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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0:36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故事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  L+ X$ J% J5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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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 g7 `2 [5 j1 k0 x
- Q  ?) q% F) |6 Y7 c$ C3 R
陰陽師第一卷 $ `0 w0 z/ g2 v; |3 }2 t

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4 c% P$ L. l: ^
* {! D6 S* x& B: }; Y

一
# {: ~# s; f- R9 \
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2 O% q% e0 T5 y" d3 _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3 d) c# s# a1 q, M
: p( D, ^! l  ?9 N- t& [
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7 w' g. t+ D# t4 M1 ?/ I" {
* W9 F" X( U$ {- i0 G6 x, Y+ f  C
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C( R3 e" Y9 K" C: _

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f" c3 f5 y/ l! W- ~4 x  ^+ d
# K2 z  u! `- x( J, h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L2 i. I: @# G+ A1 T3 \

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_. t; l& h  r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k  [( Q( D  Z. Y& y+ T. I3 f

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8 t3 d  L2 N9 N  V" _
  c$ a( @6 Q) n  r0 ?$ \( T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 b6 N; C4 e( k1 x6 Z9 |( {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 V) o4 u- s5 u) H# B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0 I6 }) @; B* R( N
0 p5 `9 o% E9 }: B$ [) P: ~
似乎是一種天才。
4 [7 ]& z6 c( l1 O- Y5 k0 y& A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8 t+ O: W1 a9 u) ~# R) H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i9 X$ B( P( N+ r" d
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y, d9 r! L  D# v- N( c! \9 _

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

一行人乘車出發。3 l9 _( E. y8 b' E/ n& [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0 J6 O9 c2 Q2 r0 F4 g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 ~. d& O4 n2 w% R, D& A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s! d# o; ?3 Y7 W3 @1 k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 Z& k* y$ R' `/ f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
8 a5 c/ E: `. e* k
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0 i2 ]+ {9 q9 \" N' ]+ ~, ~4 J9 e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3 f; p( A/ R# g  F3 G
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言歸正傳。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y5 q5 P8 k; X: I* m, p, P3 C
$ m7 @% _$ e0 B$ {3 g  K8 r, v5 B
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p/ M+ K% I: Y- b

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0 n2 ^$ t$ ~$ K- `8 X. e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 D2 t, I4 q  h5 p, O  r! b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F2 a# V1 e, w9 |1 ?+ C* g
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h# X) S+ X. N8 x9 X4 N) v
6 |; d  `7 a; Q) f  ]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a1 `6 G# Z" P& |
. Z" r- X# g9 [: U% h# S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X) D! W) z% L7 x+ L
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H& M7 x  x8 V- Z; F6 _

艮，鬼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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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4 |+ p+ X2 r7 c7 l$ _* N
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 I0 |) e* t2 T% T
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C+ d2 h  f2 L" d

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 f  r: U$ M0 i# O6 n- \
4 l% u  i4 `# }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 R5 I+ T  S, @* E% u

“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 e+ e# t- x: ~) _6 C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 g( a8 _  D; P( `$ I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7 b( x0 [. t5 }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 [- H7 ?4 N8 D; a% t, r# f; S

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x5 t8 \: e6 h
; E3 P: Q( j  v% e" i/ B
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 ^: `$ v' F# m6 B0 I, S! j: p1 h4 X
……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 S, I. u7 A( p, M4 v' D

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M/ M$ o2 F# W) T# Y. o

（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
! Y- {( u- U! w: G* ?$ L: W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7 K' g7 O- G" ?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 W$ I+ K2 W4 b7 J# p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c  d+ |  J( y2 S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3 @% l, i4 p9 J) b/ P! T" ?/ b
1 G- c; \9 [. H
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q* O# O  d1 e# @

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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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7 ?# M! v& D7 v+ x  ?$ k) s# z6 D
* M# ~# c! O/ h% i1 j$ P' j
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z( J0 p# G! ^. o

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6 ^- s" ^: j) D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T8 F0 `7 r0 M% d# [% b; ~* J
% l6 J& o- h2 C% }; P/ A) M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 Y& S5 Q$ v0 \  P' u& q* s& y

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4 \' `# t1 C- I6 F! H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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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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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l2 @! g$ _+ ^
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a# u# p# r6 K$ k+ w

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

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3 i* K  Q! T3 m
7 m6 y4 S7 N! O" W4 C& }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8 _, l# ]# N9 W: {8 T% H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 X) B5 x4 R+ s8 p' U: b8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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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z7 N! ^3 V  M  Y6 n0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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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7 m4 M- A2 V3 B3 s
4 N) @7 S: y1 m6 q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3 k: J  p4 A1 u  g

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 b0 ?5 _2 x0 Z* y  L2 @' Y#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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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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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 H  N0 A! ]) {5 Y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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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F4 J$ G& N# W% U; B8 Y- ^4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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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u; J- |+ w3 d

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5 i9 g4 v  R; P1 [* X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
  X' W' i6 j8 ?- H3 n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有問題嗎？”' L! W. f) N, D& ?" D

“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t# X+ L, u: Z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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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我也想看！”

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d3 e* [2 R+ \
  D# Y) ~- {. S( @& P% z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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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 U6 q. G6 q7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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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 H' a1 p5 D2 A3 E( |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V- @5 c# L* B  H! O# t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n+ [# ~* t; y

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o. c, c8 M, V0 D9 [# X
$ d" i+ a" O% q3 R5 a2 L$ v
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8 W; e. r, T8 g; V5 y
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7 W% A0 d! ~  c1 C) @2 c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g% X) V$ y1 e1 ^2 c) d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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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5 w* G/ f- |  g

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K6 V* M3 r4 m0 A8 ^* D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 n  P8 w9 Y! K! o( t% ]
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x' K9 b) p" H0 n2 s
' e% a, @6 @4 X) T6 `; \" {
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9 B  r  D; A- O6 W; k1 I+ i2 T# W
0 S( I5 l. G( ]! s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C: D0 C6 C0 ~! u* }1 E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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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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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v- O' X" {! q+ |. S
& x  z/ S4 V# A+ m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 _0 S: ~0 k: z7 B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0 V. H4 Y9 |6 r- F, z2 N
+ I" i" @7 K9 a7 D6 X7 E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 z& ~) W0 T0 W3 w
% T5 o# r# x! `* K" R/ N" @( W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X; P, A- n- I
( x' A1 p: I* b8 n; B2 _1 N3 i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K; k8 m. T- Y( E+ J

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2 _3 P% R0 k( N4 D/ U
& P$ \% p! |# R
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 N( l/ s. y% m' A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 z0 h. o$ Z) V- f; {7 c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x" D/ O: O- T- [' _; l! {+ u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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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8 g0 o1 Y* L+ H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Z1 l; i' f, Y1 f1 H' ]

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Q. T, V3 \+ b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4 r: G" O7 G- g; |6 P! `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6 M; c( l8 S  d0 }6 ~$ ^+ {8 @" l
; z8 n$ p$ p( P' \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m  s1 A- R7 a# u( t5 h" \9 v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5 O! C. B/ K7 ^/ i8 {. n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 t4 B. p; l: V1 ?3 g6 d% \. O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
' ~0 e7 S/ ~) I$ D# W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z/ B- h6 P/ h; R# S  h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Z6 j8 G) c( U4 z) u
9 K  y2 k/ A7 b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9 L( w; H, _9 Q
, G/ P' l0 A& T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9 w+ `8 m  Q2 j  L0 l- o& Z7 s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 `6 |- l2 m5 p
# }& m9 |1 o* U
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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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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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只看該作者

飛仙

, t8 ]5 V! K- ^# |. D# k7 l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6 }: L1 v. Q4 D: E$ G$ k
- ]2 s0 P. W. G/ S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q9 \' P1 G5 m  C" k& J' O
4 D! j# V, Y( _- Z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e+ w/ C: g6 t( h5 U/ I+ S

梅雨已經結束。7 ]/ f' `( Z) |) _0 f3 y" O9 x. j, N
* u! Z% W$ H( w" Y3 |- ?9 v8 q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D* Y3 ^8 o( q8 i* C( c
: G0 ?  x9 [1 |% @/ V6 }5 N  ^* [- H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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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k* \2 j9 u$ m9 I2 y# u"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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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5 i% G( H' ^4 H& g* V& b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c% J4 `. O3 P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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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2 h8 l" G% W6 ?0 ^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x7 U& |+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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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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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7 m) ^( h; p0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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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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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F3 ]; d6 l- C6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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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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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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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9 P# M4 q. e" i! i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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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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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a3 m* e; {  l1 Y+ T0 U; w3 Y; g6 q3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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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吧？“9 J+ q2 m( g" A9 D3 p* {' @1 N-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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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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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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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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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8 I  p+ U#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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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 W) v+ K8 t8 t; _- Y  @+ l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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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r) I* ]* l( z8 a1 I# B. U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7 {7 T- o9 c9 r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u6 `; @2 q& ?6 d, A9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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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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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紫宸殿的方向。% B; o3 v) P+ A,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F! [# P0 z  [8 R7 N8 X

肯定不是人。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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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b5 J! {4 @# v5 N' T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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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4 n& X0 n4 w- j% s; a! [1 f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8 r5 d" u0 E9 R&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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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吧。”成親說。9 \9 _  q1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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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5 i/ v: j' z0 E0 w% M1 {& Q! b3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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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r: b/ y0 ?, T5 ]3 T* Y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J7 R; s* V1 h5 Q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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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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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2 @, l0 _( x8 z( C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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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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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2 ~2 f+ V- b9 C- R!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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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x) T* @3 f3 A! e7 m# }+ K5 t%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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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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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遍尋不獲啊……”( Z5 f1 _+ z; c: N# M3 N! u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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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實在沒有辦法。”& F, M0 J# t) B+ b3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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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5 F$ L' g, D2 u9 P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9 q+ K% f6 z& \4 x! U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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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0 ~% h& t- J3 k& `- f7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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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w* ?& v: k& w# T5 B"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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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6 u- M9 U3 n; l  A7 B' n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z3 O9 J( z, _2 O7 U- n%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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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r0 \) Y  t5 X7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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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i' _* P7 K,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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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q. b  b7 z0 _% T' c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A" G, F6 {/ F( ~) ^9 |3 s

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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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 F1 q& G. ^4 d6 Z; X' e0 H

“敢來這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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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C' o, h+ Q: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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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 t: n) @  @- L) @5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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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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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l2 Z+ ^7 h: h. R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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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 Y2 v, \$ f/ x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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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5 p8 X1 q9 t4 }& s9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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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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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2 b& k4 J7 V1 [- j2 a! O. u8 B( u5 @2 ^

“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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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0 P! \; C* f* F+ F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_) ]# O# k: f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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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 P# u; R0 e! D. `8 q+ j# w% i; r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Z  w. x' a( B# s)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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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r  M) H% ]3 E% q) b9 z+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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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b$ h) e) w! [, C; j) N) Z

“別的什么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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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狂躁之症。”/ ?5 g4 b$ s; u; z$ l3 B5 C5 R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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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_& I: l& q  u  z6 y& K.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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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5 b4 \0 X% m,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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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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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6 \9 K) @- ^, P! {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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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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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j/ A, y; ]; W5 Q8 }0 P(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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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b* v, e9 \8 d

“我沒有那么說。”+ b" w1 e& k% D) D$ D# L0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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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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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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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5 L  D+ y" k* _" k$ }. J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a' R2 M4 n! m: j/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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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F$ m2 n0 k8 V+ _8 O& z, L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咦……”; v  k# T3 k" L% d1 A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r6 Q4 X+ G# P9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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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5 g+ u2 E" k/ v1 E/ o# S! V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天啊！”) I! T3 p5 J7 C; m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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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8 C' R4 I0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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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r* J' \3 O3 L; P0 Y7 S4 {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O6 Z! C'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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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三

“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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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S& C5 L+ k(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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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F- v, @' t6 T9 w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m8 D* a: U; S

“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6 {4 }( |* b( g: u1 z2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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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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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事？”, I1 j& j) F' v8 a!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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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6 o- ^& @' ^+ j' S& d( Y7 Y$ r

“明白了。”: E! A0 ^: c, n7 N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0 f. w0 m* ?1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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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4 {/ |* y* R6 K' T! G1 [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7 H6 @1 P: W7 Z" s* s' r* m3 q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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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F! F' J6 ?, _, B5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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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是的。”

