t, _5 V$ ?

“是的。”  O/ r* \7 e/ ~
9 g  B$ @/ O4 ?: x& H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p% _9 X8 h0 o3 l* H* H1 ^

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5 r  j. B- Z( ~4 i' @5 f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 ^: \6 t6 w5 s1 W) X; w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 W/ V3 F8 c8 j, B: t& W1 I+ `8 r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M" i+ e! K2 y/ Y% u1 }
$ V: U5 J4 T; z# ~) O5 ]/ z
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0 y! I0 N7 Q" Y8 s# H0 u" `
! k% G3 E0 j: b) e* L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有兩盞燈火。
/ N: g  Q: q4 _1 }+ G( q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3 `9 F4 ?; [- x4 F0 Y3 M

三只杯子。7 J( Z1 y, ]# T" n  k) Z8 @
7 E% z2 p2 }) x; y5 h
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O7 R  D# g0 G- m9 a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9 u& |! R, J% }& o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r, ~. E: n- T5 ]* Q/ S/ h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T: i: X  ?) K+ j; n. d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O) Z" a, L% F/ O3 o* I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H+ r' t) t7 W- Y9 X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1 c6 G- v' y- C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6 k* V2 W2 @1 r- `. x5 v* g

“喂，來吧，來吧！”* E+ {) G) e6 g3 d. l/ m
+ v' X$ i" v" h) t; [, x. I
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M/ ]" D, c& C; a

“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7 U6 i% a" k8 o1 A: B, n9 D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3 o" T% `' |) q
/ d: q7 a1 l  ~0 s8 s
“滿月？”- p  E$ F' `, r2 W. C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4 r# E; Y0 [' k& Z6 F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d1 C( S8 e# A1 e- B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 \  N, Z7 g% G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4 ?. z+ I5 D+ K/ w6 l+ M  r7 |

“當然知道。”

“我知道。”% g" V8 D4 J8 C$ I! l

二人點頭。& d2 e: [; k5 o2 m6 B. u) H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 k1 r: \- N( A) v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q% n4 g6 x: E4 _! z9 v
9 ^& X% p& {! U! q7 _5 v; r. F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R. l- ?7 L  w5 a4 {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 k1 v7 u+ o& d. b7 {& c
“好餓呀。”6 G$ r! |1 W3 n
* J1 _( }+ A, |0 p0 v7 y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j4 k% u! M. j% c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1 |) K; k9 G0 \* X. |6 S5 S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C0 j6 O8 M) y& Y8 k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5 B7 j' T! p+ U/ _' H* X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0 z% }" n, I' R
& @( X% |0 U0 N- U6 W7 J! n0 L$ s
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L0 e- L  |( E2 l/ s
5 s3 z+ G! ~8 h' R6 ?5 U, F9 F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4 c& j+ k7 H3 H2 h5 G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Y" V! _% l$ u% Q
5 ]  W1 P5 ^2 d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 L' u3 N) k& L: D1 l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8 E8 X. k. ]' @1 j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5 A" I6 o3 K- C

“好餓呀……”" R( A& v" U3 P5 l
& Z5 p; x4 V: [+ ^$ i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6 e! G1 b& u/ n0 `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J, v4 y1 ~& ^5 v5 ~- V/ J

“好餓啊……”) @5 P3 b# E( R( B8 q% N
* Q; C& q0 W& {8 O6 E# \# L& u
“嗷嗷……”
) h& a% ]8 H0 V, \3 Q; {3 @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2 Q8 C1 Y; t- `2 P7 y
: l4 R: |/ E/ u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2 U$ C- w! K& F3 V$ K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2 L/ l" S0 i9 w, v& r  d9 e7 h
/ [2 o4 D8 @  c- w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Z. k$ I& B( f' ^
( ^! l8 h3 g/ T7 W# I
七) D* q! i; C, a
3 k1 U0 L# }! L0 n* c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說這話的是博雅。. O# O$ I# ?2 j. h5 u" N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1 M2 m' P5 Q) F, o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 H" A+ }  f' Y* I7 }1 p$ q% H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 I  e, S$ R$ l1 ?( Y% ^' S2 j% e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 V1 ~8 p/ M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1 C- t- W0 _3 k. U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 C1 I" k6 E: F' J2 P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6 A  y$ u% @/ j* M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發問的是為成。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 i. F% p  c5 b9 c5 K  K0 d" K7 S% @
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8 q& }1 H, ]) c3 Q$ G: l$ }9 ^' Z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6 j; b' w- s; `) n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z7 L' @' _1 X- S4 H
; m' X" \1 [% d+ f) @1 m5 I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h+ |1 M$ A) Q7 w% m/ z% Z
2 e( f3 `9 W4 ]; ^5 s. t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4 E9 C, |; ?! B
8 E* Z' G/ p: J2 Z2 e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5 P) ~2 j2 C, m2 Q1 D/ \# L
" O7 {- r- m! m  `) b! M( ^1 p5 z6 d
“噢，去了。”% w9 U' Q  z4 p3 M5 m% b& o! {$ k
. |. C0 |' B1 c2 [4 D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m1 O: M1 j2 y) [8 J( X* |+ B

八  Z: Y$ e& ?" P
& O6 z# |5 a1 A8 y1 a4 |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7 z$ I4 k9 |7 O3 L$ M! Y5 [. G

猜中的是景清。
- @: D. b9 L2 o, p6 _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 L# k9 v4 n$ r* n! [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6 ^; _2 |2 N6 m  [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 O$ d  E" K8 Z4 i/ p" J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3 G0 o  Z: B8 z& E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2 G% ]6 `; d8 a$ q2 [- H, a- b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 h0 S) b; Z" @8 w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 {% p) S; [5 ~- P4 d  [: _4 Y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 u! C/ q& a, f, b, p2 S1 u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Z$ w: V; O! T3 Q  {
0 g# m( n( I  n2 p0 _% l  H/ u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1 f) _2 A: Q+ t+ C' j. ]' j2 a; P
" p! f/ X( }0 a4 i, v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w. }! i2 i! G. b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2 |. V! @( |9 C" J$ R, N
2 A4 f9 ^5 ?# \  n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m+ O  g" Y, N2 h' c8 x1 N0 {
! X7 [& u: Q: {$ M
“噢。好的。”
3 X& t  Z1 t4 ], b. M4 J& l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9 F9 T% |9 \6 i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 p4 S2 X+ h/ m) {/ U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 T8 E7 ?8 N" F1 }- b/ Q/ M
“當然。”
" x: p7 }$ \  {3 X4 j/ U6 T5 c
青音點點頭。8 b  g7 c% |2 s

九

為成在趕路。
; F4 l: i1 d& ]% N: o6 b' Q/ x
夜路。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m# Q0 Q# d8 @: F: g) v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0 b6 n1 N# L* }) `6 Y* a4 c* j
+ U& ~: m7 |2 p+ A
內心不免害怕。$ \: R4 H% _. j4 {& F: N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 I: [& |" A: T/ s3 v9 [- B: _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n) W  e9 z8 k
# l+ C0 ^7 r7 c$ D2 E) K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1 \  ^/ v1 A% ~  ]8 @
- |1 Y2 @1 @% I4 s9 Z+ ]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9 h0 s2 D- l+ K( A+ J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6 J7 {9 e2 `4 o# C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N/ p: X4 Y! j: o  R" l
2 ]) m3 Y$ a. v, v$ n7 k2 N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7 P+ S1 o% L( |+ M1 z/ C( c

四周一片昏暗。4 \( S, e9 ]+ Z, g; q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F1 \- Q0 M$ _
" N! ]7 F, ]' Y8 W$ K+ y+ i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R+ i  f* W* c* h# j' Q: B) A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3 C1 ]6 l4 P! y" a% O/ \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 B4 q  W; W: Q, a0 W$ Y0 V
“是景清大人……”  S4 T" \/ y' E, l

為成脫口而出。- b0 n, g7 y+ L( d1 @( L) a2 k4 U# C* ~% ^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A- U1 R# W  O6 h: q
4 G; t& Q7 r' W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x9 g5 d  _( R
7 V7 f# M" u0 T$ D% H- A0 ^
為成大吃一驚。
; m* Z+ |$ i: o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 A4 T) q; o  y# ]* k- t( M* x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9 h9 n% E( J4 |* S% U1 C) |1 }
衣服裏是空的？！0 w9 M( y+ T2 h' O
2 s. x# T/ a. x: F7 |$ \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0 j: h) B* P; \# c! z. w7 Y% C9 D
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 k6 D1 L; t7 P. l3 x
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0 J8 D3 {4 G( M. ]$ h9 b3 y8 O7 L

是景清的右手。
" s3 c0 N& F" e/ n9 H" z, R* O3 f
“哇！”" f/ a3 A  D3 y3 r* v; e9 P

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p% u6 V1 g3 ^" C, Q1 F3 E

而且，好沉重。: p$ R2 }. O# G# c; V, x/ K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6 p1 C7 m6 B9 U& t8 c* {
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 \9 q( j0 j8 C
" v+ }9 X% ]. ~7 R
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U1 c* C5 U+ @3 A
+ Q$ k" e: M8 v9 O$ I) S/ I% W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2 M: z9 v9 x; D! t" D. ]
6 t/ _% X* i0 m7 s2 x$ a- |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8 p, g( Y2 S) z5 ?, z; X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1 d% p/ E3 B# h9 H3 n% P- o
, F; N) d: E# R9 O4 S! V3 w* g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g; i" I! l% J& x4 l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b3 |/ e0 r3 P7 Z9 f7 Y
/ e3 Q2 l, r$ v( X( N. K3 J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r% X/ m, _* y4 r
! s6 C$ G0 ^: @* y( C3 \0 _
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 W5 R4 i2 u( n- D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q- s2 m3 j) `+ F  t
5 f# {% K$ k7 H
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7 i, m4 F$ z8 X4 ~6 y$ M  f4 ^

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x% N8 Y# b1 [) L

走啊走。

月光灑滿一路。, l4 m  H9 b7 M8 B

為成熱淚長流。8 X" g2 f; F. Z. y
5 k" y( B) y1 s2 F! s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0 q  i/ s% o1 Q! n9 i
2 U. a3 G+ x/ V
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 l1 f/ k9 B: i, W2 [  E* w" U
是從身後傳來的。
5 f8 s4 E  W* |+ {( w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6 J* T( ]7 {0 `. A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8 S# `& H- |" I* K; u' |6 V

好可怕啊。
. K$ J) {9 |. L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 L4 ]/ C  v
5 N- ~( i' t2 H! q, C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 A( e6 g/ C( R9 X4 a  Q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s# `- t! A. O
) D9 t/ _: l1 m/ [- r& Q" T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 f$ R$ ^, S/ m' _6 i8 z. i& K5 e/ ]
他不禁松開手。
' V) m  a/ V) c6 e- T+ }0 }6 L# w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3 T" @" N" O$ o
5 {" h8 {: g3 t) C* u: `- Z. s) x
“哇！”
- L" c7 x  Y  I$ o4 G) `
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n# G0 B$ ?5 n0 T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0 m, y: @9 @- o
' O: J- W7 _& Q  X4 H# ]. |! ?3 X2 e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4 e+ p% d3 @3 O  E
+ E9 V8 _0 P( i3 h4 {0 q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T. M, n3 r: J2 e7 R$ H
2 e: `2 ^9 b) L4 ~9 F5 L$ S+ R
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 K. f! ?. b% k: y- v/ `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R/ B% S$ |3 f3 |' x5 ^) V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1 O8 e0 a, x  E5 U9 l" @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6 j3 B4 G% t) O0 Q1 @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r* z, P; M" ]4 T2 p9 W: N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3 s+ P$ w6 V$ T+ Z1 Z9 r
" S) }3 v$ O* Z# U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B, n* J3 {2 e
1 b5 B% C2 n* ?* z1 J3 P
“哇！”, H$ W+ [+ j# S# ]0 n) I% r
0 K& C, A0 E4 j& C8 X
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姑娘，姑娘啊！”3 `4 X0 N+ B! y  W) {$ m0 K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 L9 T* J( A6 A6 M2 R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f0 f  O) G0 Y# P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 y# R( ?. x2 o9 g8 K7 \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4 q9 I) h( o: M2 e; o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T6 B  X3 x0 J# b* y  G
7 A4 H) k3 m4 X3 \+ C+ E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7 a" [  S; {5 V, N" ]
4 R" t9 J+ O* S6 c. c9 [) |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j7 d+ |" Z9 y  B6 {" n6 W9 _
/ y; K/ k1 l/ H6 a5 d! c
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0 z+ U/ ]  g, d3 `" r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 d6 G  A0 F! G! ^9 S$ f
“哇！”. |9 L0 B& v8 U! P( V* A" }
* V$ t1 H) t$ q. ]( |0 N( X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  N) q0 T* a4 I6 O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t( p- A% V  M# t: {# Q: u
; N0 L* g4 Q6 ]0 O3 w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 d# V  x! c. F& G0 b9 ~0 j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 L) D- M" ]* J. U7 o
0 @) m6 u" ]7 B0 P- m# V0 R* |! G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b% Q9 j' W$ B2 F$ {7 j

“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 U) [0 n2 Y4 Z9 |" Z
“好餓呀。”$ O3 N$ b$ o" a; b  y$ ?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4 |# L- h' @. D+ `+ r2 a( `6 T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m! E: V2 q9 Y+ R
/ M/ Q# K3 E* V. m. E" q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2 B6 ]0 f) H0 |. }2 C4 J" M, {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L4 S& d1 X) o& Q% S, x) a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十4 W0 T; v) U  d8 |* [3 c
4 g& l# ^( f8 P, j: f5 g* p: b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4 I) _2 h  G3 n+ l' e# n0 N

晴明點點頭。
6 X5 d3 P/ Z* x: O- x; a9 N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 e6 q4 J5 r5 c6 I3 X
3 J; f! v& N) z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 ~/ V7 Z2 L: z7 r
“唉，太麻煩了，晴明……”
! _! R' A: }8 f* p
“麻煩？”9 @. x, h/ Q  b8 L) _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4 Z; K) M5 i# _1 i

“今天晚上呢？”
+ v9 w9 a  d4 s6 L, I( ?
“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B3 ], Q1 B! l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2 K* ?) m1 v# y- g
: G, d+ X  |5 \* x% @1 n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8 B; y2 [& ~, w, c0 N1 p& _5 C
“那是當然。”
" R9 N1 h+ E2 l4 O. b& \
保憲點點頭。& @' k& X; t: h8 U. z
2 G0 S$ B3 |& M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3 n& M; @: v4 R( `0 q$ e/ H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l8 l* j/ H7 h, O* M
% Q3 O  w$ Z; y
“可是？”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v2 @% K! R- o+ m: L. ]
“的確。”: j3 ?1 m- c# G5 q" c

晴明苦笑著。
0 {" D' m4 B2 U3 p4 x9 J2 |$ w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E, ~3 O! B4 E. B3 l4 z* _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7 s, A9 s  J. t8 }2 @
“解決？”9 L7 A1 r0 i: v; T0 a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 [: [; z: b. F" p
“我代你？”
# z& z) G- r$ Q5 T$ K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H8 ^- o% |0 t& j
' j6 r7 e+ N, }  u) o3 \
“由我來？”5 j4 K% R& Z3 {: O, x+ i8 m+ a7 |1 m

“沒錯。”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n; a3 @3 [7 c* }) ?* a4 P7 X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 \0 ?# r3 X! [; a2 V6 W; B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1 k- _. X. s( f2 D' Z" {
& @' O9 q! ]$ W" y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5 p; G- ~: U6 Q+ G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9 G3 N+ V  F3 U
) n  I5 f4 T6 v; o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 N2 t2 G! e- |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p3 d, i+ |6 d7 b5 p- L
" T& Z# z& m2 N0 @6 d/ c
“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 u. p+ I) a7 e4 p2 l
“怎么啦？”3 n$ |6 ?) N% Y& Q/ u+ v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 l5 i6 e2 O( a; ^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Y' O# i0 k, a: d) \, p
+ B2 z( O% o- U& b/ e; Q. `
“在這裏。”# x) d3 R. n8 {! ^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9 \( k9 P& c4 l  _+ y; u
8 T8 l& j) H5 z; I& k4 F6 a% N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  Y8 r" {1 V' S' ?
十一
5 r! x' p  A5 D1 m
“那樣就行了？”. y0 J/ K) V+ v. _
* ]; r, R4 L6 u( }
說這話的是博雅。- k# H6 V7 z% v" J0 S+ E+ C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A) W7 D) U$ M0 o: `0 \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5 D8 e6 V4 J3 k1 R
“行了。”
) n& V9 k! A: l' d6 X
晴明點點頭。, H) ]/ C5 K' U* U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n" i( N/ m( I# \% e# \% b$ L" ?1 k
1 O: l. R2 a5 i8 h/ S1 z$ p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9 ^& r" _6 p( K: Y6 q  q
& D  N! Z- ~: i, o  l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4 m0 N# `6 R" i  R* E9 a5 L
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 k7 f1 p8 m, m/ n: M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9 B" _/ g* Q( s5 ~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5 g! P) P7 `+ Q3 ]  Y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W1 Z2 t1 _1 s5 y$ R
  u9 M8 V' [/ N/ I6 _+ V0 |7 h0 [* V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 V- z( Q/ }7 `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7 n% Z. J- h4 T" ~+ c
4 K- h& o7 @* p: s* @7 Q) y  @- |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 j2 N- i; Y7 }
) T' F8 v, X3 c, x% _  J: v/ f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w. R9 B- v1 H, S) a( n1 h+ G
3 a& ]2 u5 E( s, a9 v5 E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P$ [  n& ^/ W; t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u7 v3 i- K/ i; b' `8 P$ n
# ?1 x; a6 K/ Z9 F" w
“是狗肉！”5 }. R; y6 {% s# R! d
& \& n$ b2 n; M4 X4 R# R) [' W
“是肉！”& O* `9 |8 _6 a' m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4 k; U+ C: d: h' O: D2 S6 @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 ~, Q* `0 C# A  R, ^; u
3 t! T9 E* T$ z/ P, @! C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Y% u4 W3 i# v+ J0 f! q( O
: v- C& h3 V8 j1 W7 |: D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j& S  A. i8 S+ w9 u4 O5 P3 ~# g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_2 Z- r& e/ G0 O' H1 z

“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7 j& h- M  x; {- s7 u
- h, `- E& h+ W$ m7 G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9 S0 \6 j0 I9 R$ Z  q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5 ~: f3 D( ?# W- A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b1 O% d0 O- _2 q" }1 K3 g$ u
是啃骨頭的聲音。9 S) X. z( w- H* g% @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M; |) T! X+ H0 S- k* ^1 y- `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 o( i) m5 w% o$ ~0 l* S) ]+ I0 Z
“為成大人……”
. C  t. }+ _$ ?/ b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4 r& z5 t  R. g0 ~. q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 c0 u2 }# G5 P" g7 o  y
“唉，走吧。”( I" D$ w+ r" v% M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 V, N6 h+ @/ u$ {1 w0 q* x
實忠肩扛鋤頭。
1 d2 S: W. S6 E4 G' I$ e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 n5 K! d& o* R" \* y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過去吧，實忠。”& U/ e& J, H% c, s* q: y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4 S  D5 m! U5 r4 P
2 h( ^* Y5 T  ]! Z. Q$ P- P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p3 @; Y# l: X; d( [/ B7 `
( x7 ^7 O" p- o, {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 {& R9 T& ~; X# n! U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l1 ^6 V; A6 I; x" o" t
- f8 s6 s. x7 g6 W& U0 n
“這樣就解決啦。”
, f6 z) h" a( B4 E1 U/ A; Q6 H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3 v. q" H( z" Y! ?/ y; S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8 [+ p" F& b6 ?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5 B0 b5 S" a/ T2 V6 Y- a
+ k2 z, [- `: K+ e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十四

淺斟低酌。# q  l2 R. X1 y/ D) m3 _( I, P: C1 e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 O1 p. X- k+ O' N. K: o) @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 p0 C9 W$ t9 k8 r) g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o  p  a, O! K# O( O% G* {0 w! d) A
- {+ l' L& k" Z5 G, f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x  c" l1 V4 V  L! U
* r6 o  x' B2 {5 j+ l" M1 E$ s& W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P* h4 K, N8 r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6 R% u6 f6 I% t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B, \0 D! [/ @' x: @4 a' y/ e% J
0 h( C5 n; v4 T/ n, f- b: D6 _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 |3 d# y' j$ L+ J. A8 i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k8 g  \) L4 O! W/ c9 ^6 ?
: N' n/ h  u; }* f; y7 K( K
“嗯……”. P9 G; Y4 B0 O) a- z6 @6 |/ T( o
. T# n- x0 p1 X9 U! y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6 E$ S8 I) N$ j: `" U: a8 S3 m
: b3 C/ J1 J1 ?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7 B# l2 k' _2 y) d; @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d9 \6 C8 e0 j4 J% G9 {
: I) `# W+ Y7 C0 e3 Q: }( @, ^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 D, _; h1 Z, J# l! N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G. V- \" M; q4 L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1 E( U- f& c4 \% H. L1 ^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2 l( f' j2 j: g/ g' A9 R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2 k3 ^; U+ I- p

“了不起……”; L/ J/ S+ \; D* f9 {( C6 l7 C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M& @; N* I# u1 _' S) w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V+ @2 }& \3 V

倣佛是喃喃自語。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9 X1 y+ n7 N4 E4 c; N! ?
笛聲不絕如縷。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m+ A) B5 D4 k" s3 v! e

--------------------------------------------------------------------------------. [- q2 u# k! q6 y; _2 Q6 L
6 k* _! F9 ^, K; |6 H4 ~
陰陽師第五卷; [: c# F* n# k1 Q0 Z
& q# n( T$ h7 b5 f

. P+ M1 h9 f; h9 v# Y' K
《陰陽師5》（龍笛卷）
# l+ L! ?" [+ d# l, `& y+ t
0 p5 I; J  d* j/ v% T' o& D
怪蛇  a! F. Q3 Q; {: P+ f" B9 I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v. M# S' J( w
, {2 R; G/ i. V4 b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0 M4 _! ]2 `) I" @; t6 Q: f
0 o# F, B( R5 M8 I+ j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 A7 Y- v; N, _* z
+ F9 I# z  B0 t+ q0 b- D( u5 P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N4 X. {7 Y7 q- q3 S, Y+ u: v
: q3 g% Z% ?4 r; ]0 ?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5 m& F. ?% W( }9 Z3 v0 T7 [% h
2 [/ B; w) M  x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k, f/ r1 W* [2 m7 N& o9 Z. N
" h7 n4 B: d/ \* O8 \2 u( l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0 m$ \& X. B5 [8 K9 N3 K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V9 i' U, u$ {- A
& e" N9 L7 `+ d; |4 M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7 E1 K9 g+ }4 v; s7 U& r0 a5 n+ D

“怪事？”
5 _$ G  k! u/ e! H5 o9 P/ F8 t6 o5 z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 d8 g' C; i* t* H  d1 h
“剛才不是說了嗎？”
2 @( _8 l! F0 L4 y" i
“說了什么？”2 p! l  H- |. A
0 e; P) c6 v1 ~" {  _7 H* K, `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 E! e: ~2 h, I4 j; f

“噢！”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那……蛇怎么啦？”% T9 a6 n; c0 |5 ^& ]* ?

“到處出現了呀。”. l  ^% P# {! O2 f) i

“到處？”
3 O! M: g/ j! N! b( A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l8 D3 W; [6 u. r2 Y1 a
4 X8 [3 @0 `2 N5 S
“噢。”
- \& ]; N* I+ D4 w  `
“事情是這樣的。”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 I0 |7 I4 Z3 Y; _* G
: y: w: u) b) x
二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4 n- Z1 b6 X% ^" U, ?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1 J- b" F1 X4 m1 i2 v: D
“你怎么啦？”9 H7 }$ {, ]/ u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0 P' A5 @) w8 O6 F" w
7 ?5 Q8 C0 Z! ?3 {, z, @, W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 g* [$ n# Q" Y4 @4 z. m' x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 P4 O: ~5 _. R7 e- k! [
“疼啊！疼啊！”
5 \7 [: P9 s! r; I$ z4 S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 ^7 r* [+ f! j
3 K' y$ @- m) }1 ?. }; Q
“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U+ N( `" Q8 \9 @) Y0 Z) o( Q
! Y9 h/ x0 }8 R+ t) Z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S" h+ e" z9 C* R5 l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 a6 C  h. |. H# f& L7 ]
  r  p* U/ d1 K( j* B  S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2 S+ o4 X, P( H" F2 P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 Y: R. ]" H. O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k2 |) A; w! e5 f! [8 Y$ e4 X, E, ^
4 Q/ V; X1 o  t4 Z
“ 。生長得很不錯呀。”$ J: J' i$ p, P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 R! o7 _0 E  x6 }3 R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 C8 I! d9 w: B$ P& F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i8 \% k) x: ~

“給我一個錐子。”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 l* H& u0 t( b& I, }
* N, d2 K" z" s- ]" }& E6 m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 b+ Z. |4 K- }
) y1 p2 b0 g. [* E$ _' N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r( D8 ], r/ D& N  m6 q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J+ F/ D" T7 H* u
6 y+ a4 `9 B  g0 K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7 K4 x, m7 @  v+ A. U3 K

“請哪位拿長刀來——”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1 W' C& `' r- R) `* N$ P
( i, [* Q0 g, f) S: ]
“可以。”4 T1 }: p/ D) D3 _1 \$ |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8 M* s2 b* j% Y1 W

“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i: J  p# N4 |2 r( I& X6 \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f6 T: s; u- z" R! P: V+ {8 x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8 |2 E% q6 X" C( S: z+ [7 J$ f
" d9 Q4 o" O0 O8 y. m; C/ v; p
“這樣子行嗎？”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N7 P, e9 p; X+ }5 S$ h' G
; o  }# q, \& q# |2 Z# D: B
“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I% K# s4 P, ?, _5 Y, z

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 v3 X: Y4 L( w
: t& V8 O! n' j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然後怎么辦呢？”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 l5 O6 u8 s7 }  D
“等。”老人答道。
) h/ w: H( O8 c) v
“等？”6 H7 D: l+ z+ \% J3 Z7 ]

“是的。”9 l1 @) K5 W' {6 @! f
$ W8 v4 P; t+ m4 F1 ~* k
“等多久？”4 i1 T9 d% d- w- A0 g, d* d

“馬上就成。”, J2 g( }( v3 K9 v
9 s8 o4 R# ]( A& n5 @7 q! I0 [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0 M" n: s0 R1 |

正當此時——“哎呀！”
% q/ Q* v( t* R
“快看哪！”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1 L' S2 N2 L  O6 J7 i  `! D+ y, n' ?  x
& S5 Q& S* T4 v/ W% ?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5 {8 S1 K4 Y  U$ N) u# K* _

“這不是……”
) g/ u# {3 r! l% r
“這不是蛇嗎？！”0 t9 y$ F" f; O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 M: q. M5 R" X' J6 q
' f5 R3 f, l/ n/ d' G4 o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5 `) n" l9 |5 a4 \3 ^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f5 _9 h2 k0 V' r* n1 B- Q7 n
6 C. v7 B, I, Q, {, B! Y) k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5 g7 q/ [( r3 }) s. c: d9 b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c5 j- _; O) D% W/ x! G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 ~' M2 J: ]; \0 k: A
9 _, y$ H! D( Z, D& r- I! a
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6 d$ |1 X& \* [9 j0 J, s
: s' ^( k( d) O# L7 E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F" I/ t3 H# Q" j3 p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b( z( A* b, B) l) E9 x* [. n- S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7 \/ p- t! X# p0 T
8 f$ N. _8 D1 O) i  X: \8 x
“正是。”1 X* k0 l! f9 X/ q8 F3 ]

老人點點頭。* a* e! l1 b/ r! g

“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 i/ C* ?2 x. |: }
“其他的東西？”5 `$ C: M6 o+ v" E" K- X9 D
( h0 E5 v) A3 J: L# r! j
“是的。”

、 “是什么？”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V  j3 g! @" P9 k

老人沒有說出來。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w" U+ V7 j9 C" |; C' _# G
( g. D" y3 E, \* p: T+ N
“……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4 i# t4 J8 ], X" E$ Q2 f' t/ ]" e7 j7 }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老人避而不答。
7 N# u9 r' E& K( L, n6 S
三$ k. ]# z! ^: V+ a7 {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t  }3 ?! [8 \( I

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n! W  w/ Q) r9 T! a

“原來是用狗嘛……”3 |. G5 Y1 r, F% A' @7 h
' M- F  f7 x3 C' g' ^8 V
晴明自言自語著。  q4 G) G9 o/ m" n! z
0 A( h7 w6 A4 u- B. A/ C
“下手也真夠狠的……”1 ~0 m9 U9 y- d8 N
# ~3 Q4 p7 c7 V  w8 U% b( |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v5 r4 q% P& t  ]. C0 r9 @

“噢。”
+ Q8 u( v- H4 i) j( B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6 ~6 q: ^+ {) p: }. _
4 N- t2 z5 k  m$ O0 ~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0 ^2 g  v# a8 |) X/ ]" V
“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j6 E) ~) p) b3 Z" U4 ~$ f; r
* }/ U6 ]' K; O1 ]- }4 _8 r+ a3 P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 ]3 U; A  T- }
3 L# N/ s) w* k" s: T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 t1 I! i, e- c5 R8 A: e: u2 n
! q" Q1 o* _; Q3 I( R/ n% [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四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z: y: P7 y* q7 T4 i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1 _- Z1 z' i) W) j  A- }& l2 r( v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4 C9 c- q9 |& {
2 g5 T9 w7 F: H' J2 P2 W. l/ @2 y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w  v* s# D. l* U- T' F  ^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r2 s# h  ^) h/ C7 V+ T

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J/ k& _  b7 L" z
$ G+ ]+ h. {  p0 n! g& g. [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Y; Y; D0 x  B- j: P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 w; k9 [+ ~2 q: E3 W+ b% Z$ i5 {, N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1 Z) k4 i* ~! S& e$ ^7 A' P* D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n5 V$ Y5 \& g% g: _3 v

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t7 n) g4 u' s/ w! v( [9 D
% b% q. _7 w3 H% N* P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9 N2 d, G7 W3 H# e( X1 V1 G7 m
4 G0 }9 [; }1 j4 D1 ~; |/ a
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0 B  X3 h, r* J5 K3 {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U9 F; ?: }/ i# R
, B# j4 r  L9 a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4 B% E7 F1 ]# n
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d, U. ~0 D4 S* a. c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 s" A" Y& x
4 F! J4 w# B- Q  r% i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P* ~2 R- _* g' q3 C( @7 f
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9 B4 W* h4 K; N
$ N/ p+ [. {( I5 g; U
“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8 E# d$ L. {$ `* `& d+ _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v4 T0 M: _, a- v$ C% V7 t' C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6 `# k5 R7 j& n* {
+ R0 G& ^! D, T4 h5 C9 w. h7 k) O( I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k2 V  g: r0 ^# q. n% W/ k
“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 i. ~& _& O! [$ d- p( j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9 G- K% M* i$ X6 P: t) X* X- k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g/ ~4 ?, c" U' U2 k( s" Z

“不要停！”老人說。5 y* z: a; o2 V  f7 U8 q0 w5 n

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0 J( D3 G- k8 N; ]& c1 |  S

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2 H# Z+ `& {5 a. o% H: h' }6 O8 `% p
這是怎么回事呢？
3 g: [- A3 o; @- _" K& j
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6 q& {* ^* s9 c% c) d- B0 A

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6 o) g! X& A- _6 Y  L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6 E- p% F2 O, ^) O0 O- J3 N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I" g0 }0 S/ U  z) Q, o
: S% }, @6 f3 ]) q
“啊！”6 f  H7 x5 _+ W7 I* L
% A) N8 G7 j4 g' ]7 o" p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快看呀。”
9 D3 h. W; `. J3 o" k5 N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a3 _& e, p. {$ P# R! s

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Z: C2 }/ ~. G# o, k4 l

“繼續打！”
7 [1 s$ }. {/ Q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O. {, R/ X6 A+ Z2 o6 H5 U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 n& E* N& u% R+ r8 I! @) m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9 ^$ F+ R. N# `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4 X7 ]- J; t" H- O& @, o2 w
7 t3 o0 F' D2 q0 {, g% |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5 e" [" A) K" a$ N( e
0 @* V# e3 \5 S. Y5 i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 I' S: w6 E0 e: M
: u) @! c, \- i0 O3 `+ c9 x5 a
“這個我要帶走了。”2 G. s" Z) `0 w$ z' p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 ]. d$ [, R) J3 ~3 e8 [/ ?7 A
“哎，請等一等——”: i! P+ K! I  `7 v
/ ^! J$ a5 V- F! |7 x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 t+ E$ S- D8 t) D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那好辦。”

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 V1 ], p' S9 u% Z
“請您過目。”& w8 O8 T2 x; r9 g( v/ k# e

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G7 k( e2 t! w- J! N8 g! J) \
1 S/ N4 M8 h3 f: b% e5 }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五" z2 S, \. H/ y
) K/ W7 j% Q8 ^9 X! F3 x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0 E0 E/ \2 h" Q6 h7 n4 }$ q
3 `  d  r# {8 I, ~8 p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 {, N- `7 i( U  Z' k, s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 @. E/ g7 e9 P3 o" J2 Q' l5 u
, @' y) H1 C7 F) G" e) ?: z7 R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 r; @. h4 c; Y* b/ _4 f) Y& x2 P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u! G* a: ]; Z; \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 t$ M) R# l9 E
“原來是這樣……”
3 K8 d" v' L, B5 o6 v- x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噢。”8 B3 y  Z9 s' {, p! J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 O; O  `& D0 s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嗯。”- d5 E7 F* r! F( ^# ?) Q

晴明再次點頭。

“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x3 e& N" v) T5 w
) q! Q( {+ X$ `* Y3 N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8 A  u) O3 `% X, |3 N- C9 o% V6 O

“對。”3 T+ R+ s1 R( @9 m

“聯想到什么事？”& m' p4 L+ Q5 q5 Y' \4 @7 a( K4 c
+ C, |1 l% q8 C4 }6 O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B2 h" Q+ \! Q6 Q7 Q
8 ?1 ?# q  ~- _' s4 s1 ?
“是哪一位？”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4 }# n* B+ x  k' Q% [

“噢。”2 s& @1 a% R9 S- ~& Q2 C* a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3 y7 H1 \( T7 ?( T4 P5 e9 V7 M
% J  ~5 E7 j/ v4 v( Q: B+ C# E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z) N) R; w; Z

“知道。”3 C1 E+ x, E/ r" w5 ?- @9 O. X
6 W% R0 Y7 F' m' n9 R
“是怎么回事？”

“等一下。”
, `0 b' V3 D8 i( b3 ~: E4 \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u. O- Q, m) I/ T* y- \$ C" K; e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V: S* P( k' V! U

“這是什么？”
* {. i& U/ W" }, K
“打開看嘛，博雅。”* T8 L( @# F5 X* q9 R( r
' j; Q" o) g3 Y# i
“好。”# j" d2 o4 V2 V0 y4 H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6 ~- K6 }3 y9 q/ z) k' y
“這是怎么回事？！”

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5 ~: M6 T! S+ }  O

“孔雀明王嘛。”# s! |0 D- |: ]) W7 ^. O# \
% Y: w; `5 Y% |2 q9 j+ v7 G4 x/ z8 Q
“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N1 s2 Y: i# ~3 G
8 ?, [" a0 ]' e& d# S# @
“從東寺？”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2 M+ K$ [/ T6 Y7 _
& [# v& n- D( e# o5 Q
“這有什么關係嗎？”

“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調查？”

“對呀，得走一趟啦。”) ~% M. [( D4 r9 K3 V
, Z+ F9 B, V* L
“外出嗎？到哪裏去？”
$ [* N5 v/ _) r, h( A- Y0 r! u0 c
“去西京。”

“西京？”4 h1 g9 N+ X" ?2 S# C6 H
" b0 Z; O1 k2 }3 R$ X
“你去嗎？”

“唔。”" J+ Y7 G8 T9 S, n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Z7 z9 U# g  v& R' D
“噢。”5 F2 j# m* B- ^8 h

“怎么樣？”# H# ^* Z: j- A4 o# G" q2 S
% p* I; a5 Z. h' _
“不錯不錯。”  G9 \  Y$ o4 m3 y, j
/ T* w9 J  \" L2 ?& w
“走吧。”/ \# i$ C4 a/ L7 c5 N3 X
/ r) }; Y$ G7 i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5 E) {+ ?8 ]* p2 ?* @
六6 O4 m1 l% B( \
) S. x1 ~+ z" J+ e; |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9 w: f  ~' Z$ H8 E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 ~+ o; {4 v7 M, j9 L  o; o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 ^3 Z* p/ G% v( e
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P! x8 \/ M8 h6 c3 v1 Y, z

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Z; \3 |+ J- H7 J  _

“不過，晴明……”; @5 G3 x' }  i. b2 ?
8 J+ Y4 K8 I0 L! ?/ g( L( b
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A* d4 Y9 l# d
* Q+ t1 }) s9 o9 I9 q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2 e8 f- v1 n

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5 s9 c- Y% H9 B. C* a4 r7 E1 P
* O7 x9 B( }8 [- @
“有一位大人？”9 c2 e( J6 x# C8 a/ d

“對。”- H% _8 d/ H, u7 x3 O
- ?6 o! r  X: u# Y# z
“他是誰？”
' f) s+ Z  F; ]
“去了你就知道了。”. h7 P! n/ _, t% x- A0 [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 p5 V" n6 N5 x2 ~: Y2 C6 Y: d+ s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 G9 _# d) z! m/ C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9 K( x4 f1 Q, ^+ G( R

“什么情況？”

“它原是天竺之神……”! F  c4 C. _; B  x6 E' m
0 F/ Y6 H2 u$ F6 S7 B$ D
“ ……”
- m: I/ W3 w+ a  q7 }" d#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0 F1 |9 B$ w; N" W8 Y
“對神施咒？”% K! }  n# K1 V' h1 y& M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5 U+ B6 w3 y) {$ C& I  r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 q4 R+ `! Y2 W+ l: o9 P

“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X$ D0 j! C$ ?& }. z* L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6 H1 ^, A) s8 Y- D8 O3 w) U
, ^/ X% q0 N" \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B& r; O, |1 t
2 s  P- D: w  K% m6 P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A, Q/ h: b9 _7 O/ Y' E
, y* L& ^- V. E1 G3 |) Z6 h# @- C7 ~
“是這裏啊……”

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 f6 ]' i: K( T! z- ~" C  v( d
這時——“哎……”
# @$ G. L& j" \3 @! Z( y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 E$ t9 v  I- C/ V+ K
“正是。”# j+ i7 g- t8 k% H" _  X4 Z- G

“晴明，是你來了啊……”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不過來嗎？”

“我去不了。”晴明說。# e9 }- W3 R9 _' u7 g/ E3 d
/ k' V9 M" |; c. [+ B3 U
“有什么事？”3 i+ n- Q* _& z( g8 F7 @
3 c1 q* ]' B0 A5 I  ]  e9 X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3 `- ?8 A; }+ _/ j6 X8 ]+ m2 m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9 |! H$ y, |/ l( A) h* D% H
- ^: _. ~( r5 E9 N2 i4 e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W4 L- x" e4 r. Q1 Y+ r

“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Q7 Y2 q. f3 Q& d9 c2 a7 I) ]* p6 b: ^
# C  |( }$ I1 i) b  P! J8 U* `% N
“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5 q" [% f5 T  H6 I5 _- L6 I

“嘿嘿。”# d7 n/ A1 m: g! P6 I  r; t/ U5 {
1 Q4 u' k( n" `; V& g% K: x8 e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 T; f1 p7 D/ `  e* ?% C! o
“過來取嘛。”7 @% g( \6 f1 Z1 \- S  U3 Y
; V2 o- I+ R- T+ _% M
“所以我不能去。”% |/ \" F  D' k) \4 H
$ d+ {7 e) a- ]/ z9 J" n  s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0 \. a5 K# t+ ~  y# k& B$ W
( b, B+ k% N* T* k4 ~# ^) L6 ?% W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d5 @2 {: W5 m$ R. _: I

“喂，喂，晴明——”/ V2 T7 q8 O1 L3 ?, `6 s9 W
( D8 ]4 t; y& R# ?5 T* T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c- J  b& B: _$ q& Y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 Z1 Q) o+ a0 r3 T7 f
“別動，博雅。”晴明說。
' L( i& ^9 M3 o4 n0 c$ ]
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r: e# f3 X, C$ U; z+ J9 c/ N
, K! }& m3 M) h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u4 _) z4 J9 Y. d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A+ x# S8 q# a( @2 ]! L0 F
5 m$ J6 Q3 T, x8 |
“哇！”: v# p2 P7 M; P! c& R" a
1 ?3 E4 |7 F8 r3 @" I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_$ I" ]; a  O# O5 F/ o+ c) R4 f; |

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 e1 F* w; j6 t. o6 S# G: C3 I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b5 J( G. F) w- o" Q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1 C1 I( ~. \2 ?. Z- f/ d0 x
+ x3 j- z+ V+ L' H0 v1 I
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 e% f, A0 V7 g+ o' J) W
: p; {- r- `4 F+ g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7 g/ c, @4 i: i' @& h0 d* c1 Z0 M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3 ?6 i# b2 P- O! x% X0 B) T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A* [3 \9 @6 f9 B& \: g7 M

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p7 J" ?. p+ ~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 K, x, \% I( @' t# p7 ]
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 k& e+ ~5 D- N

“結束了吧？”, |; B# j) L0 _% S8 k3 ?: P7 F

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噢……”$ B* Q, Y1 d( P9 {8 v
$ F  C. p1 D# W9 _% x2 j& b- }
博雅說話了。
$ q: C5 z3 F) S1 ]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0 S& X. x* z/ P" S0 v5 n
: V' `- d$ ~; O4 ]- K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1 Z  G( {( r6 T1 P( r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
( W: ~& r5 H0 A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 ~  |, d0 i, m* u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 i6 |3 ]% b' i% {
“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9 u+ M+ H$ ]; n1 F. e& C! z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N+ Q) g8 p9 W- R& L; G  p

“……”3 \& A5 M  S( h( g& O6 O+ ~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_' s9 ]8 H4 P6 [5 z% `' z$ O3 D% N7 L

“哦，是蛇嗎？”/ Y* u% N, s) v/ ^) B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 P9 P( I, \5 d. `
“蛟？”
; d% ^8 e  f% ]+ x/ D* S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 ?9 M$ [; X) h2 U% `, r5 U! g$ S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 R; D6 r# K1 T2 e
$ |4 q5 ?' q# M0 q& y6 U
“噢，噢。”9 t2 u+ t1 b+ E2 }* u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 g9 E- M0 L3 C3 E# p9 h/ r
“我們過去吧。”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7 |' ^6 J+ \1 P; K6 G

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3 Z: q( R/ Q% h0 _& q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n( q% j9 ?' p5 r3 n; S
) e3 X9 J  ^! f, g
七' l1 P* t9 p" t7 |! u7 P4 N4 M: x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 J( J, W7 l' k# R
0 M0 s3 Y( U, l8 M3 h7 d- j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x$ j+ H0 g0 A/ q4 X- {
; b& [  c" c' R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3 O7 E- j- B# |# s8 j1 {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 A  D8 [) a) T5 ~& b# ]3 c3 t2 _3 k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R, ?* c" V. U, y5 ^) n0 W4 }
2 k! w* |! r+ q3 s, [: C7 \0 u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Y0 A+ v2 L2 R, A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9 \8 V6 b% V# b5 D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 I4 z/ B) _3 X8 `4 o. i! Z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1 z1 x( e: \" l' J/ c1 \- u
“疏忽大意？”博雅問。2 t7 ~/ h) ], |, ]; m+ s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是明惠大人嗎？”4 Y" V* C! X( a6 K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8 ]: Z* O  w9 {
' ~% Q; y2 p: e3 X8 I  y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9 F: d3 B# e3 r9 j: J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5 q9 d4 P" d* u* x7 m0 c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I6 a, ~) y9 C, T2 O- N9 R, Q% y; J* G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A/ P% {, J  h9 C
" F2 E6 I& ?/ N# J) |$ f
“發生了什么事？”3 O$ s8 x  ]% U) S
. K$ H$ Z" }8 j5 ~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7 E8 y  T& Y  X% E$ ]: Y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 \, I( r! m  d" u, m) P0 |  d

“對對。”  }# d7 j" q2 L; a4 _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 w) |6 U7 C" b) p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l8 ~. A+ l" o

“噢。”
$ R9 Z8 q# S: c- P) x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u" k- |& h" U9 ?6 }5 @8 s
  H6 ^, U& ^9 X3 [8 e1 ?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6 ]: \, D1 j. k8 ]+ I0 ]5 v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z; Y4 G+ _& m+ ~- x/ ^

“為什么？”! V5 k: g  A" n* z4 v
9 W* I( v- V/ F8 ^3 G6 v( d+ Q3 z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9 g. s. Q+ v; q( J1 y
“這就是說……”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 u. {0 f2 \# y- R  L1 s( f
“那、那么……”; b- _1 [" q8 b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 t* B( h6 @! @! h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J) w7 p7 b* \4 ~# X
' k& e- {5 o+ b9 a& `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d: k- Z7 I7 J- }, g. L2 V6 a
" `; @- |) p3 |. s) d4 g( V4 o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 z5 c/ k' }+ G; r! m1 i: M! u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 u/ s7 ^& k) V9 p* W8 D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g( F6 j9 U- P- }9 o' r+ E' x* G

“水？”博雅問。
) ]' O/ C  h: V0 e4 x
“對，的確是那樣。”

晴明點點頭。, v/ Q3 k6 \7 J1 N$ m; Z7 z

“水？”- `. a; l; a& D6 s+ g
5 ?7 o3 l% V" y0 \) q8 d" }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 |& u9 P; L, l7 ]% G4 Q
“然後呢？”  q" Z/ Y: A9 r. o6 a" u& R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V6 s) `3 k: R. N. ?0 ]) L2 q
' Q- C" ~" B" m* x% M# {6 ~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0 U4 A* n% ?; v  H' b7 a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6 s+ T, \( I6 F' g  C1 h& J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 e! Z3 B; H' _2 l1 O2 j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1 I2 E$ J, v! Y4 E* V6 g- r  A5 D! y) x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0 z8 q6 |# x2 T  Z

“就是這么回事。”' a( j  Y" H# f1 v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2 }& N7 a6 a% K7 z% t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應該是吧。”
% u6 v5 ^) J6 Q0 M" n4 z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1 r0 ]: |: L' B) _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B3 m5 }0 M$ }, D) y4 Z
! i+ G6 a7 j+ i- ^$ w; k8 ?. d" n# c+ s! t
“什么是惡氣？”" ~* {$ r$ h) h5 n! c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4 d+ C' Q( m. }  c! k5 X- c! I/ G
- @$ I- D# x: x/ I& Z+ E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 e: c, ?# K+ s# q. v" [2 a
“應該是吧。”晴明說。+ Q2 }5 R5 y* q* f4 }0 y0 G& D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 x0 v/ w: m5 f) m/ z- v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5 U2 a) ?; I/ A4 y9 G
) A; [7 z$ a1 o* f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哈哈哈！+ B* f7 ?" D+ @7 [/ r
% h9 t0 F% R, O4 O; o4 m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5 n. l2 ^  [# o/ u
他悻悻地說著。

飲宴持續到半夜。8 c# j" q( Z$ l) D
8 w: P3 T& m$ r7 y
八3 v& Y; x+ l2 y$ g2 u/ {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4 U% ^$ Z& M3 y# G

“什么？”& I% z4 F6 B# V3 \( W0 t% W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w3 D$ k3 w9 @( o9 o$ ]7 ^
) N+ E4 Z8 Y9 O; i$ I1 w* a* ?9 Y( x  p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9 y( Y$ _2 C4 y( I

“是這件事啊……”  [$ @2 z6 n% W1 }% @
, A6 g' h$ P7 l8 O! @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 a; ~8 ~) w- x( w, Q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 c# `  \4 j- Z$ \4 t* T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D2 O! C4 o- g; n# ^
) E9 U% I" \8 Z" f& t" H4 i
“這、這是……”

“就是蛟啊。”
: a% A+ w- i' q& l7 Q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u, H5 X& A- U) ~2 p& D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 y; O: l4 A: N8 y$ }+ T* s
“什、什么？！”
7 c( D0 l, O/ ]# `- _3 [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6 B4 O  N: ]- ~% |  _: g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竟然是這樣……”  j: n8 K6 ?# H0 X0 b: |4 W9 C5 c6 }
( `+ M& Y3 G( g) x& K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6 {9 O+ k7 W6 u, R7 G  ]

“什么事行不行？”
& m$ |; {0 w( e9 H. M1 q
“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v9 f8 m7 }3 v. p, H( ~+ f: S
0 g$ l+ H, Z  e7 Z
“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0 E4 ]* A  F4 M. U2 n6 B

“他們不會知道嗎？”
  a# I: R: I9 S/ z
“知道什么？”) Q6 F0 M1 t! v' I* U
( Y: N5 e4 j# G. _: [: r: u2 @! R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O' S4 v8 n+ D4 t% g. F. i* R  c
, c* {1 C! X. h8 L5 D3 `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1 I0 c+ M! _* U8 W) \7 T8 i
0 G& O; l1 A8 a
# v, V* C/ q1 l  _8 n0 @! s

初夏。
2 o7 |2 C  i9 x6 G0 `5 Q2 G' H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G4 s4 Z) ?1 O& \$ O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8 F) i- B: Z) ^5 z1 \9 S
2 z( U  \9 U0 V! R, {: y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b* o' S+ q0 Z  B% M  @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6 C5 z- z2 d* K  R7 n- T; e# J& m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z- v9 a( J0 d1 x) R. \
: C: b$ X) u) }, d* c9 k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1 }: J3 P" j* R2 X4 [& a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  A) @) {1 X# R, A% P/ n
& r) B+ z9 w' Z) x& W
舍此無他。
/ g9 N; f0 V$ |/ D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o6 N- ^4 u8 ?* N) d5 u% j  \# ]
4 V0 K7 y/ a: R. _( z6 O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5 g" z0 @; w9 d8 _; d+ E
; h  I" h! d, w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 z9 P% R/ i! Q
; f4 H9 E; w0 g4 K7 o' M! c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0 o: L* o  H. m6 x, u$ B+ b9 Q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0 O9 R/ |+ r( x4 s) `$ P+ l! Q
( f/ g( b+ n  B, R6 _# ^2 a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1 d" `5 }5 E! K: z% d) q* U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 b; B, w; X1 G
這本書很有趣。7 |1 I- c+ I; v5 N9 q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W: i. x: W5 j
: G( p5 F( \  y* t9 d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b; p5 E2 u3 G3 S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 t" y3 Z  w) y$ o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t0 r' `! `$ u; I5 o! H% A- b8 a, K
+ y9 P1 v) @  S# T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 z9 I  O& w( `' |9 B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t% R: i. L+ K
  u; h! u8 u/ L, g* U5 e. _& e# d  ?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_& J# [  {9 @% X# [+ [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8 N+ k: g% x8 G1 F, V

春天已經來臨。% n' i% _" v( @* z( d; t, c
3 v2 S- k& Z; V5 V: [; e1 @1 l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H' c. q3 I8 |/ m" i' p# Q
2 v6 U4 o& P. A+ X: T% Q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 Y$ r; J9 g# B7 E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C! c. k% v: R$ g5 I) O- _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A" Z" g# W* l+ _( d- s
4 h. H5 \0 U$ I* f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E6 B6 Q! g+ ~/ u/ j- D' n
$ Y( A: `) `) X1 a& m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 t3 J( m& c+ C" {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A0 B" [. N' f
: T. P' p/ Z8 R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r$ V' w& ?2 }8 j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q. z" I8 f2 N6 i5 @' ]
0 C/ d; j+ d- L: E1 e$ C( N  x! e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n% c* F% S+ Y3 h7 j8 p5 m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i0 ?; j+ E8 N& Z' n6 G- I) ]" ]
. a; v) K" F% a$ H+ e4 c/ k! H
博雅忍不住問道。
: ~! {' P( @$ h7 }: V( S7 K; \8 b7 ~
“什么事？ ”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6 T8 N! N7 z6 |

“就是明天的事呀。”0 f5 v# g/ Z5 l) E/ `! v
! {4 |: G! k# J  Z; V& ?
“明天？ ”: k+ V5 o! p1 w: ^* R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P. P9 y( w: G: y# m# H: g) n. R  q
, j1 m! M4 g8 C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w1 A7 l' ~( q2 n
; \$ y* E& ^% T# a, g' Z  D
“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7 {" G& s$ D, s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嗯。”
; p) Y, Z# O3 o6 z  o! i; v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2 Q! S# n# s2 {
6 p2 L; [- l1 h( Y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W4 Q# n& p9 o4 _7 Z
7 w. ]9 E/ s2 \4 i, O  a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t: Q# E* r5 C) \; Z9 A4 }
* z1 y9 V) m, `  i& b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7 A. B5 x+ \! _" S5 o# X
% {9 d5 M3 ?4 z; E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c. C# R+ K* d

晴明微笑著說。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d8 h/ M+ K' x: s

“唔．唔……”" p9 ?" V8 B7 p( ~; J. D
% x. W/ w  u) M% i, b# z6 E! {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3 v* |5 n+ r+ Q
  I8 Y3 Q1 u% d3 a7 A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地點是紫宸殿。5 E- Q# K9 [9 ]% s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 E5 }( @+ d, z1 I
/ @1 y( G6 ?7 z' X& }  m6 B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 v" O. N+ ]* v& s. a/ Z' g4 @: H$ p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O" M: }. n4 R- W
; v* q, p. a5 w4 s3 C# |. _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S0 W- \8 v0 E
% R% D" ~+ c8 A
有人這么說道。, a0 d  d' n6 T3 t7 c* v+ V3 N
( ]. v/ c( Q5 J0 z. Q
“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b$ o+ Q# k8 }$ D0 |6 g
. R' g! H; H, s2 g5 y  t2 ~- \
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 ]6 a6 ]& E3 n% V
有人點頭讚同。+ {# g5 y5 g8 W
* v, A! m& n" ?4 n, Q  _
“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 L  a2 a3 P; m+ v
“這事我也聽說過。”5 C( h, @  W) ~# l4 ]; A
; x' f+ ?6 P, [" t; {4 x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5 l1 Q" F7 q# S: b# b  V) m* X- D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 G) d4 o9 K( p1 i; r, o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m( F9 l/ @$ d' s4 T2 T
# v+ m. l& ]9 A9 |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9 Y3 Q- c/ H5 B* P/ t' w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5 r7 o" {3 l" U; b
“什么意思？ ”實賴問。5 m8 A4 \) }5 E1 \$ R; V6 ?

“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是嗎？ ”' y. e0 P2 E: S* `& h5 k
& ?  G0 ^9 H0 v8 X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蘆屋道滿？ ”" E3 ?  {& j3 I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J3 p+ t/ D- s: H7 Q

“那可夠危險的。”
# C" j$ [. @9 `# }! @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6 ]0 _  k4 ]% Y  G4 G- ?5 ~1 L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3 t$ Y1 O: ~1 s. K% E$ |+ G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5 M6 |5 N- M8 Q1 |) x2 z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3 g  q  d* P- a; t$ k0 {' l) Y
“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a% I" d% {6 y  i( f

“有趣？ ”- z5 S, H% s- E: X
! P' k' h8 X. k/ }9 F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是這樣啊。”- F" X* y6 V: H/ ?. \4 |$ |
5 A2 g  G- i8 C  z; h( {2 g4 G; h& K
“這的確有趣……”
4 d! _; m7 y; e; g* v) d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  v8 _' Q4 U' I
% v5 G( w2 F7 T# p8 R
“聖上覺得如何？ ”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F8 O2 U5 x) S7 J( A. o
' c$ D/ J+ G" h9 r) R
“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5 B. w4 `$ L, a1 D" }. d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是。”師輔垂首應道。0 @: p- p/ W/ c7 a& |- s  {
( r1 N/ j! C9 b% ]4 r; {. m: ~
“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 g1 _; m1 B6 Z
“好主意。”: d' J. J5 m. T; g
! e& k9 `+ }' c! Q1 k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v: P7 t$ m& |0 z9 E6 s; B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a0 ]2 H# `1 S9 ^9 `. v+ }6 G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3 H5 e- ^8 @' N; @. A( T. V
' T9 @, u& I( ]7 r) D# Y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9 z+ l7 T# G6 U5 e0 `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9 U+ j% k6 @5 ~1 o$ @0 I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l& h+ i4 Z. }
8 m7 Z5 g5 o4 Q% O5 b; }5 y- E- }& u
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 [' S- h" |, `( A% b+ ]9 U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0 l4 H; s/ p9 N' K/ z
2 {+ o4 R7 \& e( M8 ]) o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0 W8 q9 q$ V  @, B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q9 Z; P+ O6 r/ Y( j
% v; W& ]4 B3 q2 C" [) c
“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 X2 T! A- H. c9 t/ z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3 r+ F6 H, R' V/ d$ r$ @; ~( t. j2 [
. j% Y) \: B  R, e
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 d; L4 _9 l; T$ a. ~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P( U5 ?  c1 x& V3 h! v4 M/ E, x/ u, n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8 I& g3 t" B& T1 q0 s; `% l5 Y+ c
二
& n3 D8 W: o$ \7 w- N- b- t8 [( j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3 m  `8 J( m- h) O$ K
2 k5 s5 J- b% R8 f% R# n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4 O( S2 p" Q6 [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J2 Y+ U$ x2 ~) i

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9 K+ X( ?( a: z" a- j3 v

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5 o' G4 x' O' P- d- R6 y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0 ]6 ~+ K$ Z" S+ B5 C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5 k  X: G" I8 N. z, e

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u8 c. x" G) M5 F& _
* S. v* u4 y( k& M$ N+ K! a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0 j! n! r# G: K. E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7 g- i! G9 J5 H6 W; _5 a, T
3 M" \: C5 Z- d& R0 P* y& K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f; r8 b( H& J

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
0 q. C% u* t% m
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f. U* [7 E9 I) b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 f' e& ^3 V4 N* B9 ~- C" `8 P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7 Z, Z' i5 S) H
6 V9 }3 M5 o/ o" S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w! U5 ]3 E$ h% A; a9 X  _
9 z9 Z5 u' ~7 k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 U* k1 j) A2 d6 o2 z# F
“雲彩飄過去了。”
) W: h! W6 m) D, T4 N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8 U) y* s" F* T! y( s. [: P- }
“……”
/ F! L1 G- A! j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R2 j% P& ^# o5 c4 u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w  z, Q) s" g( r7 @: W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 g6 R- r) M: {& O9 t2 x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y+ M. x8 c+ j% t9 K( L
; P: |' [( F' _) e0 S
“哦！ ”9 F0 f( s* g/ ~$ h' C$ a
3 e+ ]  f$ x, t% E
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白雲變成了烏雲。
/ {4 ~# Z! v! {( d. J  i8 z8 l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 e( G* d. L+ J8 C# {7 z
“啊！是龍！ ”0 V5 W1 a! ~! T. ~; S
) n! U6 l5 W! W, o8 T3 d- A9 z
有人大聲驚呼。
* z' `( {, N! {( ^+ Q
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 @2 c/ P$ h5 G+ @3 }# `9 E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2 z$ P$ T& H$ H2 [, z6 D4 `
0 [3 {  k, d- ]  P! [# g
“是龍！ ”

“有龍啊！ ”; k- O; x9 B5 ~9 n4 \: z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 B1 w. O9 L2 i) T+ e8 q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U/ c! Q5 ?3 [, l6 Q3 b4 Y

“哦，是老虎！ ”
' P' C8 F  R0 y& I7 ]/ z
“白虎來啦……”' j+ P5 J0 B2 V" k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6 o& w: v; E( a" S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Z2 N/ m  c1 u% Q# T
# v, Z; H0 _1 U
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6 c  N  n. ~6 j) _0 L) w
“啊，這是？！”, s6 I* Q* }' f
9 _' F/ {; B% _. l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6 z( d; Z. P; Q  c% b
* ]  C) Q8 Z5 ~3 Y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3 F/ v( Q2 |1 ?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w9 s+ ?9 o8 |! Q* }) P; U. P4 n/ `
* z7 ?! ]. `* u( E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三
) ?+ d( i, L$ ?' a* \: E& S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 `- u6 g9 i% S, E$ p, W5 R/ c( a
說這話的是晴明。  z7 |( _3 y9 V; A6 g

“墨？ ”# ^1 V2 x. a! ]" U9 E  u( d2 g

實賴詢問道。

“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0 P  i& J& s, R7 s( V$ l2 E$ Q8 i+ s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6 b3 h. i) L/ X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v9 T+ T! e' V7 T& k" u# Y1 K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B" @) q! \& V8 j1 z6 b+ y$ x- k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6 J+ ^7 ]+ M& d0 T0 B$ }' }( B$ v3 y. j
' r& F& q5 V! o% U) z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 t/ }/ R7 l% v9 z1 o% L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m1 \& n/ [* P. z- T4 q; I1 ~
7 d( g# G  A& x" }: X* z
“這是什么？ ”忠平問。

“大海。”晴明答。
% Y6 @( [* m1 x* b! `* g; _) M$ S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 f% P9 \7 F" }7 S9 \8 m. H
“起風了。”% D( }3 R: }+ ?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 H7 q; _% q; W
0 e! ^& Z% d' \% N& \! |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 K1 G* S, }8 f1 `0 A! A! n8 `: n
“風大起來啦。”% D7 H) F+ M; S; d2 z! v
. s! a0 g4 w3 z* c; W+ U6 N: p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 |& _3 t6 i" d3 m: v; b2 D  d
“浪高起來啦。”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Q  A! A+ G6 E- \6 C+ q7 I) r  r
4 {7 O% I4 S# r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 V9 T$ }/ u  p. P8 R, O  L$ [
! d8 z% W# f5 e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y) C( r" Y9 n7 `- M! ~* u
9 l. A; T- N3 Y+ f$ i
“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e9 J& j$ ^: z9 ~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 L6 w9 W* X9 Q7 m7 D0 p
“啊！ ”

“好涼啊！ ”

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3 z* |" B5 p  i8 K/ h0 \

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 [% C! i3 s& s: ?, |' k
“哎喲！ ”
+ s4 w: i/ ~, u
“不得了啦！ ”

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晴明！ ”
/ Z% M  O; `1 ?8 ^3 v3 ]
博雅也站了起來。; O3 N  \/ o$ {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4 q, x, W- R9 s+ |0 {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5 Z- S( N: @, l8 ^0 Z
, Y2 l$ s8 p! `5 X/ O; q6 w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 z5 |/ j" ^& r7 Q
1 F8 N1 k' j, K7 T4 r" D+ u# l  @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 d# o6 A" E3 I- a; f4 C) t. `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1 k2 V4 n( h$ P" t( b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w, g# U, T/ x  g& u" F
+ ~% ]9 H" C: N$ q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0 l: V: r+ l8 Z5 i$ @9 m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1 S5 g- n( W  U0 Y2 }8 l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 u/ Z4 v1 b4 w+ c: e
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

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6 i! y, Q( W. u$ z* F; K* v4 F

“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請喝吧。”道滿說。; R5 R: G  p3 L$ O% y

“要我喝這個嗎？ ”2 S$ n  v/ f; k8 L. B- D
/ P' R2 O5 z& u7 S& {. k2 W$ m6 y6 o1 w
“是。”
# `9 r& |1 _1 A
道滿垂首行禮。
; H3 L. O3 r1 D6 q. t% @: @* U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 I# k5 X9 ~. \9 y) Z+ p- ]0 Z8 b6 H
“好鹹！ ”( L$ B6 E5 {+ _# k( M" t$ L
# d, r. N# m! y9 F/ ^% {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 ^( H1 `/ i; v4 S) B; x
四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H3 q6 v# c0 K4 U
0 q/ Z4 I$ p; k3 S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呵呵。道滿大人——”
6 f1 H- @+ `1 I/ ]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
+ c7 E2 q6 p9 d) Q& G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6 N. @9 U2 _+ L! d" S
, I$ g2 L- @( L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C5 b' y# R+ [

“呸！ ”

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4 h- T5 ~; o8 p3 b. q* a

“晴明，道滿！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M% J1 N5 b, Q
& D' b4 O- E8 \/ t
“猜東西嘛……”$ o4 S- O( |$ R2 u" B; W0 l# |+ f

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U/ F' \4 S% z+ p+ e

“是射覆。”忠平說。

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r- D2 J: g9 K8 F& v* Z3 s9 @
* g5 Q* B9 ]& R. c% W' a( U+ z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8 i( d7 z% d' I) k0 K
5 [- N2 B. B1 X& F: v
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2 v# ]# [5 M+ Y' _
6 F9 X1 {6 b  `# M" ^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O3 C$ g  k* Y- y
) P" ^2 W; b* ~
“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 |9 Z# l! i7 f. u8 N& g0 j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 Q; x) Y: n4 N- }9 c1 Y6 |7 \
“請。”9 {! D. y1 v9 H% O
- Q4 K6 u0 _5 d% i% X
晴明表示同意。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4 O( [5 o) |9 n3 g( s8 l# B- X$ P
道滿脫口而出。: n4 N# X* A7 H; x' E

“你、你怎么……”
2 q! y& \: o# ?- E! t6 p
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3 A9 Q' P8 o  q
3 S: c( t7 |! v$ O% f% L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U1 d7 B5 [6 Q) w% Y7 L+ _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 _$ g, `" J- g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v8 D$ M, J' ^

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 K/ g% ~7 X: M7 @2 i. M+ a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 D4 t' U1 H  a/ P, i7 p
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0 I# O9 E, w+ {% a* |
3 T( c$ x7 S8 d! R& Q3 J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 e: `# c% ?0 }5 v, ~5 P
大柑子——就是酸橙。  X7 ~7 }  O7 I, b/ r8 H+ j. m

“喂、喂！ ”( z+ n0 z: ]7 d% [% K( G
  I& H, x3 C7 F2 v! h- p- Q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 z3 N8 t. s" O! Y. v1 G
; d# m5 E2 H" ~
“十二只老鼠。”% L: \6 `# ^( ]6 q8 u
9 z/ Q& p+ [6 o4 v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0 G2 M% b, r9 y7 N  o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Y- \  @1 f. y. |- \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t3 J1 ^: Y. j: s
4 S9 a" G4 e, K+ p% h8 K
“四只大柑子。”2 |7 ]* T4 V' n2 \3 B/ ^. L

晴明也輕聲說。
7 X( E$ C, n4 v3 [4 J! w
“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彼此寸步不讓。7 Y4 C& v; U! M& }7 p
. n. O6 X( W7 l: q# [4 I
“道滿大人——”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7 ?9 X, D8 S$ R# |5 ~
7 O% l2 i# k0 z" j: a
“不錯。”

道滿點頭。
9 G! I5 b  I0 g. a* u, h  {% \4 {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t& s5 p. f' K9 D  b+ K0 Q

“那么，我打開啦……”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u5 Q% p1 e4 \1 Q/ ~; T
$ _9 g3 Y$ i0 D
“怎、怎么會……”# ]5 H% \7 x) x* h$ Z; Q! }1 X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7 m, V) ^- H$ u' y: R  e( `4 a: h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7 }6 Q% {2 p7 L% l- s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

五- ~2 V! k. s* H5 ]( z( x
$ @( `* i1 |# _3 v) N% G( U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 h. I$ R2 b5 V) K7 j% f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I' \( ]5 [7 m# W7 _: t8 W+ N: e0 K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 g: V7 |. v6 l# N4 B8 L3 C+ r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9 ~* c* V! a* e7 `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 K1 J1 ^# c- z# q$ h0 x: }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Q4 S7 @8 R: A4 b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7 z7 F4 h7 o" x! t( p- i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 Z' O0 l! e9 @  f$ O8 E6 n& g2 H
“啊，的確如此。”# Y  e  A: l4 S* u( N
$ y9 V- y. q; G& H! V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7 j# X$ ?1 }0 x9 D8 k7 K9 K

“嗯。”
$ J& V4 {7 }1 b5 C9 u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9 _( B# {/ y. {& h9 E1 ?' t' j: d8 a

“……”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

“哦？ ”4 @: Y1 e- O/ `& X' z0 E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 H5 }/ E/ z2 `9 N! q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 c2 r; a1 a- A. v% X6 Z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_/ I- M0 B4 c4 \$ D8 b4 X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5 F( S1 ?0 g7 s% j, h# ]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3 @4 ~! R8 A, q& Q0 z0 \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8 _, c, n& ~, N5 Z0 \# ]5 Y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1 Q" |0 p+ ^, |2 g/ {: y& \, ~
, y* v) f$ ]- q: c: K$ Q% j: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
* M2 P4 S) @: Q9 s' }( @
醜神將，伐折羅。6 c( d& M, i: U( ~5 F

寅神將，迷企羅。- L2 L% h: v& I9 b/ [6 M

卯神將，安底羅。2 m& G. |" w3 n0 g) Q! x
, b& f, n; B" z. M, ~
辰神將，安爾羅。/ I4 H  k4 I" _& T
2 a/ ?% ^: F# t( ]  u* F( V) e
巳神將，珊底羅。
3 M7 A$ I/ M: F' O
午神將，因達羅。
* n( ?0 ~$ r; C" l5 F" e* n
未神將，波夷羅。7 m  l# I4 s: ]( W7 x

申神將，摩虎羅。

酉神將，真達羅。+ |+ z  u- j4 ?/ _9 z. M6 r
. v% `  Q+ p" K5 k( z, J
戌神將，招杜羅。7 V- {5 M4 @% c  k6 X
3 k0 T3 p7 T, X- x" u, z, Q
亥神將，比羯羅。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u6 p. ]8 H* f  V* B3 Z% j$ A) M
8 z# I  b/ ~+ u9 P* N. ^  M& G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R+ g8 [2 }1 c( \5 K+ s7 X+ m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E) S# B/ {9 _/ x& Q, _
1 N$ e5 z* K2 Q2 m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1 D9 g" y# X& C1 ?6 C. C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 Y! l. j- e( S, J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 ?+ l4 ?$ n& s0 p% \% d: V
“嗯。”/ T/ m+ R+ U1 w1 l6 `( }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哪個神將？ ”
& `9 q9 m& `+ }) O
“辰時的安爾羅。”% _, ?3 [# Q. D2 l2 T1 ]
/ {2 V7 l" j1 L
“呵呵。”
5 r7 p- F1 _: m/ ]& _* i  W
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y! ~8 |3 d: ~0 f0 X

六
% L4 P, f" }% c8 A7 H! x! r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B- y  f+ e7 l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Q3 J1 Y& _/ O1 m) _' c  t8 a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b; z, m" Y( X( N

“道滿大人……”

博雅低聲說道。
/ r; ]$ l8 i5 s6 U1 a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4 j1 l8 J2 V- t# A* B! E  c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 D6 C$ K! ]6 R7 m9 o% d# a: l1 c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 K/ L( t( b3 Z2 ]
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
  \3 A4 T# i3 L; j/ w7 o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  D8 }5 P8 [; _+ W+ z: c
9 m: p  I( y$ e& x7 ~% }3 f- t% V# o5 ~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0 a. G2 k! ~; I7 y. {( V5 o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 [: T1 w5 l* h9 r& K! N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6 j4 m; T& ~  r6 u; ^- c- r/ ^
& d+ r+ F9 z  L( e- M8 R0 G. V
“小東西，真了不起。”1 _3 P5 m( _4 j: S. C5 K3 x
9 [6 j0 ?8 H) P7 J* N6 F8 _4 I  Y
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這？！”
  d1 Z% n6 y4 X4 S) r0 L6 a: c- d
博雅驚呼。" f6 Q8 Y1 z( J/ u

“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 C* H7 j. m7 j5 N& P& k% _  m$ W
晴明回答道。7 J) c; s' u8 b, x* P
6 K) Y$ k+ N3 W  g2 Z/ g
辰，就是龍。  N7 M8 z- \! c# u

“果然是極其精美。”
/ I% C8 t& E) d$ L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請吧。”
9 y9 F2 \# w  |9 h$ }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6 ]6 x9 [) b* b+ O+ S( y7 R

“那我就收下啦。”
& I) y# y9 j8 h3 f: [% {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3 x  f0 D$ j! y

“沒錯。”
! x- |1 q% T/ \  h8 L( X
晴明對博雅說道。! y3 i4 O; t) A9 i5 S* B2 c* f
2 [; f; L% M+ k; t+ M# @" T! L9 S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7 h- a% o/ T) x$ t! R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Z, j1 O9 l! n' |+ h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 O2 e3 ?, y3 A
8 F  _  X) d8 B  r) l( z8 r
“那小子？ ”
; W$ Q. c8 }1 [3 G: r; f# z& z( h4 W3 o
“藤原師輔。”
- l1 k0 d) Y; U
“什么？！”$ t! h3 \" I& F9 l
9 E/ p4 M( u& i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7 W% h0 X) k8 ~" F7 }

“怎么。師輔大人？ ”
+ F0 ~6 n* T. r0 w) |# e7 d4 S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M2 R4 i3 l6 C& s8 i
“……”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d7 r3 t$ L4 ~4 P' ]
1 W1 r, ~8 V) I* [  l3 \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7 B# l3 L" i6 t# |  ]) u/ @

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什么東西？ ”
7 _- z( q0 y- z8 m5 I0 `8 P( w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 E: G0 t3 A8 H4 Z5 i2 ]  n! v
“為什么？ ”+ k9 v: s" k0 m3 X; m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X  `3 U; P& n4 O* s
) V' t) @. `* t/ K0 {4 j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f; ^5 p: l& i' k2 F

“什么？！”+ g* y: w& i0 L' E5 j' v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7 R8 @7 I+ {+ V! X' Q7 k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1 V! L2 T/ ?* z( s$ {6 `# }' t3 d! W' I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6 H+ f/ `& ?9 C: a  o/ B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來，喝酒，博雅！ ”. u  U8 ^) O2 J( z3 w
: I9 {( r+ q5 j6 A1 G/ \*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 a/ ?$ l) P  h$ ?0 I
“唔，嗯。”4 i' r+ f' q+ I& z
' J& p! D4 O, ^$ H
博雅端起酒杯。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P! }6 x* |# ^6 A. {! L
% r- B5 B5 o1 Q3 X& i& a8 @) j5 o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 P7 P8 w# W+ k& r
“是啊。”
. g4 j3 F' D* h1 e, g& G9 W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2 S. H. }1 `; x4 b( E' w% `: c# ^" i' R

“回見……”
  @( N4 ?( n- L) z% j3 d& g) c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l, w/ {2 i0 _* J* o/ O

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P6 Z+ V9 i; e8 }( q$ O) {; c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6 }/ H$ S' c. x4 ~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 X  E  ^7 V8 h# ]: d" i- t7 G% w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8 L9 F. m/ r$ p1 A: l" f
; J' q+ J. b  C6 ], G; R
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5 c) P+ E, {) w9 P
“真是光陰似箭啊。”
; |" K- o* F! M/ Q! [/ d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8 R: e/ Y$ t% @; |& L! m

“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1 N1 k* n( Q( P4 e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r# E2 r+ m1 }4 E" x" g  @
8 ~  ^1 t6 F0 N: _9 h# S4 @( H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 [9 f& H6 y( S+ H) Y9 Y& k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哦。”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2 r5 C" Y+ k" q# U3 t, F
* I0 g* A% j+ B& ], @0 L7 b7 [. k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A5 k3 W. h; J; n* h+ ~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 _, t$ u8 `; B) G6 K( z* U, q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0 G) w- }* C& I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2 }" A) W8 L% h7 c4 c9 v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9 o# |" B2 n, ^: d/ K% e2 z2 h
* _. M1 U) v( g6 H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1 Y$ [* m" Z0 s' A
, A& u: y; G; L4 F8 @5 L/ r
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a3 R3 X& X* z/ v" ~: [$ E1 H7 T
8 r3 h9 r$ W: O+ A7 {6 R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p8 p$ u1 }2 @; f' F5 P- X0 _
1 [, Y  N* c7 p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4 V; ]( n2 s  Z' f9 W( p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R; M3 w/ d% j! ?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1 L4 D$ o- v* b# {3 }/ ?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M3 ?! j  N- f; c1 s- c: ^+ |
3 c' \: `0 C$ q* ]8 [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1 J, s( n, t4 |. }, f. f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x: }. \# T. h* K3 Q7 v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 h8 I; O1 h/ W; B" J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 R% \: F% n. N3 V/ r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b( u4 c, C) h
8 W+ L8 t1 u& z  p- i( ~) k" e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 ~4 O% u1 b3 L+ y, B" @; D* ^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 o0 J+ _; @( p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 x- T) R9 E/ x3 g9 B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k! J: r2 f+ Z3 K* _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5 c; c4 u1 v) M; [- k- f# b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l' G" m, c7 g$ M$ U, [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H3 m; l9 a6 g( o1 e! q
1 a- Y* H( `0 v' k) I' a1 D# `' {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0 u9 d6 m% T3 l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y/ u' `( D# t- i, [8 `& o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I+ G" h3 q. z: ^8 ~7 ~
+ J# R7 o, c3 ^, @' I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3 m8 i) k- t' g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6 J) F4 n; W( Q. u1 Y8 A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6 Z% K% i# n$ Y- ~* ^. b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x$ D3 E5 O* T& ]0 \8 K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l1 Y4 x, y+ h7 i5 ?
  \5 @( Y: N! S. p+ H4 }1 }( m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 p3 j( B* K! k
二+ z0 ~- D1 [/ `1 }/ k$ w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 y; h# K5 x5 }7 E) k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可是什么？ ”# L8 K& Y! e+ T
- M* j. a6 R1 k- L7 ^: R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5 m4 V9 S6 Y3 a! M2 e: {. }1 p* O+ J$ _

“的確如此。”
1 S# b$ w0 x9 I- ^! F; L& x4 @
“你也這樣想嗎？ ”/ z, d: \) |( C7 W
( P" q$ P3 M5 e$ [5 F: D, k
“是呀。”$ N1 w; z3 Z5 r  z. _5 m: D% D+ M8 A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U) N9 a8 A7 n1 n
4 ]( w' r( @* h' n/ w+ Z2 v0 c
晴明注視著博雅。4 s8 v8 v: u: F
1 E# I5 u) z& h% ^7 ^# f
“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 m- G* B. e9 t9 s1 }) O( w
“呵呵。”( y; F+ q: o* k$ C; P. R/ e
; f4 z$ M' f& S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J( B* J1 C, P

“……”
7 o4 @# P' ]3 }0 I5 A/ W# p
“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6 H; X+ j5 M: L3 K' Y  ?. c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9 |/ ]1 Q3 s7 u4 R* _* e
" d+ W. w: r2 C& V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是鬼嗎？ ”

“算是吧。”
( k; _6 u' Y* h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P7 e0 x( g/ l8 M
& D. R  m7 `5 d/ _1 z4 r. O; ^8 U
“舌頭？ ”- _3 v- l; Y* Q" L* |8 {

“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w" _/ Y- C) B

“你在說什么？ ”8 Q7 s' ~- x- \& H" K3 L  S5 f
- Z6 x/ ^- s6 ?; }5 E; j
“就是舌頭嘛。”/ _* W8 q. i9 H2 V4 O

“舌頭？ ”

“骷髏呀。”' p8 g3 D( V/ Z" q
6 i; Q& q. t2 R# p8 b
“骷髏？ ”$ ~; ~* l8 S3 ?: A( h; D
% H6 y7 B  k1 v  o; Q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是嗎？ ”4 V" d1 |" {( Z" g# o; c
% N) c% Y$ z0 J) T) i
“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 X8 i5 `9 x- Y: j) x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 ^# y# Z' b& a
' P3 k. G; j6 t- j- j. A9 j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 @  G0 {& _! w" Q' a& e
“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三9 @1 A5 }6 z# |2 H/ Y6 R

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M/ z; {2 x" l. g( ?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7 `) f' k: a# o6 V6 X3 j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 |3 `+ n3 i, e* d+ u
0 O; O' @1 U5 b
“忍覺大人……”9 N/ t+ e' V( i

他呼喚道。

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Q$ S2 ~3 A8 u8 R6 U0 o
$ z( C0 z9 k9 C, `" I; \7 g$ [, B
“忍覺大人！ ”
# t! z, D* q, {1 e$ Z1 W+ Z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2 w0 D% \" {- `( m  r$ H2 c% b) y6 z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1 c! ~$ ^1 A9 Q7 B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I$ y5 U; S+ f- p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 d. p* f6 D1 ^0 Y+ E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忍覺大人叫不醒。”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h$ a: @, ~) ?1 b' X2 Q2 I3 d
% \: g- r2 f2 Z$ X& ^+ Z+ V: K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o6 {4 Z! h1 U9 [' u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k3 I- x; T; e$ @; |0 r- m
2 ?" _' B( ?' ~: R! n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 p0 H- u- m3 S8 l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3 x  w' l9 F" w8 r

然後——“啊、啊……”
. O1 f0 N+ G( O( i8 \5 M5 O' W
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X! I; _5 g( ]  a' V' x) b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 ~1 ^7 Z4 \5 ?7 Y  c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Y6 @( L1 K4 S# A' n

這可危險了。8 x4 l$ H# u9 W, }) V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N. c( P* b. _
' ^2 P+ f7 u1 k
“哇！ ”1 G; r- e* q2 p& q
! d) n/ \+ y& K% Z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 [+ f& t  g0 h6 x: P+ w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 {( h6 X. F$ E9 F+ z3 ]+ D) c
“元心……”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Q  j- F7 M+ S+ p

“您醒過來了？ ”+ j* X& F1 D! D2 _8 f$ B: ?% v+ i
3 W; b( a: |; F! p+ m5 Z; V
元心答應道。
4 }  l' V3 d+ e0 z2 P+ z
“原來是做夢……”% x# ]3 b, Z6 k7 Z" v
- \' B! u7 x6 G4 a
忍覺輕聲自語。
0 G# l9 `5 ]5 Y
“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 {: F0 @7 b) M' r! y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r4 m8 P# g" |( }, C1 s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元心……”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7 l& h# x1 R% a

“可疑的東西？ ”

“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O6 W3 S, J5 c. Z& ^

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 {5 |" y2 P# R+ H: R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7 s  L1 {- Y1 i  X8 L, I
: w! M5 A& a: x& u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3 ~8 ^( N8 m# i  Z
( @% f* z  T  g/ e! g( k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s) O$ S5 `4 Y9 v4 C" e; x& U  j
# m" e4 i" _5 z6 r9 t1 o1 z0 {
元心向眾人報告。

“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x; w7 ~/ y/ ?+ `; f

“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 }7 A4 e# n4 Z- X! A0 W5 z) Z0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H* ~9 }5 F0 X8 L

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W. Y  H& N; t& p

“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 N' z, Q! R! j* N$ h  t- N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6 z0 Q  B1 Y- ?! a* v
9 g2 L& |; g0 G, f" ^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0 m2 K# e: e: p5 M& Z6 w

四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5 }. U8 ?, Z7 i# H8 k6 u
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 X% F3 Z0 s) y) c2 z8 n4 j8 E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E: k2 x- I* x% r/ R& y9 \
" r" \" r$ O. I1 U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3 t3 \: b/ M' n9 }

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a, F$ R) G" b- M
& Q6 G- ]" A7 `2 T/ y3 @; u
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A% q* A: d0 C# ]# s# p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o; \' ^" ]/ W* g* s
* K- G1 s" I: P. K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X: S8 q' c6 {( R& A/ h1 N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 d( c4 n6 I/ t: m7 C" ~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L$ a" v$ X/ S3 c0 H4 w8 X
6 n. a; r0 {7 B( J* _  v) Y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 j( ^: P6 S0 Q6 h: Z7 }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 U3 w( @; e! w( h' `6 {1 {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 \7 y! F7 t7 z* O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j. a+ t8 J# [7 ^
+ d! [! F; @9 u3 x$ Q$ e; S; y9 f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h$ x: N! g  f+ I3 c- s: I
$ b* ]- O# e3 @! q  M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n3 p; g+ ^/ p/ _2 o9 j7 p7 Q

“痛苦？ ”
& |+ S7 d, y/ o- ?" J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 U9 S2 s0 }; K9 K( i2 e2 J9 n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 Y. [: Z+ s9 [8 i8 y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 W! B* [2 _( F* J
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3 r7 i; x6 ^. Q6 s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4 ~+ s  D/ s: ~# b
0 s; F7 a% j/ o& d" ^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3 |# p1 v; b4 N8 R! f4 x6 e" D" H* S2 Q
1 k+ o4 j3 M3 v$ F! {  s* T) L( r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Z" o" A. b' }1 P6 H7 r! s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2 \" q! b4 S. [* k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e! E  R9 }1 w# s* J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2 N1 ?8 i4 t2 l  G2 r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0 T, y; `" w' n3 q4 t- g) }2 l
1 W9 ?$ k) w9 h1 K
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 k* K7 O; x. Z- O! [( h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c' T; n6 S& o( g, v" K
; @% z* v" o8 z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7 H6 ^: ~4 B0 ~# v. P, A$ G. T
' ^% ~2 V+ ~" @  `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4 ^8 l) n7 @6 P5 h* E% f3 i% `" y
5 A) J3 w3 q6 w' f- R
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0 R8 I' ?) C! Y% R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p2 z0 C0 s! G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7 @, U7 Y% v- w, ~) N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E! A( j  G* {- |! t/ H
- |* |2 {& Q  [; j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w+ F9 P5 }3 o# r' V
4 i' g9 p% F) ?; c2 ~
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0 I. j& ?: G3 J/ j! ^* v3 O' a1 h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W% H: w! H8 _
' i6 m' f1 u5 h  r$ ^3 G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w7 L; u' r' f* Y6 W* I, H3 G
1 W" P: }) r' O2 V9 Y$ o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0 z# J0 @  e3 X7 k7 j  T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1 N6 D3 R6 G% T: j5 ~' B! [
, v4 K7 s) a$ U; |' m/ v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i4 P2 g7 y- P: `
+ `- o/ r2 }. \/ i' h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 U; Z5 I6 t) K$ \8 K2 B- m, X/ ?7 K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 Z3 y% s( B! q- @8 I7 g  H
4 s* U3 D+ s% @* e5 U& L
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 t: k9 o- R! Q& |( x" |
“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u& G8 `7 {- K2 I$ ]
* @1 m3 u" \& T1 s2 O& f8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H) x# ~- S3 k
. I; g2 p! e5 o  ?3 ]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q" p7 _' J' g! c4 ^) J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M  o" x0 I0 ~# w