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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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i1 T3 f8 K! z( T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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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e  a* Y  Y9 l( p7 Z  \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V8 B# L2 j2 o- t- Y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M# r4 M& z2 y, ^( C0 v% Y9 U( N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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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j  u: k, K8 B9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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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j) X5 o: W- m9 k9 W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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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j  |& Z2 `, [8 `0 C5 A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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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  z. G  O/ H% F! r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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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好癢好癢。”9 @( \  v* L" c( B3 q"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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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1 T1 z! Y) }/ F) m# _$ P9 g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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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好癢！”6 N1 p" {2 c! f

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9 M6 U% j/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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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X2 I$ }2 t. ]2 R: O. l; s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0 `* r- Y* k7 g,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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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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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w6 [5 T  m6 |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6 }7 j+ _& l% T! e5 |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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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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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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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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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M7 G6 o5 m' S/ Z6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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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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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_( q  G/ @$ ^8 m" D( K1 T1 j

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2 j$ c* T! X9 X- o/ v0 F!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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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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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說。, G3 M+ x# H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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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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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G1 P$ X1 I$ I% \3 X

“這個嘛……”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R7 K' U! C% H4 Z2 o; n. X

“陰陽師？”' g9 G2 h3 t' J5 P0 Y7 _0 ~" _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S( l% V, D1 V0 y- b6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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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w  \4 s4 d# e% U1 O/ _' ?- U

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N. H+ H5 ^- o/ ^6 r# w  m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u$ m( \0 A: c3 Q6 d  E! A$ ^

六, W$ N+ l5 w7 n; C$ C

“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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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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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1 I: D' P: b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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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1 p0 Q5 ^# o. Q) x, `

“全部脫掉嗎？……”5 f$ n% e4 E' g3 Q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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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Q3 g: ]: w+ U- Z% b. ~3 ]: ?2 h) g

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博雅默不作聲。4 W, G# m, F, I+ _/ _  c"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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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d, r( [5 Q- m7 s* Q!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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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1 ?, r9 t2 C5 n$ a#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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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8 Z! B) c9 Y3 F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v6 k' P+ c, \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q2 B. d+ U7 i* |5 ^/ S

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啊！”/ H% ^8 J' D# R" Q)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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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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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Z, R" {# X5 r7 P+ d8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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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3 d& n3 |- {' z3 @3 t

“開始吧。”1 V# X1 I+ G2 }$ d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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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2 m' z5 f# k4 \- P' L- Q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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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O* |9 Z9 O1 X.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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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5 a: Y, C* Y: d4 o, h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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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J" P0 P& M* L- Q2 R# L* z+ c. P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7 x$ X. I( P3 i" I3 ^* p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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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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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T2 n7 Y' [. }/ e% L

“寫的是什么？……”( t$ P8 |/ m% D  A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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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_3 c; Z# Q6 y$ c' a! y& i1 Y1 G

“是孔雀明王之咒。”5 c# ?: h. ^) u5 D& V5 Y) T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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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x# @: O5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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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n* ]0 Y. [7 d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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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9 N% E  w% Z2 Y3 _, Q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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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c( y1 \1 h2 Z1 U/ h  F
) G4 e& K8 |% W: d
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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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 S2 R, Y3 u6 [/ N+ ~1 u4 P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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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1 J% ^2 i+ X9 H1 i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1 B' Y5 [# h% |. n6 m

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3 k3 V5 w1 ], p) u0 R. c

“好了！”/ i! N7 _6 H3 s) J0 T$ G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A5 H# [1 t1 I; ?% ?2 ]. K9 n# G: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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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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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R5 V7 w' e5 @* U+ z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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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X! b0 D8 l  @9 N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I  U2 q# E! l6 `: I7 w
" d, I6 N" Y6 @6 m2 v. v, S* e& l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J" p" ]6 q  |7 n2 X8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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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友則驚呼出聲。3 H. [6 Z! v8 K% D" J$ \  A,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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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7 U5 f4 Y0 ]4 S/ h9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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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r; U: i' x/ L  i2 M. l" n- s+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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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 D/ x7 {0 \$ _, S$ g( }: i: [

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L* Q& s)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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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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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有甲蟲似的蟲子。  H1 z: E# v0 M1 B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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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O" A* q* H1 ~7 m! @* p. I2 r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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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8 \2 m+ @4 `# t% L$ H.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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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o; V& }+ j; i& r- c: }& D; \% J* _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0 u7 q! t; X9 E5 {-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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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3 C, E; A/ P# d" }: V# G9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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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 |0 u2 P) I& r4 D4 z
0 g6 ~+ v2 L# u; X5 C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W7 k, T/ T)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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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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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x! Q* `/ D. z" Z  F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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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1 p$ T3 X% ?( v( G

“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3 e1 ^4 }/ s8 E/ `/ x. A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1 D) ]1 ^' H* V( |: e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七4 N% q0 D# j: {) r5 \3 L1 ?. x

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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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c: X! K$ f9 n' v  T% o# h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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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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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9 r$ e, c. e2 k$ H% P6 p( X# \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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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9 M, f, z( i: J+ U; H- f) v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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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 u( `6 E# d

“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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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 r) {- F. t' z9 M# G. A2 l, Z$ w

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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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u9 {( d( L

晴明和博雅對飲。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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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q5 \+ b9 H4 U  c& ?, m# |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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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 I9 ?9 s9 A' p; ^  f5 J4 H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X: r* r- G' ?,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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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應該說是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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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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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n; O  B" t9 e- t

“藥？”1 X" R8 e: `: e7 c( ~3 B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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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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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i& g5 X- z6 `# N1 }9 ^

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K8 g8 O  R( g8 W, ?, ^1 L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i+ P( P9 F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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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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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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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R0 j  S% t3 v! P5 t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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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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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m$ W( [: W2 i. b7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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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I- N9 ^8 ^) ~( Y5 E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2 f& F2 _; W# H( p3 W- x$ P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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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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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c5 D& M8 P6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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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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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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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U% y( a" L& Y, I* d5 |

“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0 E* G. i# r, O3 k3 q7 a

“是怎么制作的？”+ Z( E; @) q- {7 k! v( Q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8 _1 r+ J+ a) {# m0 b* ^5 o1 X

“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1 Z8 J# F+ `; `# C$ B4 t

“需要多少只？”% T$ w! E0 T: W* V5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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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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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3 i( f- }& k9 }  r' k) h#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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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x, j# J3 @. i5 z3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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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 Y9 L+ q' v4 |

“要多長時間？”! w# ?( m3 i% V* d+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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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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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T; l+ A" o! u2 B: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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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k9 b1 i3 Z. }+ h, `' C

“還不行？”* u3 ^0 ^+ R! o! q" C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 k6 I$ B)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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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 v/ Y7 z9 s3 N4 q) Q5 f) m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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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Y5 [. d- }$ m  X4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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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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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4 F% m; U9 e& d; R1 ^6 y& l

“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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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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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 {: b, L) k1 P% T5 U% y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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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I0 |/ Q5 g9 e4 E9 f! S- V: R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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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1 ?  v$ }' l9 a0 [- x4 j3 V# `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m: D$ ~4 ?" x3 C" H& G5 z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u4 S% ]. E6 L-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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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9 k% ~$ z4 C. w: w. G/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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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7 ^) H! k8 i; M1 f5 {& M& v, x/ g#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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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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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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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m8 T, I7 _, |8 V

“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2 i3 Y% S7 u# L: n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S4 m" y/ ?3 S0 G1 _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9 m$ [& A1 {3 Q4 g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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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1 X9 H7 }* E5 b6 y3 z6 S4 j! }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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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N* w1 \$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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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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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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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4 n3 I: G0 X9 [- W4 {9 V. W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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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1 j( @8 _; z. U7 t2 E+ m/ ^

一個聲音回答。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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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p! t- f0 |2 d" d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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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o$ L$ @4 L2 Z3 A$ V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q9 Z5 \  h%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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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 j" f- ]* m% g$ K& j/ I; i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E9 D5 h1 p0 K8 \1 q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W1 @7 R: r% D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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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9 n! O3 X1 f% h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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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2 p% l8 w0 h$ u, }& e1 \2 L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6 y) z' e, ~& z2 I( `) j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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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9 A0 R7 Q9 O, I$ P8 d: _4 l

“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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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1 [% z+ i2 K% h  V* w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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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8 E- [$ m( _.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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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1 J% h5 g3 k+ S, [! {& X7 {; r# D

“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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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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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啦，太好啦……”: g( y6 u9 n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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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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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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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2 h4 w1 {) `5 g: g. _, r

“然後呢？”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2 E. e6 x*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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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a6 Y6 c2 N, R  {, i9 }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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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d9 N4 [' y( o3 U4 s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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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1 s0 a. {& h! v( [. m% o8 o

“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1 ~* \2 n+ y4 F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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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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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k8 ~: g& r4 W. f

“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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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 U8 l. W9 U3 p9 O  i* W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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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l4 a# H' b% m3 X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Z8 [, N9 W) ~7 @( A* Q5 K

“應該不會吧。”  v  J: \) ^+ \- \! n3 }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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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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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Q: p! T3 Q  @- A+ x+ L" i# E

“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S# S$ ?! f- S; B" @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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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3 |0 T+ p' ~9 y5 [! n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8 G9 N1 T/ B8 j5 `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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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c! B4 v* g+ ~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Z) v, P" e0 F
1 n) D, x& T$ }6 P5 a% G8 @
向空中。, W" Z2 ^, K' K: A

“這是最後一塊……”# s) P/ z, g) s& O4 I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P" _: Q; r: t8 l
; ~& j  R7 G: B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 y; e! _: Z# K! i
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5 J/ @& X! d& Q- e+ [) p. F+ |
$ K4 A6 J* I3 ~$ D& ^% w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4 }3 `! x; j  {% ], K! B
; ?& t( Z  l5 Q! Q
“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5 n8 v5 i8 `" p' Z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2 X* t' F6 j% ]$ z/ W
“終於走啦。”1 `$ V8 {5 o0 F) ~6 M% ~- ?0 N, U
  p" O% E2 g% N5 d; {1 z% H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6 f- |% U5 H; q, L0 L
“唔……”4 t: g6 T) d  `6 G9 U7 V0 j

晴明點點頭。9 C1 [) _. z& B6 _) Q9 A8 r
$ K7 J; t; Y) |: y+ v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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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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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只看該作者

呼喚聲

一+ i' e3 {/ B- ^5 p& E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2 q- T( t, b2 u+ H6 C. g
; e, ~6 A( B1 s7 |  \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l4 O) z& c2 L/ E/ u& C$ Z0 x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此刻是夜晚。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9 ~' E$ j, A* @8 e( q7 I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7 ?: r+ |2 R/ @- A% J) i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A) c3 U8 i3 l4 ~# _8 Y
- y9 p  m( p) q2 Q4 y8 {' h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8 W& m0 z3 D5 Z! ^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4 @. |+ [- T# m3 L  y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1 f# {5 n- `* _8 D2 D3 q: o
. Q' G+ i- _1 }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4 F3 U% T+ E$ U9 h5 o# n. E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G4 b6 e% k5 f) I" u5 s
- ]& o4 F! m5 B8 b% @9 i2 @/ x; a. a% c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5 Q* H- Z% p- t) F3 b% P3 f' V
- S: h- H/ l% i0 |0 x+ f+ l+ h+ q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D6 K9 t8 Q' z) u% R9 E

琤琤. 翩翩飛舞。$ \8 T* `, d) ^

琤琤. 翩翩飛舞。
( n- \; |: {4 k* ~7 l
琤琤. 翩翩飛舞。% V( Z" F6 ?3 J8 i
9 D& [# z6 F6 z' c4 x5 s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N$ `7 a% r+ Z9 x5 O) b) C
* @" |4 P: i8 i( e0 ~6 F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i# y7 ^2 Z9 B! M5 m% ^  G* ], V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3 K; Y" O' u) C0 i' ^9 `' C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G( L, j1 a1 [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1 i3 _/ V) {0 Y9 P2 |/ B& |
6 v" ?% X2 k$ a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X$ P9 \4 ^1 _  ^% e
* c  k; t* c! W, M) d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 P/ M, G6 G$ N" k7 f  z) j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5 W7 ~$ @# v5 v  @/ M* z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 r2 e+ s! L0 p# j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6 i% ]  T4 s1 q( w1 s) k; w1 Z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C3 V7 x% G% ~
! L/ e) G$ F. e# u! {4 S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Z  C5 [0 C& @/ V

那聲音說道。) U2 J9 b6 b* ]8 n/ d: G" R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W9 x2 g2 L) y, a% Q" J0 w, C
! R* P! q: j- g/ U& p1 s# M
那聲音又響起……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3 l8 K5 d# v4 ?& s3 N0 z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Q; t$ n2 T( F; Z

“是伊成大人嗎？”3 S( l- O: z7 }9 l+ L* e
+ c% w0 L2 ]8 W" G' T. w* Z$ P$ L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M3 Q  q0 l% b2 L