那首領喝問。9 q" y- ^1 g+ f+ v( U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A8 x! f4 ^* f& Y9 t5 K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b5 K* r& D. r* l2 R
2 b0 [6 _+ u/ B; K4 \5 m$ Z+ P
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 e% r) m, N1 _* n" x" ^  N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咦？好像有人。”6 I4 G- b& q( `1 u+ B: A
$ w. x+ S: s" C
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9 C; Q$ }3 S9 b  ^, G/ l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k& e) T. F- E  G;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R% M6 {' Q; K: V" ]6 s# [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2 w6 H' L; q# ~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m8 b) U$ N& S" M" H
" u1 @: ?+ e1 L4 _- q5 V6 E3 P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 Z. Z( m1 i5 [: K/ b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P2 O# {; i% X0 ?. a6 Z  i

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8 U! J# ~2 V% ]# g% I) U6 O7 L6 D
# w9 _+ J3 ^2 d  Z  Z  G! C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 Z9 q  r) I( S% H& h' k, N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 c9 Z: J$ e* H$ @& ]. Y
聲音漸漸遠去。9 w- ?0 _# v) ]+ ~
. r; Z* g, v3 I* A1 s* ?* d( d
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 e3 Y" h% r. W. z; y4 a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8 P  K" \- W# @! k
% O+ d  p' ~2 O8 R9 M% w, }1 R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五7 \1 c' r! P" \  M( g% i
% f7 t0 q* N* Q" V2 @: S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 w& l" Q0 P( U+ H: e! w, v! |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l, t+ q, w3 x1 u
: ~2 q4 _  V4 @- N+ f
晴明道。0 r* {& z) O: }0 \5 T+ u! m
1 x$ P% A! v* e2 G. p+ Y9 P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L/ P# f4 Z- a  S& @/ N" O

“嗯。”

“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r8 \9 N2 X  P) b0 D0 w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E0 o$ p- z: ~0 _( b% D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 @4 I2 ?8 |, l- P- A
( }) V: l# o: ]0 z% M0 z1 J0 r
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z: ]- C! u1 K3 A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 W7 [6 E' }# L( V# @0 Q3 r3 y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2 s5 e2 H! P# h( _* w( b% v# Y
! z0 S0 L# t+ k+ @
“唉……”) O6 p( b( f( E8 G- k3 g
# o- {3 t- j" J  F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m' _6 `( |$ z0 ^3 @
' L" T; T7 W6 T/ j# o# z
“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_8 ^- f4 {9 m: d! \
( u/ R' }. c- y, [! Y4 O
“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3 G! s4 W* }; ~" H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7 K2 F+ W& x2 e. l+ l8 \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今晚？我說了什么？ ”
( Z  i! j7 u) c- d; Y- N+ L3 W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F! _2 @% J( e

“去嗎？ ”" o. a8 K+ n' T% H- \7 G5 o( }

“去吧。”% {: G7 `$ E- Z7 A
. R: m' m' Z, Y/ b( O1 L
“走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9 u$ [6 D* _5 I8 _+ P8 ~9 \
* c, c- D! k/ R6 ~
六4 j, L4 m7 W" H1 }' q# J$ \

“奇怪……”) F( f4 w4 R& w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m7 G) l- ^0 ]+ H/ c! ?# @. H& U6 c

山門敞開著。
/ m! b$ t) ^& F9 E# y* V- P8 M" F
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5 n: R9 c9 _2 m( r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1 |& J3 Y- C+ V' a2 D! H
6 U0 l+ N$ C" |+ j( f# {/ \5 g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1 s" Y% @/ x- Q4 F- D& L7 b4 e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 a! a9 k  X! X2 I& ?0 O& }; [& T. p5 \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5 V: _2 l1 K" |$ z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3 {. l; W. z% Z) J& f$ s. `
( l/ K/ j! r/ L# G5 {, j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 H3 n6 E' D5 w

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 w( a& Y& o, u) `1 w0 ^! c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4 |2 V: f6 `( m" s; ~$ p" D' ^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 l" }5 l9 T# O0 @3 A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2 g& P! j, o  m5 {
+ i& E/ L3 ?0 F. u
“怎么了，晴明？ ”
1 @" {  H0 z. {# c& K# _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有人來啦。”# K0 P' l0 R( I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4 a" y6 w" j& B( c. ~; p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N  e/ K; ~! X6 ^; Q. ~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e& ^+ J( Z- I- ?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7 p- M5 q8 ^( v" ^- ], w1 @
$ T3 R7 A) ^# ?$ M9 a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 W5 {6 ~! W' i# h  _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6 L" C6 e9 [# a$ B$ E, W9 i
0 x) r# c4 ^$ f0 C% R+ |% k$ U) I' @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U  G+ G2 [) @+ x" N4 g

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都是陰間來客呀……”

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o& [& O/ p/ Q% W* A
" b6 q) ^7 x$ R5 ?/ D1 Z4 b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一個唐人說道。
6 d" P' P: ~! i) X% Z$ F/ P% @
“這兩人沒有睡著。”! |2 f# P3 i3 ?% h5 l
! Y/ N2 m& y) M/ k' _; W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U# w7 E0 l2 r% d
& M' z$ Q% j% |
“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 q* S) D( W: f# j" k& `7 V
“你認識這和尚嗎？ ”4 K# i8 I8 t' B7 ~& B7 i
8 N1 x$ `  Y5 C5 G5 g  Q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3 z0 @7 E$ X! O' b' h  B6 t
5 O* t/ Z; }: X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i5 B+ ?6 x9 P! W. @* u9 \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0 r# I( d1 h; H  h4 g
  M, r/ p8 {# I9 G1 R
“請放了他。”5 n2 {/ V5 A2 Q: q
# f2 K1 G) r- G' i# e) n5 A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

“你們想試一試嗎？ ”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e2 \) {0 g6 A, ~+ {# D  B6 w' f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X/ [- Z3 g0 S, c9 |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0 {6 d: N8 [  W* j. X/ K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 n) ~2 ]9 o# |7 u. X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 x5 S! m1 X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他大叫起來。$ I. N4 [& Q5 [- ~2 h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 `4 q" Z9 w7 j/ k( O( x
- l4 t. \" G; v! ?: d5 e- q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S& [+ x4 y, E" Y" O# u0 N
) C) B3 {- G  o, D3 ]% @4 g2 E' a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8 s( o9 c# p2 e3 g
" q% [) H+ t0 {2 i/ Q5 U. A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8 R, j" y" ?! _7 ^9 V0 {
  o# e% N: u& T% }1 N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 q+ G# k3 C' d+ V
七5 \! s' |: P3 E- B3 [/ R: W" H
2 \5 S7 Q) s+ r8 M5 P9 p
“好。那就開始吧。”- y3 U6 F% M# p( c' e5 B5 H* U
& a! Z: y$ r: Q, V% w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c1 m) Y1 W( X& d7 j1 p
# n: L  g2 ]! p6 G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 O% A! X* A/ B/ A: q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c$ O: d+ Q% [! |1 e& C1 E- r
3 J# s' `2 [/ L) `; r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9 c3 U) q% u. N, T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3 u6 l3 k% b! @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x# D3 H0 Z1 ^/ _) J5 Q) ?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3 g/ R9 n3 j5 a, Q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C' j0 B0 n. ^. Q$ _8 r( \9 t+ R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8 F) e+ j* m- L) h; n$ E3 `
“那好——”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P4 f5 E# P; n3 {7 ?4 g+ Z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8 y8 D8 f  S8 V3 c6 k% h- c7 L5 S
——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o0 p3 O( Y6 Q

“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 E( U' j  b2 s5 z
7 l! @* a( g& A
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3 _* Y) X/ d' N4 c. N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I  t- K; U9 J1 v5 Z$ }+ R

“啊！動啦……”& g4 p* Q4 c  z5 s

博雅小聲叫起來。" }2 i6 G3 C  X2 h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p6 y& H8 E  f" _( [) X8 l- h
. R" H! z  S3 ]9 ^8 W+ T% V; \
沒有風。
; ^/ `: E( p, z; e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3 I* C6 h* U( U( Y: S
$ B$ @3 c7 G6 B: E- L; l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Q* h, {5 |; O3 ?; |2 J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9 O& b$ G% I2 Y. h  @5 Y

“這、這是……”
7 a* d7 v  d- c6 `% e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6 \) B' y& M3 S6 g- m+ I3 E
9 P7 U: i( p0 j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3 r: v" r; x0 |: b: |, G) t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M( y2 U3 g* I8 H! h8 @

“原來是這樣。”
) l) x) g' X/ `& g
“那好……”
/ ~3 U( S/ P* b1 j; J, ^2 M
交談在繼續進行。& v7 [4 f, V2 ^+ O5 Q
  b# C9 a6 A$ ]$ _, P; @' p9 t  q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4 H# s/ C/ s- s; ]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 @" y* A0 b6 y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7 |- J4 @' T5 e: P
* K+ K0 `* X6 j1 f1 j6 j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 h. s2 s( E! P( f8 {5 Y) p6 k9 W0 x

“要帶到哪去？ ”
% T% c' B" j9 N6 g1 ?+ Z
“藏經樓。”8 b5 O4 r6 e$ ?! i3 k) a
, @+ M, W% M7 @' G9 L  l0 k
“藏經樓？ ”' I, \( f- V! h! Q6 T9 |+ m
- e) S- C9 z3 v
“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
: X& I3 {0 D1 b
“有。那壇子怎么啦？ ”
0 N9 L0 P" }. m* Q: D  _9 ]
說這話的是元心。

“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5 [  X$ W, t3 x9 S
晴明對元心說。
! \* s8 f3 [4 [, L2 P  B6 B, F, ?4 H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 K5 ?" D. G  O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K5 w! n/ b: c
& W7 `! N: c( J% E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 o9 v  E/ s/ R% P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4 O2 V% T4 v& o2 L' H8 Y
) N% m0 U# M; W: ^
“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v. Z8 W2 T$ j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這個……”" A  ^8 o! l9 a" N& P) p# _
- U/ b$ A  s: X9 i8 j- V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 v' d9 }4 T8 Q1 a( E
“是嗎？ ”9 q/ {% q, M8 z7 S, Y. i
1 Z; u; e: C9 {7 v, ~+ x
“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3 n/ r+ H7 Y2 _# u2 m0 I
4 ~1 F, V' j1 F1 G! T# U
“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2 t6 u; P" L; G) `! t9 a

“正是。”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不知道。”
# _  M- @; e: y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2 `/ f9 z0 r5 a- c2 z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v, ?: C- D* T, S/ ^# I

“……”5 G% M( t: c' `3 O6 b3 {  P4 k+ n
9 G! V* L6 n. v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G9 z; a$ t: C
) U& S9 [0 \& G
“唔……”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0 u( l+ A3 e, K
/ z5 [, S8 e0 y+ t7 Z- v& ?8 `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I! n; q& n8 V/ q" S  s* m" R( O  f
/ N! R& ]* h+ H0 s8 L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晴明抱起壇子。6 T, Y$ B$ l- q! f4 W- q. K( |$ t# C
' J# c  M5 \- J5 G! P# g! L% c3 T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 ^$ s1 P4 |4 ~# J/ u. R+ D7 w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5 F* W" y' c9 B+ e. M

“啊呀！ ”! e( Y: g* B% x1 r6 Z! Q5 R2 X( c
# d" l* {" u: g
“啊呀！ ”1 w% `' e+ y. m2 ~/ _8 s
8 I, D( N' ~. O# ?) [, e+ k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z! q4 M- j$ }7 Y+ n' m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3 r& s9 o- Z" p% G( j, @: ~# J1 W
* v5 q5 i8 l1 s3 W( u, U4 d$ x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 ^4 Y' r& h% u" g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 y9 V/ H3 q: S/ Q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 }! B( p7 o7 V8 H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P9 M' o# U* `' A: X5 V/ I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 D* ]* n! a- M: n+ ~# @
“啊呀，這、這可真……”
: d% x6 K. Q5 S/ @1 l: [7 w# y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9 _; d! e: M% y3 ?' Q+ D' Y' j: q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 C+ k5 E0 S/ r: [* L7 L9 m
元心輕聲自語。
8 d! u2 y0 m9 _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8 q5 v9 b' Z! b$ v9 i) a" `- \/ D

晴明問忍覺道。0 u# g: E  d1 A4 }
- @# z7 g7 A! s
“這口摔碎的壇子？ ”8 B% C3 n1 J% [; o# s

“正是。”

晴明點點頭。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3 ?, ?# q$ i7 j5 ^# i% A9 I
/ B. @  s$ M* H/ b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K' v; q! k1 S( _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 V" o1 U; r, E: U
忍覺垂首行禮。$ ]! l4 D) a( W& ~/ \
* Y6 m3 n  t. F
“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6^#

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G# m3 x* \9 M6 ~- N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5 {# p8 @8 S6 Z) e
# |2 I7 @- j0 N# A/ d5 {: w1 Q  G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y% L! b% t! T: V- [9 z. C
+ D0 i* I$ @, |, V, N2 S4 l4 S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2 S  C5 F; i/ y" ~* X$ O2 \' }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s# ?( X% j# _) s: U

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熱。9 r3 [9 W  H3 S( V. G

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 `/ @) ~1 r  H: @7 A6 {% }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2 F% G; a! k/ H$ R" V; w% N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7 o  n% v+ \% p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3 Y/ M' c  s* y% ~* N3 {5 U0 K1 ^8 z. s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3 X& I0 }6 P: U$ Y: s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0 D: T; z1 u2 r4 h* k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e! o. s  K/ j* [6 b9 r
; |% Z! G% o% ^& B3 W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q4 S) f3 A/ q& ]/ z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5 ?% m/ `2 ~% U. G! x, z' a) h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W8 X1 X0 n+ C

“當然。”4 E4 H8 }6 J' M" m4 `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H9 W9 J/ Z/ c6 B
1 ~& D+ \/ L5 Q9 p6 ]8 I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9 P& n$ x8 m% [. P) j* _# g/ e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E5 m$ q; H  p) a, V1 Z7 ^! i
) p5 i* \4 }+ G2 ~7 q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4 v' D9 G2 j% ~! }, S0 H, I" D: N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G: m8 ~3 w9 @7 o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3 Y: z+ v4 J3 P7 I
“好香魚啊！ ”

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S' d. o6 q& }# T5 M. f4 B
- u' Y, a/ [# x" X9 U+ X0 C" k
“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 e! N8 J' Y* K; J! `- |. U: w
“哦。”
* y+ y' w- x- U% a/ Y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M4 [+ i% _3 E2 H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A0 _& S7 t, [  _, H0 C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 ?/ w- b  z7 ^0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1 V* ?( C  Q  u* I, Y

“別的事情？ ”  p( x( x$ _2 w$ y; }! l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l4 N. O9 Z. [, K$ t- Y: _
$ L: N# d( p2 y' k) R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7 d. M5 p& w# [, e8 }

“那又是誰出事了？ ”

“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 W! _0 Z- {& |! b' I
“篾匠？ ”8 G3 ^1 o% v. d
- e- B! W8 N: X# E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l4 _6 S+ ?* H& o# _" p( {
% {+ x; Y! m% g  d7 }+ r( z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3 S. ~7 x7 ?7 s2 J/ T+ X( x+ S0 ^
4 U+ m# o4 M; d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5 X1 X6 ]& ^6 a& V, ~. R$ a, F0 I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 M) X% E* `2 M2 s& @' m) \! s, j
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U9 d! Q' T* J
" Q5 M; u# d, i& M4 D, Z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_" w  P2 v' T! P

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 I% c% E" o; ~( B' ?4 R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L7 H5 X: ^; t/ }6 F: C8 s# j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c2 p4 R6 T4 Q; s: W8 I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6 R9 S( d0 [% e  q" B3 i. v
" p6 P+ G& F/ m3 e* e% O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H) E+ ~0 {2 s- B8 j) l7 c0 I4 v$ E" }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 Y9 i0 ^5 F4 W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N+ U& s- f% N5 F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 O6 E* x, P$ @* \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e+ ?3 }- x! Z/ }7 V/ u$ {7 m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 \) d* ]0 C- ^$ j+ Z0 L* d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X9 H0 E( V' ^. V  w
( D# @" g: @+ ~+ ]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5 x, r# N3 o6 }) q5 V9 l

“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妻子抱怨著。& P! A/ U# S6 B% ^9 f7 h& z
5 B/ }! w; g0 e8 }, r! i& ^( b# @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x5 k  A9 E6 ?9 d) I7 h4 h

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1 e+ D- g8 }' f. ^( F' j' u
' l! }0 `* r  ~# n8 w/ p: x
“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 F8 g7 B& @6 O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1 g; n. C8 v6 C$ Q2 W2 k+ x8 K; ?3 j0 F
: B$ _- K! M( Y; p( P
“可是……”3 h* k7 t- z  e9 n* {* ]% [# C6 N4 _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s+ t% w+ }  Z- g$ v
* V/ k! T& y2 L5 p
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 Y: B- l) D+ U6 D
猿重已經睡熟了。

“喂……”5 ^4 s% c0 K' E3 P, s% ]) B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 D6 M, r' v$ W5 y5 L
“有人在嗎……”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 {- k' j& }& E  F  n9 W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 S* m" w; t% c6 Y$ H4 [+ I
“喂．猿重大人……”/ q. I  i7 M3 |) ?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M2 ^1 V7 G. ~1 r5 v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 f  G4 D: C# {6 _1 W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W" b' ]/ r. I) v# u" n

“馬上就要衝走啦！ ”: ~& o$ q- }! ~) D! v
5 e7 R( A0 S6 g) c' F% G
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5 ~) N' n* _9 g" F& G! W
: g3 H0 N* z3 g* Y# `/ q; y
“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c. Q8 o" s# D3 n/ `1 U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 `2 d) r; R  ^6 v2 @& `% \7 C' m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b' f! i2 z# L- A

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8 Y" N; g2 K) N0 J. C
! C4 H# R% J0 e8 ^/ O& A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5 _+ o$ ^2 c0 K; n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
7 `( a8 e9 P( p4 D& q: R8 ^$ A" }% e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 A+ ^, |2 R, h# B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9 [$ }. l3 G! D6 w' _

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 I/ u; k% o: v; M! A9 S# q
# A; I9 ?- H1 u0 e9 k
月色分明。: |% X# _3 }. w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0 G: D1 D. y+ p+ u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s$ r3 H! u2 F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6 ]9 D4 z+ E8 t, S. A. |" _$ J% P8 L- b
“來來！到這邊來……”/ p0 ?5 J7 v; c; ^
8 [* G& F0 j# W% N: Q7 |  _/ ?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 [. D/ q& P# w/ I9 b! ]7 s3 x
猿重跟在他後面。/ N/ s7 v- x: ~+ u1 _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S0 ]% w6 s4 [+ F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4 [: l* V: }5 x: Y2 c2 {  j" f
向左轉——0 D3 G( Y. D. [8 t! j& H/ p2 H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來來！就是這裏。”" Q! O6 E5 e3 P. N
- x% R  F: b: O  i8 j. E! \
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9 p. t- l/ }  `2 H% \- C& ~
“你幹什么！ ”& B/ ]" O5 w7 B6 \% U: A#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V0 x$ x* f  s; D) O) [$ @
2 {8 R' l2 Q+ C7 L
“危險！ ”+ V; ?$ a0 m+ g0 B' a9 ]) e,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7 b9 B9 U9 m4 w+ v  y
: T# R4 h9 k  U# T: z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F& M; [4 \' v. Y' f4 {) r

“你想尋死嗎？ ”7 f' E3 S! U. V) {6 a: L

妻子責問猿重。
+ r8 y4 R. P) R& ?* w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 G0 j' D4 d  A9 I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 n/ G' n3 i: v9 {$ H* n, w# ^- C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4 Z( V1 X: a% h4 V/ |4 ]: i/ f1 g
. _0 ^7 n7 w9 l8 J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1 X$ o. ]4 Z: d( ?% N0 p) }
“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8 V' J1 n6 ~  I' f' l8 ]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7 G8 i% {6 U8 _" i1 ]9 d0 @
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哎……”7 c, ^' [% u: u
, N" X  I' m0 g, F+ n# W- E
她喊丈夫。
% c- m7 o+ d  A- h' @2 `6 C1 A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z1 m9 |: k. H

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6 r9 u- X3 E& V" q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2 R7 s$ d( G+ ~* Q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F7 z% H" U/ ^4 P
4 f) X. Z! Y( K& O; [0 P
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7 p4 a% l3 l7 s3 N9 ~( o. T, K9 \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i) k, `3 k3 _% p1 Q
; g1 `, E/ w% n  @3 {& V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6 ~  b+ M# Q  f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4 h  v1 l1 d% s. B0 |/ K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 M. X1 r( L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T3 C* @+ t* I5 ?; y7 j9 b+ U
' y& i! c1 D2 Z
好像在跟誰說話。+ e' r$ O) {, c; G/ f+ @1 |; T
2 V0 G* d* d7 t. P* u  v) ]" x8 t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r' w* m" U3 H
/ A9 k2 P$ e# F1 x' {# l! p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K5 O: b! B+ }, v+ i8 i$ P
, U. f  F* U- n- i- d' o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 c0 R- `8 z- s6 x, b" l/ b5 f
; b7 f7 m0 M! F+ a% y% M+ L% e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9 k. H/ M( l. A% Q
& w& s! e9 t' S8 P6 e4 u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k* H) n5 b3 H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I% t: d5 f% ~1 _8 V% q% _
" h( s9 D* [. Q
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8 p; C, f: f9 Q# y0 k3 S, X7 i
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1 ]9 c% e* e9 q5 ^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8 V+ ?4 y' q' s; P9 B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
; Y2 O8 o% d& o/ G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o  ~3 q+ i  Q1 d6 Y. s1 o

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4 l& `; Q, ^' \) j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1 [5 j5 V- w+ x/ t- P  h
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5 l* ]1 r, ^' p+ d" F: ^
$ z7 y& }$ u1 G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6 V0 ?9 T) i9 m8 F! Q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0 [5 Z  O, E$ B/ A4 n6 C
' h5 h: `2 S3 d1 {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6 }# S9 z0 }$ H
妻子的腳步很快。% U8 G# D/ _6 H- l% ^) A3 [
# t3 P& V& U; J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i1 c/ P7 Z1 p  B* D+ M) O- t
4 i3 c7 T) c, g& N; v; I1 ^: L9 r, ]; t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h5 f6 R- Z& s. O! P1 u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2 u) r3 f5 Y2 P2 s4 u
; L+ Q% h  ]. S0 s) S. Y' X- f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a: T6 m" ^3 z( j4 e" ^- N$ Y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8 T6 p2 o+ g* B
& u' @- O: z3 e6 v: n/ F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3 U, {6 a- k( v9 h% z7 D& O' o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V& j5 A* ^* r0 R2 R# v: z
; l! L( d& |; S5 j# N
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 Y/ V7 `$ P9 {5 P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7 ]; C3 @+ H$ t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U; ]" N# P6 U" g4 L+ e0 L6 e1 u

有個女人說。  N3 ~  n; C0 s- U3 \
; b. b) K$ ?. _0 ^( }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6 |3 U( `/ H) o- K2 Y3 v: @$ R$ h0 W. }
妻子還在睡夢中。: i$ U+ ^1 F! v# U. r$ ?6 n! ^* y

“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 }- }: u* o/ D) v4 O: W+ E- U# J
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 e8 \7 d1 Y# V9 T# A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1 X+ E) L. D& y8 w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3 z  i* }# G/ S/ H* k1 T
  _9 Q, \% h5 M0 _; k# u: C
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4 h8 R- F# y5 K0 t# s* P
* W" f: M6 g' l6 q! x6 S5 g( o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 D4 o4 e: i  W; j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 y5 B4 L. I, ^& H. a
“出來呀！ ”
( `' ?  H: l9 X
“出來吧！ ”

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7 `- f4 n$ E4 P# r1 E

“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就要衝走啦！ ”
) F/ a- j; P) d$ ~* d5 y5 O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6 @8 Q+ g7 F; F/ x
“掀開吧！ ”9 M0 A/ r. a! u) G- x/ n! s

“掀開！ ”0 @, }& R* ~9 z+ Y( O

“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 R- n: z1 p4 w3 n4 {
# w3 r1 L) `" Y1 j# x9 |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 L0 l9 T1 t) q; h) ?% F; v& `
- x1 D, x+ e& D5 @
“不掀開草簾的話……”+ ~8 L7 B5 _3 q

“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
. p2 b  p5 B' Z0 U! m
“我們自己找啦！ ”. U! C3 x" \4 k7 m" _& W* ]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0 F2 ?! G: F& P7 m# H
, h2 I/ m/ F4 k) F4 H7 O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 B) _8 a2 z1 r0 U9 j9 S
腳步聲停止了。
2 c  b7 R3 |' X7 P; g7 v
“是這兒嗎？ ”
4 K( n3 y* U0 O4 X! A* z0 }! c
“是這兒嗎？ ”
5 b! X" F# }6 |! j9 l9 x- X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f2 k' a, b- {" W# o. N2 y$ f

“這兒太狹窄了吧？ ”
& L8 z' [% @; H. I6 P3 Y2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q7 Z7 @! y5 H% [" f
. }3 s& I/ w9 t" m% n
“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
* R2 l& r% f( X.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8 F+ r0 _7 i4 O+ v9 G. U4 Z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嗯。”7 X6 N- r. u5 S: p  q

“嗯。”+ a$ y4 M& ?6 n1 a

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喂，猿重大人……”

“夫人……”0 ~% r- V% x) ], z+ t* ?
% y1 J: X. N" j* X* N: {
“請開門呀！ ”" P, G& A2 v2 g! X

“請開門吧！ ”9 z5 ^1 [6 f9 r, r
: Q0 g0 z; S& ~6 [
“快說一聲‘請進’吧！ ”0 t1 Y8 W& C# b) l  K
1 R( K) @. m2 ^
“快說一聲‘請進’吧！ ”8 B0 f3 a, S: b3 I0 `1 d5 ?/ y7 R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9 x. R; h/ d% R9 I% S; i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e3 N: r4 s  R8 @, ]  q: |4 p

三
6 g* T; i7 D6 k0 z, \# k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 {7 c" [! x3 f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 N; u+ }  l' P9 O6 s. z# ^# C8 J4 |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原來是這樣……”2 J1 u' i; v5 L, r- ^
" k; ~& |; _1 S# L( k& V
博雅點點頭。2 B1 E" [+ m5 L. i' p! F2 i3 `' T. N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J; v# M9 v2 }# k1 _. ^6 u
2 c3 j# z0 O! i& L  ?7 p# t- D
博雅又問道。
# T* B- f! p& O: t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7 b8 D* B* S. k& ^( k* \
“噢。”* x7 E1 @1 r; V" [
. _$ x2 V. t$ O8 j8 S' Z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唔。”2 a4 Y6 W) x: g, y$ Z
/ ]) S/ U- t/ N$ ]1 V  X# ~  o1 v0 B' X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8 {/ q  z+ }9 X" ]6 b
& m; S- H: H( o9 P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0 T6 E$ z" X' {$ ]  l

“那就是今天。”

“唔。”
, D1 H" w5 Z* a+ C" r8 L" I3 G$ T' X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B& |+ k- N/ J% a" z: [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h- N" b9 h) i( G! K

“出什么事？ ”
8 k( a" g" c9 U2 K& Z
“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1 h' O$ A. i$ X7 f& u; [6 G
' c7 h1 r( \5 O( \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2 E" o) T# X( d2 ^
" M4 {. B/ M- B6 o
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T3 O+ m& q* |
0 M) |4 `( k2 Z% U0 L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2 |0 F8 y9 G+ U( N" i3 N4 U
; Y* O6 `! z6 U/ M& W( ~& y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真去嗎？ ”

“嗯。”
: L$ ~$ t  b4 P( C) K# n, q
“什么時候？ ”

“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 \9 y' N8 j% r6 B( I& d
“哦……”; i0 }7 ~- @- [* h; b: B
: G& K& d! V7 \. O1 k' n' T! H
“去不去？ ”

“嗯。”
9 @9 V6 h+ D+ o4 ?! V' _: h8 }
“去吧。”' T! U$ p! N% ]6 |+ }$ T

“去吧。”+ t# G* K- u$ e5 W& M/ z
( h7 q4 y) h" Q% k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s  |! M" Q& }. S+ N

四
/ `8 W# r& j7 \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V: c5 T( E1 |. k# [. A

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 V! h# V' s; u1 c
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4 k. [/ b! c' U) |9 a) j8 t. z* ?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R7 z& [) T; N$ u4 P4 W
- M8 n' Z3 U2 [7 Q" {( c1 C2 i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4 ?( A5 U$ E: `. w' ]1 C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 {1 f* u9 H3 P* B/ K3 y' H# n; h
1 q# t! y0 w) Q: A& I& J
猿重受寵若驚。
  Z. V4 w$ G% X3 B! K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M# G+ A, w9 }1 f3 K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8 O) x2 Z, Y! J. ~) t- P2 Y
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6 o0 C1 e1 }- s
  F2 B/ ]$ r& z7 F7 G, i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y: D5 V7 |$ i5 H
  [9 d' _& l  M" `7 Z: w6 A* F- C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V2 T& `7 R; x
* Z3 P# D  O) X5 s8 M# Z3 F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7 ]' ]: V6 F' [' c- f  U. T8 d% B
& v: O' C9 q0 z
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 h$ ^3 @' m1 q. Y( U  B  @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 Z8 r% j2 N& \  d+ C6 q7 [  j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7 ^6 D) C- I+ T, x1 V! k4 p
& u; R' h, h, S1 U) Z8 N- n
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T+ h" V: a! l$ }; P( f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 F: q* I9 P) |
猿重忐忑不安。! h: V0 M9 r5 v/ Z7 V+ _- {0 A
' U. O. ]8 H' b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 {. I$ K. J/ H- s# x% c, D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0 X- D- r6 ^3 p! b; t
% \; C2 v* X% A+ q8 d1 ~  @# f
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 o6 D1 p5 @  k6 W. y, d
“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0 f/ Z3 D9 c9 e

博雅大聲說著。
& r  x7 O6 H+ g% l$ r
“生火……”
  H/ H% O0 B7 E6 I8 D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 T( S. q4 ^- _& T
. q, f( x3 e* p. d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 S! W# l: f, d7 |! K& c6 B" h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W; r% z5 M) r8 \8 B
( u" _% n6 R& T9 j
“肯定會來。”
8 C1 H/ L0 n7 S, ~9 e( m7 Y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n1 \: ]% Z9 @  p( T& U

“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五5 y+ s0 `- Q+ u+ b% a
' ]2 m: P4 J, F! P7 r+ e8 g
他們在喝酒。
( Q2 A6 F1 @7 P5 x* X' Z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4 S; k" w- g6 _( @. H% x+ R4 S' Y
+ w$ `9 e0 L8 j9 k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1 x& p; j* A: z6 [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2 B  M- J" R) e. D
  _( B6 m2 \' b9 {$ U: @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g4 j" ^7 c1 u8 o, T
( x$ ^$ ]4 Q2 ?' r9 G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T) p4 U8 }& j  s+ m# y2 @
! A- H  ]' v) w9 [4 u3 n
“真夠厲害的。”

“噓！ ”3 a5 N* }$ N3 G: d' F' ^
8 |, v6 v$ c# n1 L& H# g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2 L9 @+ H7 L  w. ^- |( i- j
“來了。”

晴明平靜地說道。  p% n+ [, i* b5 r, _1 |

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0 B2 ~* V' d3 K, E: w6 [
2 c8 W$ {6 j( d! z$ N% _+ m- t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8 p) `, W% ^  j7 \5 u7 R1 g5 Z4 y

“喂……”" `2 J. v) e* n1 @0 a
5 Q0 H8 w( j7 E$ ?
“喂……”; N1 n2 ~3 h" u  v  J# v
/ h3 s0 ^. s; J) e% u8 C: e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 c0 ]( u; ~6 u' s! s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 U) C" t. G" D; P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2 I$ f; f% `5 U5 m( c8 m
5 O+ G6 a9 z1 d1 p" C& d& w3 g
“呵呵。你也聽見了？ ”
: Z3 h1 Q' i2 N0 L
“嗯。”
/ ^1 |; Z1 m: N+ P6 _4 ?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O0 ?: K1 r3 E4 Q
; W0 b0 [" N. L4 V/ N5 M2 n
“我可沒有激動啊。”
) l2 E1 {0 h/ X- h5 A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3 H6 b. U2 C# I2 k, @9 W" O
' B' s; {- t1 b1 F- @1 r
“猿重大人……”9 ?8 u, e! ?1 K8 R9 M3 V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 {' n' t% Y6 Z" S, q' K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A, @" j- d, ^, [/ w/ b
" {" l) x8 P2 J, G$ @* A1 v- |
“馬上就要衝走啦！ ”
! t% |0 U+ Z0 y+ ?& H  R: H
“來來。快點吧！ ”) x! a: B6 o( B$ r

“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 z4 l4 Z3 C) I
“啊，打開啦！ ”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j% [5 h2 B1 i8 Q$ w
8 O  L8 F8 T* c: n, g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 d1 x9 N! R2 H  g. t, u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g# a2 d5 w7 c% l, `' ^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4 E  ~& z: _. R1 S- n" o2 r
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 i' b& x5 s3 ~0 N$ B7 P+ O/ t9 N
“馬上就出去！ ”

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e0 A8 |* ]1 x' _" D8 s

“啊！ ”, }2 G9 g' b8 [7 M' j
4 n! C2 T' k5 b
“哦！ ”2 F+ \: ]3 P2 n1 B9 e
* Q; H1 m5 [* L3 x* x. p
“那就快快出來吧！ ”# F6 ^- s. u) e, F7 A% i

“那就快快出來吧！ ”- I+ M% ^- ^! G* _# F3 d6 N) K
( s6 h+ ?8 B* u# a1 D3 u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4 _' x( `7 d1 L: v
$ ?. K" T% V8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K0 M* r; o: B

“唔……”. z+ V2 B5 l( H3 W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7 t( y8 ?; J2 I6 s8 l& V/ [6 b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1 j4 s6 Z& e5 I8 x  I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 \0 a% Y# _. |( k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4 X4 L8 t* q; B+ v, V  e2 Z: P
: ^* P. O4 g! G3 W6 F
“來得太好了！ ”

“來得太好了！ ”/ `$ z) F. _+ S) h
% h" k! Q1 @' _9 s5 I$ [" ^. }# A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7 ^( c, {( x0 D9 ?3 N  L  a

“快走吧。”' Z% S$ `0 {9 r; e
! H4 }4 T- d3 [% y, [
“快走吧。”
9 }6 t' K1 v) k( W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I+ ^4 s6 I. M  K0 }. b2 u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 m8 p' e& ?. v! w9 p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 x3 \, Q2 ]% l5 D: k4 Y
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f8 e. q  @& C3 ~  `
+ G5 u, u' o- t7 l
“等、等等……”
% H; [! r0 G! D: B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r1 |  J1 G/ [, S7 j0 a" a+ t
! e  i; N. q3 l5 A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W: Y: S( m/ i5 C! D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 X, I5 k$ \, a1 \. _. w! o+ `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b) q& h/ C0 R5 t) Y! \1 F0 a
* m; f0 s6 S; E& _& b; M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  _, f$ f3 s. K
1 R3 }- V) B0 `( r5 p& \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 V# X8 {, o0 N/ ~4 B
暴雨。& t' _0 f+ L  J

狂風。% Z: s0 p3 R' u/ T% ]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0 V6 }  w4 x$ ?# u3 K' {" |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9 ]7 r& W" R( Y7 p* l
3 d4 u8 ^: @5 U9 y) W
博雅高聲呼叫。1 p. \! h$ R+ z3 C
  a# o9 m' z7 B+ b, N$ }, P+ e% @" I
“博雅，我在這裏！ ”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S8 |* m' ]. p1 C

原來正是晴明。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o3 Q# o' H5 g2 u) W4 V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L: s8 u" |1 f7 K$ t9 j- M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咱們快點走。”

晴明加快腳步。

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 W% J2 J0 V: b% q/ e, h" b2 G3 B' N% d

“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 @; n: e1 i* P- g+ V- I  b: Q* [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6 r. g) {+ {2 u( C
“好大的水啊，博雅……”
5 F! E7 o5 b3 l$ M  v3 r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T% v1 a) X, \2 T

“這就是橋了。”
  u0 [& m5 i- ?# b# c( f, u- _7 T
“橋？！”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T: V9 j7 [: e9 L9 S, M* w' \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E7 C. ], d2 d, V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 N/ w! @6 g' P; ~2 w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 E5 [# }) z+ C3 w7 C
博雅大聲說道。
  _* \# |+ S$ b* j9 i- h; L+ e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Z8 W) ~% N7 j' U, R; f1 ~$ C  E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M7 c- e: v- G+ |$ V5 _

“啊！ ”
: ]$ }8 w6 h: ^6 b( Z" \& e3 H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d; }9 _4 H3 O- H. J! Z
! b' \2 z3 ?# E9 k/ X/ B3 W; o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 D  p+ k  b5 X" `" E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j' f" T' f& }& R1 ?5 G8 T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r7 q1 N' s2 ?6 U2 @$ e$ J
- X# r9 m$ z8 F$ n% |' k' V' c$ g5 h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 j( D" U& K! F/ r2 I! Z2 i* U9 D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S* A5 ^! A/ V+ T. L

水漫過橋面。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B- r6 B  Z4 ?& E" ^. q
7 w+ K0 m6 ]" ]4 q7 x3 W* g% Z! k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 b2 X% d2 \4 U: I( r: u% n. S; k# h
# Q% J5 w1 D; {7 ], [
“啊！ ”
; M: b) E) Q# g! H  R* H5 m1 K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3 p" [* d, U1 m4 P
, t/ A( b; A: A. n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 n) ]! `, L! W5 d
博雅站在風雨中。8 s0 B2 X0 v: U% @
& O% r& E- v! B& B5 y+ u
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晴明——”

博雅呼喚晴明。0 f2 b( }2 [1 p2 p2 `/ H/ k* ?
" T# T/ y7 \$ \! q: P0 o5 U
“博雅，結束了。”. X) I! s& J  d) b' v7 _: l
9 C& {* v6 h1 i7 e' M7 r; D& V
晴明說道。

六  n4 c+ _3 @; D( Z" v2 O
: {3 y8 W5 G$ y
“其實啊。博雅……”# _  ^& G: m! u  ~3 f# ]
5 E5 O" G3 k0 s% t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7 k. z. X4 Y+ E0 n; }: u( C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o& m* S7 g6 p6 c: S+ R( V4 n# Z
! [1 U# O* j+ e: O: Q
“就是祭河神啊。”

“祭河神？ ”% N5 y$ R( j, ]2 |, [

“嗯。”
; S- @5 I3 \# z
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v8 p) r- i9 S9 K, `' [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8 ^9 T( q0 O: [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一定有什么原因。”! `3 M# G7 w* [* T. |' I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Y  }% c1 k5 U! u8 U7 e' y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 V0 k) [( {1 k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9 O8 ?( O* I  D/ L0 X# R
/ x% O4 ]2 F# m1 Q* [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 m' V; M6 V9 |! ?0 D4 X8 e& X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 r$ N8 h8 G7 T7 F4 P+ t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p: Y& W/ G% i) F! x. S" `
3 l9 B% _: x$ g9 x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4 ?: {$ q0 Q" w! r
+ t% v$ I7 ^+ W( ?- ]" E4 W' ]2 D8 E
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7 K# g6 X- X% e0 z: {8 k; }  Z+ `

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9 b' e/ o; y$ k. [. h
% w2 Q; M6 G' n( B
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6 J6 z3 n- o7 ^1 h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v9 P3 s/ z- P8 G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3 P* u! e6 ^% m# _# N1 A( L2 Y  \
* x( G/ |+ T5 F' |9 m2 x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1 D2 y8 Q! A; e( F: s- b( L
: D; f( ~# X: E3 E$ M
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0 T1 c- H1 P2 ]4 o8 G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1 Q; k8 R" R- Q8 D. v) Z9 j
" g9 P' \8 X# h$ ?& x' u' z+ c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 b% U- L, D) L0 K$ P- W
“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3 I* d2 b4 r& h( v8 [  q! }  L0 A7 V
6 I  `" L1 k  B) N5 {
博雅感慨地說。
3 ^1 l, D; J6 L2 x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f8 q* [4 Z( A2 g
0 |! l5 k4 E# X/ ^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 M6 K6 ^' F1 p3 }' ]+ m4 w" w
“正是。”+ K. e) X8 O+ ]
+ n' @# N6 [/ `3 E9 E: `  m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2 A7 r+ B- Q: i! x
, I* A$ V1 b7 h) R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 l! S- s* K9 K0 B. @+ u, P  _  p5 o
“不過……”# U; a* ^* d6 K' F, N" _
  S* Q* x, _% m/ M
“怎么了？ ”& a- E( f( J4 f$ g5 f9 D1 T
2 N$ j9 E- P3 L3 P6 T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 Z- D8 f' j0 d7 r+ o3 g/ Z: w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3 F, I% F5 o* ~4 R
$ C8 ?' c9 X9 B
七" Q* M/ Y  R: g9 ?# Q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 f  N: e5 V# _, J
2 l7 Y! }  C! h  d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l, P# K( j' D% s
7 ~; F4 ?6 @% |/ F# ?8 A  L% ]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f# g2 f. q1 Z8 |5 P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5^#

發表於 2007-8-26 11:52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3 G$ {8 S) B) j2 ?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8 s+ l+ J+ P4 b* C1 A. @, u. P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B, [% K' _4 u

沒有風。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 N& ]6 p9 b8 p+ d
滿樹盛開的櫻花。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5 F7 H; u5 c! H$ V- j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 ^, N1 u- k$ n! Q0 ?: x& I1 v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n1 c1 P8 d. Y% g, C
% q, V6 A$ ^3 n, a2 X( Z: b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l3 K: B9 ^6 E. u( x

“什么不可思議？ ”( G& M0 t( D  M$ K' L+ u
4 s2 p  _  _5 x* ?. v
晴明低聲問道。

“就是櫻花呀。”
  P  i, d' R- r; f2 s
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0 _, J/ {4 c6 {5 b; o5 @
0 R: H7 J5 v$ m& i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 p9 h2 ?1 A) Z0 V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 Q" O& O3 I) F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R0 f3 w! Q) B; l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 w% p0 D! a' F, }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A- U7 n- N, F% F. M8 ?' F
- L; V# n$ ?; c$ E! g" _/ v
有兩只酒杯。1 W" X# L3 M0 M2 P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L$ o8 U/ z) Z$ b$ s3 V2 _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T1 c* O5 G3 I2 `/ ^4 r
+ T% C; Z0 Q/ k. C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 C$ f; g8 z$ E  L) B5 L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 e3 i- x$ R! w9 ~4 a, m; n2 ~8 c
8 z6 q% u1 v: j& B% d! K7 D2 U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s, s3 k. `9 _- p- \% @
  P; ?, J6 H3 Y# o8 B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 ~' _: y3 ]+ f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Z8 ~- ?. q1 g3 U1 Q
( d  @0 c2 @: f
“嗯。”8 r$ m; ^1 E3 {: {! A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 e$ e/ v1 _

“簡直就像你似的。”) g- |" K( z# o5 _3 L
' e& s* P8 [3 G; N
“像我？ ”  r) c2 a- V, \( t/ V: O; s
* Y) K8 c) C6 x) Q  J: ?
“是啊……”
& _  ?2 C3 f, }9 Q6 I" p& ~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 x8 K7 d. d, [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  w0 }# E  j% K; {2 u0 A
. G5 x/ F" G4 k7 H' i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O7 T8 w! t: L

“……”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8 l* _. L) X6 J
. ?3 [, t3 Y. H; A: {8 [. z
“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 a% b  L0 u, {1 t% n3 u+ Q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L( |2 [- ]5 i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 i# {1 l/ ]$ K) Z2 ]8 x4 ^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j. x7 E* F( l! D$ a% U& b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博雅大發感慨。+ n' _' m1 w# O( Z' l8 A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P0 x7 ]  O6 \; i; V  b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0 M/ X. o  H: h  O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3 Q5 K+ n* ^6 e$ ^5 Q/ N1 @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0 c# r, p& ?2 [0 ~9 Y4 ]% K# J
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8 R, d9 ~5 G  \8 Q2 Q. ^& r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b+ f- N" |# X  J
二# G; A1 t; t  g9 D! P7 Z" M5 i4 `
3 Y: p" _1 W* C. J3 k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7 M. E  r9 o: f' F3 m! V5 }4 b! B5 ~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b; @$ S$ [8 J# \) x7 l, T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s; e. N$ @- K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5 X0 h# k* P9 t  T2 O% H
“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 Q6 ?+ U0 L2 t, Q9 |7 l4 D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 S$ Z6 L1 d2 A& D# X$ ?0 E

“來來，快點站好！ ”/ h( o; V# d7 m: ]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4 W% j4 y5 z2 k0 J+ e1 H2 v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 u+ A8 \8 c+ ?. y
“好。咱們去吧！ ”$ h0 k' C* _* q2 I/ h9 P' {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L' U! \9 q: J5 s* m

老人是獨眼。

左眼已經瞎了。+ U. ?- L5 |* j: Z. E
4 E. P  B8 c$ q$ \- v$ G& P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Z$ y9 ~  v! k, C- s) z3 O8 X, `

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 }0 |0 V; m; D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8 E6 T8 O# c8 {7 \+ V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A$ P& M4 [' Y; O- N. T: L
: K7 D7 C/ w% k( `6 c
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G# p- ~+ ^% K! ?1 T
1 \& g& L8 I! C/ u- |( I3 l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r2 V" w+ |+ C: A4 s, e8 _
. O9 M8 c" i  A* {$ Y. Q* }$ Q1 I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3 K- T/ l$ ~9 Y5 m0 u* U7 q+ Z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9 |* L/ m/ K1 [, R* O( {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H- ?: U8 L( a# o. }; j6 A* |8 S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0 e2 }$ G) T6 Y
“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抱緊這個？ ”
2 S3 S$ ~1 b3 `2 a) G# U" ~
為輔聲音顫抖。. Y9 v$ L5 A' i( [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8 ?% s$ G. D3 R+ _& ?) P3 A3 y: \
/ E/ s) x( X, @' w, ^
“上去！抱住它！ ”" y. ?( e* C1 g, Y- Y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 Q  I; U9 \. D7 M' y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4 E9 d3 C3 d' {. _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8 n/ l; ?8 b; q5 |5 C
; t  |5 ?0 U) x/ W- u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C* d' ^% z. I2 p/ b7 X* U3 o) C' b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 f0 D$ s. |+ s8 M" H( F9 X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9 \& U: c* ~0 Q& F
% s) b( ?' B' F+ G" [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3 m) t$ h; i$ ^/ q2 Q+ j8 P
+ n' ~! p4 p* |9 a9 c/ u, U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H0 h7 ]9 v* d: o0 P: Z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2 x, X9 [% X/ @5 ~  u5 o* u- q/ Y4 }2 ]
- _5 e5 X1 x9 v  B4 v& {% f4 V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三. d: d! t/ ]0 n5 K; i
; |" v5 T+ _; n0 F! `$ N$ ~5 n% J
“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N* `/ c# t# {; M6 Y6 o/ Y
7 D- q$ M: V  k( d* C( B" s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 U4 a8 F4 r3 d5 U  ~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G9 V" u2 Y: J1 H+ s6 ^

“熱呀……”

“燙呀……”2 l5 {# R& I& S( `
* {+ G2 L6 d  x& ?  D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x7 ?8 L3 ?* _* v, o. n2 ^. T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 k$ \' J$ }6 x9 |9 u. x! \7 l$ e7 I- m, `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B8 W7 t( b+ F
, o# J7 B# s. J# \: P- I
深夜——他正在熟睡。7 F2 j3 e/ K- x. z7 {- g2 a$ ^

“喂！為輔大人……”
+ ^2 X/ n+ f7 s- ^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 u: d- A; u0 Q# l! C* G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6 l4 @8 y+ K3 c9 N) s

“好啦，走吧！ ”
/ ^/ x& U) b3 B  _& Z8 @; ?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X& |) h7 E" R( y: x% J2 C& W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 h, n/ l6 J& _2 x0 q4 r) f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J& w- B4 J# ]7 j, ]# n
9 V% \+ o7 x/ U; s/ V$ j* {2 r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w( E" ^; H; v% B
$ ~8 v% L, c+ I3 n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4 _0 z0 W3 K" G
/ ]- ?% W: M3 {# ~" @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5 V5 z. N- G) u. X& S

“嗯……”5 l% I& I. `; c) F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G1 r+ O$ D" Z9 _3 _: d* p% w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4 G. b3 ~! U5 B8 Y7 s" W* S
5 u" }8 K# R: Q% d
“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3 ^+ P+ o  U" l' y
8 p7 g4 F1 Y' Q  o
“嗯。”3 S; ]. W+ K# D) }" k+ q
' p+ t8 ?7 a) z0 p; a( r1 K9 `& n
“那就去吧！ ”
2 t% R8 n5 `$ {! l
“去吧！ ”
( a! f* k: F, o8 H% N
事情就這么定了。* ^! W0 C5 r6 M% u+ _7 T8 g

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1 W* E0 C/ s% v; [2 ?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a- Q0 [- d/ e
6 ]7 M8 ^7 A! s4 _* \  i2 |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u1 U1 v) a7 A1 _2 t
, M/ R/ ]0 V$ N+ n! ?5 W  h3 ]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3 a0 Z6 O+ R" I- J; r9 ?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6 |# ~) `! f; \& f6 ]
“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 f# B5 r, E* V- Q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J4 `, H* n' Z) }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3 }' d- S8 j* w! c' f; F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b9 E" E; h) b# ]' ?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W3 K2 V3 Z% t7 M6 u3 H
( A- f; B- V  ^  {
“啊！ ”3 ]$ j+ w9 \' i
% ~0 Q/ z' j; ^; }6 j' a3 W
“啊！ ”+ Y" B9 X( A% c/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7 e9 L6 u+ \) Z$ v
% x  v# Y: Q3 k- `+ {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0 b2 S) i  J* ]  @
  x7 Z0 V. s2 p# ?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0 R  w% C, m* f2 F) ^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8 C$ B, h, @/ j" c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 s; i& R3 x9 y) u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l% G: b8 O+ t. y; W1 z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 w' C" _( P1 `+ C$ x- z, M4 \
晴明頷首答道。. y7 |6 x, x+ A: X* N3 o, G8 f
: L% S" B. ^% K$ h& }) |* t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4 q! z  J; x& n" e% o
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8 G8 c- [# b8 R- _# u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7 t. p" |5 J# m* P- b

晴明馬上接著說。

“好燙啊！ ”
, w/ O- E6 w7 L8 r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y5 h5 `# L% A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0 a% C, s$ J6 ^7 N/ Y
  ^* k" ?; O, b+ k6 [7 f; U& V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1 d0 p! b4 \& m
! i8 @" O) Z# Z
“嗯。是燙手。”6 z/ R8 f- ^# G4 a. B5 n

博雅點點頭。7 Y# Z. M9 T' ?
; U2 J: [) ~. Z+ O2 b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5 O8 S) K( n0 f1 {" I+ \4 ?  ~( U  C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對。”' x* w7 g/ g9 a1 F
% M: l5 C( @; _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i( D& J) \4 W% R4 S& e7 g

“完全正確。”; O, Z+ t' i0 n$ B+ s6 f: i9 a" t1 i
* o; N4 ]4 e8 Y% E# [8 f/ w- B
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 S9 D7 C3 D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d. h- |$ E: I  R) v; k
0 _9 C; i% S; @* U  n
五; v  z1 q) j/ ]$ d9 e

夜，越來越深。
& F, t% D5 j5 R( ^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 ]3 d, Z3 f% U# K( E7 m
% a! K" ^3 j/ @) Q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0 g0 t* C  w/ Y5 F

“抱歉，博雅。”晴明說。. Y4 Z' s+ K& q/ B1 S0 f. {; E, \2 r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M6 ]8 Z. n3 L1 k  y. _- K& c
“我笑了嗎？ ”3 R/ f8 _1 u7 C; R: y% x% p; N' R
' k6 P  G3 ?1 l) e3 h+ H4 @
“當然。”
: ?9 E6 [: ~4 O/ G3 E- T4 I
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 y+ R3 B2 p( q- ]3 l! f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6 i: i2 N/ {4 Y- ?6 o; h& P

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k' Y  C' ?# O, {; M: G
. J' Y) @& c% k4 T6 G
“別說了，博雅！ ”6 O# x6 M2 h+ J8 h. w% _
9 G) ]5 m% i+ [4 ^! k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Y/ Y6 P  R* C/ ?6 W- d

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
6 M! q: S. `; n3 E6 X9 ^/ a
“來了。”1 I2 @2 P: W4 W  A0 S* j: r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J5 X) U& i0 T: H# t

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9 C8 B8 N$ X, F; c9 ~8 g2 s; W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2 L$ q, c! W, J$ Q! J( E7 k, C& w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 Z9 H2 B  D0 Z# z: J" x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 P4 E% e, ]! M  d7 f" {, K
“是什么？ ”

“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0 Z/ S/ u# ], I9 P' u1 o6 }
“真的？！”
9 K4 |7 |' V( h# @: N7 g# g8 j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3 [+ i& {" x. a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哦。”% n( {1 c6 ]* n" e  T) f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3 j+ M/ K3 U; R/ M; F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哦，是嗎。”
. A" Z2 j7 ?+ |6 x5 ?2 v# F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知、知道了。”
6 B* n; ]' Y' v2 b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2 @7 W" D4 t1 z4 O$ w) J0 D
' y, F& J- M5 B! g# n' _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7 E/ l1 r: I+ b6 o) m# n

為輔全身赤裸。

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 b; j$ m: V" j4 }3 O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e0 s1 }/ D# ]8 D$ h# S5 F

“嗯。”3 U( M* ~9 B5 p) q" Z* O( l2 o

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I/ \4 j6 |! d. d  ~* i
1 I: N% s8 |. N& y$ Y% n; |. r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2 q' o$ n0 j' c0 W5 V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 D) z8 \0 \6 q6 J# a* t) d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7 C, r8 X8 V1 Y. q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b6 Z/ D5 c: K3 l2 o3 k5 O
6 ]5 G; u, P0 k$ a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5 [  l' r9 ^4 D; g& e. n; b. R/ c
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 C$ P# v8 t  F! `/ K1 h&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 _! i8 ?/ ?" e! U5 q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H0 n- n' t# F! o* W) Z8 a- h

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去吧！”/ i% d, ^& i4 E% V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q' A/ Q7 w3 g. g
" N/ T0 `" c% P- j3 K. r& @3 Q& H
“燙啊！ ”

“燙啊！ ”

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j1 |/ [* y5 a6 D

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7 ^& h( m1 x0 w( _% n7 e; {
: N) w/ ~& _0 ^& N2 D  ]/ f
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r: D/ o1 b6 q6 L

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 o; h- T* A, E( \
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好小子！ ”

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I/ c- m% a2 L$ t) J
  t2 t: z- m; s# G
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D7 t# M6 D$ }2 q

“你已經明白了？ ”

晴明悠然回應。6 X+ N" N7 W$ S

老人回過頭來。
1 Q9 g+ b) A0 H+ {
“你也真是造孽呀。”0 N2 w7 ]7 k2 \2 f2 x9 V
7 T. T/ e7 N# Y. l5 m1 B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 A& _) f+ z) s6 g. d3 y
. l8 K- d* Z& }
“喂，晴明……”

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3 ]2 h, ?* Q2 `: V$ A3 f& c- R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0 _. z3 H; g8 L2 k
$ D' f4 r; O2 P5 t- Y" Q. Y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K8 N$ _+ y0 z2 {- R  Y
! ?$ v% X% s1 \6 F$ H" J5 h! u
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 N+ A7 Q& }3 C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J5 ~5 ?7 P4 B' B9 f1 H! i

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 c! T: B# k/ P6 `6 f/ q0 n6 M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9 `! D# N- s8 u% F5 I  [6 ^8 Y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

“口氣不小啊……”

老人姦笑起來。
: m! n7 L3 a3 r4 n: W' H
“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1 v2 [  b( W: k# @' }
5 U7 x- ~1 @! h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1 i. W0 U! N6 y( l
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G# H/ g( Q# s) X7 v
) h2 U5 M5 K5 i/ v: u$ E$ f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 G8 M/ o% l* ?' F% B; y6 }
“說了。”

“是嗎？ ”% Z$ k. S1 a. Y2 x( j) H! Y6 w/ R

“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6 c( A7 W& S- D
5 N+ t! z2 n0 l; V2 e/ K% x
“真的嗎？ ”3 F/ i; a5 K2 }" q, I+ D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G, f8 ]$ n8 u6 K, W; |2 s5 B

“授人以柄？ ”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 [% v+ ~, K; D% l/ v7 g

“要怎么辦？ ”
+ y, t6 i$ F( [* C# T- |
“回去。”
& }* i, a( P2 u/ B3 ?3 ]( t
“回去？ ”( D" V, G& X' `- G% i, x( u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1 j% n# [/ i  }4 v5 q, @: i
& B( S0 N+ L4 g, d. s$ V
“是。”; O) v7 D& O" l  h0 ~4 O
, b1 K+ F% `& D, c# j& \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 L3 O6 F  `( h: H, W& F" n3 ^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8 k; C; I' a, T$ b8 p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a  T! i* X  v# b* Z
+ f, P) z% P7 M# P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3 g; Z3 K8 K# p6 |- t% D$ n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 r( D2 z4 I& w
三輔牛車。

幾個隨從。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 t1 ~9 k' z2 H; n" f, x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1 F9 h/ Z* O! |! u4 Z0 Z3 H
% G; j% j: Q% F+ V# h/ P  v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l, w3 ], `+ g( w' b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x; \1 s5 s$ r9 v: ^0 \0 `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6 y+ Y$ ]8 u5 w+ `6 |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d) ?) B) y5 J/ k5 r  q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8 W, g/ `( v$ C7 }8 H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 K! g+ g+ n, g2 b, D0 v) r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2 O! d# |4 u& x' G$ `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3 t0 t+ @: o' ^0 a2 E- }
  F6 A; C# h: x& C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g8 D! ?3 c6 E+ n# n
1 P* A9 L- V; [* h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1 \( u+ Q& d: W
, \7 I* L! C' Q1 \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 W" b0 x: s# C: V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酒不能給。”7 p" }& M. R+ w- [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_3 `  b  |0 g
2 n% x% [& f) S) J! Q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 ^1 T; c; m, i+ q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 ~/ c: E( h4 L

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 G- Y% w4 k9 f9 [( S& }# e6 v) j, D
“啊，好燙！ ”' h; l, B* k- p+ C2 w
0 X  K2 E# c  _8 z% s+ N5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 z  h4 T1 q! k' q2 U# }5 K5 c3 f- |) l! f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1 T# \4 Q( Q6 W( `2 ^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u5 \- D% m4 v# v  d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8 Q* [% f# `4 H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5 a6 G% z# x0 S" U" Y6 {

“哇！ ”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 W3 \: x9 S) ~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L8 |6 A, S( f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l* P) E/ e- y) \
& q5 I. U0 Q& q. ~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1 N% t9 a. Y* H) m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8 ~: W5 N5 J% y* W% ?8 w* V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1 E3 r" Q, D$ Z
“別人？ ”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你說什么？ ”
* z' t2 }3 {; h) ]
為輔看了看博雅。  d6 L' E6 I& c( Y6 }
4 Y/ C, }" w' g; I5 O; J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要不要緊？ ”為輔問。
. J3 }* }( L4 d3 g3 s. r8 n: f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 G- e4 R7 K+ a0 i2 w

“什么事？ ”* [2 I% U1 E' P2 L9 U/ p  H! k
: h! ^. z; |- n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 m' t  X: N3 [; B$ c
“酒？為什么？ ”5 y% s  s' b/ V  c1 y; B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八
4 W; h& s# y4 L; t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2 k2 c4 }8 ~' X# M* F) v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z/ }+ x$ K' ^' K6 |: m' e4 V
+ V" `6 D5 `1 e% p* ]# v& t8 r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K5 @1 R+ h6 N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1 [0 e- z( b$ y: f$ u; [' ]
9 D, m& f5 I# ~( G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Q" w, M6 p8 s; s
8 Y- o& _' k8 o2 \
微風徐徐吹來。& Q; g' W8 J2 l6 ~7 c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0 `! L) n" }0 p+ Z3 H- x! `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0 S8 e' r* @; R* B6 R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6 |) s, l' ]% y6 \0 Z% E

“可以。”晴明答。! O& j0 v; [( Y1 d! t

“光喝酒就行？ ”

“行。”/ X7 f5 Z3 V1 C" i9 o( p

“什么都不做？ ”7 n0 F, {9 K& C- K) v

“不是在喝酒嗎？ ”1 ^: @7 S2 W/ y9 H- t4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W( {8 D* G0 [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t$ \% m( t$ ~% A% m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A1 \8 t; J/ }: e, a9 I, h
# g# O; c7 [6 I9 T# |7 U: s) E
“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6 t9 r1 @* v. u- ]3 A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8 ]) X' E0 V6 T

“好。”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8 k' L8 I2 M2 ]! ^2 n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n9 s4 s) v3 @$ W$ J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B, U! _3 O- b+ f" d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u+ Z. g5 e5 C8 n9 |6 J
( ^5 H4 i6 ^! O0 y, F8 e5 d. u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 d# t* G' b6 k- [: J% c
“來啦……”, X( ]! |& M8 u# k

晴明低聲說。
  J! F" Z$ J, h8 o7 p, u& r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U% ?' M8 Q" ]/ m! E
* P: i$ C( M# D, G7 |+ I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
' E; t, ^; @1 X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0 ]" A  j; K2 O, z0 Z, i
/ j0 {* D8 B- C) M- Y7 b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f) |# H) y% a/ K& s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來喝酒。”# ^7 v& }* O  W$ x
$ J" _  s# `8 a' V6 q1 F# b* M
暗明回答。  ~- A, U& Z; t. @

“喝酒？ ”
' q- k- \9 m* T+ t& L0 t& ?
“要不要一起喝？ ”
) E; T2 O/ k7 s* p; ~) J' b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 E, y* R) c: {7 r8 Z3 K  d
“怎么樣？ ”0 H# r+ c8 `( x, q+ z( G6 O: y6 j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N/ `6 w6 u9 {" n- B1 S
5 z; S3 b6 [3 n* R7 V4 [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0 K8 G  n2 B% L1 u
/ P! t) c" F4 l. U' o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來吧……”

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真的可以喝嗎？ ”

“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i6 G, s7 C# |/ m: u1 q

“唔，嗯。”" H( T6 L# Z8 X9 f

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1 X; X5 _+ g8 N0 _0 |9 l* G
" a6 y% E* Q% e. j- l2 B
“啊．香如甘露呀……”
/ g, F6 D0 G# \" W0 f/ g
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6 N4 I, E4 ]9 ]# ]5 M0 R. v; S
“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 i- f7 y- c5 ?
/ W$ M" H* z0 M7 W! v' ?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 g, j' ]' w) r+ W" p: \4 ?6 Z( ]3 Y
“從哪兒都行。”! U! u; z7 K1 H! B4 z: T% z
" x6 L8 b* Q( Y9 ^1 |
晴明淡定地答道。
4 i+ f7 L! D" F& W9 V+ F5 a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1 ?+ a3 X- I% X5 }/ G8 V
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 u4 O. @$ \6 k! G) w3 n- A5 P0 `0 \

“我本姓史……”5 P. {: @& k! U$ O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4 L5 o5 V0 l/ \! w* G" o2 J

“對啊。”' y" h9 u. R/ R( ^3 [8 m) H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8 @* N" O  K1 Q) k0 ~
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4 b# W' K- i" X  s* w1 ~
“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4 m# L4 F2 @6 w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 w& P7 i8 A* y  E8 c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 r- j# l" q; Y/ R% X& Q* {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3 }  k& _5 O$ |" Q0 {$ [
" }8 ~% B- l; M2 }8 U8 d# |' _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 ?9 B, F) Y- x( j
( l- b, A- _# F  i" d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 @/ `* t! d* G) n) I5 ]8 P
# H4 u7 l' Y% o- p) \
“正是。”3 P1 X6 j  v" b9 U6 x0 b
7 ~9 {% n2 }5 v; N- O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4 z% F; t1 u& G4 r
/ C: Q+ ?$ s* k2 O0 t0 h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V1 k2 ]% @, A: N5 G! h
/ c5 \2 `2 r. ^% |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 o; K# F9 [; c* ^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z; l; [- \* X3 V9 h
2 Y  O4 j0 D; b" O  A' n9 w' X' i
“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7 S. Z1 L7 ]+ F6 X
老人的語音哽咽了。3 }* i/ D/ V$ C  B4 t7 R8 P8 F
1 _. t0 S. X) o) R( R! `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9 s; l; }. r4 W9 B' M  P
& ~- L7 K+ R# k7 b4 w8 }
“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 o7 K9 r/ |  ~0 w! B
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7 B! s5 I4 V2 O6 c8 C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 c- z, ~9 N; Y) e% p& f/ ?
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 V  x# i8 l5 r( R2 x# B/ g+ d6 U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 t1 F+ [/ m( [. k7 p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1 ]% b. ^- ^1 S. o: k9 X1 @+ B7 k
4 S( r6 E& Z; a4 }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O# R( A1 @3 T( \& _- C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_2 D) X) {$ N1 c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e: D7 g, z& I
/ P3 }* _6 g' c- i3 x
都是自斟自飲。* M2 t6 ]% l2 {4 }
. H8 A% I2 w4 J. i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1 E/ a  X+ n1 ?' @0 }

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w" U) W  m  n  j: }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S% |3 m2 @" U0 d( ?
  Q$ [+ G( \9 i; g) ?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9 ]! S1 \2 ]9 p2 P
( ^. ]4 ^9 I# G8 G* k' q  @! G- |
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 w, b  y6 W! `+ b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W  P# F, D  P+ J3 _2 w# J* F# L
8 P2 {* t' z. Q5 S/ Z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 F) n6 n+ X- J2 j( A8 K3 e2 N: W+ i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 K  K$ F0 Q

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1 B5 z* a+ H( A3 s( ]. S/ i
$ ^! a  u% ]0 C6 r7 a  y
“哪件事？ ”* g% K$ A, ~3 e. j6 g& p6 V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I. @" F" W* h2 ]4 E5 n  p2 x
* x" q* X% \1 j5 i) z
“那是怎么一回事？ ”" N" U; A- {$ w! `: G7 i, A
* S5 o5 U! W' f3 p# R0 e" J9 \'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1 q! w: C5 j, A3 H/ k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1 R4 D6 U4 i. Z. h3 D- B; u% n

“宮鶯囀曉光。”: f  [& {! v7 X: r: G( E! T5 M$ |2 J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 j0 a: J# b! D% c5 W1 _

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 j4 s4 `) u- \3 S# y
6 n; V3 ?7 n# P8 V$ r; M2 a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6 d0 J0 a& Z6 B2 D
- R4 i! H) `1 y) u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 C! W( Z& P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 B, _8 S* b. X/ h& \

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3 q' x6 _' u/ I0 C7 P! M" q+ Q2 Y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 f, H5 i5 L$ L  X0 Y8 _- p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t8 J( G3 t9 @; A9 G
; i+ C4 \6 t3 T- h) \+ n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 o; z/ E" m) m# N/ o1 X
“怎么樣？ ”

“很好。”菅原答道。& i: [2 Z5 @, B2 i! y" \. W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3 u( G: {5 c3 Y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西樓月落花間曲+ J) @3 O: o" j( j7 m# {

中殿燈殘竹裏聲$ l& L( [8 ]" n& i8 _; j8 E4 ?3 ~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 l" I) L& w6 C( _+ q5 k6 f5 M
“啊？ ”) k% |1 A: p$ B
$ v$ @- a0 j: o$ h! p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i; z+ x# t) y" y5 [, |
8 s8 Q3 R5 a% r7 a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z- M7 ^* t+ {8 K- B2 A

“未必吧？ ”
$ Q# m" ~2 x/ d4 [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y' q2 M3 f/ S9 }5 `. N0 P
+ i, J/ \. y# i) ?, D! Z6 N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X* Q, @3 Y6 {, h2 D- _: G
8 w* b+ s" |( L& l: y
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 N3 q8 ^8 c# j$ E! f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8 @1 X" F( E2 F5 }. S5 Q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3 p, ]4 _! C0 Z' c! k6 M& W4 i
7 F1 F$ j. b  t% \* o) `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W  f$ `0 N+ Q- `4 }' O, A- w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m( e0 A+ X4 ^" y% h
1 ]" c8 R# `9 e7 y% S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N7 U# G6 n3 f: ^5 g5 _. @! ?
7 w7 T- p: ~% T! M7 @, N. R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 @, r, G1 p( ~( p+ [
1 g2 J$ W: t# f  {$ t' S) J) Z4 q/ j  i
“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P. s/ ?0 E: n* C$ t

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E7 v2 Z  }" t
( u$ g6 b- ~, F3 b/ q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8 t: s: d2 h$ Y6 V% Q- O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大受感動？ ”: R: ~) A( X$ L( F) u9 V' n
0 @0 V, B3 P' R3 G' B: i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D) c) |/ ^: q- B$ ~5 h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8 v& z9 d. \2 n' N

‘“正是。”: L4 B, \- t9 I# H) Y! s  x
: G+ M( ~! p! d+ K1 {5 E8 o
“他怎么了？ ”6 B9 o3 W; a! i7 N, _

“是這么一回事……”# K3 {# ^# S. ?. f/ n
% u5 {( o  F9 C& T  y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w0 R6 n( t, {: B$ x

二
2 `$ [& a9 K& R! [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m) E3 J' C. Q/ T" Q' m' D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0 a7 O0 `! i( l& X: M$ W0 Y
+ k" H0 |, v! u( |3 I2 ?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0 D0 j# e: J$ x
! T9 a8 ?' f( D$ {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m3 K/ Q9 U4 P* I5 X/ i
) f( o' e5 O; C! b% e# j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3 {& ?' f5 ^7 A) ~% t  q2 w
“那當然了。”
. N/ J! Q' J( E  v# C2 y+ e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X3 ?8 S! e& i! y1 Y' E4 j" Y
! S, |& z& G* d. g5 g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9 [3 A4 E4 N, @  z7 d$ V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 h3 ]+ D) R* X! Q$ K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s2 I5 Z6 H6 o0 A
" i, f3 P& t' ?9 ^4 i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 c' H0 k9 t. }- d% c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1 A" a9 Y$ k1 c# g7 [/ f
不知是誰這樣說。* P3 w" K) M+ u3 s( N
! f% S+ ]. [( J! f, O$ C. f6 G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8 w) @  ]- L; `7 O: k6 D; b$ D- s) c
又有人這樣說。3 a8 B) Z! ^# v) \: J7 q( M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z" V! P+ `( @# m8 ]" o3 V
0 D9 P6 S  v/ L/ ?% Q" E
“唔。朝綱大人嗎？ ”( S$ ?. Y9 t' f- i0 D
  n1 S$ o# _0 C2 O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  Q0 q- E$ J8 ?8 _; Y, k
2 |* D5 B( [  Z# T! x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U% p- J& T3 P+ m* f% }& [2 t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f& d& G: I" u
( h( a' n8 I, @% P! U' n! c3 U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_! i: O5 E% Y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P6 ~% Y1 Z2 O
: C  W" N, C! ^, A
“對對”
6 S( Z, f' |3 T
“好好。”' I- E% M  Y: t/ {! k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U) w  z2 y5 k8 K
5 Y5 Z  j, y7 @3 v2 q  ]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N7 P0 F1 C% p, R  G" X# r1 `" g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1 J( F' ~; J  K2 K! e1 X
& k4 X/ D9 Z" Z5 ]; S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0 r2 w& X+ {" \/ d% U5 u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呀，這真是……”. a  T6 }$ C. Y; L. n8 |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k9 O! U( [" P6 e$ H" P9 N0 j
; d, a  H7 B" X' B( P
“嗯。”) Y7 J( l  k8 h. y+ x
/ {" }7 i" n7 l$ {# ~$ j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S8 n3 c6 j- n; o( s. F, }6 P( `7 h
& O; A' P: k9 [6 l/ B' @( v
“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 X) S3 M- ~+ ]
& f- ?5 B! L, m  G
月上長安百尺樓3 P3 |9 e# B3 v8 ~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4 p. d; X) y# g. q; W; Y! c- B/ d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白氏，即白樂天。
- M* b# E9 n9 j2 [1 E) B2 d$ ?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 i, k* J: S9 X4 t  d/ c8 j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 ^. ^7 m/ i) x8 F
“嗯。”
. K  q: z- b6 f4 N% S- H% V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9 u8 q4 g& O8 B: x, B8 X
' {+ O  A* _7 D. n" s3 c5 B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9 A, X3 m0 N, E# J
1 T+ W4 z  x" ]2 p3 F$ V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4 f5 g0 r( ^" r. I" R6 |+ R
2 e) R2 P4 S' E8 Z6 y$ U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g/ y4 H5 ]& B2 a0 S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4 ^" O& j3 N4 R* K% r8 @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4 S8 r$ w& Z. u' ~/ y0 e. U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t$ x- p2 J9 Q' `' v0 K( U
  U. n" X# F' L( ^% d" {
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5 C! B6 ~8 i7 e) \3 D. Q3 b5 n- N( o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 [" i/ c! u" c" N0 |7 p
4 D# y# b% S) x; F6 B8 _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x' q$ u2 w7 K; e, P
$ a/ j8 O: u2 |/ t' F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V% n/ w. L; f* A4 V4 q
; }/ ]# {: C  J0 M/ v  E  c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1 h$ n8 z3 Y0 I2 W% D& g, L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是我。”- ]- ^4 [' G) G& c$ \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 P8 |. w6 y- |% A: h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是嗎？ ”

“那又如何解讀？ ”! a) h+ i! b* u9 k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e: O* \$ W3 w2 z& d7 @) F- _  h5 |
) Y- d  g% O) x) k- L& ^9 P+ @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m3 z& X# \+ C( F7 u
. E, n5 q+ A0 E2 \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6 k. S% n' m8 z7 \5 M5 z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Y9 q! q- ^7 r: O6 M& z" U/ q& C
  X' L) }, d2 F4 n6 ?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k6 i8 P7 [2 L& J4 d9 k5 T2 L
9 O; @& O9 U+ l. R6 V* W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
2 `" I& c! T2 T5 I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 [3 e  l$ ~  `( P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b3 H1 T, _5 p4 X8 j2 _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陰影彌堪惜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6 P+ d: Y" B9 `: {5 ~% o6 w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8 E# y3 M5 _* _
# j5 q3 Y! u1 Q' E& h3 Q
“啊……”$ h: S3 I7 h7 }9 X0 v- B# i' J
) `' [+ N) ^$ ?7 |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B9 q' O" y7 k2 M- R! i
3 P5 G$ P9 i! [* b+ ~6 Q3 g
眾人紛紛議論。: u8 o, E* {6 ~( r0 _3 \3 ?" |* u
' e* @  F& ?& v5 k; Q/ g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2 I9 q& B6 L  O7 U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1 D) ~- }7 Y( {5 `, m
& J" ?6 S6 U; g, W9 N! Y8 s
“唉，不懂啊。”
+ B! ]7 s% M2 h3 P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4 S. V1 a3 ]/ \) I
0 P3 J$ T1 o( A6 a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L  d! |6 ~& V  a; f% J' L& g3 N
) ?" w& c- s: k. C( Q7 V# r& Q) _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Y6 Z0 Y% t6 t) {, b3 N) g
  P* Q1 o  l$ O' d! y2 N6 L5 W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6 X7 a3 u+ m7 Y) j3 K# {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6 i' \7 l3 l" ~6 h0 Q; Y7 y
四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8 U3 U- k4 L; S) W4 m9 J
% ]: D: q! ~5 Q, o! v1 p+ x. D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u3 V$ g9 ]1 m/ [6 i1 U
7 ~! ~& {  {* M, v* D7 d1 b7 ]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
. J9 e4 n. c2 [$ B- I/ C0 }8 X6 q4 J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7 F/ f" w+ t/ {- }8 ?4 I5 R+ t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c( Y5 p" g3 |/ f+ c- g
1 I* T2 _+ O$ h9 r. u5 Q+ S
“原來如此……”: @! k7 M: j2 v" f2 m! F1 A# {
' Q7 z" c9 n4 Y. \4 ]9 t) K/ t8 \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 I: I2 `/ E( S3 n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b' o  ]5 D7 d6 M$ a
* v: S2 \$ ]) P( v. Q3 M
“去田，她？ ”: C) @* d% S+ E6 _, d7 y2 E" p* N
6 B% L5 U( o' X' {&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 ]3 {% M& Z/ T; S5 ]
“今晚？ ”3 Q" j3 C+ n: e7 ^8 I* [
1 E, D) Q6 t  b! }# @5 @; ^
“嗯。”
0 G- W) j. }; E; `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4 x& Q9 t4 ?% K& n

“唔……”+ K+ i: k5 ^. i5 y- U
* z5 y1 D' m) H6 B$ ~# `+ D
“去嗎？ ”
+ t, ~$ R; b5 y% ^7 G
“嗯……”
2 x. `& R  y" {7 E) X) [
“到底去不去？ ”

“去。”) A; p% A8 D& o' x- e  c! U

“走。”
# n$ \+ O1 f) o4 E$ z5 z* h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b6 W, p; A, M3 H

五; H. M( X& }) W6 R" p
/ [: c/ N4 x8 g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_/ q( T( i1 `# Q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1 T( q+ w4 c; V6 G

“大概在吧。”5 ]/ A) a, i( N3 @
" F  Y; N6 B  `& ^: u* [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 C; Q' |% c4 R! d% G. p
“你要到哪兒去？ ”
* y/ z# G( r; }% y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 t( W* H$ I  Y7 n3 D3 B& m/ s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5 J, Y* f9 [( A$ a
. a) }+ R1 h) ~9 [" |" e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Z7 U) W% c0 p
- b: U  o! D6 r( J) _" }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 t; z$ |- P, d* T# V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 [) j# [0 U: P6 f, Q  J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  `2 a+ Q7 u
5 z* n* t; j: N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G% d" b  M% {0 H* E" {8 O
% t2 a3 |: Y, V' d3 C
“什么事情？ ”
' S! L1 ?5 s- ~# ~; w' A/ w: Y6 |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U" X4 e3 F. [& k  r2 \% T3 f" u: Y

“正是。”+ F, q% k; R5 X: m& h$ ~
2 Y: S9 w) e2 T& b+ N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 u1 ^- [5 P4 n3 _- S/ K: i
“是。”% Q5 v5 [$ k. w% L  U, n
  r3 |$ ]) P4 N! ]8 c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v0 M( t5 Q9 O; p5 V" D# t
4 g1 n. \6 Y$ ~# O' b& t
“然後呢？ ”, ~5 X: J  V% P0 k3 z6 E
# {) A, I, |9 n9 H1 T: ^6 T
“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 O4 k6 l4 f# j" d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3 _7 \0 Y4 b9 _+ G$ h/ W
* @: r7 q' S* j+ D9 m) \( a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4 c/ p* h- \+ N9 h/ L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4 b3 M$ H; x" h# V
9 C. w( C; L9 V2 e1 Z
陰影彌堪惜
( C& ]6 H" f3 a+ v5 e4 L9 t; X1 e
月華猶可憐6 n. x4 ?$ V! Y, V$ b$ n( y
% r/ Q# k% o4 p: B3 r  k! t
此宮繾綣處  ^0 q  L6 t# c7 f! v0 q' F

踏沙且流連

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2 l  n- `9 `2 ?/ v2 l3 S
4 g* U; y; a  s- o0 q' k
“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 E$ \7 p+ y% W6 Y# I0 Y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4 x: e1 i# I  C  M/ H  Z6 M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8 p* u* L' ]* M; U. u* q
“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2 y  L* ^6 N: L# ^! o4 O# `! K: l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7 Y8 y" ~! f  s6 m3 ^
“月牙兒？ ”

女子低聲應道。
) m- G1 F+ e" B) d4 Y1 x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5 x/ z9 b- T  D$ P6 H; T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7 b0 C% ~$ b( [

“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 E2 v/ Q; @. _
“唔……”
. S: s" {1 F* j0 t6 p( m
“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 C$ r3 C9 ^$ `; w
晴明問那女子。
- ^$ b8 ~- W" z# J. }
“我想起來了……”
+ n. e& J) \# T* Q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 X4 V. ?2 e1 ^) F" X: s+ y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3 o) x! P. X$ x2 c& }
( {) z9 n! s$ L$ U6 `8 r; h0 b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8 U$ |1 F8 Y$ k' c: e  P( r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2 Y: n! s, J! z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3 _8 ]/ ^+ r0 b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0 v) I2 ^' J- |6 m3 j
* a* N  F7 N) d. K1 p, Q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 k$ w0 _- J7 n( U, _/ q) M; h0 p
“瞧啊……”) H6 b* R' i( Q6 l5 W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o2 w# V9 b" j- w
: a/ F$ \+ N4 Y
“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g! C% }* @# ^3 x% u/ l# ^
4 ~$ i( D0 K3 K9 t1 H$ Z2 Q7 l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 Q$ R8 z- g! s

“啊！ ”" ~3 d( F6 P3 m; a9 f) Q" _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a& a5 p; g* u6 K- Q9 L4 ~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s" t! Y# y! {7 P1 W

“有東西！ ”" ~# H& L, F+ [, Z* K/ D
! f* B. j, v8 _: Z  I6 D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7 T4 p( o/ Q: ^# r5 u/ M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 G' e3 b- T+ z' o& o/ ^. t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V; I/ p& d9 C; d" y4 K6 G
/ \2 `# A  f( u* M8 ]5 h" z5 W5 c
“來，我要打開了……”( P1 E& H0 q% t" j8 d
. U6 V8 V7 |3 }' O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x3 g7 A  [: R8 V8 ^3 E
: x# M$ e. O! F/ _7 p2 A8 X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 M# R! @/ R& I9 K
原來是沙金。
8 }& T  m6 Q- }+ H; t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2 ^# n3 P5 |9 J* H& U% Y) `" ]' [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8 ?, Q  W8 }8 Z& F- I, e
“太感謝了。”4 F; T: ~8 I/ d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 \2 f/ G) H2 w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y; F3 y8 C* p' g
$ i+ z1 U/ A  ]: p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r3 G- l/ {- o1 X! I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f8 b5 {, _1 f5 K1 E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o. N' K# h* T1 ?; x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0 ^; T+ P/ Q$ R8 T! Y  e+ I. g
“好．就這么辦吧。”

“嗯。”
. N" x0 l* A9 q) H6 t  y
“嗯。”
% C& H) B2 D& i( d5 R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I+ {  ]8 H- l3 S# u4 A, X* X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 i* A& H  |' ~* D
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二人舉杯對飲。; \3 }; s( z4 V
' q0 k. d7 B% l/ `8 f5 H$ U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6 l1 A$ u' h# q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4 T$ Z7 ?6 Z3 k
% F" ?, k, M& t; s5 z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3 R; |; f8 X: r2 q( L( t  m# K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0 B2 W( s! g1 l
3 {- g4 j4 T, k% E( E
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1 e# }1 r/ f8 K( q$ L+ W
! h( m% L9 C& p0 T5 q
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u8 q. k- I3 F6 z- \5 b) f' d* J# r1 n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3 ^$ ?, `1 k4 {; A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I1 }8 Q! Z( }9 A& }1 R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 f2 p/ [: x3 ~/ J4 O9 `# o
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 M9 C& o+ y) `. C8 i
' _5 H4 j. b: W$ y$ P9 {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3 O" k! g& o' F0 v  {1 p$ y
- p9 o/ }* ]/ B$ H' J* h% u
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5 B% X$ T7 z% J8 Q! O$ Y2 ^) t
8 R( ?' P) C% b# `/ T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o, Q3 y. X6 Z2 v4 Z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K) i1 s( y' B$ f* _
& J8 Y) ?7 _: H( ~
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t: Y' [6 @' ]8 `- {
6 t! w# L+ h; B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

“是啊。”# N9 ^) g0 P2 n/ k: X
9 [! f. y7 h, @
晴明簡短地應道。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 v2 w# [* j' E0 c: l' U- b' e3 q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f0 _. T4 ^4 o- V5 ]
# _3 F2 _% l3 K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

“妖怪嗎？ ”, j2 t0 v/ {1 w4 X  j0 ?
% J+ F! y, T" B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9 b* O+ f+ N) E% F. U% g
7 w8 j+ q$ D2 S
“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 Z1 R- s8 W; D+ ]' X
“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人心能左右妖怪？ ”* {  U$ b: `0 x- x0 J" Z2 E9 r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 v5 f+ O$ J8 @: g' x8 e: d
- r- d9 m8 {9 }* E! }% q6 R6 e
“等、等一等，晴明！ ”
3 l; N6 Q1 Q$ o2 y. i( B
博雅忙說。
* e5 J, Y& f% t7 w# d) z
“什么事？ ”+ ]2 l4 z& d* k7 L1 K
# V. T+ W% [0 ?/ i" e& F/ B* p
“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r6 d( u2 k0 E$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N6 K. h: B$ [) h
- c6 I, U& y1 s" r# V# _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 H, C( l$ `( J+ A. ]8 X$ g/ q% g
“為什么？ ”: V0 S* ]# r2 \* c( B. \" c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W3 s1 L" {) e% u9 h' l' C" k7 w
* o, b. u  X: j
“是嗎？ ”  x  \3 e6 i( g. G* n5 _9 \& h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9 X  h: t' A0 e5 w, [
; u8 }. D- F' U  P" R
“唔。”- e0 g) v7 D! @) I, H