“噢？”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C4 z, Y! l( L$ q( M, `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哦，嗯。”
3 s& @  Y5 J4 i; @. T1 I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2 H' \8 f! S. T0 Y, j/ j
5 l' Q2 O  R% ^# ~" S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I! g0 Y+ U' d8 Y+ K5 ]/ [8 N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W5 O0 G* G4 Q3 e1 z3 Z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6 h9 W$ p* Q. B, k$ D4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0 E8 O+ }7 ^1 A3 K' w% G8 A
3 J; [% U, ~) ]  s' Y+ N5 |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 E) V9 Y6 x, ~. i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p2 M' n, Z9 k5 u: `
3 X% @& ^+ x5 P, X2 ^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w% L2 u' H7 e( \+ q
9 z7 [( Y, u  ]8 e8 E6 q; G: {
“櫻花怎么啦？”
/ I1 G; }( J- z# U
“就是說。那個……”

博雅支支吾吾。! j8 I2 r5 x" D) k3 h* r2 f5 t0 B
* e4 d1 p* C8 u6 J+ n
“那個什么？”' T, F4 w( w7 O
$ k6 l+ S: u4 _2 I( }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v1 F/ b; N* K" _! @- B
- h: e" j$ C# }/ Z2 R+ N
“人的生命嗎？”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u# w) l! J
3 @) Q( A& A6 ^9 t: Q) K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l2 N! M9 m8 _6 Z( x* G' b  |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1 V7 `. I( v" V  \1 J0 T) H
, ]' x7 C- o6 C
“唔。”5 g6 V- g) K  N6 y

“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N8 o# m, R( M1 S( F
2 r) R' z/ J6 w- q+ L: @+ R' y
“……”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6 y/ I# ~0 V' K7 m
; D) B; j5 S- x% g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V6 ^3 k9 z# |( x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7 V1 p, D" [6 U# J7 N- {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3 G7 u) D4 E# J  R2 _- r4 Q
# ?! C2 x# |/ q3 ?- ?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V" D+ b9 f; I
4 }% |5 C, z8 E! o) S( s
“逃避？”
# U! r8 x8 S9 O' c0 S* O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i& L' @) k9 E5 s+ s+ _8 g  ^) u3 m2 ~

“看吧，你就是那樣。”$ K! u/ d2 `, B

“又有什么事？”& O6 u% s. r4 Y5 x
, F, N3 H/ c% N* t
“你剛才笑了。”
5 Y: c* N6 G+ s+ b- u
“笑就等於逃避？”
1 [& Q% G: u2 E2 f- s4 R
“不是嗎？”1 g/ o7 ]" V! B1 ?  P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3 `; ^( U5 f" |; T- O* L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
1 B* `' S0 A% \, `
“是不自在。”

晴明實話實說。+ k* B" ?' a* ~& P; V

“你總算坦白了。”: G  m) C! G) {: ]+ m" `4 J9 C
1 U& _* {: m$ U( g
“嗯，坦白了。”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我就佩服你。”; ~1 P. {) m6 k8 [- P* O
4 Q" u1 R, x9 J- a0 ~
“為什么佩服我？”+ H4 k+ _7 H2 f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0 R4 c- v4 q4 K2 O: Y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2 a) i! I+ n2 M8 B% W  c. m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1 X" g6 n& l! t1 f
) B, a. ^% @2 ~7 K
“就是這樣。”
! Y. O! K. S0 L9 x9 |/ z) l2 M
“怎樣？”" |4 s# O! o- k0 g
4 o) k, A, D# i8 c  k+ m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J$ Z9 t; q. g7 q) l
8 |9 y/ R9 J- K' x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 E4 x0 `$ R/ I3 q0 ]6 l+ r

“不明白才好。”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V: D( W9 d: a+ q' Y

“沒那回事。”( s7 x1 e! ?: G1 t, P+ Y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W3 k; x! t" f' u8 v' ^- r

“要緊事？”4 [- r3 S0 g9 Q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 ]% L6 C: ^+ q' K
6 K2 c9 Z1 |( ^( ]) |
博雅點頭承認。! Q6 G' \6 K# E! ^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 x( a( V! ?/ m3 Q' Q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 n" p) s) ~% G7 v
“是什么事？”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F& F3 @; W4 @7 c8 w- W
+ z" j) M; K* E& `0 c' K" N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p; z% N3 m' y6 `6 u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 ]2 l+ K, U9 \+ e  V) e+ P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0 ?0 X8 l$ M8 Y# H, Z1 A! l
“他怎么了？”5 d" |- @1 V! p1 ~0 _
( \$ X# n4 e1 _4 D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6 b4 l* W' ~  _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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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7 B" r4 h/ _+ f# q' o9 R/ A
1 u( S' m0 y' @: T( a# D/ V, X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三
; v* g% r3 e( k& w+ A& m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 U6 p& _0 y. u2 }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i; N$ ?) x' L7 `6 h
9 ]' M% x  ~$ _
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7 H8 C; A9 X' B/ ^: ~$ l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0 h& g0 i+ V( q4 r

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f' a: [$ @! m- L, K
) Y7 o1 Q5 u0 {5 e0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m4 T/ k3 P% Q+ I/ }/ m, _8 L' R3 u
5 |" m. J  [0 ~, l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 K  w2 c& _% i5 G. v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K: O8 f: G' ]" o
* N) q7 n% ]; c6 O& L0 k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Z4 Q1 P2 J: y( E4 }- O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1 x9 Z- D$ s$ d3 |8 F

據說他這樣說過。
# |, l  `. m  F" E- w) }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 j7 N: l# C" n

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5 ^/ A9 e/ h  R: l/ p
$ M& \- B% ?! C6 t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Y. n; s: m; Z7 b# r1 S: r" W
8 _6 m/ U- \3 N6 n: T& y& y
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4 S- O  b  d3 N' J' }, U+ |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2 y3 \% h0 v" y0 x0 z" L, [. @  Y
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O+ o5 ]9 c7 ?3 y/ A
8 d& H5 F) e" K$ Z) @) u$ o8 ^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3 G& D: a9 C0 B$ S; s& `: l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 w( Q' @- _' ~6 k: A9 u) n  d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8 C3 P' D0 {2 j  K
. T7 K# E/ l/ u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U7 a0 A1 H# r2 A' c- i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P8 H# L: c& j/ V" M" T, g- [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K. ~& J! D3 m  A  U0 V1 G0 O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 |4 t) ?5 @8 D% B/ v4 I& M4 E
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e/ c0 a# y% z* n6 I
& F, f7 T, n0 A" T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3 d# N# O% B3 x2 b
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 M" A7 ]% T; \4 Y8 S$ U8 k& j- j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5 @9 {) n4 D. v8 Q' s3 R4 ~

“那樣挺慘的吧。”
; Z+ e% S/ l; H& u1 |" B0 p
“什么，想出來嗎？”

“想從山裏出來？”
* H* _' \$ O% H  y. |8 c
“給‘山’字？”

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3 z& I0 N" l0 {0 Q9 Z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O  K, t) n9 |) f0 @" y
" c; H' ?1 J+ Z9 c
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1 p/ y( P$ w' [1 N; v2 ]3 \6 H

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 B# `1 h, L' O0 [6 ?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0 R, m4 s# n6 _' @. G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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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7 x1 Y$ V$ g  V4 Q# l! M0 K+ o

“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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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2 s5 _; {# C2 k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2 Y2 H  W5 M. e; M& `* a+ P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 l1 E9 J3 w"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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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1 L, T: A5 Y9 |5 {& t$ e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A5 Z! N. y5 {8 r7 x
# f9 q/ ]$ C2 q# M1 {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 ~2 X$ b7 b/ w. h% j7 d- h
* ]) B! a* Q( w$ z$ C
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H& R  [/ w6 `$ k' l" {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b7 O1 @" I. m) g, Y
5 F, y- L' ]* p# [; S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s0 B( F# `: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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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x0 d3 J& I- Q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6 [% ~& J) y2 f9 l: z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q7 l  W* `+ a( U( C9 p- }/ x" K0 Y
+ M/ n8 f" \! q$ s* `9 U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0 Q. Y# X; p. z6 r
“呼喚名字？”博雅問。' M8 c) R- B; Z" L+ q. M: C8 Z
/ S, b5 D5 F( [( J; P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1 U; i' m" R0 Q$ m

“是咒嗎？”

“是咒。”. C) O5 H1 E- Y/ `& |! L
+ `( ~% T, c3 w9 a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 \- O  B' v/ _% I9 A
“不。”# V; d( J+ F7 Y

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2 O  @+ F& E$ E& _. C# K6 c. \7 u
“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4 }6 f6 c7 j/ P% ~
“嗯。”# M! l/ N% F( u3 n- O
$ L5 i4 V% D$ q  v
“走吧？”" W6 j& z! m. m7 n# Q

“好。”6 p) R; h2 G6 X$ {% `. J
3 i0 v( p0 I& G) E2 F* C8 c$ a
“走！”* }4 A% b3 W7 n' q+ ~  c
7 c" {' X( K+ ~  p- E6 E6 b) V. Q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B6 k7 q$ X6 C( R' J( v% D

四( B3 B7 C. d2 ]# l# R
1 C5 X7 l4 z" k- {# v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 L! o1 ]1 E8 i1 S0 _. W( O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u: `& K% X% ]$ k6 b9 Q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O6 C- a* w2 v& w& k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 d) f6 c( k% R6 n# O/ }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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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 b1 D$ V/ g5 _  U! D
“你說‘山’字好？”. A: A  f/ ~+ a1 T0 {' L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5 [  z2 |+ Q$ o4 w4 h%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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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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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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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5 g' X* y* Q. i2 V- z0 S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 m3 h" f3 k+ p
5 C, k% F, \5 y' ?  y7 t- f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3 K! X4 L' C/ y6 u
; z7 Q6 e+ p0 ~
“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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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嗯。”  D. S- u/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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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什么了？”, c+ X, V' ^+ F! X# e+ P'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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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 W+ E& c$ y, z3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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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8 n9 L1 r4 M6 r: B; N

“想看嗎？”
2 ?" ^* }0 d# P/ c7 q( Y3 t3 F
“我也能夠看見嗎？”  |0 U- ~! T9 A/ U4 g

“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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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V- F0 U* D" u6 ~. l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y* a& z2 e6 N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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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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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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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9 \" b* K9 D0 o* l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 g# V4 C;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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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D2 n  V3 `( B, A7 y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8 U7 F: |( w0 B" r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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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f1 N6 \/ P+ p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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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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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a8 v8 Q- L% l2 R9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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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4 j2 y! ]2 F3 A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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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4 Q! E) f; u3 S9 C' R& t) k$ D; i3 |% T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 U* b8 q3 K. W% D5 g) w% n
5 ?) H2 N+ j3 y; l1 Z, \- K
字。* q% M5 D( B$ M# Z# c% C
& E* _% e2 v% n) ?7 }# _- P. X7 ^# X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 @3 ]6 @, I" a- `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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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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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I4 R9 h  m6 j+ ?. g+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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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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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 q' h* A4 R
( `% l0 G0 S  E# D
“你也見過他的。”, }7 m* }# H7 J5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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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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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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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9 S5 d5 ~) h+ H( P& V& g- o

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K1 e! a+ |8 S& G% a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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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s$ V% `; ]5 A( s3 I

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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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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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7 t, s* V1 j# [' s"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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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U: _1 G6 Z' l5 D* D
7 {" Z4 X8 H5 D
“有一件事想請教……”

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什么事？”保憲問。

“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I5 \8 z- u#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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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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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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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3 _4 X7 y( N% M9 B3 ~# A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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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8 U- v6 n3 A7 |8 L6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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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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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你還記得嗎？”1 Y0 \) U8 l! `+ O( Q; m! T# }5 @  u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U( ^2 a. Q- b, l5 `' X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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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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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Z% |1 N9 g. a% s8 c5 D  I- i, I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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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E' e* C5 ^) y2 p7 I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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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 [* S$ L5 J& w) n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是的。”! J  s& E: e0 r'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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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K8 h( G/ B0 Z8 Z3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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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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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M) f- q. U4 w( S0 Y- F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4 i) S+ w2 Z(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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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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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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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b( _0 u/ w$ V5 b/ ^) s6 p: e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k, i2 w. k1 F

“那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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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博雅。: o# i' X# T) H+ S4 [1 Q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4 Q: K8 G" o" M$ s' a6 l) B4 Z9 e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6 m/ E3 Q& i6 O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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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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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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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5 R" D4 V. c* q% Y# H' ~: t5 M; I