“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C: I: f/ k+ R
' D$ [$ g0 c7 j5 f6 ?
“是嗎。”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1 ^1 i/ M& J% z' d; R- m
) F  `1 r2 h3 G' e0 l  E* {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7 d5 Y. B% H) l

“剛才的哪句話？ ”" u$ f# l9 \; d7 O% [
1 v! c. X3 U( C7 p7 L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3 u& d# f0 L  J# W% S5 g! A2 H
* s+ z) z1 @. V4 A; \! @; X, P
“那句話又怎么了？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7 _0 u2 l0 A2 m7 y: H( L; H
! d4 L2 x* s$ O
“遇到了？遇到什么？ ”
# ^/ k/ k" ~1 ?
“怪事呀。”$ z- C6 w3 B+ v0 }! o

“呵呵。”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0 p$ \; J/ o' |8 C! A3 v
% D( a+ n4 Y9 m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 ^; ?9 o. E4 B& L
“女人？ ”, m5 F/ s) ~5 G  y9 X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 @7 o" [) ]5 D1 l; w# u& \
二
% C( E0 `6 [4 z5 }; [8 J9 Z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3 @* |( D( F* a* ~" Y# X' q; W
" y; X+ ]. g: I$ U0 o5 @' C9 J8 I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2 R. H5 P4 S$ ~" `3 c! }; F; v2 f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 D% w3 Y7 ^  I2 y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m9 K* t6 e; n- D4 f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O* y2 u& B( V6 K$ u7 z
' y. U7 `9 g  o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w$ e7 g+ x1 J- H. i. O/ @
- M  J) |% v# M$ t5 @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7 w% @# K  Q9 j2 v7 s: e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9 m0 t  k! A, K: d) k3 H( e& n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k; K' T9 ^+ u6 H- I$ a, Z
+ u+ X( }% Z1 i2 K  R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2 p( T3 N4 Q3 z7 H) N: _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 k& m- P1 k2 o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 z' |; w7 Z/ j. g. U
3 M  n: c6 L( e. z% p; O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e4 [$ C/ u) t2 ~! r.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 a; d3 i7 E% n# x% X( P
& D/ A8 ]* P- T5 o7 c1 k% o
諸行無常5 }# s) S6 E+ }) [  n# @# s! v
; v  y3 t5 J: Y7 d+ O# J) g
諸行非常. ~! P. `$ Z  B1 h6 K9 S
( S( s2 Z, s% j6 l
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8 ^, K; K1 v, B7 ^  S* s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諸行無常; m2 o' O; A2 Q) G. n+ i8 ~
$ ^9 ~5 k  e# z" @( f9 _
是生滅法  H! j* u' c$ X3 G, ^! x
' ?2 u& Q3 p8 x' l' ?4 [2 y
生滅滅己8 T; a" c% ~* B+ ?. S6 c
  i3 C( `, }" g6 }( Z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 h  ]8 ~+ W7 Z$ I
奇怪啊……
$ B8 z' l4 W- n( B/ S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i: j$ N6 x/ k& M
) P4 H( _1 D; ]( ]; `9 F  U6 e/ U
是半月。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N' s5 L* B9 C5 D0 G- F" j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6 p. h; A: ?& V7 p/ ]1 y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 C& v9 H( o# o4 D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3 L6 L# L' n) ~) d" I5 y
- t& r, Q# r- u; b* i4 z& [' s" R2 q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0 U7 j" B/ [$ q8 [9 m! f% ?" z* y
' T6 B! Q: |8 V& |5 M2 e5 Q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V2 F& @( c! Z( f( J
9 P# Z9 u- |; O! S* V  O
三" ?: `, u  \& _, v6 K
& A/ T8 x$ j7 G# [1 J3 ~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 F! i& U! _9 W0 T' P' I. R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0 [7 B3 i3 B1 T! b2 Y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M) N/ @' {+ l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h3 Q, z  ]8 I7 Y- a
+ z$ v- n. x; d/ I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2 g2 F) m+ n8 p) D4 s7 f9 t- q5 Y8 N' D+ ]; E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w: h+ g9 e" e& x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F$ x% {7 {, ?/ d7 V/ Z
% n7 @8 g- D  F; D( J& U; ?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1 ^: r  s" I9 k' {4 E( y1 e; Z
1 E( D1 k  P* s7 a# Q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C' p  {* w% k8 m" o  I
0 h* J% _. T# D" s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8 i2 ]  ~: B/ w; z8 I
# W: Z3 a% s7 H- f2 x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m) i3 ~1 h) g" F/ c7 I3 g5 A
* `; X  p/ ^8 T8 m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7 ^7 T2 d3 C; j  x; n* V7 Y& |) Z
* P) v) A. \$ b) I" L6 ]6 t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9 }) @+ y2 `3 r0 X; L) B
3 T4 g6 I8 W1 B1 ]; Z& u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 ^7 h8 P" |' ?# Z. I! d! x4 [7 U
“是嗎。”2 o3 W! r3 |6 J/ f$ |
4 c" ~. T0 w) s0 J+ s+ Q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O' E$ U: A* @  a9 @& a
1 a, `1 g, t/ s' n
“是嗎？！”( p' Q! r) u! M6 K; t* M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怎么了？ ”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 A9 t5 S' I; c4 N0 g
“什么意思？ ”- r) m' T: }1 L, U
# `# e% X  ?( N4 U8 p9 [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 V+ g, J7 {6 T: Q$ W5 G  V
“怎么了不起啦？ ”
& K; F1 Y/ T' Z2 T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 S0 Y# I5 i0 v: M8 V! V# b. n- y
“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什么？ ”
1 j' [: |/ z5 u, x- c, S! ?, N( H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 C# {: }. J" p& H6 I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7 Y1 q" X3 z& V. o) ^; j/ l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w7 n; `) `/ x9 k) C7 |
3 G5 I. i. ^* n; D- X, S
“……”
9 y5 J( g% o* L7 B0 W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V, p$ S5 q! ?8 n+ n' |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5 d' ^% L" a1 n
6 X/ O+ L3 ~3 {7 a9 f6 E
“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別把我當傻瓜。”7 }6 T; |% v2 @. }5 P, H
" Z( i9 b/ f+ x# z( W
“根本沒有。”
: @3 w# x, p/ T$ f, v
“真的？ ”9 S7 A$ a; h' n% P  Y! `% R6 L" M  C
% B) m4 Q4 q5 D( k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 A+ @0 w" e, `" A. i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 Q( k' n: D/ L7 u1 Z
+ v: S8 M6 y( H/ _! k/ @5 Y
“真的？ ”

“真的。”

“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5 x+ D$ f/ x& ^2 ]$ I4 h% W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 q  F. R  J; E  ?* K" S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3 b; N: k2 D) C! `5 J$ ~

“有趣的地方？ ”! @" j. P7 t9 i0 k: Z! ?2 F

“明晚你有空嗎？ ”& M+ H% `; L4 o6 w' @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 p' \; K- z9 ?* J8 E& M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l# I- k/ p( C4 `/ H0 ^
7 A) v2 N( B3 \6 Z' e
“鬼？ ”

“是的。”

“究竟怎么回事？ ”# P6 M2 [0 Z7 m6 l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K! ^- o/ x' Z7 v& G' k
' M; P  |8 d+ u* n, e; J+ P+ W4 \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四1 ^0 E( \6 C, I, \) S
; M* R$ J) }( g: E) O7 {9 c  A# t2 M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1 ^& i; c1 I3 H/ y* u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  u  O! x( T" X
) j2 I8 k) A. Y* r. G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 T2 }" a* e4 M! _% G- W7 l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 V: @+ a6 s! M
" V$ t# G$ \0 V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J+ K* D: S) [: f" t0 v! c4 R
8 E  \% g" q' T! I  t9 H: g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m1 I, F' e3 m, x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4 t& V# C) R4 ?* A

“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w" u" D9 m9 r"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  X) K& v- h0 a% x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S' g) u5 D9 I/ D: {
# J" W2 T( C, @+ ^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U  K8 Z& j4 S; v* w
& K# r/ R  j, R: n) q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p# F; M3 w+ A$ L8 \( z! ?
& I" F% y9 b) i+ \. D: V' f: p; k2 e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 V" o* ~& F+ ~7 Y+ G
/ l, m8 [' {/ s, J. {! `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k& K1 o9 W% r5 J7 X% B! N

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x5 h0 M0 l+ ~/ G) b; Y
1 ]' f7 k* G# n& N1 ]- ?0 |, I2 @) O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c( K2 G) \( e4 x# S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A/ d9 X2 m0 j, K) H* G, l
( k* [9 l" C* X: V" y. [
鄰居們議論紛紛。: L4 @% @: `# O3 O& L$ X6 J8 C3 S' U8 ]
' ]' g, [- R9 z* J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O& `3 Y7 `; a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 x4 F" `& i$ P" V! q
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N, T( x- m6 Q( _. x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d4 L, y! x( t5 |: X6 k# i
- W- c8 v) ?, b- J  Y6 w8 Z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 r- M. {, ~, O* p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0 ]' M% S# x3 s+ `' X9 h4 b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 L4 Z& [2 j- B9 A; q8 q
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m0 `" W& [6 s" V; v/ v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1 S6 W1 _0 @) G
3 P; c2 }; f; O1 {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9 ?7 S+ l* L7 u' @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9 {2 x% O9 v! G+ B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w! @1 }7 U6 s' ~' ^

五
& E% w$ ?- p3 ?( G) \8 }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 P+ ~. D$ @( j' j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7 R& C3 |. m" d  ~% m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5 |; f: Y3 _) _0 E" _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1 C( u  q$ m, N' k9 j/ U
/ |6 p  m8 [$ [3 E' J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8 G+ R! t& H* @8 j0 G
2 l. g/ _+ g7 ?. s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i# u8 P  e/ Z. j2 V+ l

“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9 S6 C; X; ~, b$ F

“準備？ ”. R) |( v8 m* a& D( h$ [

“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 [+ ^6 @6 E) e
“是……那倒是。”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 m  \0 l6 w: `; y& h$ D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4 d0 z7 @& u) u/ F5 O( H
“這是什么？ ”9 J5 C3 x1 h# S( T5 }# E! m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M. y: f" s! U3 [3 h: m% C3 o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6 E4 P! r! @/ G5 Q: m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J% @9 d7 e) M$ j  C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 V5 ^6 b% c- o; W5 W# l0 M/ w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 [* W5 f0 _2 I: x# d

“是啊。”
' {8 m# R+ `! u7 o, r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9 ]- m& m2 Z) i& r; _: k+ [+ r  K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 b5 D; s4 }0 I% |; I0 E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6 q/ I6 E6 S1 t5 ^( x5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N) a# N: Y: u* X4 @5 @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9 f& L! @) s4 B3 K! E
4 C* a' A" d. ~' s5 I. w1 ]
“怎么樣？你來不來？ ”5 E+ i( E9 G4 h8 T6 R3 J5 W9 N( T
; J3 W; {( V! A
“唔……”/ l3 ?! @8 L: \" l7 N
5 K7 ^, w! r- ], f
“去不去，博雅？ ”
( s1 d: |+ }1 o! K; S, P
“嗯。”' ?- a% e1 d7 G( i* T
1 A  s8 g3 V8 o# n" k8 i9 F
“去吧。”& T: Q6 P* J5 L4 k6 O7 f8 l
0 R  {% u8 ?  z2 ?' a
“去吧。”

事情就這么定了。
' D- i# E" e  Y. {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2 {$ j5 O3 V: l7 m
“進去吧。”( l( r2 D3 R+ T. K5 Y
/ ^5 t2 B0 M1 g: l9 r) Y- k$ F3 ?& K
晴明催促著。0 ^% k. u" g+ a/ o! ?6 W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不要緊吧？ ”
- ?5 A$ y" k+ ]8 U* s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 G8 P( S2 W' f% L( p% A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 a% g; E1 r- A) l: `6 F; f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2 U0 |7 c, k# Z( E5 ~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6 @6 [# z" J! G& r, |5 z, s
8 ~/ N5 F: L1 P7 f( b2 v
“怎、怎么辦？ ”3 u$ Z2 o  |+ s
8 ~/ j/ _, J* j) F; t! x8 m* a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 J, o( \; o  Q* Q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I# l5 a+ @3 [$ q
' L+ d1 `( G# w) s$ O$ M
晴明簡短地說。
. a7 ]3 |8 d" ^4 m. v, G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 L" y: O" j7 ~& I$ i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B6 v; O* }. Y; b

“來，快一點！ ”& E5 a( L: I- i" t. M: T+ _5 d' u
( v- `; I) L6 E* O, Y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 v& ?; }9 c7 t3 F3 w" O5 C- {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9 d& S5 L7 F! \: O3 A( Z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x7 v3 i% I4 h" ^8 a
' @( b5 H2 \, u( R8 u( X" S" I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 c8 R2 F4 u3 r; [  r
直平便張開了口。3 @& @. N" ?7 `6 U8 y" a, p
/ W* `. i  L5 n. J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B" @& g: m, Q/ ^
% U: S7 Z  I& _, B* s3 n+ Z( n4 o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 i5 ~! Y8 |6 m4 b: A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S2 k7 m+ t9 k0 g9 d# u* |
- r2 ~4 F4 n* O# b& T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d3 j1 {3 H4 p# \2 C' b) Z) Q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7 G! ^, f; }  h$ \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x' R) K' F" x* F/ h
! m- u  s* C9 |2 I, y9 M. ?8 J
“怎么回事？ ”' F! ]6 N* w# E3 Z8 Q0 Q
3 W# x( l: H" v5 L
“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U4 Q0 A4 e1 O3 y. {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 y! u  Q2 M/ _. x5 P; n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B2 i# `/ z- T; D% T' \- z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q2 ], p9 x& _! s
3 \: J6 E' v! O+ V6 ^8 p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3 F" A! L8 G9 X, c+ N5 p
# X% c: l( H) k3 f" c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2 g& @1 s% N$ n, _$ p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Z& D5 E" F. n5 @9 u! q
7 ~4 i& m* X/ q  a
“直平，你在哪裏啊？ ”; ?5 s1 M! c( _; z( N8 i- I# \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r/ |4 Q: h0 s, H" ^$ J& v* ]
- n7 G7 b/ D3 L  p" @
七6 e; l% H& Y8 }0 N7 w7 K. l
" t; @% d+ J) A4 {6 \0 d9 x
快步如飛。
4 I! q# c) I# H) E" F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 O! S' n: X/ N& t- d  i, u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他躲在這裏嗎？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1 l; @$ \7 I; ~" g# M% f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i3 d5 ~  s% w* K
4 G: m) M& C; C" g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1 R6 H8 E, ]0 L/ s( p

“在這裏嗎？ ”1 T5 H2 [+ H/ D3 T  A
9 }& l: P( G3 u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P9 k2 y8 j: O! k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4 h9 |3 p( [% I, O7 r3 j0 W6 s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8 q: ?; [6 F; g2 g- Y. i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F3 C" c1 g- g  W# }
' A# H9 N1 Y; R7 B# S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 d, Z7 N( E7 B8 m9 s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 K% P* r) v/ H. F5 y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 [# i; S6 b- k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八3 ^+ {% N4 U6 ~) l( [; A
( s4 j4 C) i/ s0 x0 X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6 V9 c; a! `6 n1 U% V0 H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1 U# C+ d1 O+ Q$ S: I$ m5 ]3 H& [
/ @! g1 W1 U1 a8 ]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6 {- l- \, z/ w# B- O7 s! p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i! y# l& N3 L& z+ `3 j% W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 u& B/ f5 X7 a1 |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6 ]6 S" R6 r/ i& R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 [, P: j6 R2 n$ q6 P$ m* W. x
“不用。”. y( N3 d/ c% N" F! @! a; J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 f  X$ ]) `' `7 \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9 ?/ w/ Y+ m8 g2 w* D
) y- n0 J" A3 W: ?& B. [+ H
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2 R" d0 G/ W+ g0 O) `5 s
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7 @2 ]8 N: R  X  f0 a* n$ H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 a6 ?4 l, U6 U" n+ l  G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 S$ B5 ~; e) f5 ?4 R
& W0 O9 {9 a% W+ F9 `) I4 R, E2 _6 W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M$ \9 ~+ s! j8 ^$ |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另外一個念頭？ ”
9 b9 c  k  v% F" n
“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9 {7 B/ O8 T; f9 G- F% h# {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0 L6 Y+ V$ W6 E9 z
$ C' i1 V6 v$ T# \' P; }: i
是生滅法

生滅滅己. p5 O; H0 N6 d' ?( m

寂滅為樂
0 L& L$ u2 w/ j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 v( ]$ O, q! n* p+ ?* S" S; C$ h3 i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 r5 u& b( x& R. h! W

--------------------------------------------------------------------------------
9 r5 _/ r$ h; h9 ?0 h

陰陽師第四卷 . u( U& l6 a' ?) t# ~, d
" N! v1 X$ F! P5 l
6 Y: z+ l; W/ k' H
一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q6 W, N0 x1 [
& A1 P( G6 G8 t) }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u  a3 `& U. D# O2 b
, B) i7 k3 A( ^& M& K$ }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 w6 k  Q) a6 _, B1 {! y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 v6 w0 [2 T$ G2 B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M' }% e# }0 F0 [, `7 x
) r  ~; Q5 R; n6 e! g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K7 n# y0 [6 f/ A8 e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7 ]' _; {1 G  b1 u' e! l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o$ Y3 Q& m) w- ^4 o! q
9 G7 A+ W9 W% q4 z+ C' R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E# a: _. J+ ~8 g; W7 R  H: f
6 a7 A) W/ v! i0 P  s7 m9 c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D  }; w; J4 p8 P, ]6 P" |
/ w9 m) ~3 U  u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 ^; W" F  L9 \: P, W9 v& H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H/ i% P; G3 l0 K- N% ]& y$ Q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 T- G9 E; v$ L; S3 Z! q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b7 \0 X7 {2 O9 s
+ a2 T" {8 q4 H
“嚕。”% A+ f( D$ K6 q: p4 C2 c
8 Q' M# p! x( l0 l. ?0 a) ^9 t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s9 u( H% N3 x6 N
  |$ k% B3 S8 b6 ?4 [
“嗯。”4 m4 k$ j1 e6 k* [6 U
& D7 x+ t; A( a2 t: F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8 U9 M4 g  Y: L
“我明白。”/ j7 \. Z6 X% [
" c& b: ^8 I5 m! P7 H- m* P. t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8 X5 x" B! g" U4 b
) E( W: b5 y+ o  t! b% C7 i- e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 h; V) ~7 L6 d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7 u$ |% s7 r! k, t+ j7 i  Y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8 u  ]! i. `% P8 A
* O* u! [4 o7 s5 ]7 \: {6 j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L0 t/ @+ O5 u  d5 T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R6 ?/ }& o- Q9 u; L7 B

“是誰？ ”

“好像是道摩法師。”: k& [, `$ U2 _& K

“蘆屋道滿？！”% c% t4 H& J5 E. e  M" j, C
  S8 J0 v; \* v" p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1 i6 y  o5 c( w0 G# W) `/ W
$ f! W: G9 H) m9 b1 x
二
* j5 Y* l9 o8 M$ q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J5 ]- S$ q: l7 Z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Q) x2 y: v( _! L7 N+ ^' _. s
8 ?" S( ?. S6 y  h+ Q: G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c5 |- }4 f2 R- D  M5 R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r) d# Q7 \; O; w
1 _" B- i- o7 o% _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e+ L+ a$ ^# H/ q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 y# g  w5 P8 B( M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N& g% l, ]1 C8 ]* ^8 ], a: K
* ?- W  R0 n6 f% _  o  z& U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 M/ s& _2 F3 Y+ f' [4 _/ B7 ~
他正是道摩法師。
# V0 @1 {/ c5 l7 z1 I* m9 j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 [0 g: U1 E- e* A5 n
“啊？！”2 ]; T  C+ _  w8 n7 z% S7 g
; K, l. C$ d6 F* z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2 t1 \; a, Y* M. M; p2 ?2 z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 w. ?& I& e* g+ s% `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U  ~7 J+ `9 ^5 \/ I6 Q
# U. R0 N5 F. G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5 h& U9 ^" y" g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6 v* {5 K4 g8 ~# [- p$ E. n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3 |% a3 G* Z. h! }% C
; ~4 B/ E% T% g6 E& G6 C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f6 f# G9 ]* M+ Y
6 n! r  G8 {5 `! T+ J4 X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a* H5 Q5 l8 S0 e& ]5 L% k0 x6 T
三# n5 y4 T. ]4 w& D+ [" v- A
" K$ |7 O% N% L7 y& Z$ o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4 v2 d# ?* Q0 v: T! `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 K5 z1 ^- }6 _) t  l) J, f
$ A' k; C1 C4 h. x  H
“這個嘛……”
) p$ ^# D* V, [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 T* S% q* v5 X$ m+ A1 r) j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9 ~5 o+ H) g/ n5 i: U
“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什么意思？ ”
  Z2 d; C; P$ @0 U' ]% I% e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8 a" Y# ^! q0 G9 V7 i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6 z/ b/ X' F" \. A
; f- c$ D8 @8 t1 C, [, b. _,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
" P0 f" q9 N' @  K$ {& A' N" F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S8 y9 v5 ^7 H0 Z/ h+ W
! `6 x" \+ ]& v6 R9 b# `4 Y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 d  x$ ^5 W6 S* M1 h9 j: I1 ~/ j+ k
“哦，原來如此啊。”
  g- @- @; g( [; z. f6 S  Z4 M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H. Y, z2 }, I$ u; D0 s
. ~- h! J. Z# P) B' N- n5 W
“唔。”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7 \6 N0 A& J6 \) ?; y9 f1 J/ D

“希望如此。”0 M% @  @6 `3 h! n% ]8 O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j! z& ^$ M+ y7 \% F! f+ I( ]5 ~4 O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2 q/ Z+ X) }: m9 L. K8 M# R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 v, ?; x5 K/ O
3 I. S& {% m* a! n- U* Y
“嗯。”
1 D& N: Z5 _3 V/ k' i( X
“那可太好啦。”
6 L# m0 E9 {4 F1 v0 N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T- p* Q, w. Y% {3 \' \3 {
/ |: a) P! a  C0 C; T" C! v' V( G$ t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 ^( {& c/ q  Y4 B% i: d7 h6 \
“唔。嗯……”
# L7 A# O1 m6 f3 J5 N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q+ s8 U3 P' u2 ~. P

“那．怎么辦？ ”/ F8 Q% |" a+ K' d6 Y" O
! A/ f' v. E8 w- v* ^3 |
“去吧。”  D7 y# j  n+ B6 [, f9 F
: }, M4 I1 \3 `/ f+ [2 ?
“嗯。”
0 T! k- S& a; b
“走吧。”8 q4 e9 s6 D9 ^* j. z1 V& _

“走吧。”  B* U( u3 w6 w( x7 i) O

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J4 s5 Y5 L2 y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 @$ j5 l: w6 l; i( O2 S( S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 A# J. O3 h( V* [* Y/ h7 T- `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 }) K* R0 ~( R- v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惠珍向兩人說道。- q9 [6 B& k/ K; H
; ?) x. l* M  s+ p% W, @  {0 \+ Y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6 t# W/ F3 f# }, Q$ L( b# z1 G  y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9 [4 R, |: D6 p# X2 h! A

“正是。”6 o% r4 b9 Q! ]! j( h

惠珍點頭。
/ @. |5 C3 Y" o3 }+ h% G) [( A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J$ P) O* Y- T4 c) l
2 `0 C7 e8 C! Z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0 Z/ F' R+ P" _. V5 Y2 Z
) |. W: \8 H5 m- \2 a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 g4 @# _" k( n- \- \
博雅問惠珍。, R5 g6 d. D( o: ^" D
( z+ x8 o# Z7 Q8 p/ ~: n% v9 b9 @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0 ]6 A7 y8 g1 q* K. ?7 w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 v4 i- g( A8 q4 }7 R7 K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K. A) g7 z+ a, X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 y1 X: o5 W6 @
“有東西？！”

惠珍忙問。7 y2 e% T! p5 S8 a8 J+ i

“是什么？ ”+ r) h4 ^4 p) `7 l3 N1 R! h3 U
( {7 X- `: N2 D" f) F
博雅也探身問道。, q: m1 D+ h$ \
/ n0 s2 A$ E5 a! F0 [6 D3 m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H5 m/ ]$ x* r, e' T) U" y, f, ?1 l
8 p9 m) I8 h* U0 U# x7 m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3 z/ B( h# r1 ~9 v4 R
“只不過什么？ ”/ R0 {1 x) t; @" Y  Q
/ H+ R- @0 G  Z2 o* k  Q' m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i* E$ x. H; l9 k! B
9 S4 }% Q  ]1 o3 G  t6 @
“您的意思是……”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 y2 S2 g. u( l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X! N6 `7 Z2 u
. V% R4 ^5 f6 q/ P/ Q% i$ f  u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 h1 \# z' B! o& v( E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 f8 V1 C6 b: k  g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惠珍答道。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0 F! N- ?+ j" _1 J2 ~3 |* P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8 s1 o. w( n2 k; c$ }' }4 j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o" G- Z5 m2 A2 M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1 \% s( w7 N/ d" }
“請稍等一下。”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8 f% p; a3 t  \  l- G5 w8 H5 f

“晴明，你在寫什么？ ”1 f* i' N% x  A! g( U

“祭文。”1 N+ _, M; |. y! Z9 |' R

“祭文？ ”3 K$ r1 R$ X+ m# y- W5 ]' B+ r: t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1 l' u) \$ S4 i: g
* R1 L% c4 Y7 \9 C
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1 i6 Z0 i7 |% u7 d5 e9 \5 T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m# Q5 D- t/ S0 q; [1 r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 Q# L2 V7 i% E, c
“念什么經呢？ ”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 c' n4 m; ?) l8 V& t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M  }3 j- e! k  ^2 A

“& d# F4 ^7 u! Y. [9 F1 @
' |' h+ U) z5 t8 J
“明白。”
  Z  R1 B! D, O( S2 `& @* I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b  T8 `! j8 f2 @
# {/ W1 a, Y( D, q# d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  R/ a/ j1 K- k% u3 S$ |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5 @4 I- c4 r& r' d  \- y

“那，惠珍大人他……”" `6 H; V7 o, A; ~. J( k  \
& n: H- A3 {8 i+ U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怎么解決？ ”
8 E; l8 }+ [- M: V; Q' d: _
“就這樣啊……”
& q6 X; a8 T/ l' L: x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 M1 t  [/ G' z; A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F! I" u& N" ]6 c( K: T% a1 F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y. e* `, G+ j' L& y  p3 v( n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Z& z/ G7 V$ `- l
- R+ T6 A: R# H! l6 k  ~5 Z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y* k: g$ ]6 i' T3 w! h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 b+ `, s3 l0 t* e* F' m$ \
“把這個呀……”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Y) h) t2 H2 J1 E- S
% {$ R" `( j; w1 _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8 S: ]6 c1 s* l' q. S

“你這是在做什么？ ”6 _& f! {, X* j' x& B8 C: z, h7 C4 o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8 j+ S6 n- x, T3 ?, d0 p4 K
5 b$ _5 _: P1 H$ W$ A6 m) ?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S; w, M& q3 `3 i+ W" Q& s% H
7 Z3 a" G( l! g) i1 t) s6 Q
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2 ]; M4 w$ U6 f% J7 y" G+ F- R' _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
  A5 @' p5 d1 X( x! M
“看！晴明，腹部動了。”

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
" G: F! Y; w' f0 n" D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d' Q/ V% ?: K1 x$ O6 H
9 Y3 S' U1 x2 i! I1 t
“又、又動啦！ ”, m( }" c! g' e: Q1 ?
& T( ^0 s( z2 w
博雅提高了音量。" \2 h; h; o3 F1 e
! v. T2 Q" s+ V" v4 w: w
抽搐。; G3 \& |2 R. O2 `, B% t: ?  E/ P
. v. [4 e5 Z7 I1 J, w- `
又抽搐。. B& h. B+ L. o# r6 a- r5 f- ^
2 R2 k/ q- {! {( U5 E. a3 I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 ~% ]6 m% m# f
“這是怎么回事？ ”( N+ w) B; e$ m/ G" z9 U: m% m% z5 y  S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 |& Q0 J7 _5 ]9 ?
  l: j" Q3 _( c8 F9 |0 B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9 ]7 L  z  i' W8 Z& N, |! O
) k* Y2 T4 ]1 L5 C  w9 z
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 ^+ H- {& ^* i3 _, k& j
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Q& U4 p& I& T) g! h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q* p& T* `7 G& \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p, L3 r0 _/ \7 Q" J. B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 k* F8 d  f. c

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 H( ?7 n, K6 Q) v. Q# x1 E: z9 d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 }" y% A+ h9 P% S
“好像結束了。”( P' ^. d' v0 l* ?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j& I  M% _5 O
. Z, J- s; ^8 b% |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9 W9 x; L, ^: }: Z' r4 I3 Y( s
“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5 D' H3 S4 U7 S" v& ^5 m" b: v  u
: c# R7 g: w/ b6 K: w! e- w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1 J8 [7 k  @, @1 C# i, g
“結束了。”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 \1 [6 a" e8 W

“這是什么，晴明？ ”6 Q6 p. H, ^6 y* p8 X! M8 ?1 E
: t: a( [7 P# @/ f0 ]+ v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4 W) c' L8 S* Q* I6 H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 Z1 F& E; f6 @3 B' @  C! a7 @6 D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X3 f6 D4 J7 F; _4 C, |, c4 T" G
, ~/ l  t% q4 u3 H2 a
“讓它動彈不得？ ”
2 c! M" G# _, ], Y0 Y4 ]. O& N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 B; ^- n2 Q" u4 S* v8 T
“那么，智興大人呢？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 u( \) o/ B; O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五% w1 H+ m9 G3 Y
, f- U% D* Z- d, N. h, Q, o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t. }% p* f0 i; V  j3 u& v# H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E7 l; Y3 A( k+ \. F8 b! h! N( k9 x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E& I4 |$ m5 Y( Z1 o: r/ f* S0 N* J

“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 ^7 m) C' N6 p4 H3 j6 z" b

“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 \4 B2 n& ?7 m5 ~' u, t
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 P, `1 c/ ?) Y: k% y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4 h4 ]% Y( J  i" w/ b
3 w, |8 D) ?8 u& L9 e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8 c& Q% }3 M0 t0 g7 ]- r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 z; Y. U: m% R1 r
9 \7 ~$ M1 P) m' P# c' ^& C  f9 h- N! c
“犯……犯色戒……”, O% P+ ?- h, W) K/ s1 `  o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w3 A' ?1 G5 D0 R% ]
( P' B3 A' P1 Q- D( z' I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8 v+ _; G# U0 V  P
* p# x, a( R! l& x$ A1 K5 e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問道。
' i1 X3 K& ^1 v& h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 k' r4 @$ E& b: p; s
“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0 A5 G$ ]" A: d9 i* y4 b' |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Z+ C5 J1 s+ g3 _2 R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E/ q/ B: I- `& i' Z! p, u8 `
7 t2 K; d, G7 L, @2 ?$ {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b( @- }9 j6 Q9 ^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M/ |+ ^3 D  w+ R8 f) O

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I# c; p8 q" }3 l9 X3 I
+ L" G* w5 X$ ]: o6 [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 w0 Z% f8 ^% c+ f0 C! N- u; z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0 t  Z* @( U" {- \0 Y
. A( Y% c" B) m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1 z1 z9 [5 N( ]& F$ z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z! g3 C  g, b: r0 m
! z1 |! O  f$ H; C+ Z9 D3 u% Z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w9 `7 m; R4 Z9 ~; J
, X- {1 T# {* n4 Q8 g
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4 O3 @& A( x  }" X! E$ F& X" Q
/ z# a- m) H+ d9 p, y8 I. S7 ^/ @( e# N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 d) ^. H" M# C
8 o% b) d% M& o* [! k, x, p% Q4 j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好奇怪的男人。
+ E( L& [8 {! A3 r: o, n3 @6 j5 E
雙足赤裸。3 ^  T7 |7 T* c/ P" k. F
3 R4 P9 P1 U# F6 y% G# f/ ^, |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 z( d! \2 W2 [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1 A8 t1 d1 |8 C. z

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9 u" G, l$ m- D6 x; n
“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 t0 l5 j; h' i( t( [6 Y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 d. t# E' s. x. p
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W/ n. |( d" L9 z# Z' e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想知道嗎？ ”2 J/ K1 U1 e- b  ]" z
3 s& {( @9 Y* l' O+ f9 T
“是。”/ Z7 |( P' o% N7 _3 ~  F- ^* R7 u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l, C3 S0 x( p  a+ I) w
# F1 p( x! w+ ?. P7 r
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M0 ]3 d' n- R' S1 K
4 r! B& d4 f/ Y2 z6 l8 z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 I( @/ [+ h7 X3 r0 l- @  ]0 L1 @
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9 R3 i; u0 S2 }0 f8 i! R0 d
; h5 ]- x3 w: m( `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 {6 L0 R7 b; e" \/ G# W2 e; E
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9 U9 b; o% e( y$ C, ~1 T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g, A5 A. }3 N1 c$ d7 L0 i5 E& Y

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2 ^8 N: i* g( Z, m0 j
9 \9 W+ H, }1 u* N
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S% N( j$ P  b) V' B, W% ~

“是。”
( z, ?3 i( `  i; b1 ~  s+ h, N5 @
惠珍點點頭。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

“智興內供奉做了？ ”
# `& j& x8 U5 j7 }0 ], K
“是。做了三次。”

“三次？ ”3 @% R/ \2 H- e: c
- s2 V, m! X: }
博雅不禁驚呼。
* _- A1 O; E" \4 Q, k' K( w. H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F1 G; b) c6 w! m$ P
. D. a  ~$ Q+ M2 q6 f- K# O& k
“看見啦！ ”
# x( p6 k, h! E
“看見啦！ ”
7 i. @1 C( n: U0 k6 ^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q5 x% s( q! F8 l6 q
# R) h8 C7 z/ O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3 N( _1 X4 K( q, M; G5 y7 s' V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6 U8 x- M5 ]0 j1 d# \# B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u; P! h; Q  F+ C$ B+ W; p
: t9 f% ?+ \( l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2 m. T' I5 Y# k% @) S4 ^1 W  w; f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 J' w- y/ ?% N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y! r5 O7 B9 p9 H. u4 W
( A6 P1 y5 @: }6 |6 w* @) ?" Z1 O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 l- N+ S# o. m/ C6 N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5 f. k4 v5 t! A. d0 p# `7 ]/ Q
6 ?/ T1 d& l5 l/ u# o* a
“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K$ F0 L" e3 _8 N( W. L* V' Z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B/ r# Z8 z+ ]& p; Q- [3 I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R1 z5 z8 @! ~9 ]' I5 h' g

“這大概是實話吧。”
- p3 _  ?- M% X. ^& j  c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5 \, r/ ]" L" o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那法師……”; h4 c# [& D& U( \+ g5 j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 _3 j! O9 v" t3 f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X8 [2 R' z% F' l8 A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M4 V9 `- X! s4 T  b7 V% X, e

“真的嗎？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1 E+ ?+ w- M! n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3 L& b; M1 [& |( }
' L0 C( w& N$ q- ^1 j6 N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1 _" P6 z7 I  g  ^1 g' R1 t6 E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8 D* b: K& g$ z: \% D* I1 S8 e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a* I( X7 w1 V, s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B0 N) o8 ?1 Y) z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I1 H$ u; m2 k3 O$ w" V  I, }
1 }: r1 Q* C( z" n! D+ V
“喂！喂！ ”7 d5 Q( @& o; E1 S: D- _$ c
: |5 c/ }/ B  P9 J: y" ~1 P/ A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d2 ?3 _7 k6 M, ~
1 Q1 Z/ \' W$ w1 J$ p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w% q0 J% V/ N/ ~7 ?2 Y! ?3 k
7 S( \2 \. [: q# E; f, [7 k; x
八6 e; A; c/ I; ~

兩人在飲酒。
1 t: T8 H% f5 y# _$ M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2 K! u1 t5 `2 x3 A! O& r' w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5 n6 \+ {+ w! e! |* S9 X
5 r+ `( u  w$ g- ~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 Z4 v" Y3 r! O9 u$ w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R2 p+ X, u. x# Y; Z. O/ j
! x7 n8 F9 O% W/ a! U7 S- N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O+ K, Y% j9 G) y, e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0 g7 ]9 Y4 e% Y3 r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R, S1 t% h) f0 r' b2 i3 D; N5 E! p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0 Z0 W; Q; Q2 Q: u9 u
) e7 Y' ?2 W  z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h, L" c0 E( \+ s  ]5 \
+ @& u  [/ J/ n+ o2 k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i* V) D; O# D' c  i
: r% R$ c8 a/ F7 X' c
“我不是說了嗎？ ”
- D7 S* O' o; C! \7 D/ u2 m
晴明回答。
6 a3 A7 O  K, k
“你說什么了？ ”
5 g' [, o, Y1 F& Z( T% z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9 }; j0 Z8 w% H0 g2 B7 O" x
: @( w1 Y7 D) X6 ]. ]2 s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 S. x+ K& }+ Y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9 s* W+ U$ ^- B% [- K

“又是咒啊？ ”" n8 l. c  ^* b1 T6 H) B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 b# e/ y  v. K% I0 I* J
“哦。”' ]/ w+ Q4 E! j# c. e0 }7 j5 w  s
6 F3 i' b9 v0 M; x) |- Q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1 R5 K# b* r2 B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 J1 W* E. T0 n* D: o. Q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么？ ”
" D! W7 E. J* I& S& [% E; R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 q6 N2 p. |" P: ~( B/ m+ }3 s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5 K* g3 q# C1 Q) P9 c/ J5 Z) p
4 G' f; i2 |' n& k% v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h8 f2 N& q3 b& u7 [4 b
/ E$ U9 z  y- J7 C' ?7 S# h. d
“哦……”! p5 }9 K  m6 `' L
( ?1 i6 U6 a) ?) W' K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S* A, v5 _  D- d/ R$ u; r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H7 T% [$ y/ W9 D1 u3 F1 T
: m1 R$ X7 k, Z8 N9 r
“用這個嗎？ ”# a. _; H" b1 _) m& x

“嗯。”) y4 g( q7 T6 u5 N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2 L* J: k* e4 `8 R* s, w: A- v2 f; {
. S9 e3 R6 I$ C. R+ `: ^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2 b" u1 F& H' p7 o$ k  S. R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
1 d0 I) d5 z0 \  h5 [5 S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5 E8 ?# ]1 N: ?4 W9 Z3 r: p- Q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6 C: f5 e2 {( T) f/ U& p0 e
“這怎么可能？ ”, |3 P: H! {# q: q
8 j9 }- |# M( I; ]6 P3 ?+ M
“值得懷疑。”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c" ~' J* r" O% W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 o1 ~/ e$ S3 l- d' h$ X& l
“我是說了。”/ L( r3 y& B3 z% w* d+ a8 q: p
! v; s/ D7 l4 [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6 Y5 ^, j7 H2 O* l
' }4 q0 B) ]; `" i& t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 A3 |) H, Z8 A7 u5 @% Y# S7 _$ u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 H0 g9 V; q* F  t
“嗯，是這么回事。”  N- |/ o/ f* z" N. X0 X
3 I* [- W5 A8 H5 Z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
) e$ S4 [' Q: m5 b+ i
“嗯。”
) k2 U* p1 \$ H& v; ~0 _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n8 e4 W2 t4 b" W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 f% K- H7 {) k4 n8 u! \
“真的？ ”7 V! R6 N4 }8 I9 [. T

“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7 G0 `' O8 H* c7 w6 @% S4 h( G
: Q: F% `3 K' t( p! |
“我聽不懂。”" @. k" ?5 S  b3 v
  l3 x. Z% l; V  @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5 y7 n% u# Q! r+ |8 S1 |( l6 N
( v( p" L( G; {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9 R) x, \9 e. [
4 t8 \" V& G1 l# a* u& I3 r& j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5 L1 y8 l! ?1 b& L* b  y4 I. t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A8 o7 O) T$ X  `* D7 j, ?
7 l0 n: o* t) ]$ w4 M$ C( E% [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1 Z( c+ T7 [" ~' A
2 u/ t# L6 A- h. i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e, y0 K6 s7 U0 B  p# Q
6 Q) p2 t: {. Z; ~' ?& r
“我搞不懂。”. i) f: J3 ~* p; @! ]4 L. m
: X4 X$ P/ o2 b" a6 X" j$ j
“是嗎？ ”. T0 `6 |% w5 P4 |& s9 X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6 y0 N: U6 D) N* G! ~4 @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u3 F! H5 A) k9 o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j( D8 x# g5 L' }4 {( b
& Y% e0 I7 }- P4 \3 Z
“想看就可以看見。”
* _7 L$ K/ f& @$ E! A+ `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 w# X7 F/ Z5 A" b1 u
4 u0 r; m4 V+ [" F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唔。”1 y; E- r7 }  k/ M; q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T( d1 O1 c% y; a2 C

“那么，你不害怕嗎？ ”- T9 P( y6 Y8 w1 s) V- k
8 F0 d8 J+ I% c- ]5 b& w' n, v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R5 h* S2 z2 S8 s; l
" p. Z3 r7 T& @) g4 W! I* g. l
“那是什么？！”3 g1 I& {5 d% @/ f7 T8 r- M

博雅剛要起身。+ I" w& s; L9 Z; d/ w1 H5 l
2 O. M; J7 m6 V% l' b
“是我。”& N  y; a/ P* B* M+ k

那個影子答道。4 m# f, X1 G& p. B! N6 q& Z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2 U0 y* p2 h* K' j9 {
2 {8 g* x; l7 S, w* S
“歡迎。”. M" S2 j6 u4 a* F% o+ j' E/ `1 u( |

晴明淡淡說道。

“我看熱鬧來啦。”& I  Q! h' K, h3 T& E
& J4 ^: d3 I& [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m9 p# n( n  S8 ?/ P5 A
  n% y3 z( y) j  x* T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f7 H; h" h0 X: ?

三個人喝起酒來。& j# X. R8 }  M( J& m
8 A8 d  N7 X9 K
大家沉默無語。

惟有時間在流逝。6 N, t5 B4 a& Z  \, q
5 G0 D9 o9 m; s# ~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j( k" o& m9 r1 H1 _5 X
& O& i. z- A) W+ A- T, b
“博雅，笛子……”) b9 r, A) G" n" U/ w0 ?2 [0 T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2 z" u! T6 _1 j7 l: L/ y

時間流逝。

突然——“來了……”

道滿低聲道。
7 [; P, c+ p( c, w! m3 s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9 U' \+ H1 _- E) S3 Z9 d! i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 M& p( ~5 R9 M( E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I8 t5 B& A- G( ^! s4 s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9 C7 Q; K: ~0 m/ D" Y* o% }( T" \8 F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6 o/ B7 ^; h5 C4 _( {8 H% l
8 e  P; b% B; ~. x+ T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7 [- y8 Y* \! V5 [5 s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v$ j  U- N( a' c% G) i! j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3 }; o# X+ x* y$ Z
. s5 K& |3 l, X# e. }# m5 s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 l( y6 R( @( j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h& F. ?9 }7 d) X: @. J; S. b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8 d3 c( w! v# m8 a7 o) p
; k7 O; {' Z3 a' O/ n6 g, J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g$ i' x- V& q, Y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x. z& O! r' N( H$ Y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3 L& ?: x' J% k- U4 u
2 h/ E. i& C5 o  U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7 W$ B& E3 \* I& T. l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 L3 r# u" B7 b" N+ o5 p* F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 |( x- F, d. R6 Y* F
“了結了嗎……”
# q2 K- T, a8 [8 ^" r4 L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 u4 D# V- L3 x5 w( m+ h
“了結了。”
& D' ~& ]" B9 `" q
晴明回答。
, Q! Q4 C, Z; A7 s0 u( q9 K% U4 V% |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4 R! X& l  S; ?0 ^3 i: `
" K' ]1 u2 A) a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 D: p- o1 J2 V$ l. K
博雅問晴明。
( S/ ~4 M4 f4 }1 U
“沒錯。”
3 |5 F4 z& w  K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n+ U$ ^! q8 B4 P* X) G; {/ s; H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3 d; \$ q% F! z! M: ]
# T& m6 f2 Y6 E7 P1 _
“真是太絕了……”" e2 |! B4 o5 g1 F2 I1 j# ~( L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6 u% a4 S% x0 \
& k1 b# o4 m2 m  r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是。”
5 n' x# R0 F+ H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嘿嘿。”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5 u) h: W# C1 _) e: s6 x' M
“喂，晴明……”
, q3 P# f2 d5 K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 m6 G3 T, Z1 Q

“下次再陪我玩吧。”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2 i8 [  c; h; N( l) E0 A
“願意隨時奉陪……”
" [7 F6 k5 t+ I  V+ s
晴明靜靜地說。/ B% n2 j+ K7 V6 j
5 y5 K, h" i' J  k4 g1 ^# S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7 @* s8 V, H" C! r9 w3 `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5 I2 [8 l% H& Z" |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v: u) F. P) k& B# I9 w# {
) l* U# |: R2 X/ u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G& s2 {) K" j+ d- l
2 v$ m2 x) m1 l" ^1 U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7 P, b$ I5 o  Z5 p6 z8 i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3 e, R( @0 `6 F" g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1 t/ u% `9 L, H# x
$ d4 ?% f& a, D; A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K  f5 j8 V+ s# }- C& i3 o, |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2 q4 R4 \' u' z- J7 W6 ~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j# }1 ]- ?, v" L4 {
- b4 }/ m4 D- p0 E& |/ s2 q0 G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p- ]  y6 S- K; ]0 `3 E
0 y+ f/ p# t: R9 ^, j1 y( s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m' }4 S2 Q; u$ ?
- Z' N& U0 C7 b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z8 C3 l3 k! P, K9 s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W( Q1 `/ M& I# u( j, c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2 Z+ O0 g$ ?" O" l! A" ?- u
; l+ b* O0 h/ F0 Y
/ J* u- h' h* v' G$ l8 e" b! Y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d6 r! i- t5 j/ w' E; M* ~

, X  X7 _+ `, H" ]
一& m6 b" K) R! W
! R+ g  z, n" c
暑熱。
6 Q% m# F4 j- E9 |6 s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7 n$ [. x, ^5 Q" y/ [/ E

院子裏夏草繁茂。, f1 b9 X- I+ v6 ?: g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n; t& D8 X: F- c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a( p) Y$ `' @6 b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X) M6 D1 Y% y- W  m2 _1 |# O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 n4 p2 @8 R& R# F$ Z4 ~. Q
沒有風。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Z+ l- l" k3 z1 }# h+ q+ @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0 m/ F) [% G: Z; V+ {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0 o- O% s/ y! R, {! j1 [: A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z) A# w0 b" x& s4 o7 `, e
- w1 x" H/ ?7 S+ G- _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1 X, c+ e4 ?3 {
  y" P/ A! }& i% ~3 Y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 [( n9 |8 o0 R7 y0 u- h; \7 k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4 f7 C: W+ C) Q% _( }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 J6 T$ K) M- T- r6 g, r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8 ?4 Z$ @2 G. y1 X$ M  ?1 c' f
" E" `7 m) W; V( k" H4 f$ d
“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E# m; b) j! G, R; o' C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w' m" [9 k+ B! y3 l, G8 q

“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t% ?! [, `8 e) z& B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5 @) x( v% p6 Q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5 _( F& \4 @0 N9 U- q8 |

“噢。”
9 \, S# |$ C5 }  b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Y* H! u2 D$ |+ i1 Z  B
+ l# M/ _. N3 h, \
“聽說是吧。”5 l- j0 a1 H' ?1 P
4 e" K  m6 l* F; m% [+ ?) e1 ^$ }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P- o' L' n& i2 g6 D3 M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3 g" l/ v" p# \8 T+ p& W2 b
( F0 [0 o! _! H6 s
“是佛經嗎？ ”9 [& c$ B* }, M; n" v1 h& a

“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L* z- q1 i! X1 i; v- N2 a
5 {. o1 ~. n9 K,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9 b$ M, _, C7 P8 K; q
“什么意思？ ”5 C2 m2 l! v, s3 a) d1 ]  l
6 P8 j$ \- f# H: @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h) R& }1 G6 L

“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7 q0 \* K* b1 t& B0 W! e
* ^6 v( H& x' x0 W( a; p, {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q+ d3 p- e1 ^+ ?
3 T* x) ?1 b( W2 n) l4 z* V
“對呀。”  F0 y& e* z6 W$ ~' I- r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么？ ”' E3 r& z* `, K9 U- F
9 ?& j, O0 ?8 }$ L/ j& t' q% D- N9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J* _/ p% ^$ t
" J3 ?5 G8 X$ `% x9 T5 y5 j; X
“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8 y6 h+ o  h# `6 C; W
" n$ B/ y7 Y5 J, J
“人心？ ”, N2 v" K: x9 j  G7 R" w# k5 n
- z1 y7 Y' J& J) Q!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0 ^2 N4 R: k2 q' N- p

“但是．空海和尚……”2 @. b0 A; }+ U9 `! ?, a$ Y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K% a5 Q- g. F7 k( t1 l

“不是。”* d, N8 b) y8 X3 `$ `

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什么？ ”
& h: Y6 _. C  J# j7 W0 L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w  h% E/ H7 q8 k; @
- y2 _- G3 }( y4 f: t7 ]. U* w
“知道什么？ ”
5 R9 r% k/ A  L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1 k9 \3 Y# {" [# ]6 s

“是什么時候？ ”) O9 T1 E9 w- q8 U7 K
9 i- ~. c4 I$ }( i
“該是什么時候呢……”( U$ P2 C# \, g1 K' p2 P
3 }0 }' |/ L  \" r3 u8 R0 b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 V, J9 s/ c" Q4 C& a  U8 P! M
& z- \" e* w% H# y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B% L# o: R1 i( |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v3 v0 r% [. K8 B
! E5 J! N( k! a' [
“呵呵。”
& v* {  z/ Y/ ~% m+ ~: O
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3 s" O% ]1 F* G
7 Z. R$ M2 D4 d$ W9 C9 t  _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3 B  S5 ?+ [6 K
“聽著呢。”# Y  F# c7 s' c+ R  J6 u5 i2 W- Y
$ z( [! X6 {. K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  y% h3 \$ {" }  }
. J0 l) i- x9 m- v
“天空怎么啦？ ”9 K* A% v) K' [& F9 U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5 Q" }/ F3 V% ]5 j. G4 p# R8 I. @
“變涼快？ ”. u! W+ F2 \2 R
* }$ p/ V% \% W! f) a5 z0 I.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4 @8 H0 n: i- X1 n) ]; X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o1 z3 k* \# T- T- d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0 `) V5 ]: Y, q+ F3 b' \
$ e( j3 O4 t# H1 f/ U& R+ k
“兩個人？ ”

“我和你。”
7 G& G3 K4 s9 |; V7 ?8 T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U/ ^% X, h3 k( }* i; C

“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我也去？ ”. `) v  {3 {' V3 i9 A; Q. _$ Z/ H

“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a% g! x: r; f5 P& L1 A

“但是，事出突然啊。”$ W6 z' Y6 U# h' X/ L( F' P- Z. e& I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 S% _0 K" V+ a7 E! k) l! U% g4 j3 j

“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
5 P, g9 r3 A: B6 R  W
“噢。”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 Y6 O: m' J4 k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k8 p0 D) n1 o) V: @3 {

“是這么回事啊。”9 j' H( m. }, D, f! u+ W
9 P+ [6 l1 z2 o7 T# Q* k  G/ m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7 r' `2 }; G" q& h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 m. L# O$ ~. T. t* o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 t: d9 J$ X- V: v0 f5 q8 P
“是指我嗎？ ”' W4 i: W8 [+ |& V5 u$ ]" h8 ?9 I3 C
/ x& T9 s" v9 C3 y, m# T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 i( |7 S9 T/ K3 }3 e" J
% b( g4 w2 m4 ^' A
“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0 T5 a1 c# Z0 A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他的確幹得出來。”* N6 r' {8 ]% {# Z  T' [8 |
% k9 Q# _! e0 y2 k9 Z
“沒錯。”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 X+ R8 t; R! C4 {, L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z+ c9 n# {( w
( z+ }/ e( T0 \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F9 T7 u/ K1 [2 N+ W. h  c/ ~* F, E, }* e
“究竟是什么事情？ ”

“據說是被吸血了。”

“什么？！”. P4 M& v5 X# V9 d

“被吸血啦。”
8 a" U& i' B1 u, X1 s* [
“血‘”' y+ y5 S" @0 U4 Z* S) n4 h1 I
1 f1 b% {" ~# t4 L- V+ S2 \2 J2 z1 T
“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6 U- t7 V" W( g4 t- C6 R) D) e
二
# p4 k3 h: C& y: j
事情是這樣的。* `" H6 P* w! x& w
: s, \4 k0 Q: e! D
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W! L+ ^% V3 t0 b3 K  a
, T! U7 C! _* I: k# Q5 T, o" Y: H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F6 \5 m# L) C* H
5 h! D) U2 Q' ?$ n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a7 F# b$ }5 h" m' l0 \# q9 a
; C4 H" s4 T4 f5 a4 ~
“你怎么啦？ ”) c# V/ }8 `* Y: D2 c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 t& Y+ d& D, N! f
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H; F! I' w% E6 X5 p8 h3 R, {
0 |0 ], l% z4 ~& k$ A, R
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1 }3 e' O1 ~2 l; U

“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 ^1 d: M9 c, n, q  |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 O+ c$ T* D2 u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 |! \; \  |; Y6 R" B/ {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 z; O4 ~- g" F2 }+ r" A
“咦！ ”+ B& w# r$ k, i

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 |2 {0 @4 j1 f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T9 f- r/ l, T; T% v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 }: D" k4 k: @4 J' U
( Z& m" w% j/ u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o" f9 j/ b: K% G0 O( x
! |7 g# J% S/ v
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4 q+ H7 y2 ^  x7 |6 R7 F$ j
! U" w9 T, g: ?1 \9 I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6 A) g& N2 w% g
# w/ X- A0 M5 m) b9 e( `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 ~( H! k$ d  P- B2 x
深夜。燈火熄滅。& K2 ]& t2 o0 ?7 @% n  o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 r) ~; l: R  A2 O7 s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e" P4 {, n7 `; P

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 e/ V$ c/ }1 w( ?) m7 k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c0 Q2 E6 [/ T, [" h0 x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5 ~4 O" d, o! Y4 O/ E( g' {4 D: H
6 J& v9 f  \! z, F& _0 \" E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C7 C9 ^* c% j. w" L: G' L9 [
. l; a% K* D! w, `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4 \# s% t* L! [% i+ j/ S2 o6 I4 |9 U
: ~8 i: i# f0 y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5 ]4 M. Y7 E" l6 B) H
太可怕了。) J. y% R, [& d5 y0 c
8 J) k) U7 S/ i  V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P" }1 Y# z; e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8 e, ]$ a. `; Z8 r6 n- [
* Z' x  H# U& P1 f
“怎么樣，去嗎？ ”# P% F& p$ J; U! i; j% q- C; Y
( _  Q  ~0 T# U; d% e6 m3 y
“我也去？ ”

“嗯。”

“不過……”8 N5 Y: I, l4 g2 Q8 G
7 [/ F( h; |2 S) w4 s2 G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T+ U; o& K( T  ~5 H5 _* F
) T; b4 S% I/ i& H4 i
“那也不算什么……”

“那就去吧。”! |' N: x& f( u$ E( }9 x% a
& f( I! t  }7 u# p) b# y
“嗯。”. u' L7 g" T) H9 S. B: U

“去吧。”
( K4 }8 `# i. e8 o$ \; @
“好。”
4 R% Q, e' g2 y
“動身吧！ ”
, N9 [- Y% O. y; ^/ \+ q
“走！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3 j) ]# L% f6 `- ?/ K0 P7 T6 j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6 ~0 J2 f( B6 c" T- p3 {
+ X: `4 g, L* T# u. Q% i$ H* N; t! h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 W" R3 s: T; k3 Z7 k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Z: \/ Z# b, K& e
: t- F7 J8 E6 k# w% F& I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1 b1 D& |3 I, u0 [8 E% p$ }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1 z) B( y. t) d0 \3 f+ L! F. B4 [

“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l! \( `% d" F7 Q1 D1 h2 p1 z
9 m8 {, O* g. |3 `
“那就是說……”8 a- \3 C& P9 w4 I4 }5 f' e
2 o. r; \9 f$ H% B
“什么？ ”, t. _  i+ Z+ _/ x& n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0 x) v6 a/ @* k/ J8 J
/ E. @9 @' x. s8 ~0 x
“是的。”
* A% ]& t" a) j2 n6 x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h: Q! t9 y8 o" O2 O( ?7 T)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 s: m( w- p" {0 P3 n) U) p

“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0 k" P  W9 b' Y$ z- ^  Q6 z6 R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真是不得勁。煩。9 v- q" V4 r% g1 H( |: g9 U7 F: S, B3 N

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0 X/ T% d& q2 z, {: R
( a& |! ]8 G/ y5 i9 l2 A) d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o4 J& K1 n( L. `8 w5 c
7 i" _$ x, u7 e5 C4 u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8 X% @2 ]+ m3 C3 Z! f, L( ]2 R

“那么，我也一起來……”5 r1 h) H  d8 ?5 Y& l( q

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5 \* x# n, t9 }1 _7 V
. `  M, g& P% V9 E0 b: Y7 X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Z5 \! q3 x$ F# |: w" b
3 p% G) M* k% J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N9 @3 P2 d. p4 J7 L
, |' v& y+ j3 R  V# i6 G9 ?# V
四$ H$ M- D' ^$ K, A( Y, W0 m
! y; b( e8 `( y& m; D
黑夜沉沉。
, R! ?4 Q1 z8 |, G4 ]$ |: {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6 z& E2 Z( Y+ K3 d, T. g

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4 o6 j7 @5 ~; d1 d5 w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i: k7 s9 i5 D
8 I6 c7 p/ L. V- z+ o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s/ O5 i" `4 ]  D) h* N

前面是庭院。
8 U0 m; r3 v" l! E1 d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o" |1 V  X) L( L
. C9 U8 r7 d2 \1 S* G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3 r$ ^' U$ N. i, H' ]8 p
; S* N8 d1 F0 g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 ^& q( C$ w" X* F+ s9 l
& u( I8 Q% V6 s
“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3 e/ N: r1 c' ?
0 {( y6 Z% Y8 {. f
“會來的。”

晴明答得很幹脆。5 t7 |5 r" Z# ^/ G5 R' d- E
8 h8 x- E6 v& M3 {0 {
“你不害怕？ ”6 H* }) y/ O+ a6 M* L& R3 Y; Z- K$ A$ a

“不怕。”; [% Z! N7 z# u: X. I
  Q' N" ~+ N* f5 `) v+ o% i* v
“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i# G2 a6 J! k1 n  S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 V0 \+ H# ^- \, b0 U
“有這個可能性。”
( ], |7 j; F. c4 L* Z
“這不是很可怕嗎？ ”. p! I) M: Y6 _$ z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w) q6 @1 O' [  |. X* p" C

“沒錯。我害怕。”
0 }0 r8 U' L! b5 B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9 a, o0 w" d2 t0 X7 }$ v5 t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4 D- M- H0 \6 F7 d$ q
6 \9 Q- @9 o1 e8 ]% J
“呵呵。”2 ^' f6 Q2 K% i3 q7 Y- {2 [/ J) E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T/ j) ?5 ~! R+ p; |& N/ x

“要是來了？ ”9 m% V' q0 q( L' Q1 s, H
& `7 j% n% b8 n: E/ b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這個嘛……”% o7 m/ U' V* q) z* b& l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G$ P; r( u" e$ {4 a3 M( O
6 j8 r2 r* g& d$ q9 T. c
“對。”# B% j( T1 `' `0 L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 b3 J( H$ S1 _1 I. M9 }
“關鍵在這裏。”

“關鍵在哪裏？ ”% f" D5 z4 c1 [! _. `" N
( ~4 v( k) b' H
“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2 K; J. M9 Z% \3 s! u
$ q- R" x) ?. b: U: c$ m
“……”

“你會睡著，博雅。”" F8 p1 ~" Q* V. P0 \2 D
; _6 |- s, E: X$ h% }9 z
“我？ ”
5 ?& w8 Q& \/ [/ p9 s% N- ~, _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7 U; R, ?, k4 A2 F) D+ ?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 q# g/ {! [, g# N2 d  Y0 f2 x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 {. V8 T% @' ^( ?+ e9 u, H7 _1 C3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9 ]; d) A9 K' E6 S, [: B; p: M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 J7 k" k4 d( ]/ U' h" z; N: q

“但是．晴明……”; t! S  I4 k" C0 q" i
4 v" T1 Y" R% N4 K. l
“什么？ ”/ m3 q6 Z; l* Z7 o" r2 p" [* W
1 E; r" s% o; b% o
“你總是……”! M( [& L+ H2 q' V2 O1 b" U& K5 m

“總是怎么樣？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
: E8 q" s5 w$ ~" A+ q. K
“怎么樣？ ”

“怎么說呢？你總是……”- {9 O- s2 ~! f" E/ V
8 ]9 @& k0 L9 s+ j& ?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
8 j0 e- Q: |8 ?3 b1 k/ b  t' H& z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0 |+ M5 [0 ~, E: K  |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w  ]6 M. T* k1 @4 V4 P, A
9 u! D( B# s3 |3 U' C$ S0 z
博雅睜開眼睛。0 Z- Q: w( H  g" R# r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r8 p4 d) M4 G# M9 g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S, S# `" g7 ^+ _3 U

“啊？！”
" e% I' l, K# |% q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p) Y  D1 e$ e* Z6 u# R# A' q/ K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M8 P) q& L# Z8 s
% N' T" w$ G" V/ ^% R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是個人影——女人。2 a  F$ Z1 F. |7 ?0 F, N+ W6 |7 K
. g. Q0 s6 x' i7 W- P0 y! I+ m2 `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4 P6 s' O$ W. l; k0 J1 o, d8 W# y
7 S5 v$ z  R4 y" x+ X
“呼！ ”

“哈！ ”
. u; Q- H4 \( x# d
——她在呼吸。' `( y% J2 z2 }/ B$ j# J9 j9 Z& ]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6 `+ \% `5 ]# |2 b. ~  |
+ J9 @4 |7 w4 ^9 ]. v  E
“是她？ ”博雅問。

“對。”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2 N+ U3 H7 M3 s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又走動起來。
* }& t, a0 J  E
“咦……”4 I( ]" {/ _. c* A/ A5 E9 n5 p% G0 ]
/ J7 @& l5 ~* S! V7 y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 H6 z! Y# w: @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2 B$ j9 Z3 I7 y! B5 f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p4 ^: y  Y6 V2 C5 R, \7 y" T
$ M: M2 r* k$ A% O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1 u* d! a" g* s5 g1 e
' u0 V  ]( O3 B5 ^1 }/ k+ Y
“走吧。”7 O0 p$ k0 i) }* ]1 i0 u7 E
2 b" K6 A+ c. W2 x, a) c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6 F+ `, m8 X6 \' B
, u, Z: J; ^4 X/ l
博雅緊隨其後。
* B! {4 {9 Q0 r6 R& W+ n7 p, i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L' A6 y, U! o# [* d9 m$ I4 m
+ P% J! l2 P) h  P9 y! l  Y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 e# E; r) k+ y/ N+ K
“哎呀！ ”( L3 {( r8 H9 Y

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 n  K; c$ J8 s3 k* n; {
女子站起來。
" B2 f4 ]) L3 r7 F( f9 _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0 b9 U% D6 c& S) R. I! f

“噓……”
6 J& }& q9 V- }0 {
“噓……”1 ~3 z# j; I: T
1 e4 A& t1 F- `* G  I7 X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u1 @( V, [' v) m# d3 Q( Q# a+ a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j/ Q1 f! m5 q+ M; g: d" p- `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明、明白。”. z$ {) |# z) N/ l* n- A* J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六

“這不是葵嗎？ ”
7 p, o0 a5 w- o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W$ A- h6 u3 a
8 k+ y% V3 c! d! D, q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T2 L$ f* w1 l2 B9 x2 A4 Z' l
3 e- L6 `' i0 c5 Y) ?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9 q, ]% T1 `" m- X2 `5 @8 P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 j! [9 O3 T2 i( S( N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_: F/ X  U- U$ x8 B2 G: ^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4 S8 w. @' }2 K2 e; o$ d% S
4 b5 }# m3 ~6 p9 [( F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0 T" G) H# h; M2 l2 z: |$ }' F/ }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O) R2 K$ D; W6 t* v6 R0 n. z
+ I2 ?2 E9 m$ l, [# W, R$ L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C  g- b9 M/ A, @2 J8 g5 }: i

“怎么才能驅除呢？ ”/ K0 t6 b7 }6 n/ \* L

“讓我來。”
$ ?* r0 i1 W5 x+ K& `6 x  r9 n  f/ e% {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8 |6 L+ Y$ @, ^. o5 B* D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w( H9 a, H/ w0 B8 X& g$ s7 l) ~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 ~& k+ F4 W. f9 V3 {1 k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 c' i; l' S" l7 L
7 q( p7 Y  g+ k8 w, @' b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d/ @/ `2 O5 Y  H; P9 w
  P$ v) @) g8 a6 V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0 B& h% L' i) e( c2 U  \8 a( h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0 z5 y! F: `* t1 U2 b

“然後呢？ ”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 j/ |3 ~0 p6 E# m' C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
7 ^8 K* z3 l! j; J* m
“果然不錯。”" Z  K8 t0 _( b1 s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D/ B, L5 t+ b' D
6 `1 w! A3 L; q1 ~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是的。”8 V# ?+ D3 S# k4 G  C/ b1 a0 V: n
% W, a$ X' ?, o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 q" A! c0 |% {
' j: b% r+ B0 z  V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5 H# p: L* n& |1 Q8 w" u* ]* t. T
$ n. y( q) V6 O
“怎么？！”* |' [- H, m) l5 a1 p' L) B! r$ O

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s9 x+ B9 m/ c1 j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Z9 |* T4 X  t7 d5 S# O
; p4 E; @' O. _
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L: g1 |) X, p
  Y9 C0 N2 S0 e$ ~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s8 z  r: B$ @
* g4 E  b1 s0 S* o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p( `; f, {# Q6 K5 q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z# j0 C- Z  Q1 e" Q2 R0 K' Y: `
! A+ V/ @. _( J7 G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l+ E" ^3 a5 m) @  d, y0 w3 d1 {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 v4 B6 p/ k5 R* X7 ~" q
七8 [; z6 w( a5 ]" ^( S2 [
7 ]& `2 P' K* [: g9 B2 l7 k$ A3 x
“哎，晴明——”* O8 F2 K" M% W3 u6 c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 d9 x$ T+ ?. f( w+ _2 h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 I8 Q! [6 W! Z4 n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E) P5 L( l+ v  @* ~2 w. M$ J
/ O- l( }/ H# u3 J. y+ M
“唔。”7 ]9 o1 K0 c1 |. n: a! q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 B4 z: F/ {8 o5 A5 b+ C' G
“說過什么？ ”
( r9 b0 v9 r8 w" @7 S3 D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6 Y0 V* N: n2 d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6 ]% Z) E. _4 y2 L5 v$ s; B. }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 V8 D" _* Z2 r8 L5 s
“哎，晴明……”
8 n% ^; i! a# c! s; ]/ J
“什么事？ ”# _" O& B/ i% ]2 @/ K/ U

“下雨太好了。”% p7 T& i; }: G0 }
, ^: `+ Y, b0 i8 r8 D7 q% t+ t2 Z& [( B% G
“是啊。”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D; V3 \! l. c2 S/ ?' [% {
9 v( |- ~9 a$ I2 w" D/ J
“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 }8 g2 v2 A0 n+ I; g9 G2 C  D7 }0 F
“會嗎？ ”
% C% p0 H. ~9 f- k& u! ^
“會。”# q" X. m1 O/ n+ |  [

“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E" G' `2 t  `. o' `

4 k  s% g6 x& F; Z
5 y7 y/ S; A- N) z9 P
一

此世即我世& B2 }5 E0 f8 d4 b* w  {

如月圓無缺8 p  |' l: Z+ V0 ]3 y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Q: C9 ~0 |. x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_. Q% c. i+ ^$ k7 ]) C. n: @! O
' T& J  T) P; Y) V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5 l- ?: ]" W0 |; h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y! @/ Q  R% g- s1 m+ O3 ]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4 x% E6 @0 \( a& Z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6 P7 S7 n7 ]+ O; l
# ~/ _+ r; Z8 O0 ^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4 G2 m9 W+ ?' I+ \8 ?" e1 M# Y
( @" t1 b2 k" i5 I$ z6 ~, [
分明是明知故犯。7 r: I# A  ]4 `- K6 z$ Y% @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r- p7 [$ q. \8 f
8 H8 p. _3 W0 M$ }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6 T5 X, @0 B- B1 J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5 Z1 X- N8 }7 Z6 D' w: R; E
/ O" L3 H& ]: Q0 G) o2 x2 n& k* n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 Z; i+ ?" X( r' k" A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 K0 A9 q6 d9 U3 J4 Z5 M2 A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 z* n* j4 t% K; _6 Z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w% F' |' _$ p/ U% r$ D! H2 k3 Y
% m4 @: w1 P/ y7 M5 N! X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 Y9 q# {6 z& P) e- P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Q& O8 ^% C0 Y  Y4 y: c/ a1 \6 `

二
/ Z/ t6 U6 x( n9 @( @+ }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d. i+ a3 r7 Z7 [, o) g  S+ y" q
$ H7 O; i# I/ h0 v5 u" u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5 m. o# T, k! N. Z8 ]/ ?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 m% K' X+ q7 x* q. O) j- k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N' w. M0 m& ?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4 {( L2 C8 Z8 ~
7 d. n/ n" r3 ^) \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5 Z% m. H7 R5 G0 Z$ o# Y
) z3 |( y1 C; c3 r; _9 c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i$ L5 |5 d" q$ I1 e) G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3 D! G0 O2 ]: ?, c8 G
# |% Q# X( z% [! {6 \' q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o: c, D% |! t2 J" b) m- x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 p/ f! W. E3 b0 f+ y
9 H& f0 {# B' I. o  `! @, x0 s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 z/ p& V, i1 O0 l% {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5 @: i" p) ^3 ]% ], _$ T( f; [: I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好的。”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V6 D; m& P( D( ~: z
( `4 J6 t3 T5 }; O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 t& C' V, G# W0 R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d) c6 K6 H2 E! K' X2 |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8 S# X5 c) R; S( e

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4 d3 ~0 K4 W1 z/ K# b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工作？ ”' ~2 P5 h) x2 R$ }
2 k+ s. P6 J4 {/ _0 J" j! |
“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5 e" k7 s" q! M: }/ F8 X1 L8 v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 N1 ?. m* f  @6 D; H- r; \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0 o3 ^' o! Z" O, H; K/ y

“誰托你的？ ”+ z% h8 ?. _/ V5 c9 v. e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v7 F% ^6 w6 I# i% e
0 X/ W. u, M6 X# }5 y
“正是。”- r  M! n3 H9 ~7 t7 a; ?
9 H; C+ K4 o# |1 G, u6 E3 k; u# e; {1 m, K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5 n+ z  F& V1 B5 O6 l& t/ x& N
" a/ e, y' |" G6 H) j; I' L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O2 z; Z1 e, B6 f' N& k7 s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0 L4 n2 ]: o4 U+ D8 r6 v" N& y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 H  V  N+ K3 L* n
“噢。”
2 b4 I" ?( X) Z3 a9 \. `, h  ?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撲地巫女？ ”; f8 v+ U2 d0 [, a3 R

“對。”4 @2 K8 V0 e* m5 ?! q
. D, j& Y, G  k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 u* P5 }5 W: K, c1 h" E# H+ F. A5 A

“應該就是她。”7 O; m% z$ l4 _2 O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 V) q6 u6 S: z1 H/ L; J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 q6 x) }/ x* l4 s% d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g. d+ g. M% y4 E& k0 O
  A* p! V4 M- d. {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7 \# [, ?1 P. r! N
. W7 g$ ]7 Q( A
“那是什么原因呢？ ”

“這一點嘛，博雅……”. V5 H+ A/ p( H0 z( b2 x7 N  P" X
+ h$ P2 L4 D# G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6 f/ H+ h1 l% z9 `6 b
三- `2 p7 u6 z0 [  K
8 V7 \* z8 K& K8 l
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k" J/ i8 m( H* R0 w/ V: y

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d1 v, B# L, B4 y! C0 p7 [
3 X9 l' s# l' U. G$ Z4 T4 u
“你好事將臨了。”* E, L; G: `; a& ?7 _$ m! H/ E
  J% l8 h; S3 G/ Z1 ]" H
“不是女兒。是兒子。”
, C1 q& f3 ?: f4 `! d" L* K+ F
“還是不要外出為好。”8 B0 Y. B* i9 $ e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4 _: s0 j! v( i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y& Y1 w4 U2 E% ^! V( ?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4 X& u2 X1 K" \8 h
4 y, s& s3 t5 K% o2 S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1 X" @  $ ?! [/ [8 s
2 t# y6 i% p: m$ P; D. C' k! S
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K+ C$ H2 t3 E. \8 A: v9 ~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 Z0 x! V  h# L* |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7 f: F. L$ o: t: s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 W; L2 ^0 t4 p; p, v
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8 S$ s" D2 p* ~- F& E* g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9 ^; w6 c* a. v* p) b
1 M+ p$ c' e& \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D$ H2 \1 c% N9 l  G6 n- ?  U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s" v) }* n. i% d  B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6 q, u% e. H7 {( L6 x! m) @1 P
; w. \6 @+ H- Q0 }9 N6 ^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G' w6 ?% R; R; o7 j
# R9 f/ G8 k7 g# a. c
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 h3 U& z2 N0 ^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 L$ L+ D" |; n$ }' S9 u6 o
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 e2 P  l1 w4 l6 q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8 c) `8 ^6 L: V  W1 k) F2 D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H0 S9 R- f) q" ~9 F
* l/ k6 }! F" g* `4 X' L! J6 H% |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 B$ S5 X8 h, l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j3 y& u* q* C$ w4 e% {/ j; f2 z1 d9 k: P

晴明對博雅說道。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是瓜。”

巫女說道。

“瓜？瓜怎么了？ ”+ f, a! ?. `6 S  l

“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9 d) ], {9 B6 W* x$ X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事情就是這樣。* V& T! V' a3 W& U- I/ @, H' W
0 c3 ~4 \# f6 B: s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6 \5 T) y  d$ V  o/ h9 e0 H9 ^5 L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 g9 {4 b* F7 ]" m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0 ?4 e# S- a. W5 O6 {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b5 f: X& r( M4 e! z
) _4 N2 q1 _4 D3 y. Q, p/ x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9 S3 K& r2 U0 N# F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2 Z9 K; V$ i1 k; o  S# Q+ o

“有壞消息嗎？ ”

“沒有。”# u' f. y: L4 a
& D) n& v4 K7 y2 L. P" Y' u0 w( e0 A
不知道是吉是兇。
, y" d7 S( p+ [! B3 i( S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A. A0 K" @: v& C

巫女這么說。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6 D+ j8 {. @# u( U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k3 j  D& \0 K9 P$ \

“原來如此。”9 H0 E  S/ X7 C5 w
! d8 G5 \. T+ S, k7 r
博雅點點頭。  X) c/ {2 V5 m2 }6 I# p
; N+ S" p- f  E; \7 Z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0 U( ?7 J& {. d% {# y  b
5 b0 q* S9 v/ S- {9 j9 Z$ L
“有道理。”( n) ^/ k( ?# g! l+ O. a$ E. b0 p! c% `3 x

博雅頗為讚同。" m& |6 Q* c8 f9 |' P4 ^& \
1 r' P+ R0 s3 l7 U0 w& t! p8 c0 ?* B
“怎么樣？你也去吧？ ”
8 t9 e/ I; A# x0 w  }* K4 f" f
“我也去？ ”
3 z# Y' K" `+ n4 ~
“對。”& s& D( t8 f5 W+ o. Y
4 a6 V: Y( i- R$ b4 \7 j4 c6 J4 h
“去兼家大人家？ ”
5 O- _3 P; v$ A& h/ Q
“當然。”
4 ]& J) Z7 c% b8 E9 m
“我去好嗎？ ”5 L- J) T0 e! `
" K6 M0 W( x% L- R-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7 u2 i- ^6 N4 j5 x

“哦。”' R8 q5 m' m5 q6 N% o- E
0 w, j# o1 f$ L  @& H' M( ?$ G
“去嗎？ ”
% B! d6 ?3 I) V7 r# [! k* g
“好。”

“走吧。”+ r  x, ?- h- \4 f4 K1 C2 }
7 d: f6 l1 n0 c$ T4 e9 X  B: i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5 Z: K! ], ?/ @
7 ^) ~2 E" h! s6 i! v
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W$ H% F1 h. r! {/ b# V
, x7 k' w" e! K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  l" a  o! P$ x& a) N
* i& A( T# h4 x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B$ r; R& G! F# ~6 X' N' u
% R! S4 Y5 d& y3 h$ w$ p3 C" h
“可以拿起來看嗎？ ”8 Z, R; \% U. |( q+ `6 n# n
3 K9 A0 G( A: w# Y6 T: f+ v+ ?
“請隨意。”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4 g! p4 E; i: s( d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

“呵呵。”) [% J% U# ], G8 U
1 D/ v. ^& z3 U; m# Q, R2 R
“有問題嗎？ ”
1 t0 M0 m; Q, i+ ]2 v) N: _; d3 w
“這瓜不行啊。”

“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P& e$ d( W) A' G/ A) C7 @: x5 e) ?
4 K# A0 R8 e5 I( n( Z- ~# I2 t, l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7 c( l8 N. [- }% V

“咒？ ”0 |/ K% B5 T1 M- b' H
% d$ V, ?: }4 C6 l
“請等一下。”
' `0 w- {6 a2 ?# Y( e; b. m8 U. m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z/ t& b  r; W2 ]9 [1 Z4 W$ v' M2 b5 z9 o
! i( z0 D( @* r3 J( [5 G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 z5 T  |( \5 v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D7 {9 s  n: o# X. ^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6 ]( ~1 d& J+ d3 u# l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1 n4 \2 C- |3 W4 C  l. W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j" M& {  g# n* D! s0 |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 z$ p9 _+ s, U, r' d# i, [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k) v- v7 i) k4 u# g6 a
, u8 _: A  L0 F( @
一看之下——“哇？！”

“這是……”
8 l  G5 ]6 m5 [" Q5 t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3 i, o5 O# C/ i6 P9 j3 ^

“這、這是怎么回事？ ”, [1 D; Z# O" P: z9 i- k# o8 ]1 h& ]

兼家提高了聲音。
7 n: Q1 X6 ^3 F  W& S) r; T5 S4 d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 Z4 ?& j; v& V4 r+ W; \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A% e* G0 G' x- w! o6 {
( z) _- D0 O+ |, `( o( a5 c  y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 J; I8 F5 |  W0 U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 b/ ]8 d  g" q2 X
“快想想辦法，晴明！ ”! v( J9 i' A3 \/ a. R  @
0 c9 X0 V! a4 b1 V! S
“是。”% b" @+ v+ U, x

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 c9 d6 h  d$ u1 J$ H2 v+ e3 s4 h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F* x; H( ^! ]- [; K+ I
5 M; |: K: w% R" o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4 b  T' Y6 J- G* L, f. U8 T
“那就是說……”
" y5 o' x/ `; G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 \2 w9 m0 J6 C% u2 Y: a
“啊，這個……”( {, A  L; |; O# |' ?