“沒錯。”% I' B+ E6 ?* V* z& _- x* c% |

晴明點頭。$ u/ @! i+ ?. O- v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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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靜聽保憲的敘述。2 ^  J2 q) J& a7 i) q( W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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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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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X% E, r0 u, e  ^1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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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K6 }6 O, p, q: F2 G1 @) [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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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4 w+ p* C: |: t3 x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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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n) L) g! N0 K( K, |3 f. A& w
0 y$ v$ ^( g% b; H; G
“噢。”8 U: k) _3 D) [, ]& R4 j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 [2 c! i. _7 }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D6 u. `9 F! G+ \. k8 Q* {
# t  J3 W& g6 L0 s% O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1 K. u* }/ d2 k& n. n' n6 m
8 E- m! ]: G% K  y
“他怎么說？”

“他沒有回答。”$ h8 o2 T5 w+ i9 k' ]" g6 v# `* {

“哦。沒有回答？”

“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7 Q! o) D; t5 _& o
4 p1 k4 q; q8 t; _' E
“那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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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u# M% R2 T8 f" M. G

“於是，你就封山了？”8 S$ ]) J- p' f
3 c; x2 R# f5 _5 @+ k4 J" R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y& C/ Q8 V2 x" [+ ], Y. S

“這樣我就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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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6 _5 O! d0 b4 C" j- K7 ]: `. l9 r
: K2 j7 _: h) r7 u+ u
“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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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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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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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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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隨時歡迎。”

“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H5 x  F" P) U# i  T: ?% V4 q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l& Z9 g8 E, U9 M

六- v. r; i* H! h- C&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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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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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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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G" C0 H9 U4 W#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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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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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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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O" T9 s6 {) n; K- y" t

“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l. ?  ~, K$ ]/ {$ c' i. K" n. C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e0 U, U( M" g1 Z+ V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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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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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Q, B# w: q# S2 d, z/ Q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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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晴明問。# C$ r; s0 l- f! n2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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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V: G: d4 [2 ~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3 ]* g1 ]: M8 p"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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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對。”) C1 l* S* J, V( j, i- @- W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 \( T3 ^' b& k8 U
- H8 W* V  I, V: c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8 a6 F4 N& P/ H$ v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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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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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k4 K! Q/ L4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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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9 Z6 b  Y$ v+ @' w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0 `- B; l* A1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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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 V/ p& I% I/ ~: \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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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3 j) i" k8 p+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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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9 ]  z$ V6 D$ }7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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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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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e( n0 U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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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4 F/ G& E7 B& S7 A3 r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 e; g  F: a! ]5 h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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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喂，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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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蜜夜，準備好了嗎？”

“是！”0 I9 K/ e! D  r& L: D. V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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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h# [8 x3 N7 L

“就是做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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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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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行了。”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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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m  U( V$ A" ]7 b*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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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6 D2 z2 v/ w8 _( f8 u! |, n

“櫻花嗎……”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5 g& H7 U& l9 X6 g; ?1 }

“是海尊大人吧？”

“是。”% e5 E" x4 X* P9 M; X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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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 ]# _3 b0 P' ^'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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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L5 Y/ V$ f8 i  I  l+ I2 r/ {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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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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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4 G6 o' Y( \: N5 C; H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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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A. b% E' e5 _, t. _3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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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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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o' Z, J' O6 X  @8 h) s

字。8 B, k8 r1 X/ e+ @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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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8 Q. p! B2 d. h: Q7 V+ l' K4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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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c6 {2 h" H8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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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M5 J, n: ^) P5 U8 P2 e4 z-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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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H8 X2 r0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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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件事啊。”8 O  n) o. e) m( ]$ A) S1 G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q; F! W9 X- g+ B" A+ O/ z* i

“我想要錢。”2 X1 z# ]: W, k" d% Q! B& W" i% {

“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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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欲？”  M1 t- F6 b* g3 r( j6 {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海尊點頭。& f. G! J6 J' v2 B; _
4 I. ]  G9 H2 ^0 t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1 H! i# m7 ^1 ~9 y+ M  C" r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9 s  O, P5 Q: ^4 S- e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g" {, b% K  H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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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的櫻花啊……”! e1 E' B5 H" t' `# x; G6 N

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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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n+ l' n' E: I( h! E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Z% f" u# U1 U: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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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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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他終於走了……”

博雅喃喃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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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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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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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只看該作者

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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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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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 B/ t( m4 |- Q& {; J. L
6 _( ^, l* u8 @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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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L, i. l5 q  D: c;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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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1 J5 A4 [$ `0 u/ u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2 R% E: I% U6 d;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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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6 s' l0 K) P# B/ D* V5 T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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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0 r' t* `/ c; S0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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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0 u# e, R: q: d' ?& g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6 H. G( I/ K; E% j# S: m3 ]$ b. t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q+ \+ f1 P5 G2 b% `

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蜜蟲。

蜜夜。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6 y' Q5 N0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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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D$ w% T, V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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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0 L5 ?/ P: N.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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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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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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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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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7 m2 k2 ?- |0 P1 @) V

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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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4 B; D# V: `( k8 ?0 B1 [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F' d3 N9 d; o  e%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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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7 B  ]) c$ _: X$ r5 w

“……就是那件事。”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哪件事？”2 ~% N$ E( G, g8 Q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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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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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再裝進去？”8 ]7 [6 ?,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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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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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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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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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j5 @* n: F)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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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見過面嗎？”( E1 f2 d0 V- ?8 _# b  }0 C

“沒有見過。”& w) U. f1 P#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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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聽說過？”

“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0 W, B" r4 v" Y+ W9 R& ?2 R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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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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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i/ G. `! _9 v9 o. |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c; T: h& L8 Q/ S1 j$ i$ c

“嘿。‘蟲子姑娘’嗎……”7 ^( H3 {  Q3 c/ B) X7 z: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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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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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2 V: K, I& v8 R  d7 p&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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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r% l$ e/ b% o; X-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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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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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G% M0 s, D: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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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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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唔。”- _& M+ V( Y6 p2 v, K. p8 j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S, l; T+ ~& H! \, b  M

二9 D) U" n9 ^  a' U4 [0 T3 {1 U9 H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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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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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4 q1 M0 M! s! y6 t$ l/ {, C' m: U

她喜歡觀察事物。3 D; M2 i. y  J; Q1 K) c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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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m. D7 H1 F" t) @! \% R3 Q0 T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V# h# \4 t* n, q2 E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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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B6 g+ I# O+ p5 C6 x, T2 D! d# }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C' P8 k0 i# H( t# i2 `$ n$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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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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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1 t8 ]# i: J/ K&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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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f3 Y4 G0 Q# R+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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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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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m' x" t+ u/ i' [* H  l

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X- s3 b+ E" I( f+ U. I

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b* l2 C! A; T5 P" ]" ~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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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b% }: `) o' e7 F! i1 M. e4 h2 C# `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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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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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L# x+ m( ^3 }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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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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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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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6 B& U! j1 I) z+ r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X5 Y; E2 I4 h; x( ~) }#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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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r! p! e7 C2 k: ~5 i

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7 p3 ]) |. W/ k) Q

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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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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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s  E) _3 k6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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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F. L! B$ h" p# n0 ~! i6 H5 k

“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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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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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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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W" P3 R* \# \5 ^- m% q7 t6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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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e; Z, [1 `5 H/ w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5 H! C% n6 S7 r  T- r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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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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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b/ v" ?- R& N, S

“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 y& w$ P* q5 m. L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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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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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N7 l6 S2 V/ _9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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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2 p( B; o2 r: ^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6 r3 u4 e) W# q9 ^, W,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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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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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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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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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1 r. H8 V+ R, [# H" h4 l# t; _3 G2 N

三, d0 B/ n: e6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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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5 ?+ O4 a+ d4 O9 ?. z* \  I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不過，晴明——”- v4 S# p8 g! @) r+ D+ T5 D4 J7 x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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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U2 d9 ?4 T) }+ A)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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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b3 K# M& j7 O. A3 d8 Z9 y

“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0 G" p# g: L; v4 Z3 c9 _) f

“噢。”% a8 Q2 M- a6 H

“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T: ]: a( g8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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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 k( o, u. `" p& H$ T! Q: G

“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2 }- @* B' k9 e

“……”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2 L  B" }# P. z& k7 m: I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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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f: r8 \( E* y$ L& o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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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Y- t) ^& w/ M5 H#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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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 c& ^: L7 g" L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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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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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歡嗎？”0 T+ o7 m9 [" |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h9 w) V! z/ D. F

“不不——太復雜。”

“真拿你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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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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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5 B. `& m  D" r

“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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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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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8 ?4 D$ j- r- i* y6 A' @

“那就拜托啦。”

“博雅，這就是說……”

“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G/ c7 T* F- W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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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i$ l% G: d5 |; ~! A: b0 W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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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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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l+ F3 {# K+ l. H! C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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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u4 u& T3 Y: k3 {#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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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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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h, J" R3 ]; M6 s) S' |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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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g3 |) \3 X5 T6 T0 c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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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 t) G4 x; w4 o

“……”0 `1 I5 ^# W( L# u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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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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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s8 V* K0 W2 R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W1 b! e8 J; I* f# e  Y

“原來是這個意思。”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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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9 Q$ P+ p3 v( v. Q+ q+ @! k+ r; O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真的？”; n' P, ?6 A' \*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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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0 ?+ D( Z1 R+ Q1 @; D; _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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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n1 E/ {+ r' C9 v4 C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4 B  o1 V5 r" H" M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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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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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2 z' v' V' F8 p% D( {

“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y8 y+ h, X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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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9 I. b# Q" a2 B0 V

“哪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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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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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4 ^4 E6 q1 ~* H, U8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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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7 ~3 }4 u: N%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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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3 o: t6 Q9 [+ R+ x3 |: U# f' C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j) ^+ w8 H) m5 O. @5 s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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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沉著地問道。/ g% [  ]" u  W. h1 ?

“是我女兒的事。”( W# W+ W2 H" A1 K*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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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嘆了口氣。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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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7 E9 e- t4 v9 R%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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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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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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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 J1 S& N.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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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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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 u$ T) x! @/ Y9 f& T7 V: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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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7 r- p. ^3 J( d! R5 h

“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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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五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4 i$ V' N, a- E% X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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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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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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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8 _* s9 r/ m4 T( H# \

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7 t2 V* W" q1 I3 C% s4 t0 ^

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H8 D  [; y/ g5 ^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p4 q+ e3 a3 l# h3 [! d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q- `1 Z- d, v; T: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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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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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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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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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0 B$ e9 v& A;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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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b7 r2 |; M/ B; C: _0 r6 D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h4 f' g+ L$ v7 O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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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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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P) F) ]3 s5 s3 j3 C# _4 ]5 K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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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1 ^6 _% {* e0 O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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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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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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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7 P1 O$ W2 I9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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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k( |2 Y* k& y6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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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7 A4 g0 Q; ]) E- E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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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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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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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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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f% x; u! X; l2 Z;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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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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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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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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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J: ?+ ?! [  i2 r9 g3 s6 _

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7 R9 k' h. `. z: m1 E

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t4 ~3 E% m3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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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7 W9 Z/ S. R0 @/ @" P. l.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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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M# Q' e3 p0 H%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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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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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6 t& n% F, M! `: c* u, j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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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您這是幹什么呀？”* t! p) }- g: N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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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快扔掉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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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Y$ K3 G# ]# @+ p) G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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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K. P: p, p# S$ q8 g# G/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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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6 o5 r; Z* s; j  Z9 [. E) }; w) t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 ]) H0 h. P) I- O$ o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Y5 [6 V, f9 o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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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2 {* o/ n2 Z2 }8 [6 n$ n  T* h

“弄死它吧！”7 \) ~7 {  t8 p' m* u0 L+ C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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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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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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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j8 k+ Y5 H" t3 S! z) d/ c; r) A% @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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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a& }; w/ x: v! k8 S2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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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7 K) c' A1 f' G8 M  I: Q& H" r! p

“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S6 i: V& a/ S- O

“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3 F  ?/ E8 f- I- W# e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1 T! r8 A" e+ ]1 Y$ p+ V+ s)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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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7 W, ~9 W; ?* k. G* L% O4 G4 o- N

勸說沒有結果。

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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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5 c7 A( `0 l5 E4 m*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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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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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9 ]6 q: U6 h- A. ~+ R'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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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B, d  M  C) L2 \# f5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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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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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d2 A% Q* J0 p+ p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我帶來了。”. S  [9 s' M7 p7 D/ C1 |8 x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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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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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實之大人——”4 c, l% O& I& x; q" h/ y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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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0 S( N6 s& T,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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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W$ ]  B( L#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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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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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7 S2 Y. {$ S7 o, z. I5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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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2 N4 R  j* H- b: z6 _1 u3 p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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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 O2 Z) G( j) B! e$ [# i