兼家語塞。5 \, ~2 o* R' x' y
) n9 {4 }% `# X. d# R  f7 L- _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 c5 X) `, J$ L' H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4 y# f: F! y- g2 x. F. ~8 I. ], o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 i8 _  z9 F/ `" W" S' L: |
“拜、拜托了。”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那當然。”6 o  R: {3 @+ E2 E, X6 u
0 x( E" i' X; [% u" R- ^
博雅站起來說道。( ^7 n4 I6 g7 n# b4 Z

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Q1 L2 M4 u/ k' @( w: k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h1 D$ F+ w1 g9 T3 T; d
: I: y  N. O& Z, |" F: i1 l& ]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Q4 ?2 h$ T. }# {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W* @2 u/ C; A* e6 s
5 E- c- T5 v  w  F+ H) r/ @
五

來到京城的東端。9 Z9 M, t1 t! d' V8 {" R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3 b6 ?" m! i; u1 t* `& T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0 ^  x8 D8 z0 N# s8 s  n% L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8 U& |/ b$ ]" ~
7 h3 j% @3 Q; y- B9 c. |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 X; d+ o+ g; ?! [% K& h2 @* I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j3 [# M* L, _  U+ Q) ]( {% K& |/ H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 r5 H+ O8 q6 G
“看到啦，博雅。”- H; x" c+ x5 x. Y) t! |% ]
1 J+ U4 t8 C& g+ u* Z  s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
/ @2 T3 `) `! J' }% Y3 R& K1 s- _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m% ]/ N3 `% @0 v" U

“就是它。”0 E& f4 J. y5 ]) ~% N; W$ ?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h2 O" F! m: V- e/ M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9 m7 z9 o) t+ R1 ?! E
- m- q- t8 @. @, k( `& l+ ]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 J8 `5 {7 S4 b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n4 f+ m5 [) T& B) M4 `
. x+ {# {( }; H0 A7 A' n
蛇緩緩爬人院子。
8 f( L3 T+ e1 R  W3 q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p6 p2 U6 P! a' P  z4 n9 }$ ~

是一個女子。1 o3 U$ ^1 s; @' X/ ]
: h) Z9 A3 [/ O6 _" `3 Y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T: R) h, ]; m0 Q9 K1 b# e6 m0 ]& X) I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 a7 E( J6 [. I9 s% o" {6 ^
“是的。”, i" @& X3 J9 O5 `; C( x. ]

晴明點頭應道。

“主人等著您呢。”
1 N9 }+ u$ S6 t- C- ]% ^7 t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I- Y6 |# N; k$ c) {2 _- G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5 u$ ]* ]  I0 W5 q1 r- W3 ~4 w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止步吧。不必進來。”' K3 m2 G* I  a3 h3 M6 r5 S
2 T6 R8 A% a- t; P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4 |* J! ?8 _  t* X- o* f8 Y
* S2 v$ v. q) Q) D8 j+ m6 X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3 d+ ]7 C/ f* S* s& N& x, {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屋內有兩名男子。3 a' o) a& o" C! C1 D" Q) j* D
' D  G! n4 f" q0 i, i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7 v8 O  b" k' e4 J  [6 c+ ]8 o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2 ?- S1 ~. N2 J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 k/ `' Y- l& h) g
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 u- h+ \' O, r  g, W) Z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
  r. d$ b4 g7 r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 p" y$ e7 J1 f9 r) r% ^
“果然不出所料。”0 {+ F3 A) p, `$ E4 _  o2 v: @
  _9 w2 O2 @7 f8 O& p3 q8 D8 z& t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_/ z; `( L" B0 ]; K- ]! z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2 s. j2 D' D, b: ~& Q2 g1 ?5 {* O/ n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M4 t8 h# z& ~7 ^
* F. A1 j8 P; V/ ]" N; D8 i" J
“久違啦，晴明。”9 Y6 l  p1 @$ e
. y  \: ]/ b3 R! V3 z
“還是後會有期的嘛。”8 J1 o! I' O! v* Z3 K+ I

“沒錯。”0 Z2 W2 P% S: G) t9 w3 w, U  W. u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0 U3 A# ?# y. K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 P- t0 m6 G  }
“也是。”9 S6 T# n) Z; n" P; T8 w
6 y' ^5 u* a' d9 \$ P
“消遣解悶嘛。”
# P2 R/ S) I5 T0 g* G* Y  N5 q
“你說是消遣解悶？ ”
& ~+ h8 C9 [3 _1 q! Y) ^; @6 F8 Y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7 L5 l& T4 i) ~7 }, R+ p

“我也是受人之托。”4 r+ x1 d1 i* }7 K" P

“嘿嘿。”9 Q5 E5 t8 ^! O+ N6 C& E0 A+ e0 y5 @  Q
$ ]7 \0 R+ w+ @1 c' b0 f2 F, N0 }# ^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藤原兼通大人……”. f6 x2 }0 Y, M! N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0 W& t4 C: H$ I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I: U9 h, ]) ~' n7 a! i

“聰明人呀，晴明……”) J: d( r, K# L

道滿哈哈大笑。5 d# o5 S+ ~  d, P

“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好啊。”. k; _+ l1 u$ Y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5 @- H" p7 L( c, Z

“我一定把話帶到。”* m* a, O" G4 [; g- r4 l. j6 C
( u* w$ G1 T0 M) u
“事情就此結束。”: x! m# y# A, n. S7 m8 E

“好。”7 U; d. g0 T' s( s  U/ Q/ D. E
6 v' V( l( b; j. K$ e
“請回吧，晴明。”" D# D/ Z3 f, [1 ~/ C! _# X

“明白了。”9 \+ J* L( l) D* L, h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s8 k) V- R8 I

“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f' r% G8 n8 s

“有此打算。”
, F" H5 j; O- f: j1 B
“那就好。”: f0 t; d) i: Y3 f

“告辭。”

“好吧。”
9 ~1 R& {0 v0 p# z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走啦，博雅。”% `4 ]: }$ y3 b) h, v
6 n! K& z% R2 k/ [& x
六- s6 Y  O3 t1 ~: m4 {% L+ `, q+ h5 @

“挺驚人的，不過……”& h: ?9 k4 j- Q$ X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o1 _8 }; n0 K  R* Z6 s/ ]7 E: J! `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7 K2 m; H2 R. t
2 d% r; t4 l4 q! l# _* a
“唔……”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f& Q6 [# M. I( x9 V  F$ a
$ x1 o& |1 D3 I! R
“哦。”( F% ?5 v2 c2 v5 ^- O+ E
% F4 M5 m2 b% K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_4 [5 g$ m, \* {. Y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6 Q- a2 [1 B2 e* C

“好辦？ ”$ w6 R" Z" ^& K' o
$ |& b5 g9 F/ b  S4 K7 Y* ]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7 [5 @) P- h. {) f

“你說的‘他’是……”

“藤原兼通大人啊。”. [% _1 s2 `. d& ]$ d. p

“……”" w' G# [5 K8 \6 W*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 G: x# ], B/ B: O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4 t' L8 p: }$ f! ?) m
7 g6 ?+ y" R8 X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u6 w! h6 u' t4 j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不過，說是這么說……”
' ^+ `; d" j: _0 k  m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4 J6 |# h( X' J0 s: O( r8 Y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7 G' H0 v/ R  P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x' x1 o5 O- }5 C
3 K. j; S4 q+ X$ v
“那是……”. w9 I4 ~% {( \, h" M/ L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0 j  g( G6 x; `, J# x  p5 D% |0 p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X4 [& W5 R6 |
3 Q4 b. M4 M: g* a
“你怎么了？ ”
* D0 D8 K  w- V+ |- H+ i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g* U& y! {, o8 G. R# {6 b+ H% L
1 o! G" w4 M1 U4 m! W0 \/ B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1 y. e, u- V( |9 d4 Y3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 ]$ o' b. e, f+ W9 u+ l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I2 M- A8 w& I

“那、那就……”
8 h8 b. `/ u" c3 v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m  d! [6 B3 u0 n( d! e5 _
9 L% K2 Y! [0 p: U. {3 L; N
“哈哈哈。”
+ ~6 C7 h  ]4 ]) B+ Q8 q. S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o. U, j  A  k* r2 [  E$ J
, \' ]6 i# Z& z" v
“……”  N# p' g' j3 u6 ^7 r8 E; {
! U% H6 S8 H4 q! r7 w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 K, {& d+ d+ g& X+ n
“明白什么？ ”
* R8 }! D8 Z& O8 t) p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 ~5 D. w9 m* }8 i# b; A* m4 F
“哪有這種事。”
! P0 G% v6 j/ t/ ?5 I) U2 N
“真的？ ”$ ~" O; n; V) j; ^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 C: n; m( a' a2 Y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 C1 t- @6 \- ~# x& @5 s  m! f* ^9 a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 [! y1 l2 \" r6 r( D; F: J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 V3 D+ i8 h! P1 O8 o
“不過，還好。”: |3 I+ A# k) k8 F; }% m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 `* F  J+ P/ m/ ~+ ~! d! M! t3 e. g9 W
“什么‘還好’？ ”
+ ]) M4 y8 `  T# y7 `7 b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x$ k: h% Z/ }" o1 F$ [
9 u+ l( C  L4 m, u) V! _! g6 ?9 U
“女人？ ”+ ]) x% h* Q7 S* K# e
2 |! l9 ~% @9 K" C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6 d: |) P6 l" J5 k5 P% i
' A% w+ h0 J( x5 y
“哦，你說那事。”7 W1 C* ~/ z- {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5 ?" A) z" V- u, C  v" f

“就是‘撲地巫女’嘛。”* ~2 A9 p6 a  \. I
  b& z! d' \$ h% y+ F3 B
晴明脫口而出。

七
! X; N7 j, @! }4 m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 [  ?% K' w9 X# |4 C7 a4 d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 D6 T2 y( V/ J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 C3 h( [& K( a: o% w. C8 t) D
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_6 p! t3 |# [) l. x* U! j: H% Y
) J( c$ r% {6 V, P$ R( ]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 L& W( S) k( {) `1 G- N. Q; g; e
“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 A* w, u# S7 d9 a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o: ?: j3 h9 E( U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a6 n5 O* ^1 B5 k( }
& \' D: a  F+ Z% f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3 J9 |, i8 `0 u% B+ Y0 i  C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6 d% P6 {  G0 S" G$ u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5 M" m4 Y; ]* b6 n( b9 y
' G8 C& d6 a" [; a+ m* K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 Q) u2 u  _8 O( f. Y( z. |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a  W4 R0 S! M7 Y/ n  ?4 l% ?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 U- s- j4 F% v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6 g  I1 ]: A" O) ^' w2 i: L
“是。”
! p7 E) Z4 Y) T6 d) y! x/ r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 }' X( s" f1 ?- X
8 y' i% k$ b0 |# b% z" E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a. I/ Y0 q! a3 X" B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U& V6 U. F  {; O5 [5 j
% W$ q+ w4 ?$ u3 @$ I5 H; P; m& O
“蘆屋道滿。”9 R* M: U" H7 m# B
- G4 H# N+ ?7 f, ~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Q. V4 f* t# W0 F5 ~; v1 w. H- W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g0 }- i+ P" e/ y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對。”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8 S3 i1 p8 p* N# ?4 J
. ^, z8 [0 W% Z5 r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3 p5 u7 s# g; Y0 l5 t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 V% ]# S" V, Z
1 [' t" G0 A* O$ w# U6 f9 q/ e
八百比丘尼說道。' u& {# F, f7 x: ~

“是佔卦的事嗎？ ”5 }3 n' z5 A- Q0 K8 n
( Z9 N4 e+ s" G+ f, X
博雅問道。
# Z/ z# _( C+ A- u0 [% e7 P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7 W4 {! F: p  M! u% p* e- s7 L& m

“是啊。”6 r3 F9 B4 l+ c7 U0 b# `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2 D) z1 `) j7 {5 _7 ~; g, K' P  y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v& \$ |) n& ^/ W8 _
' {: A5 x0 L  x6 S
八百比丘尼說道。1 x8 C" b' w& H! Y5 K$ T  M
! D' _/ S6 B! T' s: m
“哪位大人？ ”& L4 C* C# ^2 o3 v2 z( [0 E# R, a
, A2 ~* N1 K  r$ c
博雅問道。6 w& q* Q" H2 |8 _1 l. [0 ~! M
6 `6 ~! i/ N7 r' l0 a* j
“蘆屋道滿大人……”( z% R3 [" S# [. [, d) a
, W' |( a) n  c, W; z1 a& i* z9 Z
“是他啊。”

“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
9 X, R' v% z/ P* ?# ~$ A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這像是他說的話。”) ^7 U+ g- u# z0 ?9 l7 U  e0 B* F
$ l- _  N& u  A% s
“……”6 a2 f) h7 w9 B
+ X( ^, a# I% [+ M) e' R)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2 X2 d% \7 O( r4 ~* E& t7 U2 I! ^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1 M5 Z+ H2 _( W" Y

“哈哈……”% y; f9 K& S1 U2 T
* J' k  r8 x7 f7 y7 `* R* U2 n
博雅笑起來。
0 L  N  ]# k+ h8 Z! i2 O5 w7 [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n/ E: J. P' K, b, j# ?; r$ L. j
3 W4 U) g2 D# ^4 v) O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L' z: r+ Y  R4 |
“博雅！ ”
& O% s8 X# ~# [6 c% K8 M7 y  v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什么事？ ”
* ~' O- g2 Q5 E$ b$ C
“你帶了葉二嗎？ ”
' ~% L, T* S+ A- u6 ^% ^
“帶著。”/ D# J0 B$ W* \, I6 T3 q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6 D% D& [* U9 C! I
8 C8 W8 ^5 y( z! n( p
“好。”2 j9 i, Q/ U8 f& Y5 e. `' U7 {
/ A- g8 C; Y# m" ^+ p5 x  ?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m7 L( s9 n* ]& I0 p. ]0 e$ g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 z4 Z( I$ U- O0 u  f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 H  [' ^$ Z8 i! {$ R1 E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S8 i  w4 o/ q  }5 ^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4 _# r4 u4 q% J+ e5 u( r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 o* Z7 K# z& e! k
一+ ?1 d1 H' O- b$ W4 F. \: L+ c
' x2 D/ G4 E6 v! b4 T% g0 o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6 x  X" D$ M* R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7 v) i1 n  k1 o$ k5 y; ~% q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 ~$ o% C" y8 g% R: w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8 g! X" N" P; @/ {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h. w2 j( ^: `# W
# k. ]  T+ F' i- X2 q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S4 p3 a6 G+ X4 m* y. A  s9 {

雲想衣裳花想容
, E% Z& ]) P. n$ E  U; b. P
春風拂檻露華濃3 p/ ~  j8 u! S# O
1 p7 W, z& z8 H7 t' I
若非群玉山頭見: q' Z3 Z  g! o5 ~7 J# x# j' i
" O% _0 i6 A4 I' k% L+ \
會向瑤臺月下逢5 Q- C! [! P, k8 ~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 Y8 a4 Q6 A& `: g& P
3 W# n( Z, i7 o1 K  p8 T( R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 f5 u% U8 g) @, l# o. J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I2 n& h7 W/ e3 V
7 I/ a) T: k; s6 N% M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2 P- e+ y6 g# r
) t" q; l! [3 F4 ?3 n+ `& |- K( u8 L. ]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0 Y$ ]& e" D- A1 ]
% Q8 y+ O. Q9 q. S. g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 X2 L& I& f7 ^$ M- R% z: f2 E9 ~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3 ~' n0 d6 |) i% L+ C. @# e8 M% z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1 ~1 y$ e( D8 Y/ r' \: C) \
7 T& }8 G4 d/ K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E2 l% }8 b  u2 o) g
' M8 U; P- a' O, m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 D8 Z) \# ?0 M5 ~  ]
2 E' A1 h( \: K0 `: Z% @9 o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B/ R  B' j# z4 S8 W  C9 D/ ?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3 U( o$ W! K+ X0 L/ ?& p$ {
7 [. n* w$ |5 Y/ Q$ t+ [8 U5 L) q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 S/ ]: Z( Z# U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4 T" R' a. \7 |' k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 L, r1 Y0 z' s* a3 B% m& E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_7 `- k+ r! L- K" ~- T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7 S7 H; s, j/ O$ g& k% G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 `( y% U4 k& I1 u( T0 {; d
2 F) e, m& L; }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G. l! N- S% ]5 z( X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x: p3 i' \/ A$ L5 Y' X% R8 w! C$ l
: n  ^6 `* t, _. F3 t) e6 x" K
方人不作和歌。2 j+ W3 T" a- \1 ?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5 M+ k1 P4 ^9 k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1 D. i5 x, K; X3 I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 h2 |. R% \- @* F  B' J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A8 V" j" F/ D! i
9 v* z1 [- {$ Y9 X0 A  R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鶯，二首。

柳，一首。
. o5 I+ f! X! |8 d# v9 S
櫻，三首。

迎春花，一首。! T7 |' ?% P6 x/ q0 [9 G

藤花，一首。
: W8 ~2 H) D* _0 u
暮春，一首。

初夏，一首。
' F2 M0 w4 ^8 {5 g  g
布谷鳥，二首。5 Q, `& F0 b( |, Q' a! q; N( E/ B
0 U+ S* D; ?4 h! Z: D
溲疏，一首。% m* B! |+ |2 W, b; Z8 A) R
. P6 j4 J. n( U
夏草，一首。7 G) j- w9 D, q  ~7 h7 k

戀情，五首。9 z  C5 [. D9 N/ Z6 D/ j0 Z

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 A, ]% O; n& {3 A: a% A% F( _2 y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3 b4 C) L% Z% q' w4 V6 o. u
# N" V! b( y0 p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4 j. n4 }2 c! c' h  U8 W
“請我吧……”
3 ?- f3 O: f8 P& Y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J4 E( c* N& O# H& ~4 t2 Q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D+ x3 r, z* c$ |! U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3 O2 S  x* f0 w
, ^$ \$ l0 m& {2 R2 H' d7 G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S. M$ d, X- Y( @

橘好古（一首） .# F& y: S+ D$ O

少式命婦（一首） .: W% b3 `( k: K! J$ K8 S

源順（二首） .2 w, X" c9 K- r
3 H0 s& @: t9 X0 u
上望城（二首） .- r) n; ^1 E- u, e) ?6 K' B+ l/ ]+ |7 H
+ H1 K/ a* M2 y. E
大中臣能宣（三首） ." U, f3 d8 `/ e" e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4 Y2 P) ^. L" g3 J/ [9 M4 h
' j! F( A4 e( P* ~7 S( _
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7 n' L4 U3 L( K. a
- P7 j* s) y7 }# g
平兼盛（十一首） .$ f, y3 i- p; r+ O
% s$ k  h' _+ Q7 g- t6 x& b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U6 @' M/ D$ X5 U. N. q3 d$ t
6 i* e* k, H" u$ u$ ]: J. N+ B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 R. ]) ^/ _! z7 o
; x, y) U7 K8 x
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8 v0 O# n- ^# o+ ^
+ Y: v9 {, C' c  \- N  @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7 B# Z+ ^% A8 Z* B; _5 l
1 F. R4 y4 R' y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 y  z9 v0 x+ \, p6 r0 t  u; Q
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0 [4 }- w" q# E2 z% [
. _) o% B& a8 W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2 Q; b+ Q" ~% l1 `5 }
' a/ A) P9 I; p. g/ t& x/ \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z7 M, q& v4 B2 I! ?
& o2 ^, n0 w8 F# B7 m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P& r' g& ^! I) j, Z7 R! |, }1 |

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O" u6 x2 f5 j6 K( D* z/ z
! {  X0 H7 i; p
也在這天選定。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4 ~2 Q1 g. B0 u+ c
3 q6 g4 K/ c2 G1 J1 E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0 p, [1 v1 @7 {. a5 F' N7 R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4 Q8 E  N$ H/ `# Z; R4 N
: n' v2 A1 t5 F4 H
二

博雅在喝酒。
% [2 ]1 m. g+ g7 A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 D5 w7 N1 W6 V8 m6 x; A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M& ?  ~4 ~: H% c2 b" h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5 J. b% |. N

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y0 M$ V6 Z8 h, g9 k& N$ R) y
3 ~4 W  N" d) \  `: f6 v( p
時間已是夜晚。
+ g$ t7 Z$ J8 l! n& s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 k3 N) Q: ^, u, h" F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 J( k- H+ s: E2 H3 d, c- A, j' `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 e8 h/ A# J" }$ O3 d+ c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 j3 k+ g4 s# A7 ~3 z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s4 t5 U. R1 J; Z9 U

是八重櫻。
2 q% L4 ^9 N% k# X2 l- s/ G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8 U, q  Z* \+ ~' G. x& Z
4 ?, ]3 X9 m  \5 n: F: d' @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R2 u3 X5 p& U) `$ g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9 x6 V& @. t# R, V1 s

“哎，晴明……”% e! I! @; o1 Y! o
9 ?9 t, q# q6 B" O4 Q7 y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 i3 b8 ?8 v* W
$ D( T3 Q" I5 P' Q6 I8 s* J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你指的是什么？ ”/ v* F3 M$ U, n- T4 g
0 i8 A( |' H( l3 |% Q9 S4 w
“比如說，紫藤就是。”

“紫藤？ ”
* K/ {  `( x& [+ ?6 q( o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5 m- k" `: j2 [) ^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E; k% Q3 ^3 Y6 n
/ f- O' `* [4 h, D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1 o8 L; \$ k* S4 K9 R5 G; B3 u! q
“嗯。”
1 }7 m5 G) \9 X8 ?% k1 U) q9 J9 d* t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0 j8 p% W/ ]1 G0 v; M

“你想說什么，博雅？ ”
9 Y  m0 M& O" Y, k* N+ G1 p( h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 [7 y2 v; ~4 [/ l" c( K
+ |+ a* e3 W9 @1 @3 z6 Z
“生命？ ”4 B* I8 N% f" K* c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 p0 P. i  n. W" e& w3 j% C2 _. j
“嗯。”" q6 k0 U. n: J/ S
: m5 F$ v" f6 R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9 `. m4 p" a; W

“什么意思？ ”7 C0 m9 k7 Q- ?# B
; B  T! p# Z- s* O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3 |- z7 e, M  e( `: ?0 z, x

“噢。”
  `5 F( L0 T8 k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沒錯。”5 M/ @3 o; Y& Y

“明白嗎？ ”7 }3 q! M8 y3 L8 K( ~  y2 b
) B3 s; A$ e0 Z" ]4 b1 y
“然後呢？ ”4 J; W3 t) g+ o- d8 J  w6 ]" j

“‘然後’是什么意思？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Z4 j9 A' A3 }  s
. ^& q7 @9 J) w% q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d5 \# j6 G2 _. l. ^$ m$ v
7 i8 ]6 w6 c9 C& D" z" G, ~( c& F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是這樣嗎？ ”7 S  a: b7 G; y5 Z! y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1 t* S8 r" D2 ]" {% |

“還是咒？ ”
" ]) ~; \$ T' x( y( Q0 J1 ]* u. T
博雅皺起眉頭。
, }# @+ q' k& V$ P
“是咒。”3 J; @6 f8 _" l2 [# a7 D
- _" x* d- r! E4 c+ H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 q6 F! l2 B  a3 E$ L
“真的？ ”. E- {1 ^" N2 l2 Q9 [
3 `5 g! R' ^+ h% m&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嗯。”# {+ m2 T7 g* [. q" \& i
6 U  d0 U2 B  R5 P* J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3 H+ J7 Q. f! h  _% D+ \  M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M! j% b: f  [, F9 u$ N
+ r* k1 M) |2 k" H4 X: {: ^1 Z- Y
“什么是宇宙？ ”3 L3 o: w% ~9 J/ P/ D) D% W! O& K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 P/ o7 x% V2 f+ K0 n# M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l# w; o9 n0 d' g( y. B
5 l. l( D/ P, `5 K) q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q2 L7 c8 i7 |9 P/ N6 {7 k
3 O8 t4 a& B3 y; Y5 B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l( ~# Y5 F1 N$ X
, E6 p- \, T7 e% h: e* }
“啊？！”
! T  y3 q7 n5 j: P; G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什、什么？ ”/ a) R# x" P( j) i2 }- N
/ I" ^+ v% n* b/ k* p  c2 A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J" \& k% s2 q+ L0 p
. K2 j. I( A( N, Z" }/ Y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哦，談石頭吧。”
, z6 w" `+ O: Y7 A, n9 M
“是石頭。”

“石頭怎么了？ ”8 p6 J; H. K9 |- d/ d" M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R4 M- Q2 u2 E' y8 L

“噢，有一塊石頭。”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D7 }* G$ N' A9 ]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0 X& J3 Q' O# i- A3 ?" U. f2 \/ @
2 ^, N- i) f6 L! E  d- T4 D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 x$ m3 G4 b  y; ^( N( N7 [" R

“什么？！”  N& {& j+ _4 g( x3 S: [
) x# a- e3 z; Q2 b  v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x$ j! v; E8 B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f& v/ c4 J( i

“對。”) ~: W( S% ~( F- x# ]7 Y1 A' Q
# @6 H% V+ D0 w$ m" X6 v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I  l, O- i. t6 ~# y& Z" m  b

“不明白。”& L. w( Y" q  `9 r' i; n0 ?& B' q/ }
# L+ s9 K& `5 R6 }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 C/ O+ ~2 C  m4 r) s1 q& X0 h
“什么？！”
9 @: O3 \, U: I; ~9 R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 {3 g6 X; l! n3 z" B9 ^- a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V% ^2 s8 a7 x. H0 V
# _0 j0 h% }: p6 H7 m/ p. i
“噢。”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你想說什么？ ”. |9 U- f( q; f( c! d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6 E) h' r  S- Q
' r% ^3 ~  N% L# O
“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
* R; O; E7 ^$ m# v0 B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 @$ g: @0 g# }; ^* o/ v
“什么道理一樣？ ”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M  U( G- v7 V
3 U. K! D- r( L* K6 x- @, V
“什么東西不可以？ ”
" o) _9 ]! ?& m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 o" U, b6 W. I2 R- i
“沒打算蒙你。”7 @' _% b( Q+ Q) S' g9 ?1 F

“不，你有這個打算。”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 n5 C- A/ t, @- v! s* k! U
“和歌？ ”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5 E3 z. j; u" c# O  F

“弄清楚什么？ ”
1 x( T  T+ c% @) t2 s& D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 E, _. b( E; O
+ q# d7 N% z7 ^! }' E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 h# E# ~' U+ k9 [% n2 W6 l

“接近？ ”3 J! p" C" }! d; _
% K+ v7 |, c. }( t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 ]6 u6 q* ]5 x+ k0 @; ~
“那又是為什么？ ”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 p1 w$ ~3 ]1 Z8 D1 Z5 T
“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B6 z+ T$ P2 G  ?7 l9 e

“我不明白，晴明。”' U( P2 i7 r: o8 L! X) \: P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J; J5 a  D- o  C" t8 Z) A
  [. _! r$ o% `5 z
“噢……”2 e: B) X. a9 e* X. {3 U; O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I8 Z) r3 G* Q
, k$ b$ L" n$ i/ T$ S% l7 w2 q
“……”
2 j% W( o  \3 R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Z& \5 ~: d# s/ ~7 b. D

“……”
& w# D- {8 d, Q: {2 l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
+ K3 W) l# T2 _" v: Z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j/ q( B7 X: N7 j! I

“……”
% e$ b' ~" @5 f  r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晴明微笑著說道。
1 @" c9 ~) O: A5 z% h  C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b6 W7 ]+ A* j

“什么那樣子？ ”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 O: `+ W  z3 g, I; Z1 k# A

“對不起。”
9 \: E6 u9 u' w% y! I# Z
“不必道歉。”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V2 ?) I! j/ k) M
/ t# N, _. {' i, w* T* }4 u1 E
“你這是誇我嗎？ ”* e6 s; s* [1 ~  O+ F( \! a/ h* L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
0 ^: `& s' Q0 f* M/ B
哼哼……/ j( l1 g& e" [9 s* j& t( B5 V
' a1 F+ q: s/ T& Z/ H- p* J* [
“放心了。”
; q/ j, }& m6 F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v; S# ~9 H: N8 K
/ u/ I  b, S( W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 H* [) V- B* l% G: i
8 f1 v0 \# N, n7 j5 X. v3 ?: B+ P0 H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 _: M9 E7 u. J4 a  s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8 C$ C! T7 _6 u: Z
( z* \0 j6 W8 A' y1 G+ n0 y1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9 x$ M$ `/ P. R6 ]- i7 M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0 v2 L( {& V/ I( V

“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8 K; |6 U% m0 V- B* t# a+ S

“對。”( D& j7 T* x3 W- r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2 W. ?8 i5 B* h0 C3 h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 B5 R0 q, r; Z0 R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u# R2 c' J) y9 C

“我剛才說的事？ ”. J8 [* ^% N" V3 P6 v/ x2 D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 u1 Q/ Q. N- e; f1 Q
呵、呵、呵……2 e$ Z) O5 c2 O! y
4 F& G9 y' E9 g5 H+ I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z. p* c4 j' _: }  h& B$ E
# O% s! j( `0 b& k
“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7 o; R9 r; c; ^8 i. o4 Q  P7 v

“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2 b* l9 ~1 f0 }+ R
, V+ m8 b& s/ ?% J- s. j# l7 A
“這可別問我，博雅……”: u  q: `3 B0 c8 r; s
" E( M" I& M5 f/ V7 ]
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 n+ X+ G! {( }; h  V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c2 {) w7 }6 b

“嗯。”( e6 [" E4 J2 a( @/ I# o/ s. x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8 v& y. I/ ^: e& D* c, g6 s
三
2 k, X3 B4 p' H* i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 X. I. Y& W7 X
地點在清涼殿。

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I8 S2 y, j" X- e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Y* X8 J; p" f8 K/ F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9 Y4 @# N) p( g& R
- W/ l# B; O4 [' B1 n9 ~6 `; b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r2 A+ I$ n1 v9 h
# S& h8 G& i/ x9 A/ X6 }2 |: r' |% L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V2 G& N$ [/ t; U9 v4 t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 y/ w9 a+ ?# Q3 V  M* e; [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 u5 [2 `" ~  {0 Q1 S& e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N0 }# z9 B6 [! Q  o
" z8 ?+ J$ U' D+ [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 K5 s, e; U4 x1 v/ z; }
1 E1 p( |) T% i9 @1 C% v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9 [3 R- j5 a  o: W& E0 O+ t

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2 m0 V2 y4 U2 j  E
% @" T8 Z* x$ h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C* H! N& |( O, a; _: M3 M
! O" q2 T. R" z: R- Y' q4 K" z" u- Q
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5 _: r6 s2 ?. T, O8 v1 e
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 n. ~+ M, y6 [, @+ c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 i; d) W7 k' q; |
+ f: o1 J* }) r$ m/ o' H* i
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T8 [0 \! k, j' R/ X# @( |+ z. v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8 R( L/ M) R, l- U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7 Q1 f% v/ |& ~1 w3 ^/ R3 z- U
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i8 d( ^! F# E8 X' S0 P
1 B( S8 G0 t; t/ x/ M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2 S& w) S# o/ K' ?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8 W! }2 X$ v% N: \, G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 u; @8 G3 P. S. l2 {
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P& a7 Y0 I7 y6 u: C# D
0 j8 q, Q2 q/ E9 [
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f7 _$ k. N# H2 Q3 O5 h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0 J$ K1 b" R1 ^) O! Q
4 K! b3 S8 |% Q4 d
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S' W) k3 W3 O( D8 |% D1 e
6 G' `# s' `7 u8 q! ^( f# A5 |; S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6 H2 F, c9 f4 _1 P- w
$ s+ M3 Q' f; k; H1 m/ r9 n
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h3 D& r+ ?% z% z/ N7 T5 F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P0 q& A' q  ~  A+ H: ?  c
1 n& P7 B/ a( u8 x+ P$ m; A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
$ f+ G( |5 b* p7 I0 D" ~1 x; X3 c6 J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Y, w& Z3 t# Q: A" V& P

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6 Y' d7 I  Q1 `5 R; J* M3 a
“失序者為負。”  f% d, _; H7 M  s  X  }
/ Z: w2 ~+ F$ U- I0 p7 v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8 k9 k; ]9 _0 S# l! X
' H8 G- l% t- r4 K6 U& `, Z0 W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Q5 m0 j' H" ^! S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  R8 d; q  n1 D
; H5 E0 U! c2 d* f
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1 B2 p. R4 y$ v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 z- O; c/ a1 @/ t0 k6 X" P
+ `! I# b; ~6 L. T
本欲獨自暗相思2 u/ W$ a' q6 W1 ^5 }, E' j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u/ y5 J8 F. I- u# O7 u( K/ @5 i) J
他人已知我相思$ v" b; [: w2 M* o
! g0 y. i# K( ]( [
題目是《戀情》。8 s( x4 o; ?, Z: u8 G! Z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U0 @$ `, j% [: c# C! o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7 O8 v2 S; c) a) c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 K: s3 ~/ o0 S. ~* ~( L9 G& C+ S5 H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B* B; o% N9 Z" s0 {# g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9 t2 |1 b! M8 N7 ]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w8 b4 N* Y* k, E  i+ l: M
4 H# o8 A4 o0 u9 W) d6 {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9 m: ^" T# m1 R8 |+ n4 k; m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J# `% m' L: u1 `  ~4 \
7 X0 y+ d. `$ J3 h7 f
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8 q3 z4 _3 Q) l" y  i: q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2 C3 C: w1 v5 s2 V# J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9 \: S6 M: ?6 f+ N( S& H# n( E
, k1 a0 Q7 Y' ?6 ]7 ~( c( Z2 w
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B- k, c* l: ?4 ~
9 B  @: q6 ~1 N" k  ^! _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o6 K  P0 H+ G9 K+ ]. M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3 e! n6 r3 Q* Z$ M( u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p7 a; u1 r* |( o" u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2 ^( K6 R% T$ N: s% J

源高明也聽見了。

“天意在右啊。”8 O: k& u2 v5 m- j8 c1 h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0 s) B2 x  }) q3 e
# ^/ E0 X; T1 Z) j: d2 Y- K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9 `& q9 g: k$ t$ v& T' ]  W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p; s4 b$ o3 D2 `
8 ^1 |' }' k' l  p3 w
右方三首獲勝。8 U7 \. ~; E# C1 J' ^2 i. i& p+ _

平分秋色的五首。  Y: U+ A: ]8 m0 g1 p, v* I' }& h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 n( r( v% @6 ^' Q- J9 `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P& R9 M8 L0 @0 ?3 ]6 f- s* V
8 {7 L; a! E! ^! l4 X. ]* D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0 ?6 l4 v/ m: e: j( ?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5 q4 |( v. `2 O! \+ B, ^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9 v" O, w* L& ^- D6 V
( U. w$ `  A: v3 o, O4 I( w! |
沒有不散的筵席。  a. x. i0 C) f. P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n* E8 G4 w4 i# S$ t# ^4 k$ A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 p2 B: L% K/ k; A0 D2 t
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u" }2 y/ J0 n' k  ]" M& v+ b: i
# Q& ^1 y, ]4 V! V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 X2 w  |* X$ ?" u3 C- L; e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 p7 c* \' I. e) E/ g: ^, s3 M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 t2 J" y2 T2 j6 C% A
四1 m! a% h4 f+ i) C

“所以說呀．晴明……”- a* M- P/ V. T
- z4 E1 I, e6 M. i3 P' Y
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0 ~0 [  {; g% Z8 g2 `% q3 K, m
只有些微的風。* S! \) K+ @  B% E
- X/ P9 l5 \2 `# j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5 V( i# ^0 i. D

“鬼？ ”

“忠見大人的事嘛。”7 v/ J' c9 m  h' Y% K: ^
# ?4 O( Q) \$ W4 g5 f; I; i, ?
“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b3 [. z7 ?  {5 i9 i1 b" |
0 o0 P$ E& q: d* d+ U- e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8 b. e. b3 h( P$ m2 \% K" T1 ?

“‘他’是誰？ ”0 m) U/ y! S9 Q7 @" X" n

“聖上啊。”' i* c$ F! c/ t9 |1 [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R3 {, f1 ?- G/ m) `8 w. h. |- @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8 _) i% U9 x+ K8 _
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 p% Z" B/ c/ D7 m9 C' |3 X. B
五5 s  E! E5 ^: t
, i5 z+ Y2 L3 \$ h! Y. @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5 U" ^( l: P# a0 \) V- n2 [
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8 h2 N, n$ k1 Q: t3 h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3 `1 m0 J2 k. z3 e' B7 b, h
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7 |9 ^! k/ S- f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 ?+ l3 Y: |& m# Y
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7 w8 r' s1 P: }0 q9 K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y1 @8 W0 s: z# }
' J" a2 t4 i1 L% X/ K
“不礙事吧？ ”- s/ V$ x" |) t8 X6 _8 B& I! `
. \" x" t1 p/ v2 Q! y! p
博雅同晴明。- o6 m9 Z! Q' k' R
" ]0 K- r. q& w7 y1 L2 g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8 X. L) x* t) z  o/ z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 t) s- N$ C6 x' j3 M
博雅點點頭：“沒錯。”

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2 [3 ~0 s8 [7 v( P
' R) O" f7 W* S+ h3 J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 f2 H5 X/ ?! Z' t3 ]
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s. W! e. ~9 x9 A/ o) [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 L3 d8 T" @$ F% i. J% b7 h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 V: o- E+ W( {9 O
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T/ w  ^; V) n8 t, o
" ^/ y3 C% J+ E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h! h- S7 I  |2 K8 v8 B: X( z

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3 D; u4 s; b, C/ q. }" |/ m4 Q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 }+ C* X3 `) Q; E- o- r9 [0 M' W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T: `- N+ g9 `) _5 Y9 Z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1 R5 P* f! ]  S: E# }0 X2 S
: N( F. m& i6 `' y; K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 U! U6 _1 n: _8 ^; w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 M! o; B1 g! L' H0 y2 T
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X5 f1 s* {6 c) t

“戀情、未露……”
& k2 K- {6 a( k, }2 j0 T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5 l+ M8 L, r0 ]- ]: j5 X( S
. @0 E4 l# I: @( b0 M4 K4 Y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s* P# i8 ~% f! z. v6 s; b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 }7 N! r# [% N: i: J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v2 r  [+ |) G& ^9 N/ S
1 `0 m1 J8 M6 c% `) f* ~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 A$ ~7 r) V8 Z0 v0 c' H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7 G2 a; |& Y4 q$ K5 T+ L8 k; ~
- {: }  s, W- Q( y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p5 ?5 N* M' D9 X
6 q" }# v6 [8 f0 f9 E
“戀情未露……”

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 a! _- N& z2 k* d- m$ b, N$ b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 J+ W, m8 K4 n2 r% L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1 M8 G  g; n1 K( S  H4 n
* p: O3 l& b- N. Z  c, i6 v
僅此而已。/ Q+ L( t$ S3 W  {3 g% u& V( `8 Z
, C9 A( w0 }  j
看見過的人不多。
" p! F# K& V: A' B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6 _& \9 B; m! x, E
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f! b: O% G/ t* N* O: o
, C) l, o0 v3 ?  G2 S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3 H! d: V# K; E6 x3 _0 C% N

“是在苦吟新作吧。”
' n' v7 k4 x' r6 Q7 [" \4 e/ R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2 u' e& w% p% u9 m4 H* V6 H3 ]
" K1 [0 d( d/ J8 q+ R- ]6 p
“好像的確是這樣。”
0 |- v; Q# ]: l& h5 O+ q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怎么，你也知道了？ ”% E# F; s) Y' p
7 ^$ a4 }) ^1 T- ?: n5 l/ Y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8 S5 ]7 {# u- ~9 N0 @" J
+ e; K: Y* \5 ]9 A/ q' p  w& v
“沒錯……”% ], I- G- c: m' `1 O6 t, t& C
  H5 c( C" E# c, N5 r+ H4 S/ x" z
博雅點點頭。& c* I$ ~. {0 L+ B  e& z- j: r1 s; P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1 d' R4 q7 S. c  e* G* w: Q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q8 l. Y- s- |7 L# n9 J. p5 r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3 j' P6 ?  {6 x/ [1 y: c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_' y+ E, H7 W: a+ }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Q. f5 D, d8 v  x7 H/ _* X& e, X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 n( w, D% x  x9 U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3 _: G4 Z0 o6 l) E; G6 w  g
( U$ {" F0 U- v) V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s  \2 M2 L0 I1 ]" x( z( V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O: M0 S4 ]. J( I' V" b* \  E
* O& o$ q! u" \9 B, A3 R8 L
“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5 d$ G/ C; R0 L! ~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P1 K# a/ A1 S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6 k/ }2 P8 [4 s: K
…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3 E& t5 X) v9 Z) e: f: M
“然後呢？ ”晴明問道。. ?" G$ b2 S- J8 S+ J+ W  F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 U; I, R  z% k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T+ H1 @: }5 l" B
4 y( l4 c! y' L6 f3 @# t
“讓我去？ ”, R/ d/ `  |2 R; u6 j8 i
+ G  l) w0 B; h& c2 Z
“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X' g- O; ^9 M( H! a
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2 C; P: p. B- r, l- j" D
“你這是什么意思？ ”
. T! _8 U, }" I( t  ^3 E3 u
“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 {% M7 y: K: N  b9 r- h/ r1 F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0 O1 p# _8 \7 ~
8 Y. Y0 F9 F9 a- E: \
“他……”8 h  P: Q" ~/ s2 f1 i+ t$ O% r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 y8 t- M6 t% k- Y4 G7 a; Q" \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N& ^4 h) L# A+ I

“帶他過來。”& ]* R- J$ N/ `/ ~- z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D$ Y5 s9 P1 R0 f$ ?9 ~$ \: @

“那么，我且退下吧……”
6 V* z4 I1 v- E9 ]' O
博雅想站起來。
  k; X) o3 q; M0 L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 b! q2 r( |6 m. U( r8 H7 V' J5 A
“這是怎么回事' ”0 ?! c2 {# {4 m3 A1 c! L% D# F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y* j( L2 i0 E0 o
( B& U% i; w( K9 _7 y6 C  J7 }
六" k7 H2 }0 n# h5 \8 u2 f5 S; C/ [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V: h- f! ~, z6 S+ h' M" t8 c3 i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3 ^+ ?4 l; F6 n. |9 c! f0 {
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U! J$ {& C) ]* l
3 Y. Z3 s5 r6 Y+ G; `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

誇朝影朦朧
& {* a# c& ]# D8 M: R1 U1 }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 N2 g! {9 }1 D9 ?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2 _$ `% }  s( m/ R2 ]2 a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u8 s/ i* m1 J
; Z3 ?- C9 y1 _! v% v; x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8 ?6 e. k# J, E: L' ~) H
( E. L& l! O% P9 `+ h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8 ^) f* [# }/ y& |7 o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忠岑大人……”* K. Z, l) x6 T2 W( {4 p4 L$ S
& [9 Y' y* ?/ A5 t; [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是的。”8 M* D! q9 Y) d' ^9 `

晴明予以肯定。

“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7 B4 I% @5 j. O/ x+ T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z* ]6 P  o/ N) F- h8 r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j+ |1 \$ O2 u5 E5 ~. }

“唉．真是……”+ E9 n7 D4 h$ n9 ^7 ^, F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2 M' e9 e& V, b3 |. h5 U: d+ R! `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是代作嗎？ ”
6 T5 y4 h% O' D$ t& {% |! L0 k  z
“是的。”  {# S3 s* K2 X( I
  N) c& q" i. t( m: j
忠岑點點頭。
/ n% q( u; g# `. E, x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k) y' L3 ]  y5 y: {

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7 q0 u( q' j4 E1 s- A+ B
& [: B& n' `0 h8 [6 _, }* ~1 a6 N
“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8 T, V$ s9 s% ^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F! a- J' L. X, ~. G

“鬼？！”3 }2 S; e3 |5 _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 Q' o6 s$ U
9 C. ^6 v5 G7 d8 T9 k; H; {% J% e4 G+ [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9 w' L- k  y+ {& P0 M: V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  c% A8 m& |& J+ ~
5 e+ P/ c/ m  t* v$ J4 Y
“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0 o4 _7 G: D+ q& R: h. Q, P
- l" V- P+ O* ]% d0 Z; p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7 l( \1 a& u6 t
“那么說——”

“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T8 g, @4 o: A

七- m' g+ P% n! V- N; S. {
" ?1 g7 a: }8 R4 o6 q/ k5 w& W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8 d3 r: J  W# \/ A8 d% r3 U$ R' c# I0 Y
9 h. G) c; d6 T6 ~/ R7 U
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W/ o3 r& z+ s$ ~# S/ C
3 \1 F! Q; E0 N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4 s( m# `) W, P7 W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8 P+ Z- L- [0 f$ X  K" F) c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D  K+ u, D5 X# r7 k
* g% d% F1 p  ]9 x+ H; {
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2 Q6 j, F* g9 ?0 P
+ X- _# F$ H% G# ?/ d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0 x' M( m9 P  Y1 @3 J" D* k( A

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 \9 L) x7 J! i0 ~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
. L) x! ]2 X& E" C
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X. [9 n  a" H0 A5 p. o+ C
  u, `# ?/ q) {1 @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 T2 p# ]2 @2 S
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 U! e( _/ P5 C5 u: B- P' N
4 [$ k. P( i+ ^7 T- p: v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 h/ P) h! q& P4 M3 e5 `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 `# b2 H  P5 m6 M" X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l' ^4 |5 V" n  s" L* D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 }8 z6 [# @, b
再也不作和歌。9 R& N6 c  o% I9 g) t# P: G
1 u' r( u; l3 i0 M/ J2 T8 W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W, y) N2 c- c1 I

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 g3 f% O9 |$ h: A0 U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2 \! |# S2 E3 g
* P- F( h8 C( X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8 ]& s5 |% O9 Y6 S$ c3 ?- i/ w
多美啊……. J& B; _- T: L& [  H
9 d. @4 C' Q; i7 i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1 [# f0 c5 c; M+ l7 g: i6 R
* s& A3 L: m4 g$ ~" i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5 n, T! {8 L% N; A( B7 |7 C& Z. ~! I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新芽嫩綠蔚成霞
  `3 J4 [3 ^2 P; _; T
離枝尤香是櫻花% q  o" I/ [# @' T( C1 H/ P, A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1 d$ Y8 r" W9 U0 i) @  g& S
那么……
- {) C- g6 t$ D& B! |( s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p  ?) |5 t  {) n" A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D2 O; Y* B# a( E  ]4 h/ O, J
1 @4 n& h# K- V# l: {
對了，是《萬葉集》吧……
0 Y2 j$ ]! l5 w. R0 D3 k$ I1 X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 M, V* i7 }7 L' B* |8 y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5 O' M0 q- |2 \5 W8 n+ u& `* x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y7 p. r( C4 H) C: {9 S
0 C* t$ ^0 c3 A) L/ y# i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 S! F+ `5 u8 G; K" f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B2 }2 f% \+ N5 @+ S' L$ A2 V$ [

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4 u( `. M7 R, r- C
& q  O5 [6 O1 v. Q7 z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 I6 K: i$ [1 c9 f7 a( J2 g/ u

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6 u* L" W- a$ r# r( i
“入春——”
! r( u2 ~" M$ k5 G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9 j0 Q' o" T# L' l- k
9 O0 R% c9 X5 i, }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 a  [. O- M5 D0 ?( `
  {2 B+ |5 F; j0 t; Y9 ?' h
“入春——”, v& n9 O- i; [4 A  O& q
# K9 q6 [) C) d! i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n/ X4 k$ M6 C$ ~3 W7 M3 g

“吉野美？ ”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7 Q4 ~6 d  f0 w$ z6 }) w3 J- v
5 m6 ^. X0 g. }" ~7 t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4 }' V7 Q9 o$ e' E( a
4 f9 s9 M. n  O; \; a7 Y0 [. _! o
得一佳句。1 K- R7 n$ O2 t4 X* X
/ ~: B" T( _2 a# @+ G2 Y7 d9 X
“是誰？ ”7 T' [* ~. O9 q. M. v+ |
3 d2 ^. M, Y/ o6 I+ X) q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 r8 U# Q1 D2 [: ~; z
“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r9 H# s/ D3 R  G' |
/ w$ V, P, B: c1 M: a( t  f. `
“那時候……”0 |! c. W1 g4 \1 ^/ A/ l8 ~% C

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  z/ @0 C0 ^
. X$ I7 S" N! L: P
“作和歌？ ”) r/ f/ {6 O2 p# I  i1 S6 p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 F' f0 b# \
; i6 c8 o/ @" i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3 w+ I+ B$ p3 \) ~% x! _! i1 m9 F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a6 z! `7 @6 ^, d
( x/ T/ G4 V  n
“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 _! k1 C3 G9 j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

“怎么……”" w! P" `2 o- a  H. M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k# F& [$ C6 m* W/ n+ ?# h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 P9 P0 a1 T  Z- `1 x/ Z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9 G0 D- r% q2 I) J3 }" B
, l: K7 Y7 L. r5 k, Q/ v2 |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6 h9 u/ h+ f5 {4 V6 q
8 g! d5 u' @7 ?' S3 q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_& s& G& A$ L3 [( }
6 x  C* q/ {' E3 e: c
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0 W8 Z+ J( z$ r$ n+ X, j, V2 Z
+ N% c& q5 G4 d+ T
“你不想參加歌會？ ”
! ?; B! v, G! V2 n6 y
“想倒是想。”2 C! B- \* N" T; T

“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
9 v% o# O4 j$ ~; R) _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Z, ^$ }- Z! b1 t9 P- w- S$ i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0 C5 D6 M& [/ z6 V" k
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H7 J( O7 X1 ?& i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我來啦。”鬼打招呼。' ?/ [" Y8 E' _! ?" \9 ?/ D* @& _$ W

“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 D% p4 i: a! G- a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 Z# W, F. y2 j$ p0 C9 h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8 x2 z: p2 N+ E8 a; U2 L

八5 r- y5 f& j+ W- S8 H8 H+ d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9 _* D3 P0 c3 @, v6 ?