“回想起來了嗎？”5 V+ U. s5 {- b7 r; z# m

“我想起來了。”0 L; u0 f/ d: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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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K- p& t: R! K

“那就太好了。”8 L# ?5 L% ]5 t%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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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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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3 W$ ^* P6 s* {( _/ [+ v

“是哪一位？”& _: g$ C. T, s$ @1 D

“嗯，是蘆屋道滿……”3 j2 e3 |9 K3 u6 q2 Q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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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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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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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6 m( `1 [1 h2 d9 k' p4 z& a

“就是為露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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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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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8 a3 w: S; M5 J* |6 k4 f: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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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B2 N1 b" y/ C& y* \& h  z$ D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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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6 k% P- x/ c' u$ X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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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辦法？”) }- i3 O7 Z* _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H; n6 [3 w4 e% [  q8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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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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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 V4 J2 ^0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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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 h1 g8 e2 U5 j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6 W  M# @* w, Z/ R2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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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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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X) z* P9 ^: f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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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H0 e1 P/ z1 c: j; m$ u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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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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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  P: g$ h$ V0 M$ u

“麻煩？”3 q( s; }$ i$ G+ V1 w% z

“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3 k8 A1 L0 ~+ K. g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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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8 Y; d, w5 z! }3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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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X% j( t$ x7 x8 y8 O# d& m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7 n0 J, a. v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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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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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5 U3 d6 E: X% ]0 B  c5 N/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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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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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0 l% ~9 o* M1 T6 e

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b' w+ i/ X5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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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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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A% L" |$ a: o9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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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

“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J6 q- \( l& Z7 E* w7 c) s,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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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9 x" z1 d9 q& V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9 p* S* y* x( L

“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 T% `0 x/ e; t9 q/ {

“今晚？”1 N# \+ {( E; K- z; J9 c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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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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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9 ?: `! B6 A* c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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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可、可是……”* X$ l+ v8 d  j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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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d' l# `" e/ w4 K( g+ U' s

“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7 L9 H, [5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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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6 J0 `5 r7 d* E# K5 i4 H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4 s' d0 w3 N% r.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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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0 u" ]1 v7 r5 }: h

“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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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o7 k% y" ^* J5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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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9 v" M: j. {0 ?% r'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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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4 G: U7 }% k9 D4 }7 E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2 ?$ H; _8 X# [- S6 q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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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7 }- w% @) S/ i5 s3 i/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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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1 S% F" k) R6 v/ D* i  j6 m

她究竟為何而來？; [7 f0 i7 |$ _  `; ^-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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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9 W6 Y1 f, N; Y0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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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9 _' q. C  |/ r4 A;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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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3 ~$ S, C3 k0 F: r

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R5 D! U: V0 {& {. f$ e" p2 R$ d1 j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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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g+ \, ~; u8 {+ y) t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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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6 ]4 e3 Q9 p&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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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7 ?8 h. A- T" {  S0 _  b* T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庭院漂亮極了……”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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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5 p& r$ I0 B( `# `7 x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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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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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B: o3 T" w$ A( y'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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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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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t; `9 s# G# P3 ~2 {% v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5 `+ z3 a0 c,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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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y/ o6 O8 c' V* O8 Z9 p! C1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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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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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是的。”1 ^! L+ u/ ^9 V

露子點點頭。

“是晴明大人？”

“嗯。”+ W7 @: g0 l. N0 j4 E$ R

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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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來過。”( |# N8 M5 S$ H* M7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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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對。”8 p( `/ ]* T! g6 j9 {# z1 }) x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7 ?) s$ K5 k" [- z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R1 ]6 l+ P: ^) L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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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4 b2 e2 c7 \

“不過？”: W" L. V! ^6 N*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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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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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I$ L6 e: W; M+ H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A0 i6 V2 }+ Z(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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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必要做什么。”' L$ N2 }3 D. O+ i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S, Z: @- d9 Z9 F

“是要拜訪。”' ~; [" ~, a1 M$ G

“畢竟還是要去的。”0 w4 X6 T* b,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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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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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為了看一看。”

“看一看？看黑丸？”

“對。”  @# H/ u2 d# i, X0 x0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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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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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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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 m$ a6 b" L4 |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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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找到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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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九

“變成蛹了？”4 X, y7 \- g# ]$ U0 K- l; f

博雅發問了。

“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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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3 w  d/ l& w, e# y6 v% u2 P% D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6 z7 n) n* o" \

“赤蠶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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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M2 M6 x& I( _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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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T3 H# J7 {3 r8 v! s6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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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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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 I5 a  E# h! p( H7 V: V' l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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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出發吧。”6 ]5 n5 {" }/ |2 ]4 s( B(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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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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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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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1 h4 d; A/ J% p) o

“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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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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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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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三只杯子？”

“博雅，葉二帶了嗎？”' }  ^7 }" P* O' _2 B- X3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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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倒是從不離身。”+ W! [2 d  _; ^9 {+ }; ]9 m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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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H+ ~9 n, q! ?5 Y3 D+ v% t3 ~

晴明站了起來。1 U7 `5 U, p1 ^" f: v+ s) ^! P. Y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G( ^) _& L3 x6 s- j7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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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不去？”' e* v+ M+ k; s7 j8 l'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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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 Q! j: D; s: d" J-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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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吧？”8 i& }- ~) G8 R' x" F5 z.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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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 x; C0 T& @; i! @( W( E- [& [

“走吧。”6 L2 I& N4 w6 Z  L3 T

“走。”. m/ o1 V8 W  T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J4 F6 d6 t4 o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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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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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自中天瀉落。1 H# ]: J! N0 d. u6 Z
% ?7 p* |& y1 d- G- v7 O( l+ t
二人已飲至微醺。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3 _( ]1 o, C) r# H+ x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 n1 J! L, ^2 ~/ o
+ S9 I( K: x- \: h. L0 W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1 ?2 h0 T2 ^: r( m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 U; i0 O7 c) P" u
“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 q3 u) F: j, p) n! S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L6 E9 a$ `# y* |$ I" p
" H# r: D* N5 `& l  d7 M) e( I' n  b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4 z8 t+ l2 g& v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l9 Y" I/ e" k! O
“你不清楚？為什么？”
! U. ^( t9 h% q2 w" i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4 m3 Z) D5 V2 p4 j- N1 ]+ M- }

“看我？”) f* |: Y$ ~, ~* }$ h% x- W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i/ r0 }, H; S: f; T) j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r6 r7 _; e4 L8 d- G

“是式神嗎？”0 V$ E7 }4 {0 E* N
! Y" H7 d- v' q+ a( s* r4 D2 q) F) e( E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1 X: W3 X0 p8 \) l
! L. ~0 Y# [+ W0 `) [1 ~: C1 G
“具體說呢？”9 ~: s5 o6 Q+ p% k$ }
1 _7 D( d( t, X( K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Y% {4 z2 _2 b' o$ Y5 Q% @
6 U) k( u6 e0 a8 N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 p& Q8 B5 r9 B2 C$ r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f: D3 o2 J$ S# Y$ K9 w$ J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你來啦。”

晴明抬起臉。. o9 w7 X" E8 H( f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9 `* _1 W. u5 k, ?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6 Y: U  a1 K0 A
# `& ?4 o/ i; I# a  n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 C, Y& o* w2 Y

——正是蘆屋道滿。. T6 s+ H% V# g, D1 R7 t- T3 V! I6 a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D- I2 b/ J+ \1 F  h3 L6 u( g* P+ d
! w; h, A, X5 m- \: U! |( |) a8 p$ @
“備酒了嗎？”
. k/ M) \. B; X* x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c8 m! E+ U$ P
* X# R* f: C6 l+ O  B
“喲，備好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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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_+ Y3 Z  _6 r6 B6 W- P+ ~
* L( ]: h7 x2 s/ D/ }. X4 [( j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e; q$ o# j9 m6 l/ u& n$ O& Z( m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s. f2 @0 l7 f  G0 i* H8 M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 L% V) H1 m( ^) w. R; q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P% k0 f5 i; G; B
; D- L6 }+ g% g9 }- V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9 |  V7 x4 J$ |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1 f* ?* G/ f3 Y8 B' a) l, ]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3 ~0 w/ g8 ~6 A- w8 ^% q( |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4 Z" Y9 P: G$ X7 F7 g
“什么事？”博雅問。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2 H/ A! A  ^' k( J
0 ?. E, p& C1 h* U  \" e# U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b; `/ ?/ \) l; c5 \
7 x4 [) a  o" O7 V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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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道滿笑了。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5 m: e1 i8 d# f1 W3 u5 Z/ o" T, W( y
. f& l+ `5 `$ [2 ]- I8 Z! ?3 [
道滿對露子說。! J* l4 L6 W) p8 F/ ]/ y1 W
  x0 F6 X' H2 G, z, k& A- F5 n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7 N9 d+ G( A/ i9 y; G; L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好吧。”1 e  `% E/ I9 U$ t( c% }: B
# G5 n7 `1 n# b* b' Y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6 i7 p2 h3 {2 v4 d- u7 t$ W

“好！”% o/ o9 ^8 D8 h; T$ w+ @' n  k: T5 w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說著，莞爾一笑。6 _$ X  {$ I* c
3 N( Y+ Z- l6 H, S3 \1 Y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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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4 a8 z, P8 H! h4 B6 N  w  z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喂……”/ s- H, ]5 {* M, `. h
7 }2 E  ~  f2 {7 x9 c: c; {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 ~' O1 a5 W- v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5 d) v$ }- h/ U( r# t, Q
9 n; s3 k+ H- _! m, J3 Z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L& O  k7 K) T- X6 V, t, ^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T- ~3 J7 d& n# a) P: @
那是一個頭——臉。4 y, L$ A- |5 G: w1 c
' {4 f* |5 i  u$ S4 U8 a
有著蝶眼的人臉……8 r# X, Y. l6 ^# P; F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4 p" q! l; k( S1 S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3 V0 \5 X6 g" t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 V- A8 E1 B$ l6 W8 [
; V% k2 a8 e# S3 N7 C$ d, n
道滿發出驚嘆聲。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X! }2 T9 h  |0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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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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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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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7 Q" J$ S: N( {% L9 ~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H" P4 h; H. i! ], h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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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
3 w' p5 E( [3 w6 Z$ c4 \5 S7 ~
“露子姑娘……”: h3 ?* D: o$ G# h, O$ }- X" j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 N: e- ?1 e' R5 g( a, i0 J
“給我？”4 Z3 x6 m0 E( p2 A" P

“對。”, j  J0 G6 Y  Q; M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6 Y& a3 g$ i5 R9 M5 w4 B
+ {( h+ m; o$ W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2 H1 z- x& `9 i5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3 y( M/ U" w* J4 O
( D1 n; P6 F0 a2 A, ]# X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0 r+ d* F( X& B/ r. Z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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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

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只看該作者

首　冢' n, C7 E: Y+ Z& V, M9 G
7 \* J3 U9 Y( d; [' ]

! y: X* S/ ?+ s, k+ L# w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s- H5 {9 p& h

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Q/ e( `3 }7 f  L3 v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X* C+ a. b, i6 ~# Z
& {' k8 T3 _9 v5 t$ c& N$ }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 f' _5 u6 r$ A( b+ Y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4 ^. l  w8 h1 @
$ L8 ~1 ~4 F2 A$ W  b5 p& J% R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7 _) x4 v' T; _9 u4 `+ S$ L
( N2 T% @# N# A8 S7 c( ]6 H) U% n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 z+ m# n" N9 J4 T9 b  r& w0 D
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4 \, l  @) r  Q; X! n3 E' w
( s% g# J# ?& u7 ~: R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d& C! P7 f* l, e2 f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4 P5 C& K0 m* v# M+ x( j9 F
6 y. V" D  e; ]3 ~0 d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 X9 u% K  e3 S6 s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4 Q' R; t  s" X/ q/ `2 ~( I* |
. D1 D% N7 `- |, l$ A( z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9 t% u1 Y' s7 H+ X$ A.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 r. f6 c' m/ I0 i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8 k. v* X! p$ y3 k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 |( \+ U# a) R1 L9 @
; o# m% b8 V8 @* o/ b0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 ~7 C. J/ S5 n9 z5 [
“什么事？”忠行問道。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5 B: r8 _6 f8 N7 _# e5 l+ z
4 R+ i% O; k& @0 t# X
“哪些？”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Y" a- L6 k0 ]/ g$ b' `
“什么時候？”# \- c( U& P1 j/ A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
* X0 T2 l- N) v1 D8 X- T+ L6 b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u4 I, F  J% L( n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 m% q6 g& t! G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9 ^, ^6 U% n- ?% u* D

“噢。”+ {9 x+ R0 @! M$ O5 [% {
+ Z( ^& f# k! E7 c8 K+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3 P4 O6 w. M5 ]3 k& Z9 ?8 ?, n2 V
& }" B' }! ?9 I. H
所以才問父親的。“$ Q# K# ]6 _0 Z* w" n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i5 Y' i: M3 a
/ v* z9 I# N- a% Y+ d' \- ?
“那樣的東西？”
* H) j/ N% O% M( }0 Y- K3 c6 Y! v& `
“對。”$ T( X) ?; p7 f6 C& Y

“我還是不明白。”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0 q/ `6 L$ R8 D2 [9 t
9 K. n* Z. q# M' B. {' m* C9 u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e; `. d; t, g+ M7 [
9 i. ]4 M" q; R4 I  Y8 P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6 _2 p: H" S8 W- L, O

“……”# A* t/ X2 Z, r9 |4 }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z& t7 f& p# P# N; r
4 o. j5 h6 L) U
“唔……”) M+ ^/ F/ s, ^
. E! h. T9 R9 x  o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T  v* s8 S5 M5 q8 c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E3 |) }' W" o% g2 A+ z

“是的，父親。”; H% b1 T# |2 s" t3 m)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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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4 ?0 e# @! `7 S0 H/ c* q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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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時會看見。”
6 @. }* G! O; X- B, V/ t
“嗯……”
7 F% n* Z1 X/ q+ \3 z/ U6 x8 o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8 F" c; \3 T0 }! T8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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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B+ F" \/ S2 r7 q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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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挺有趣的啊。”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4 D2 H9 k& {- a" r" D6 ?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1 S7 ?8 B4 g, p8 @9 ^( K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x* `& H5 w, q- j( j1 @
! d# h( ?5 y! V8 {; V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 h$ x0 ]0 }! ~3 t$ t% X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8 K1 F, o  f& O, y: e
2 ~  S; D2 N" g3 {. M1 P$ u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Y6 r7 B8 u8 s' B% [: h
- j+ K  }9 [5 H1 A+ Z5 @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7 M$ q$ w& h7 e0 e! g1 D) y, S! x
二
2 N; x3 M; V, L# O% }$ b
酒至微醺。$ J6 u  L/ ^7 Y1 O5 J6 E5 ^: a/ z
' o" I2 z& w8 `5 ]; L* o/ O6 d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K% `+ s6 c8 M  s6 C5 v1 y4 O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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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7 x. |( t! R$ e9 N2 |0 J& C$ W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0 Y, H8 ]' b# Y( E: |7 Z/ v/ B! W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5 r" x! Z6 {5 I. ^* V, t- L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2 o2 v* w" }5 K3 }1 i, @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 H3 z  `6 L  D  e% l4 [0 ^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z5 j" X, y'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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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g/ C. t0 K& a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 n7 k: k9 w9 O. N) |

“唔。”  Z( W! T! J2 a+ i& L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S6 R' k/ y% W  R7 F* C/ L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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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n8 L. F% w4 ?  v

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l  U. g, W9 h$ U
7 a  C2 ?& f: a# f" \/ r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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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B8 K/ C. k8 N* K- b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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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x$ H* ?7 b! L( v8 E5 O

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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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A% ~5 S$ Q' h. G9 ~" n* y7 O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 Q. ]/ V# g+ J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y& u  t: c" D: J  h+ z- t

“噢。”1 N  b  T# N# w; e0 V" u# W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2 G" z7 |4 H; c# N" a! r# [/ u

博雅放下筷子。1 u- E  r; E& ^$ o
8 Q, c6 z& O& |' k4 G: k$ a.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2 c# ]9 ^8 B4 L5 d6 F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9 x; D- G$ i* B( w% J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4 V, t. h3 G1 a, L- ~' t2 h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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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0 k, h# p6 s* n! d9 X9 m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B% Q) D2 ~8 M3 D
3 I- Y. S, c5 ^# O% p+ Z( D8 F6 {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M9 P# k7 u+ q3 ^0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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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 t' w) h5 ?. e4 V3 @
“哎，晴明——”
4 a( P" @1 A+ ?% B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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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a$ [8 I9 d. w4 V# s& v
4 y. |/ o- |+ n5 B6 N9 P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q2 r+ X# s1 k! J) i7 g0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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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8 g2 y* N8 t- p0 v8 @

“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原來是那東西。”) A# D$ E) W0 s$ Z3 Y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u$ I6 a* c  d( O7 J# \% b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 ?" H1 \3 \/ r  x$ [" l7 B' S8 p
“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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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M' e( k: i" d$ k. v" m0 j2 ^; B
) m0 T# }- x' A
“那位客人是誰？”

“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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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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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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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難？是你為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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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他究竟是誰嘛？”
" C2 _3 W+ W8 T, O
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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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P4 _, I6 L* A# F, k8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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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 S% j3 @5 p7 f
7 W1 Z* h% h! q
“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 d5 C& W$ T&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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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V- A& u! L+ W. D( L- u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s3 ]' P* A9 n0 P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晴明，是式神嗎？”6 v; z5 w( D0 R& K% G  p7 A5 v
# I" t! J  H) S4 E
博雅見了，問道。7 H3 e* o7 e9 Q0 o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X8 b; d4 V4 f, J5 c. d6 T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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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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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c. z4 x, @) l% N6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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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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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6 A1 W: t" p" p. g& v* R

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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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1 F# b& D- {) ?) i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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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9 [( q: N' C' M: V# f3 d& x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1 p( o.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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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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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4 v; J% t  _, ~% ?. s1 E& g/ ['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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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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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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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3 s) u6 n7 g7 ^' p4 @% O% e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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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s1 h/ A+ T0 L. {2 P( b) k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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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f# h4 Z. f% Z) {6 b# N+ ~$ X/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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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b" E. y! A- h) N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o1 j' a; i,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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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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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J" L- W+ F2 g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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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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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嘿！”+ J) }: E9 R+ a1 R$ M( l( A2 X/ ~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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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6 {3 E$ J# M3 W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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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5 G2 p5 c, i9 i% o3 f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3 P/ c$ c0 _3 y

“貓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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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2 O  h/ j0 _: Z; i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6 m% s- ?) m% t9 T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6 i2 ^3 k3 W$ q. l4 ]5 k; e: m7 p( c
) B) k) @- ~- N% Z4 Z# }
“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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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5 z: {/ w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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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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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1 j! O* _% Z9 m5 a; h$ E9 \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7 w3 h( D% h) i7 L; R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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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x+ w& T4 t&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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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K8 T: b( Z5 p, h- U) K9 c- U4 ?% _"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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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9 M: U1 {  A0 F4 z0 l

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I. {6 n) S2 }6 y( b6 ?

“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J, I' o/ d; N1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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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_, T# O5 Q/ `6 f. |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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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V$ c% w; V6 M$ |  g1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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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V) b2 d' z2 D  u7 ?# q1 Q& D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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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T9 x0 f+ V# y5 K' `. a5 P5 g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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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今天有何貴幹呢？”1 h) `1 z3 s; a. p)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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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0 G0 J( j6 o# t. V4 g. s8 \

“是什么事？”; Y" F5 J) k0 G4 T  o% e

“頭顱。”6 D" r" S3 x; B4 J8 j) ~: v8 S# d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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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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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C: g/ H, V. e/ C8 N$ B5 Y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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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 D- X1 {' b3 {6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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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7 x, Q. q' H/ ?$ W* D- l) P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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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1 w. J8 q$ c+ l8 q7 u$ O/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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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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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R7 r6 d& w; i8 h% T4 f' j

“您氣色不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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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3 Q2 s& |9 r  N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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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3 E/ J1 g; d1 V: h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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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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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8 T2 N3 Y5 p! t1 z2 v4 ~3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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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9 E3 W  G- A- |1 d

“求求您了。”- L( l3 Z+ v8 D& s

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2 V9 z* V. m- o& b( y+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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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2 c! g  c' m: x' I8 t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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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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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奈。* ^- ~5 a8 Y& p! P: f: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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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2 P8 H" Q3 o) t! E* w8 k!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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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0 W- h9 ~; h* w/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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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U6 M' ?& z2 d4 X( P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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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7 O, Y2 H7 ~4 Z8 |9 x3 t,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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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9 J* s" ~& Z% _; r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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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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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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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7 N: ?# D5 T6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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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2 z( j3 u* L# T; P" [) x) V7 m5 I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G# N5 _! o( r# E' Y6 S5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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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5 f  W1 M7 B) n! b

“那，也不在宮裏嗎？”$ ?4 X( }9 v%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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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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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2 B& g) q: `' U9 Z
5 k) x! [& f1 m" G1 O
‘’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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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D; x7 N, g4 E1 Q9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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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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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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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 c  K; b. Y8 t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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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I( k) ]: I( g9 `2 a, K
6 L6 B' X  M" G1 t! U6 O; b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Y1 X. m4 F: x

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Q( |% U5 [/ }. i" Y* w/ ]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6 E  q4 [/ Y( n, l) Q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B0 N) g% v- I* K! H
. H7 f1 A9 H" z0 o6 B* r- s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7 i+ Y. D( N3 E+ G. m"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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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S" `# ^' W; [5 P2 o

“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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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8 }  V$ W6 I$ T( x- u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h5 c  Q7 n2 T. y' u

“嘿！”6 g( A) T) ~+ @/ V" @' i# s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M8 a6 q7 }! A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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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o7 q( M! w7 r& W! X0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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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H. A% B/ Y* K4 k9 F; S. L" m
: X9 D  @! n9 g" _) ^% P
“我去了。”

“在哪裏談的？”0 E: A. a: l5 ~# R+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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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7 O: d" K& d* G(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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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v- r' R! \. F2 l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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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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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2 R& M  _/ L5 ^# h2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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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為成壓低聲音說。4 O/ r# D$ s) q9 B#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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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 G& i2 i1 @9 Q  p" r/ |6 n5 P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3 Q1 O' `& S/ I/ r/ n$ @

“發生什么事了嗎？”  a2 P7 Y# n6 i&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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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3 u2 {2 M! i6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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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r4 ]: _; D% j! b$ b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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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 d- n5 E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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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 r0 P. Y( ?3 V6 W) Z(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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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9 q. T7 I: G* M4 T4 j1 ~( y; A(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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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s* j* M0 _' L2 [& P$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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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1 R) I" K2 ~4 Z1 N6 K8 F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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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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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1 U1 y+ Q5 N' T! g7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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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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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5 {+ g8 R& _# z" Z: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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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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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c6 t1 _. M% D8 N% J  o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要你去那裏？”. s/ F( c2 E- M%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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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v3 k0 H4 q1 y

“於是，你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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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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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1 \) U& K" h8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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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0 K- r/ t/ k- q-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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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S) Y& J7 r# U2 e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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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W" ^: j( O  H6 k# A5 X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q  J. I1 R2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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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S+ s1 j3 |" ], e: q; v, x

有兩盞燈火。" n* l! w  f% W" N0 |3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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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0 Q) v* x* J) Q; k, o

三只杯子。- k' x9 K0 g: U; X8 X: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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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U, ~% _) F8 `% s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_2 C5 f/ F1 s: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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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8 n& ?4 s3 W; |# Y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L5 F6 T; l+ e7 U

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U# ]  A% i5 n1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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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7 Y" }. D) ?) z7 S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1 E. @9 ^' w) F1 V0 C

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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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Q/ \8 z&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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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F4 [' h5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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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t. U& Q* h3 s! n' B, V$ Z$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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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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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9 t3 ^# f% y8 l3 @5 m) y

“滿月？”8 v; T) \; e7 E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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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K8 \4 V/ l2 o  C% l# Z5 r+ C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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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t# v8 q5 s2 s* W3 Y# g

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2 J/ e4 s: s3 ]( ~# i, Y: @* i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9 n, b4 b) I8 Z# r" I4 K; m

“當然知道。”

“我知道。”9 T: f4 v6 v- ^% v( d4 c1 h

二人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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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T4 {1 d: w* Y5 f

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

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1 [- G% X0 ~- V: e

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S# |8 K* h/ J0 V/ d. f" y-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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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 m# R1 v) V6 _, Y( ^! P" H; i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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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2 P! [2 p/ ], L% m: Y, q

“好餓呀。”" A: v! f! a3 K. f: y; ^- p+ H3 I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G8 g( U% m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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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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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p7 s( }8 u* M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R, P3 H% B3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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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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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X/ H3 Q, w& T# X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1 R6 l+ ^- _" [6 A$ ~1 x  o6 B- K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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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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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S+ p, z; {6 j* O' P