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7 S1 `$ Z' B$ P! r% e; @0 f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F7 h# z* p9 B" z( X! K
0 B0 E8 @& q; r% b6 ]; J$ T
“是這樣……”
  z) N8 J% Q" i, I5 X+ }& @5 u2 Z: B
“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 c4 O  b: v) R; n7 G/ X7 ^
“還有什么事？ ”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 {! U1 G4 @7 A+ U7 @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0 z, K- m1 {, n0 j

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7 h7 l+ Q8 J6 ^

上面寫了一些字。; n& b6 R( Q: V' u% o; H1 n1 j
$ E& v- [3 r0 t2 F4 k
像是和歌。9 j0 s; \  w2 `5 r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v0 V, {+ g' {- T; J% s

“究竟是什么？ ”  |( o* P1 \8 n  d' v
) @5 ~! {5 l0 _) I' Y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7 }: Q5 z0 t2 A5 |1 `& f5 Y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 I( y7 D) R( c4 f2 A$ A

“的確一模一樣……”* P" X$ m6 F5 e3 O9 x# ?

“怎么會這樣呢？ ”
* U% B* C1 o# s" g7 E  R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 |& Z& V; l( w2 i4 T! J4 }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 d0 W6 h8 w2 q9 y' A0 v7 `# _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1 K4 x! C, `3 [; B* W9 e2 q
“是的。”  N  E: B' y  u) e9 [( s
7 ^1 e2 e* i9 e5 n3 f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9 \  p: S' L3 `( F5 o
# u* v( N+ Z4 g: @% X$ _6 }
“恐怕不會不知……”
$ |+ A- m, D! A4 P( i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G% d0 _; ~! Y0 U0 b7 ^# C/ s; K
8 z* _0 T. D2 z9 @% C! z9 x- |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 i  y* N& t  G5 O; G- v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V5 T9 P+ H4 q0 p% M7 x: a
) E  ]% I! S( M6 r5 R4 s$ y5 M+ P
“事情就是這樣。”+ {5 v6 B! n) r0 x3 K( o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4 q- J9 }! d( r$ k: D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6 o! h! s# `: p2 y3 `

“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 ?" I' b4 x" I, A. N
“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0 k3 ~9 d. i+ D9 u$ t) U2 Q' ~

“打擾了。”

“博雅，你也可以吧？ ”

“當然。”博雅答道。
  ^# k( |2 ~, o1 P% u0 v
“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5 r1 ~3 \9 V4 i5 ~5 [. q8 C

晴明說道。/ K! {$ x$ g/ j

“是什么東西？ ”3 _; M8 l+ L- a! n: T2 y5 u
$ i( x, R* ]* o4 F% A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 {% t1 x8 x) F5 n; w. U% D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f5 _4 M; N/ j+ s/ K  z, S: N0 @
+ w6 ~. n$ [, a5 J1 N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5 m  x" F) X/ d8 g( B% J
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寫下幾個字。& K' M, K1 v! S6 W; e
2 w* y; a/ K5 @. Y- B2 O
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9 ]8 \( |& I8 S& T
9 r  v4 \5 r5 x) E2 W2 O9 u9 W
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8 L- n9 X" j4 z+ h% U/ O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 N" j0 d% Z% q  I- V5 F
“明白了。”2 \9 u& }( u; x5 b2 i7 n% n
- _6 {2 d( l; {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g- `: Q% `; T1 w+ F& |3 g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2 u5 ?2 f3 D2 ]+ e5 D, |

晴明朗朗地說道。1 i3 @6 X' q3 t5 @- r0 J3 E
. n1 k) [2 z! N1 ^4 q- T! E
九1 b% |) ?; b) D9 J% u# T* H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z6 K2 e' R. O
. ]+ F7 Q( I4 M* X: I
斟酒的是青蟲。' ]+ f0 R6 F' v( l% k3 w
( C/ @! f9 b4 C+ n2 |
“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對、對……”1 t" ]' X0 A$ t+ c* E# L
# r+ \2 `4 I4 y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V8 K" v1 J( x# R
夜深入靜。) g8 q2 e- t' b5 Q) z0 o6 A+ w! B
  w0 t8 ~6 a7 h% X9 F: P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 {0 K0 w. J- }6 i4 i: J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5 _# |1 S+ Z) q0 s  E) D
“會吧。”

晴明端起酒杯。2 f( ~; R8 r& R4 I" p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I& o! N! J5 b, i  Y4 B
8 t% N' a5 _/ ?$ r9 m
“來了……”, \9 ^! w$ ^8 L" w; f" o  q/ h

晴明小聲說。

“……人已知……”, r( H: x2 \3 v
& d% P- \) P  I
聲音緩緩地接近。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 d: i9 N3 ^9 Q0 o* o* `
“晴明，是忠見大人……”& k. h1 U. \. V7 z0 x

博雅壓低聲音說。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4 J2 w9 K+ T/ a0 G4 h  L) N- Q

一步，兩步……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v* H$ y/ g2 r1 v. W; j" {
+ k) X( f# {9 F/ L- O
“本欲獨自……”' j9 y- I' A( O: A! l
9 n+ q! N, S2 ?- e( y, T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 ]; J+ a  F4 |7 c: C
“忠見！ ”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3 G1 G! y# z# l& \
. e' T% f. ~7 d! S! o
——他只看得見自己。
9 g( B) d" H. s" \! V
他只是走著。
1 y; v) u( s3 K3 m
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A1 ^8 L& @3 D$ P, |0 `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0 a7 M6 Y2 ~* r9 l2 I" c" W( F
博雅茫然呆立。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i2 |( M. d4 C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6 w' G6 j, w) `$ o
; Y' ~7 X2 }0 ^- @; s
此時——“忠見……”5 P+ D, K) l4 S) r0 e* j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 G3 G5 D  ]$ D, |
“忠見，忠見呀……”7 L+ _4 _+ K1 x: G, i
4 r# D  S0 |2 L2 h9 T- _
聲音奇特。( p/ K4 A/ C0 @3 _  J$ L& w

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p5 N4 i& o' P5 R0 V
4 |! E7 f$ @7 U4 h; @& z
“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他拾起頭來。+ G8 u" X8 B0 [8 A

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4 X; K$ ~" D: s2 ^- c' V- [4 `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p) y$ E% f+ g# X4 a- _
5 B' n8 h7 }) M8 ^2 h+ h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 ]9 v  X1 M; {6 X" t& i
“你說什么？ ”4 O( |) k& L3 I" ]: \2 X
  K2 v, n5 ~0 O3 O* P+ `# _
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

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 @6 z% M  y/ j7 b# x6 P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 a. }# B7 s: D2 i2 \" I) @+ m0 T% @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 o- \+ Z4 B2 r/ i! q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O+ K( I3 b, y

“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V, m2 T5 h9 @, B2 g

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7 A  V) n; }# c6 R! @: C4 |

弄得跟我一樣。“3 r% z! |3 w9 {2 ~* K. a* T
8 f- u. ~% a# t, g- n+ P' I# s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 N% Z2 u# W1 _( y* u6 }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A9 B1 A. f: H, [+ S
( p/ [9 g, Z( W  X+ c& q
“這樣一來就明白了。”0 q$ M( T% V! H7 M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R8 ~# R+ ]5 U- g$ h
- ^' N7 ^2 w3 M
所以，他們需要我。“6 x1 B5 G+ D5 h, M, f4 P  m9 E
" T+ a& Z0 [* g3 b$ C) M. N$ x. E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0 P: V. o4 z: Q' y5 a3 ^

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t+ {: q  y; @/ n! r; k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X! W% d9 `8 k1 b8 |; V! \& Z0 K: i

“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 b6 p! e( U0 z8 ]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 |2 q1 P8 c; b5 Q; E4 K/ l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 d8 ], R3 b4 b% a  @# k: Z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8 d! |* {, q; n; k9 u
( j# T: J( |% J: a9 z, \
“那是你幹的呀？ ”1 U, o/ i) M6 ], r
7 }' b5 w- j3 o: M4 R5 h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對呀。就是我幹的……”
; _3 H+ |! Q2 E
“為什么沒有實施？ ”+ b, P& A% ]1 A- N
7 P* _, x+ t6 x' ?" n)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U  M( n* u* L( z% F& R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 r. X" Q) f: |) _: a
“沒想到什么？ ”
7 P3 U  t% n* N6 n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d6 v* C' N, x, E* m

“你的？ ”/ W' V/ @- N; [' j- Y3 b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 u9 Q; U+ }2 l" _/ j4 u- k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q: i+ S% d$ Q$ E( K$ K8 x0 v
0 f6 V4 B( q% \! U
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 z& w: B+ r# e. ~) f  K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7 s7 Q* D  w, R9 l

“‘深情隱現’勝了……”1 w5 e5 c3 o) e* D" }
9 Y4 F6 [. d% R! k  q% k
“對。”  g% V6 g* C) Y9 p8 _+ X

“……”; S+ ]* A9 d! \4 s
$ B& ?7 i) q1 x- S: i) @, A8 R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不。”" }5 i' U; w4 p) |
& d7 d& J9 ~6 c6 p5 I* ?5 P  {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3 r* ]+ h2 D1 C
“消滅掉也無妨吧……”

鬼小聲嘀咕道。* W6 a( }1 u$ V5 y  d# S1 S  `
9 u) r! U( [7 u4 o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p" G2 o, R0 w" v$ s) }1 ]# W
“嘿。”' V, G8 r6 L* `# W( Y8 u2 z
5 T; Z' u& N1 F. ^" @/ b& k' j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9 }6 Q2 w/ [' U9 B8 K9 x  w
$ m4 V" }0 w1 e2 P( T5 K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3 z% R9 n0 h) q; ?7 h$ ~
“鬼附體啦。”

“鬼？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1 Y9 W2 `" _1 [, r

“忠見呢？ ”

“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W0 D! Q" R. l3 K  ]. K
/ x# S0 w/ U7 z* J2 P1 [7 d
“晴明．鬼呢？ ”0 a: K5 W9 |1 {; Y7 b1 O) |. q0 f
7 n" [( X' U% }+ |
“走掉啦。”

“走到哪裏？ ”2 ]# F% J2 Z" X% x- o) Q
& a8 U! M* e: $ `/ O
“哦，去哪裏了呢？ ”
' _1 V7 I. L# ^+ s2 ]
晴明喃喃道。. A$ n- X4 b  f) g# }* k' q
4 I( T1 g5 Q' O% d
結束

“竟有那樣的奇事！ ”+ u+ }' K2 I2 d% F# i
0 H5 P- c; q  l- n* T1 A: h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6 v+ o% O7 J3 A. I* R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 m1 O% X, J5 s' W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 G; C9 b# W5 [5 A
“應該會出來吧。”+ ^7 P) p9 d% a+ L
  @+ \. X- J5 [0 o7 $ V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3 a: }1 a% k! `6 {. G) ]
“是啊。”

晴明點點頭。( s$ `- Q4 ?4 l9 J

“要去嗎？ ”4 T( K2 t( s9 p% P3 A$ R. i

“走吧。”4 K1 \# i4 Z' P' K( I" u) t

“走。”
2 Z! H% w/ r& P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J( q6 ]; {& {+ x0 d. h" V
2 X* L# `+ R/ S) ~* r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U* Q( t6 [+ I
6 L/ n) Z# G; M+ r$ u& A, Q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6 e: y- f, U2 O! ^8 j4 e0 x% ~% x
" a9 }! |( F, N4 ^! h
“月色好啊，晴明……”

博雅冒出一句。

TOP

冷色調

中士

Rank: 1

UID: 30096
帖子: 782
精華: 0
積分: 3330
蘋果幣: 4117 金幣
蘋果存款: 300000 存幣
閱讀權限: 14
性別: 男
來自: 凌度の空間
在線時間: 299 小時
註冊時間: 2007-6-15
最後登錄: 2015-10-23

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2 ~, ]& D/ R0 E, \0 n: `* d& F; N
4 t2 \6 H5 v$ m2 \$ k

3 y3 z! l; K" G8 h
一! w$ x& Q3 ]. c: S3 Z3 R# g+ ^3 u

櫻花盛開。; s* N7 \! H5 R1 w( a! \* O
0 c2 u7 N& s8 S* Z( J# X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 D, U8 y4 c- Y! x5 g
沒有風。$ w, L' y$ H0 k( ?6 X6 I
8 y5 K# i6 r: k0 ^1 H: e& x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 g. r3 }( m0 e0 E/ P. N
6 O7 v# q. K6 y6 a6 E2 g( v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A7 I- [. i/ q+ d0 C7 ~8 P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5 h5 N8 N, L; N" a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那是夜光杯。. p1 g7 j% ^4 u; w( q

葡萄美酒夜光杯% A6 ?) s- e, C5 u; L%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 j6 J8 P! z9 P) ?! M% Q: F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D: d; G# T0 x: [$ o2 _* c; L
4 k2 t2 I' T1 T& W& l! T2 H1 n% e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晴明啊——”( z% b, F3 H/ d: o" K/ t, o: a5 W) t& [
$ o# n9 j- p  N% e  o3 B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q, Y" `3 _2 Z3 _

“什么事？ ”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5 {4 }+ V* \# `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 h; z1 n! j& b3 j' _
“看見什么了？ ”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 c- L/ p2 q' O' N0 Y, h. {
; t0 D7 G# O' d) Y
“你沒有看見？ ”
0 o; k  \; d+ ]7 |. [' a
“看見了。”2 |# I8 t' R1 `/ C  P* j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0 L1 g6 e! M, ^. Y

“什么感想？ ”
0 t& Z3 U% p2 q& k, E& V) s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3 f3 G, P2 [7 n8 {
% p% J5 S! J! o% L0 ^' i0 r2 q
“沒錯。”
# ~, [+ m1 \" `' u1 w5 {1 k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 G6 X2 Y% U% c8 h# V8 p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6 z+ J1 V8 m4 k% S* E3 z1 J" N1 k
( E: s( D1 {; N
“噢。”5 c7 M% n5 f* }- H& G# M9 |- K- g8 C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4 T' [0 A' d6 P( M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i+ C! k6 k. b7 x( _  ^
( i( C, {: q3 q! O, k5 t
“然後呢？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8 U2 ~0 i! l2 p* L/ a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倒也不是沒有。”

“還是有吧。”' o7 Z( P) V5 Z& v; P6 h! I5 D

“有。”

“想了什么？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Z+ P5 p, E- ^% B+ j
- f( h$ e6 [% _' U6 q0 C
“你說什么？ ”
3 z6 Z3 r! k8 M) ?" z' \5 i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0 s# _6 `& m9 B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 N* h* D# T( x7 f5 r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6 J( d1 J& \" K5 w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 B5 o" h$ J1 i4 r6 a+ Z7 S, V, H

“聽我說，博雅。”7 x& F, O  C: e: L1 b+ s" Q8 {$ Y! f0 @

“好。”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Q4 y" C  |6 d6 a) J, Z) M: T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5 p- K$ L, ]+ i7 ]$ L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2 j1 Q5 r# `$ ^4 E* I  E- P' l
  K+ r! E6 K* ]* Q+ ~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聽著呢。”
3 A5 r5 N+ \9 W4 n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o- ~) Z! u( i2 A4 r. S, z

“美？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3 C/ c5 C9 `7 Y

“那又怎么了？ ”: X. C6 _! W- w; P1 k, w3 H& Q
# Z9 \, o9 M/ x1 [- S- V7 ]+ H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 _+ s  b2 Z" F: t+ y) A' {3 K
“對．”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j4 W2 f  p& `4 _% ?
2 ^. U) J; T2 d
“會。”5 h/ s' U" G3 x0 \8 C; H& z6 s7 v
! }+ n. `* z* G% C! k, P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9 V. {0 ?3 d' p3 O+ O% A

“那是當然。”* K& p4 g& X# p
2 Q! ?8 ^9 I- n- Z$ Z: g+ d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2 X9 h4 u% I9 x

“唔，對。”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對。”

“美也就是咒啦。”7 i3 y/ O+ k. Y3 k- K. k2 K

“對。”
5 T3 v4 s+ {8 I3 ~1 L1 q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 k* \2 L  L: o: M4 t
) t, K$ c; O4 Z/ |% \) \& c
“對。”& K, b% e' S6 i+ C$ y  _
( v6 B$ d- m/ w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9 p8 F# a% E0 D7 j8 G' W; ?
$ Q; n  O; r; R9 n( [
“你說什么？ ”* H5 j' a( B% |3 ~0 }0 ^
, `+ V) H; Y0 E; k. K" }8 B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0 _8 ?, a# J3 @% ~9 W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s5 E% ?4 u9 s( C' [

“……”( R1 ^9 |/ E( X
$ C( o5 V/ a; I5 r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x. X( _3 S4 Q; U7 u# P! |$ K6 c* d
" I/ j& u) ~8 b9 G$ i/ p( y- ?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 g; y9 V8 V' s3 K  L3 p, Z
“……”4 z0 e. J, T* I4 ^5 j4 o. O2 i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1 T2 H, O* _" H2 ~# u
“不復雜。”- F! i6 l9 f2 w" C$ v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b/ U/ W: ]' i; e! n0 M
“是嗎．很奇妙嗎……”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l- Q- C9 @0 M$ J% l: E3 G# s8 E$ t
/ b) n) X5 E/ a1 ~: p
“喂，晴明，你怎么啦？ ”9 `; j! R6 V* ]( u2 |6 E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s% M2 G0 x9 R5 D% ]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F& ?# f& v" e, G  M

“喂喂……”0 O/ p4 `( U/ i5 {4 [! ?
# S$ o3 q- w6 a' ~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t. }7 D& I, |
, ?, T) L7 R$ u# m8 z) s4 T4 B
“什么‘是這樣嗎’？ ”" S$ G; j, c$ p8 v/ c2 F
7 k# }% g" ^6 R9 R7 R
“櫻花呀。”

“櫻花？ ”4 m+ h, I* \% ]8 o% w2 n
; A9 R* g! a- }9 q  U8 @% c7 b9 w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0 w+ x3 X( j: {/ A+ P( W! I
, w. s$ k* c9 i5 R1 `5 g' G6 r8 K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 g$ f" p, ]" N1 {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g) a5 ?7 z: K/ n" O3 K6 E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Y# h: l: |9 L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b: T' R4 Z7 R, ]2 W( j
  W7 @8 f9 b5 S  b) I3 W0 `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 Q" ^9 ~2 \" E

“晴明，是什么事？ ”
. x5 l! D! U) B; \$ W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 n6 H' E# |9 Q) g2 r; {" x
“什么事？ ”
: z) h4 F) T, w/ R  H. Z4 A: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X6 h) s7 P" B
; g- t* M1 P: T! t" e1 s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i' t5 A5 S" N7 E. P0 D. K8 f
3 N0 ^) d( s3 D9 u* d$ Y0 ^) f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1 h, @% f; M# {/ Y, Y9 s' V

“就這句話？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 _% K" B2 Z& S1 W3 x% J
“接下來呢？ ”
' _/ P8 B( Y$ r8 S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K  o+ ^2 d  E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v& Y; A8 d4 y1 r* z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 u: }3 ?& u. ], B+ l
, {8 k6 C! r# Z' w/ ]  e
“我不明白．晴明……”& M' O2 ?# K% E- ~2 E8 @9 |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2 v8 x/ V/ X) Y2 ?" @( b
“為什么？ ”+ z- Z' H5 t8 I' b3 Y8 Q5 K( z- ^' c
" i  g4 ?# n% q3 o4 G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 K/ h: N, ~0 O; \3 J3 o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8 Z/ L; y4 m9 @2 [& j* I

二
8 I  \, g# Z2 C0 g6 w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Q7 s+ m1 G3 e  J1 a- \
7 x/ ?( y% Y- ?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5 H3 d5 d# m* A5 z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 T( N3 N; r% r. l4 j
“不出所料。”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8 L7 E' W: d; }! _
. d9 h' \" `# V+ x& g; q7 J8 s  K% g4 M
“地點呢？ ”

“在京西。”, Q. V/ C( A2 |$ j" z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1 e( [: A9 g( R6 p' W
7 Z+ W% H  b8 M$ M+ W8 b9 |( u, c' \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8 A' H& H9 T, L& Z! G5 Z
9 Q7 i8 D8 |$ f* M
“我是櫻花？ ”
+ P8 Z- Q0 O$ b% K# W3 R4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跟你說的一樣。”
) n& C* Q; N1 |; ?' Y6 Q
“那就太好了。”
  R3 @* V/ V' ]& r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Y# C1 ~5 l* k% b& ?
“名字。”

“名字？ ”
, _7 o- e; J" f6 q& h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V- K' [: ^$ j; ]8 O

“那是怎么回事？ ”
' f, I, j- c# M+ h- t( X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I. ~8 e, _, k. x/ j- `

“為什么？ ”1 b& w2 x9 r& i3 b* s; k$ X( @
: W$ {& n5 t3 F# o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 B; w( y) U! G1 m1 ~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Y& `8 C" Y5 c$ Y  T; R

“當然有。”2 |# C6 o  A4 b$ k: O' T3 ?
- \, S3 F$ q: L
“是什么名字？ ”9 Q/ D! W; n  w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1 a" o; ?7 P4 N- z7 J  }1 E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S8 o0 p7 d& ]; W& P  P" B8 G
) m* [9 ?3 n8 C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v/ F" y$ q9 |6 Z& Q) C9 z8 [1 j: f
“說有也是有的。”7 h; J  t: ?: Y  N

“發生了什么事？ ”, ^+ q4 Z5 j! V. d: T/ i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 J" r+ Q! ^9 m. j$ |- Q3 A0 V& y
…“
- l* `' K1 Z5 A- \& ?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算了……”
8 Z) [1 ^2 J) [. ?8 f* n2 r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唉，先不管它啦。”* V: B% e+ S3 |8 B' ^
3 r1 d8 X7 H8 `. A; O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 t1 {* a0 Q/ }4 \

“沒錯。”+ o# A8 |+ `7 I9 ?( v; H
, U  z0 I9 K) j" K* S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 M1 R9 n1 A0 z" g5 F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 Y/ y7 p  M- `+ ?! h3 c
“為什么你就不行？ ”1 c3 Q: V5 S" \8 u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 w- i! N, d3 Q/ ^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2 ^& |, R5 N: L, ?) W- P+ }- e2 R

“晤……”1 O! I& j1 G7 e! U; `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1 S! H& V& e, h6 ]5 C
“唔，也好。”* `9 G. o2 Y6 n1 e( |/ D3 v. `
& p( y- I8 ^  i7 f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能動身了嗎？ ”
3 ]6 ]* w; l# M6 M9 h6 m1 P+ \
“走吧。”& |) O+ ^* \# g% y

“走。”
0 E  g$ t/ g8 D- x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6 L! c0 r8 d5 c6 n/ @' a7 s
三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2 \8 M9 A7 {% r3 J; }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 D5 |) H! l. O2 L0 @0 e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s) z: D6 p+ b/ [2 n8 p) z( I
5 H; L! J) Y; s6 c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q7 G% Q1 |/ |7 n9 |
0 Z0 q2 u# k5 Z: s1 ?
“從頭說起吧。”' ?2 X  @# W5 W; [. Y
4 C6 R/ i7 d* R, d- X0 @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

“究竟是誰呀？ ”' f; P3 m% L7 l% p
/ m9 _" U0 M. b: M) d  f' H4 I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 h8 W% y! i2 m$ R
5 w! G5 q: i& x5 E. @. t) ^
“然後呢？ ”
5 r% N" n2 \$ k' o# S) y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Z- n- I9 s4 |% W1 ~: ~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6 H( C. U9 E# e: [% Z( E
) |9 k- ^6 G5 S: _
四
7 ?8 O3 E+ K* |# _6 \0 i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9 w2 u* ~0 b" h# l3 O. z6 ?( J
, a3 G6 |7 @- {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9 `$ U6 e: ?( w/ J7 ]
) ~1 H, r/ r( T: k% p1 j2 w6 R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1 I9 k9 q% e. w! i
, K& w" [% P2 _! e! U2 d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 ?0 S! [7 U5 K" ]# j; x- i3 Q: R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8 Y9 M" s: A; |5 O+ {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7 E+ P0 z1 x  X! o4 ^  G
1 t' M! r. B# @5 s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 o/ u7 J' i- k: }* Y+ q
二人琴瑟和諧。. E  W. z9 U- n0 y1 q2 ?7 W
# H4 G7 N% S" R/ P7 v. r" T4 X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1 S( h1 k" J) M/ b! h7 b5 R1 n
) w0 C- @5 a+ ?" O. M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a! A* i- _% e) |6 f" l
' G' t0 |/ V; G( ]+ r5 M1 S1 Z% M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8 V4 [- [$ @- f4 q+ n" p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1 ^+ m$ `; R8 D  M0 V+ Q
: b- G4 @& ^# O% |; s! f& X, r  B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 J" N+ i' u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 _4 }8 }! k3 {
“很遺憾……”
0 [- _7 b6 }4 `$ ]) Z% y4 M
智德只是搖頭。9 u# T8 H$ w6 ?7 ?% o
5 \* B+ [5 q) L+ j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B4 E8 [! ?  n4 Q+ Y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 Y) {4 e, O1 a7 j/ k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 m$ U. u, P* b6 `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r8 W+ ?# b: ~* `1 k
5 M# @8 D1 `- o" K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智德法師答應了。/ q7 c+ R; U5 [+ x8 c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4 m" V# V( a9 S1 S

博雅點點頭。8 _. G; R3 e! X' N& o4 r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F+ v; h' ^" v4 G9 p5 A! j
# T8 B$ {. U- G: Z4 x$ \; v7 B4 c5 D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今晚會來嗎？ ”% h1 h$ D( I: k4 o8 n+ ~1 [

“明天會來嗎？ ”

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8 j9 \8 L4 e$ |+ ]9 W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D6 X+ ^$ l1 v3 j

笛聲越來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B% z$ f2 M' }1 x* }
4 T' S. t) n$ v. b: p& G1 a
笛聲更近了。& `# ?3 d8 B$ J( s! H) R* z. J7 L
& p" @4 n! ]- K$ l. p! t1 R% {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T8 f/ @5 n1 S3 v( `3 Z- S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w8 M8 f' {0 F* f
/ U/ y6 Q, b, ?* h" f
“請打開這扇門……”# j& V$ S" w2 i* \
7 n8 q% m' _0 h9 c* h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h# \% I  J. t/ x% F5 Y1 L# N' c" M* Z; |
: i/ |% M- N% R: f6 i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9 B4 A0 C+ c; j) [2 u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r+ A8 z7 O1 T9 u! q" R! [+ k( b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B( M, S8 O; W, O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翻越死出山$ l2 g" Z; [: s# R+ i" ~0 U9 G
( l* k8 j, ]+ {1 R' a
心傷失故人
0 C( K) K& V' i
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O% q% y+ q1 S; j$ Q
1 F" e6 V+ p& T# v. L2 C! E5 N' g; y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1 C* t3 p/ A+ Z" N8 m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N& Y1 f4 Z. s& |% l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y  F2 f1 w& k8 \* }* u: l' \1 Q
; ]. y* G8 L% ]7 o. [# x) m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 z  z( J( R* H. Y! s" A
- p# l4 n$ B" F& Q" o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
! Q/ ~5 [/ f8 U1 L; _/ O3 _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P% I- j7 f- ~" z" `% h6 d8 _
8 x! U7 W/ M0 H: {" W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8 l* L/ x& R  a$ d

“噢……”( I" E/ L; T9 N- d) |$ O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 @8 r9 D. A4 i, U" s6 G# a
3 t2 t6 b* x! x$ i7 I# L. ~1 G$ _* [% Q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8 n  C! Q0 `6 v" `0 [
“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8 Y8 r6 a# S/ b6 w& }8 g
“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藤子被冷落一邊。( W. H$ Q7 f4 K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h# A# Y' ]  y- V. N# F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F( G) R) c, K; h

“你心裏有數了嗎？ ”5 y  }1 B7 u: [: l: W
$ b6 A+ \2 K4 M) h/ n7 h3 g
“算是有吧。”
# B, x4 b& H% i( j7 e
“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 q: T$ i7 L; k+ J  |" t- w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9 G% m1 C% h. V8 ^% l

“沒錯，已經來了。”& g! f# c4 m2 w
* V8 l' X6 g( {0 [. L4 i3 Y" w5 `
“什么來了？ ”) ^& N( z% I% y+ D/ r7 m1 D
) f0 I( l- ?4 H4 D) d& y* T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 O: d- o6 G: R5 w3 ]! G
“接？ ”; Y- G' U% t+ F3 S# E+ O4 h

“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G# Z& F7 h: z& {) \4 u6 c

“為什么？ ”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D0 u5 `4 |% Q. M2 `0 Z  N: j
  M7 n: X* a- Y0 b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s+ i; m, L9 z; n1 r% o' p
- h% @! ]8 e+ M. f9 D9 j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2 P1 q4 z" R4 Z2 g
# f2 f) b, ?- M- k* P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7 X/ g( p5 L3 v/ v+ G/ B7 j/ h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o! w: [% H2 y% Q$ F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1 a! X' N+ A% E, z
5 h5 V& J8 ~* ?  G$ m
五
# ^9 v8 O+ H5 f& d6 C1 h. h& `( B
牛車停下。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b# }3 S. J# |% a1 o
) l& O: l2 Z/ |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i9 h  p- m; w/ l/ f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V3 h! k7 ?' F5 a2 \5 V( v5 [
1 [# A/ R. g+ s5 j. f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 w8 n% T% M5 C  A$ T; |  }, p& T) s
# ~& a/ p. [; s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 ~4 {- N2 E0 K3 z. |# R) X0 G
“那是什么？ ”博雅問。7 y' }5 t# R' c( P/ t4 }4 t$ G  P
, C$ |/ \+ |5 ^, G6 F1 W5 N9 t
“式神呀。”4 U* Z& k# R4 Z3 s$ {3 Z
! [% t. \. u4 t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1 k$ k! n1 b1 F: ]' o1 c
- n& e, s- P( s4 R# E
“晴明，你要幹什么？ ”. B1 i: {/ Q# u# Z- G) X5 F8 H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_8 d) r0 s3 D6 Y5 O6 e

博雅跟在後面。/ H, _9 M! ?5 q) i% b9 N) g( W
) v+ W* R% l! _$ I# d3 u% n, Z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7 x) z+ @+ [& G8 p

晦暗的房間。

半間房子是泥地。

有一個爐灶。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7 ^9 q8 G# j9 `) x
$ J: l5 Z9 M$ f% m' o5 J6 H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8 q3 i- {1 a$ N' X1 E# Y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 j4 p5 c; V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3 B0 t: q3 j: X2 {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7 X6 A7 V9 T1 A0 x
& O/ }  ~1 n% Y% G# u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2 w8 x# ?  e8 r# }7 L

酒味彌漫屋裏。
+ s- G: \, d6 y% T/ ^, C1 R
“晴明，你來啦。”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z) f  z) E' ?- r- V$ ~
+ j4 V7 T# ~& t$ l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 f, M3 K& @) o& f! \- P1 G6 s5 ^
6 K3 J, _8 O" g' b
“久違了，道滿大人……”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1 X% }1 z" Q  y4 [% r, O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P/ k4 o( O0 B- |% C9 w
. Q5 x2 O3 t5 V0 R+ y9 i# e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4 c6 n4 l1 C( l! ~" Z
道滿笑著找話。
. B) @9 G- o( G# [, T/ c7 M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 M. I0 \% x; m1 b
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7 P1 {! t& e/ s3 |% t$ i+ x" v3 Y1 F
1 V. C. V% x0 L9 Z2 m% _; J
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3 r9 \' j- K+ h+ v, j2 a2 d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8 `* I1 b) i) b: x" j; S1 o1 z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 Z8 z+ h( _$ C+ L" z- k! m
“有何貴幹，晴明？ ”4 Y( ~' H1 w" N0 Z7 X5 ^& ^: b' g

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沒錯。”
' I0 E+ _8 @) L' C3 C, z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

“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 }2 T6 K0 S7 B, d' X% Z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O% R. O. ?! o

“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3 |- y0 e. j; D5 O, H- i" y3 ]
, C) o# M" a3 a6 G/ L. Q) c9 f7 P
“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n# E8 y0 U' [) E

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6 q1 l- f$ p  g6 {" F
. ~  y0 j+ o" A! @) F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r5 h; {$ }4 H+ n# B, U

“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咒？！”6 H; A% i6 W! P5 m/ b: S& ~

“為咒而動。”

“那、那就是說……”% J+ M5 ?5 z, q+ I; A' w. M5 h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 \9 T$ v) g# n+ X( v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6 W' w2 u& @- f
; O, |, a% L% f; h* k( {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1 U7 I% D5 Y0 U% j& o
$ D0 q8 n: W: R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S/ q$ {* }- Q% S2 Q& g
5 m  Y1 c. J+ w. v9 Y- X1 r, v7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 e/ o0 Q, G! ?$ c: f, T% K7 P2 V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7 ~1 z4 K5 E! C  a- p
, P1 [5 r/ n' z3 [  s# A
“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道滿還是笑。( Y' d" ~3 e" E& s
, ~4 V3 ~! A& V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w; G/ E  q5 A+ o9 ^& m/ x; t- i4 K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3 ]4 F7 T! G$ S9 f* e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4 X4 y* f9 b% i* x- m4 a, Z) N

“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 ?6 n: D4 v! d5 v; |$ h$ M& B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3 c9 g2 S) r  G! d
( U6 H, y. G; E% O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r5 Z6 l4 n& b$ `, h
& X; J9 w! s0 a# x# ?% ?/ k9 g- Y
“行。”9 a) Q4 c& ?* p% |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7 J! @+ I# a" j7 E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9 t8 z+ C) h2 H% w: i  w
2 w7 s$ m" X+ W' ^, a  m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3 U+ f* B4 n# ?
7 F9 L& d" _, s: y
“走吧。”, A0 ?) ~3 V0 D% d* [
2 [: ~5 S1 d6 s4 n0 t6 |& q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 @& `. S" k' W
# M' P8 F8 b3 p* b1 ^
“行了嗎，晴明？ ”# a( s  B  o2 y/ Z7 F) v' I
* t8 I2 I) i3 x* D' ~9 E0 z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I/ s5 n. Q" Y
& C8 T! Y& h. v7 D8 I  f1 ~, k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 q% u; Q# l) l* |% @- y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0 V, W- D$ }( v$ x0 P, b/ x
8 t7 L6 |& `7 K: Z8 A/ V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0 ]2 A+ B% S" D6 b' [# L# N
六5 j2 {8 l* w2 ^& N1 W
9 W# E! G8 J8 H7 D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1 b# w$ ]; X6 J! w8 K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c- j) F- G( l- O) }8 D% g
“請問——”

晴明向藤子問道。# K6 X  ?: U$ M3 l4 z1 f
) ]0 g" K! f* Z$ F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5 U$ ]! o$ `  E2 ^; l( u
2 J1 o% x# u# q) e' I' x6 ^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給了頭發？ ”# n8 N/ W/ F6 }. F( B/ `
( G" v# `, i6 t; h# ?8 y1 N
“對。”1 W- k5 v5 F" O. B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c; |+ {3 r- Y- l* a! k

“他是想要。”

“那，您給了嗎？ ”
4 R. g; f; O5 d
“是的。”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 R3 E; \1 w# x. @) Z- k- j- H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1 h5 B' i; r/ {3 M
& n# b+ k0 O8 }( \  G0 Q
“是嗎……”% k' H* O# S! t* ]0 p* s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0 F5 C+ S2 Z+ V; `4 i1 |+ g

“怎么正式法呢？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5 I) q$ B+ l9 _9 h9 p1 T( y8 V4 K
- p; f' k7 I" j6 v
“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1 S. @  a$ J! g, i, x$ F. w) C; L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_* x' G+ R' E1 g
2 s' s( Y) l8 k4 w, @; c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2 ~0 h, x+ e, N" y
4 \5 x; [8 X2 ?( L+ v
“準備？ ”% U( h5 o- H8 a) _& Q: n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1 r+ v/ |8 f' w# D$ {  l. d
七( }! I8 D. w+ S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4 D, k- k4 b6 o: g5 `( w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R- Y2 C' `" q# T. B! }
- v, E& W9 |- R3 U. }0 ?: D; Y5 K: ~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8 ]. Y' q3 a4 M6 k4 f+ O7 P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9 V& E! B3 J$ w: P' q" V
0 x) C6 J/ d4 M+ B& J, G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5 v: S- O$ e1 K+ `6 v8 K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w6 r3 e/ N7 S- F: t
  L, K+ w' Y5 y$ u  U+ b
“哦？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V3 g" j4 L! {, H  X  X
3 U& d; I% D: j5 V5 b
“啊？ ”8 C' ?4 l% g: K( X1 M1 E) A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7 j) J" O2 u* j' Z. T
“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0 z$ W7 Z' ]% e4 z/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

“什么事？ ”  w9 F- P+ G+ X7 w
6 r% x  V6 Y# j7 T6 P' I& F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3 u3 Q- t) O* x! H+ i6 c
1 E# B$ ^4 _5 A! B8 |% ]. D!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 w& m" ^7 i) }; _2 g) R
“最省事的方法？ ”# q% j' w& V  D- S- k*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
8 j( U, N$ p( s; p* X% _$ E! @! n( U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 a8 o, X$ X/ g# y' y
“怎么修法？ ”* N( p/ ?! g1 b1 L  l
# T+ g4 [% N# S& P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  Z. V( O2 c2 r' u. x

“原來如此。”3 [2 U. `, N* }) a0 @; @+ h6 O+ L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 z  R; v" R$ a; Z1 W7 a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9 N; g8 \$ T$ H& k1 ~
  v2 _; T' K; c( R9 U
“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花瓣？ ”

“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B) `5 B4 ?4 o0 B8 b, t* S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0 C! z3 o* f$ g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G* P2 J0 p9 _9 M
/ w8 x# m: E+ O9 {8 h
“我還是不明白。”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真的？ ”
  ?! q3 f2 `% E& i$ `! c5 V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6 T6 j$ R7 B. |$ m1 Q( ?/ j

“哦．在我懷裏。”

“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U0 v4 V# {6 R) X: d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6 K% p9 r( i' F- z( d( _& T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 a$ V1 @) w- H, Q2 I
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 c% M8 D- y$ C' C  w4 G3 O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沒事嗎？ ”: W" r, ^- _/ f" L7 x' M+ }
0 s7 W/ w* G( }, H
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
& ?& Q% W; ]5 \9 g$ q' h
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4 J7 a: ^- k( S- {3 o- f% L
9 {2 r8 l3 t5 e. i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 ?/ ~% z9 f; y. S2 l! n9 o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7 D" W" e2 h$ S/ I/ Y( b

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此時——“來啦，晴明……”/ ?& I$ Z# L0 d0 G6 t

博雅低聲耳語道。/ H( l$ n# p/ B7 S
- Y: w8 H8 s8 d. h  |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 n" R6 m( d& P" ]5 c4 Y$ u/ Q
“開始吧——”- ?8 m  ~3 q" x0 o0 e

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B( Z) \' b4 t( [6 j
  a' {/ E% u) g; I$ \% B" s
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 ~. w! Y6 C( T: p3 Z/ s$ B- C8 [+ `
2 {9 N6 I3 K- q
博雅緊隨其後。1 @) y1 {% [8 ~* W
+ g6 h! C4 J- ?) i0 V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9 f0 ?6 C& a$ y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接近了。
- c+ W% Z. \) X5 H( |& a
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8 S$ L# Z. O; \/ U* b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3 L6 O. I6 [" E0 h: @2 i. x

是個男子。9 r) c6 D" \  R" Y0 O; S* h$ W
7 h( x. u. v% e4 J0 O$ w0 i: Z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T$ J$ v; H7 x* h

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9 A! d0 D. e- d2 m/ j8 i

“博雅！ ”
6 e+ N* J7 p'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 F5 `5 U" _5 _5 Y, L  n% \; B
, \% ^2 _: f* [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8 ]7 `0 y) z! t4 T0 J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x% I' q$ F& J: O2 g6 g3 Y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2 t) ]& J( v4 m, B; a7 Y* Z

“藤子呀，藤子……”
' C7 H! W* `! Y& a0 z. q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2 |3 W2 ?& d" E, K0 \+ t2 p5 |* C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2 b) Y+ W2 K4 Q* A2 X6 O' M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3 p0 q$ K3 I, W) i2 A9 c

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z' X: }" k/ g! u# s
& z/ b1 }3 @& W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2 x6 C# I$ [  ^2 ]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 |$ X1 h# b( [$ U% D. [$ |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P' I9 M( _- ~! E
& ^! J5 j' Y) @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3 A2 m  r" V: H( z: z/ S
藤子熱淚盈眶。' n5 m  [( k* ]  Q$ `
6 k9 R' J( ^! t* F
“那是不可能的呀……”

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W7 C, R% U3 s0 p% ]; H( M2 L
2 P" S, w; n/ ?9 h$ ~+ o1 o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5 K8 {2 y# ~- E& q* S
5 g; I4 H8 Y1 W0 @8 o, D
你可以放心了。“
9 ]. T) {; \! r3 y/ }
她哭著說道。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o0 [+ r7 I/ |0 X  |/ i) J  G: B

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j' z5 t. m* b/ B0 K$ C) l7 p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N1 J& F( v' Z2 O  }
3 h$ _1 `! F$ E5 c% l9 d) P" w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3 y0 n! I+ C1 I  s* L" v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0 T6 W8 V2 ~9 g1 l' U* D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您吹得真好。”, m! W5 _7 A9 b# G9 S6 l! A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 @  l9 r6 c7 ^

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2 Z& ^3 |4 t1 E( w( Y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7 r8 H5 y1 [: p6 D$ R. ^
! ?+ f. v8 {( U9 w9 h
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TOP

12 3 4 下一頁

返回列表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收藏此主題] [關注此主題的新回復]

[通過 QQ、MSN 分享給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