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9 ^6 K* B3 \7 E' K  ?1 i4 F9 Q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1 y- M" X7 b  h) u,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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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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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p2 g2 h; N9 x, i% }( d2 ]+ |" x

“好餓啊……”

“嗷嗷……”
0 p1 a; ]2 x. [6 c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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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只是傳說。7 n  i! U$ ~: V! t2 C* T9 Z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4 j) t8 }. h4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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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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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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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0 _( W# f5 P9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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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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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3 c" x( e0 ]2 N' s*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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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0 V* d+ V! O3 s

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3 R3 Q3 |0 O"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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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t! k1 n: y' ^7 ^& t( w9 @9 [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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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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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0 A8 b+ d( }& |! h4 \! @%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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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8 y" j: w  s1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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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_# J5 h' O; u# N7 s

“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U. f+ `1 `! w8 ~1 g5 r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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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3 ^2 e, S, i; h3 j8 O) ?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w# o! E  W) R* H+ I7 a6 Y
4 T$ |) t  d# Q# Q6 w& s/ B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9 N. a: Z' w%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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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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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6 @0 F1 i/ ^% |# ?5 H; d; o2 X

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8 s5 S  W4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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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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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6 J6 h: `5 W* z9 C6 A5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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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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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八6 P3 [% S+ I9 V/ E8 w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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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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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e3 J, t2 [( [: b' [0 g5 T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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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l( l+ }- Q0 _. i& v7 J% X) x$ M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G4 Q4 ^* F  [' k; Y8 y" I
+ B9 U- J9 r4 i, C$ ?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4 [) J+ W" \# T7 a( J3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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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3 j9 Y' F, ^% _, V9 q* }4 j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o, r" N6 i! I. a- x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3 W( i9 `( h: n. M8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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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3 S  ~6 ~. b2 F  [$ l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o+ D5 ^/ t3 E' G: f1 l# d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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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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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_6 o7 J7 M# V: S: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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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p6 r; }! r0 Q2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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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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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5 o9 j" \; ?5 F: y- O; G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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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好的。”' g+ Q% i9 Y. o2 |9 q1 x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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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h- H9 f  j: l: C. ~. T0 @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 b$ g6 ~* N2 n% W" T3 \

“當然。”' i2 @, A4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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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 f2 F) x%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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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為成在趕路。+ b4 P4 M& k: M5 J: ?6 R0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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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  P) w* x% N6 z"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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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7 O+ R0 m3 y" l' D- e4 o; x6 N- G% d

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內心不免害怕。# q" m0 v/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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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9 v+ n# K. V5 P1 ?3 l1 o8 P* I

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G$ @; X/ v3 J# m) g) U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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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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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E. B% [- ?! O$ l. O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9 z* s0 j, O+ L)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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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4 u. B" e5 y$ I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8 p3 C; O# \8 `1 ^, W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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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4 z4 `4 u" d/ e+ k1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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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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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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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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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

是血。( d/ N. \( D; F3 `; |" b

為成大吃一驚。. W9 `- f8 Y# B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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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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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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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6 K) S/ ^; A& Z  {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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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N9 ?; S6 r!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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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B7 {! z$ @- ~( O/ g. n$ k( ]0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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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F2 Q7 Q4 L) W6 q(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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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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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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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 [8 Y. r6 y3 _# e

而且，好沉重。6 v$ e8 O# Y2 G; r3 u7 W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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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S: g9 V.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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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j4 U3 M2 q0 N5 a  A6 I0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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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4 U, p4 r- |& g8 w% G8 t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i  n9 `. z9 o+ [& N) J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d; m: ~% h8 i1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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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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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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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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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X3 [6 ?9 J4 F2 ]$ e.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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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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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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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2 K3 G4 O# ^" f' R6 o1 T; L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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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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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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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6 k9 z2 p9 b9 M) y0 t

！當！！8 W) t1 W2 K9 V/ w3 w9 }

不止一兩個東西。7 @: S8 O  {9 g, _

！！當！4 w5 d- q& K) Q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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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N3 s0 A2 X' j% \/ J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M, G1 a2 ?9 N, T5 |  h$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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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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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  H/ ^& k* L" a. n# i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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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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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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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a9 z1 a4 o+ z# R) v7 U9 Q

他不禁松開手。6 u- |) M5 z*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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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A* n- _( f. `5 _

“哇！”3 D# m" X, m0 d# @8 N+ e&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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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T2 Y, o( ]& Z  X) V. H% O8 |" \9 [

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Z+ a, D+ f* |: g6 G+ l7 |)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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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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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好餓啊……”2 I; O) Y* @4 ?1 u; J7 j. |/ t8 D5 g5 a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u  x6 O, Q. C2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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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0 P. g, l+ |1 ?, Y, d: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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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 W* {  ]2 V- @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為成……”( k4 y9 ?+ _$ s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6 {; n( U( G: K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5 a* K6 h  U/ _  L; ?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a* d& d9 M' A- J
2 ^# T2 u9 q; ]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Q, G8 {8 n6 A( |  I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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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P( [- g: A! r8 j7 o% W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 Y8 ^2 n& P+ M* V0 `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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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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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_+ j; e; _) i& X. C7 x1 D; Q: t5 Z- g) J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v: ^" y% T4 k2 [' `* h& q! f- n) O
! M0 `, D, y2 h+ a& {. @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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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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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4 Z% y" T'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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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 ^+ T# ~* o0 G) _: z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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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6 [# c& |6 q5 V9 @7 {( V# [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v2 A" L+ Z9 ?9 O) h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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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血。

“這是怎么回事？”9 x5 f8 }9 y2 }

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3 |2 b/ H. @1 {  J1 u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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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2 `4 }, p# y. ^0 X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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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 d( A! p+ J  b" J' ]/ M2 x/ o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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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T, ]" c# T  Y8 k) g# c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4 K( ^- U, C) d* j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o- O. i' z0 I- X. @# L; F4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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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V% k: [+ H' H1 N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z) J6 T: J6 a! u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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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3 a2 t+ d5 K' G. {" Y4 q)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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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x# Y0 d0 Z' }4 o2 n) J! U2 p*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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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x) e9 o: v  B6 W

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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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X; Y% P% V6 s/ |  G

“糟啦，天要亮啦。”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l9 N( [" L- q. f# j- X: a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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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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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好！”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4 ~) U% T* D: D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3 _. \5 p: S) p' b0 `" S+ m+ [

十
  T  ^& v* i- K8 K( w2 A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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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0 r; d9 C, f4 m- A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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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太麻煩了，晴明……”- m1 L5 \4 \  ?( B# i3 }; h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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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 M" _- v6 B! [, p,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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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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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 {$ \4 N3 H( @3 \0 e; J9 o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9 y+ S) s8 e$ U: z+ u; m; B0 [

“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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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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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u# e( _% v% I# U- B
, E: x" ^6 O$ P& c" \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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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n9 M, D$ Y' P* S
, O1 r$ ]  [% R. \
“可是？”/ v- ]' E: [% C' G* I
2 E7 j( z' c2 S. R. l7 k- [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J4 a; m3 [+ f7 ^- |  T+ B
9 P+ R1 v# [" x% y) j0 G. {
“的確。”0 F7 N! z* y: O# {/ v

晴明苦笑著。& c/ R9 _- }/ e% m6 E, i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z$ L' J9 `* R8 d+ [0 W4 X  {1 q
8 ^3 ]! ^( ^( N
“我想也是。”8 N2 j0 Q( }5 p; L/ D+ J. N9 W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解決？”, U& a& t$ h! \" G- {7 B) q+ [
% o8 s  t1 R9 ]( f. y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 y2 V6 Z( C$ W5 s
) y* `! H7 b# r& @' |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沒錯。”1 v% k9 g0 t1 H  V: }) X0 J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X0 n) k6 a) m. ]5 F: J
/ m" K3 n! W* O0 d* l- ^7 Z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p9 O2 N9 B9 k4 c  M
  v- O' G  Y( ^& D5 F- t- v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8 p; H% g5 I2 E: w9 z1 m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 l- H+ r: ?/ m$ o

“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T% o3 `" ?' B% K$ |# T# e

“要做倒是能做……”
* p9 I- c1 x) K9 m
晴明苦笑著。7 U9 z" x- c& U( g
' E$ d3 m( X. P/ W7 ]3 V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j, a# Y. N8 ]& J7 }

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在這裏。”; u, ?3 z2 S) e0 G  J) b# n! T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8 U, a$ W3 A* m% `; _0 s- n, A
) a/ C5 i; U+ y; ^( N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 l8 a7 \, {) a, e* j
  U- K, \+ Y! B1 p, S0 s3 v/ K* n
十一) k  ]- D4 J$ P

“那樣就行了？”

說這話的是博雅。! _$ V9 s: T5 K7 B
: r7 u& `$ K, b( u3 ?) T3 Z
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6 f# w3 l5 {  ~. s9 ]
- o1 p4 ~+ u4 j9 R8 T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 _# j) R- w% h. i: O! `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Y- J% |( h. c* e$ t- V; F

“行了。”  i8 h8 W7 S, F, _" P, W' s, D4 e; y
0 U; Z; a) V$ @1 k; ]( _$ v
晴明點點頭。
. g! a2 u+ L+ k8 @8 g  G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1 a8 W1 o  w( ~

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4 z- g  M: v0 d; S; D8 P
* O. S/ \6 }, ]7 A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 i# P# y% O3 z) ]) }( y, R
十二7 Y! {$ V% @$ I- `9 [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9 Y. P- I" J4 `4 g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m: T9 C7 M& o" b. c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5 z& G' @% w) I- e0 u
- f0 G2 ~' d% a9 N+ Q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3 a4 ]1 m* S+ F% n; a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6 P2 A, |: O7 l6 e' |& u+ T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R' t4 x( k* S- v! C6 G" x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7 |! c# n" {9 h: m$ R
9 }7 X  t4 m; P! I
“好餓呀……”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 ?# ]. Q( y3 C$ Z$ U) X9 o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 o# W; k8 }! ]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1 T1 I% g3 t# N/ @7 N3 R
“是狗肉！”" H8 ^( |1 n- M! n8 t4 ^

“是肉！”
6 a, C0 o$ |3 V" M3 U, D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C8 y" C+ r7 w8 w5 \6 @

“博雅，你看——”
. e3 I! }2 `; B& _, s2 R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S# Z( ]4 h4 H8 N+ |* c$ N) L
% A2 d6 [) d9 M5 f, k/ F3 Q
“好慘啊……”

博雅喃喃著。% Q; f5 A. W3 q% H- Q4 Z7 j( e

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 z6 }& B6 I6 O8 R8 N4 G. b1 [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嗷嗷，好餓啊……”

“好餓啊……”4 {5 i# I6 K  y* i5 i
2 Q8 B5 l. n# i8 Z
“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n/ T5 X( Y, I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 G) K5 [* r7 X- V: R# x1 R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3 t3 M4 u9 d5 Z1 ~" `
) J2 ?2 S$ X' w, f* l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 }0 Z2 }( h7 L0 |
“請開門！”$ l/ c  g3 ~  k
9 ]9 z0 I9 Y6 W  i9 A3 J1 u
“請讓我們吃肉！”
0 t- q* ?3 k/ k+ `( v  }8 d) ~
“為成大人……”6 V$ ]/ p5 o  z0 U3 T' ?) N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唉，走吧。”0 o9 @5 ^- G3 w. X+ G: j( _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m- j" P; Z1 b; j+ l

實忠肩扛鋤頭。

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5 Z0 [& H5 d, r2 L' c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 M# j* x6 C
# G/ ]) C/ }/ P( s* P2 k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P! r8 B$ J8 E" W* o6 N
/ `- _, ^$ B" ?! w
“過去吧，實忠。”6 @5 \! x) j5 |9 }, H) y+ m9 p
% R9 I3 C* C$ x5 b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6 m" _) R+ Q8 f  `7 @! j0 D8 c
9 B: f* N' D! `& u% f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1 i( D9 u8 g! M+ a4 G" U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0 `6 G) W( b1 {* B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W3 m- [) o* j5 [3 I. x2 S3 E0 F

“這樣就解決啦。”: [$ Z) p# o% y! S
5 l" N0 t8 Q4 q2 c! _" y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0 ?5 x, \8 W, I0 ]* i7 e6 B2 i
3 A9 t( h: ~, {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p. _  T: B  Z9 g5 I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Q9 h' o; S* Z$ q6 Y
  o8 e. s: `. o) H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8 q) I2 K. O8 K/ P# c' K3 A
十四
9 I& i& t6 B, W' X6 A
淺斟低酌。
) C6 M7 G+ k3 O& S
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6 Z0 R! E2 d- X2 G2 @( D
* N, |, r* n0 [  A/ ~' @$ p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8 L5 a/ Q& i% G5 p2 d  K2 c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1 P1 n5 h& l, [2 B0 Y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 W1 L: X- y: c1 }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N: U! Y9 G1 R2 X% d- ]6 \7 n
6 O: e: H" _( @. \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 D; s0 \) a# s, Z% K$ e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r' c9 T8 K) r  u0 g& _4 f
' b! Q% ^, V; }# |/ T* n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2 ^" c; a# }8 ^# \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Q2 H+ S8 l4 U4 x$ ?: A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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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j9 F  C7 a3 Y2 Q  B3 U6 a: c. B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 {' J) @7 s5 z9 V( G
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 J) J/ ]' V& @9 l% V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6 s3 Y! ~4 X( @+ C5 ^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2 P# h2 v+ P! i9 e; E5 }1 J% V
1 t( O5 y6 o3 X& n1 A# H5 @8 ~
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5 s! n& D; p5 H
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 ], I6 ^# _4 G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 _# P" E7 A+ W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6 z$ G! [1 @2 D

倣佛是喃喃自語。
4 O* {9 {$ c. N6 n* J( M
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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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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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發表於 2007-8-26 11:57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Q5 L1 d1 {' Y# E!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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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5 m) c( v+ s( h4 @) Y8 K
陰陽師第五卷

《陰陽師5》（龍笛卷） 8 @! Z, o( k7 P% C# K/ k5 ]8 {

怪蛇
( V$ P6 I% K* N0 z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0 ^# r. n7 `& a/ g5 D
. c# d7 r6 X$ y5 A
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F3 \" A4 w& n; u; Q0 ~( b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0 [# Z+ Y2 O( |
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 j0 s" D0 P; O0 U: s: e9 P+ ~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 F& T* C8 W* i# k( G1 O, O6 c
% O  X$ g* v- Y. T' _, ]9 n/ _' o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8 Z8 }7 n# J4 g+ f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 H4 Z7 R/ H/ h8 j+ j
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d% W9 o/ Q: b+ r1 \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N+ J" d& H9 b3 j
$ r* A9 W- e- G) H4 x
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 r; p, G5 Q! W5 p* C
“怪事？”
# ]9 \$ ]) K; _- }. @% w/ A9 G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 z7 k* c! F6 h$ h, J: w6 ^  _3 f
“剛才不是說了嗎？”

“說了什么？”5 v: n1 z5 h9 l' F. R
1 a( ^; ?% `1 A/ b' I9 D' @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0 v4 l" l' d6 m( h4 ~6 w
/ [/ }% R9 a8 T+ l1 P$ S5 R' p0 r
“噢！”2 s2 E$ j4 y! q
4 }' b6 {- |7 p2 K2 G8 {5 M4 Q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6 L0 K2 V2 x! a& K, R/ v& q& W
' k" g& y+ ~2 K8 b6 k8 I7 W
“那……蛇怎么啦？”$ H" o7 [/ v9 W9 a% \

“到處出現了呀。”

“到處？”- H) K  S$ x3 W4 d

“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z6 V8 p: H3 M. h. C3 t+ o% F
“噢。”
) N6 Z* t1 }* D. I2 }9 t
“事情是這樣的。”. ?- B5 b+ \# t8 ~1 {0 d3 V4 G
8 `, m# @0 R' x& e! v% C7 }3 ^
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二
% Y, k' L5 O+ t3 l) n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S& R, b7 y$ _

“你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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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t) B  _+ r% Q. A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 `+ I9 p( J8 e. q* m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6 [) O3 N# q8 M* \( z; L% K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5 F2 {; `5 {: {3 k) c6 T4 y: O% Q, [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
( s" ~2 f) W$ F
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2 k2 I2 u% q. u( A4 g- z4 I
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 Q- k0 x( P# i0 i9 R& P( W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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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o  `) }/ T: n

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 [  y8 V2 Z! B$ M
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N/ ]* d# e  ]9 x; W
! Z+ _! v. ]2 u& A+ I. n
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1 G6 B9 Y) Q- m1 V
; \$ |. w5 q1 c, N  B/ t, x
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9 o1 _6 D, E" X$ F8 K;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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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
0 g' h% k: R6 D: U  i3 U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4 v) c6 M, c' ?+ {, u9 @, R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 。生長得很不錯呀。”5 |, l3 k  U8 n* u8 P
( b0 Y) o% M1 s4 h$ {4 g; d
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 r$ {" ~5 Y# L
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3 @: \+ {: o6 }# E7 R# W! P

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w7 o1 S# U9 ?; {8 j0 |* p

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Z" E' b6 g3 _' _

“給我一個錐子。”
; q% c, Q8 H9 F7 q9 _! Y; P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 d9 P+ c/ p0 i: \6 d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1 \% a7 _/ r( K0 ?6 J# K4 W
5 {4 P' m& \0 v9 j+ s0 v6 h) s
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7 _  A" B/ T; t, O

“請哪位拿長刀來——”
# w# e9 d! N% g. x) e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8 p* B) R$ o" k: N: I* S
4 m$ f" a* u5 s( c+ B% s  k8 u
“可以。”

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2 A: P: x( L+ Q% L& ?0 \0 @

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
2 @- ]) @' }5 g7 l9 w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 N+ g/ u$ T6 O
“這樣子行嗎？”

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 J5 h4 ]# O( o
“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w3 @( ~0 d& F.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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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這一手也夠嚇人的……”4 ^2 F$ ]- ?( W  a/ K$ Y3 i* x

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3 \& L6 s( `( N" R, [) F" ]
“然後怎么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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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t- y% o3 o8 L
* @/ D$ A1 c2 k* O( e
“等。”老人答道。( K/ n5 H* j) {, u; a+ Q2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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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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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2 x& b5 d" o8 G5 E: ^
  k# L$ C5 X8 C3 Z" ]6 D
“等多久？”

“馬上就成。”

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

正當此時——“哎呀！”' |1 R; G  Z) _; j
4 h5 A* h: E" ^# e! p* S( L7 L
“快看哪！”5 ~: @; u$ O8 X1 ]1 ^5 [' f

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P1 L3 e5 R6 L2 k. Z% K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3 g: P  K) p( g0 l7 N: A( \% M
/ @8 u; u8 J7 G- u5 V) G
“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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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蛇嗎？！”6 x  [. ^" A3 g, ?! l
6 o) V: N( Y$ W- \. }, B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9 A8 j. S! H9 `$ X" g

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6 C0 g4 A0 x7 I8 J+ M; G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z( [: f" J2 ]% H+ T

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6 `+ e3 ?) V' I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U* Q7 G' c5 x1 m
) M& t# x3 t; b% ]- C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4 p( y! _2 M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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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5 T0 ~& R# A, _+ s( p7 b3 T9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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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M4 R9 x$ j9 c7 \

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u, R0 g! t* D4 v
. P; w# V) o% \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n" S- y+ c) n% S- ~: |. D# K4 X3 d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

“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6 t; O. x, v* E
0 H% E( \/ o9 ~$ I" E, a
“正是。”. |. L2 l. x8 W* q,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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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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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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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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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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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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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什么？”

“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o" L0 ^. E) a" X. F8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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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說出來。7 t4 M6 Q9 x. O6 m' a, G, W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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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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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A9 X& j* Q% G! ^5 T4 i0 k

“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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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拿它做什么好呢？”2 t$ i# R* _% H6 }8 W% Q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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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6 U) `- ^7 O! ?3 E"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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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6 ~) e0 g; e7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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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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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1 ~, h- ~( j- D: i+ H+ r2 B/ U

“原來是用狗嘛……”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g4 U* N# S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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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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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U+ X0 j7 t1 Q7 z4 U4 p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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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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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可以跟我說說嗎？”

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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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I$ d* E% S% O/ _8 R, [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k/ v5 c7 ]  e1 _# M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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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 b& g+ Z3 i' I, o! L

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3 b4 I/ \8 _" N' U5 I

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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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1 K; F* G$ B& ~, [( P0 z

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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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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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i* |7 i9 x- @& J* B. v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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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2 c$ ]# Z) q& Z, w# g' R, E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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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J9 L2 K9 H5 [- O) a7 v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 Y3 V4 F7 t0 u: H* Q" e

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9 L3 q3 P, ?2 I& `& [% B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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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5 y+ S# P5 U0 t0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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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把它挂在那裏吧。”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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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7 [+ @* M$ Z0 M& Z% m!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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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7 Z# @5 w% d' q$ q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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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 A1 K2 ^5 ]* T3 y* X

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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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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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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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Z- _$ m" r# I$ Z0 L- p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B( a6 E  S5 v/ t5 ]" @. F5 b' `! E

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1 p) c/ u" V9 `4 U: z

“不要停！”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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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4 D. @6 x+ ^6 m' p! |! V0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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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這是怎么回事呢？4 k. v7 J! {3 t' A8 q9 g) \  A+ B& L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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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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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R7 r* @- v1 s, W3 N0 E3 y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6 ?1 i( u% X2 i$ t# |3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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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d9 \  L  R! `1 H9 n  S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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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3 `: N1 X& B1 |! ^,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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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9 f9 U) x- ~/ B3 r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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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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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繼續打！”3 z# S: l" i( r; C; l

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1 g2 c$ U- S  w' Q$ s4 h" l4 E

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 L- C2 s: K  \/ z. W

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把袋子放下來。”

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k& f! I# V9 G8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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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8 Z  ~/ W$ {( e! B6 V" d2 g) ~* g

“這個我要帶走了。”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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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M3 Q1 c6 ?+ x* ^&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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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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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辦。”% a  x5 z3 @( ]. i"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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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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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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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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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 L) Q! j0 N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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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0 I7 P  l0 R( y- _4 ~5 \

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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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5 e3 Y' ]$ p8 K- v; c* a4 j5 k

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v: ?0 ]# v: G9 Q5 G8 h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2 e0 F0 Q8 o, A% ^, o- b& Z- j2 [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z7 \$ _: }, i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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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3 W2 T. v/ [3 I% q- }( K- }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8 D+ ]. p9 u) V3 x" u0 o; P4 V-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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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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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z' E2 K' i6 O- H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O. c6 y6 \4 k& V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8 v4 w7 V, E/ E7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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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再次點頭。) c( y/ a.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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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n8 S4 n* N6 v( x2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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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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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想？”% Y8 P5 Y/ o4 l9 `" k4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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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4 @6 x/ a4 t4 |

“聯想到什么事？”4 W; g3 ~5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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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Y# A( Y5 a( u* T8 Y- H  b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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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噢。”/ z& ^$ F7 o6 G1 l- `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 K% L" c; Q1 G9 ]0 D#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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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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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 g$ m7 s; a: S; g* W- ?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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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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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好。”

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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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4 {; _+ K) k1 q. C6 _

“孔雀明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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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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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M; r7 n+ u' K- k' v: m" M, K

“從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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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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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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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8 h1 S  V: o" I  C

“調查？”

“對呀，得走一趟啦。”

“外出嗎？到哪裏去？”; u" M/ E- h9 {

“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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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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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嗎？”; C) _3 c! O" O- _5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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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A) b  _: T( U! |9 W: q&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1 W2 W& E3 [; x+ d* R8 c. F/ ?% j

“噢。”' ?6 V1 e$ C2 [& @7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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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_- E0 X- t, Y. A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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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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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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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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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L% U, a" T3 ~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 S' [$ h3 d  L;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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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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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C1 C2 G9 @/ C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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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7 R5 z! F. d- O, Z) J7 u+ ^' v

“不過，晴明……”0 }  J- P* ~7 S;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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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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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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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g- Z9 ?3 ^1 ]8 a5 }8 Z; R# F

“對。”! A, j2 M! ?9 u( a" m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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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去了你就知道了。”1 u8 L% p+ E8 H0 d2 e# e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J& x* K6 ?/ ?' h$ E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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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 ~8 n  A/ u$ q3 ~(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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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什么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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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是天竺之神……”% Q; _6 k% n+ H$ C

“ ……”0 f7 f& b" l! I. P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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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 p  U. O8 y" v1 @% y) m. g/ Z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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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神施咒？”/ g. S1 C+ i" c1 h* U* T) r2 s5 }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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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5 s+ p7 w8 h# o2 z  u* X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4 ?3 w( B2 n' k) U( _) H6 P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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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裏啊……”

博雅自言自語。5 _& \# Z2 Y4 _( V' w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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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這時——“哎……”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N. ]0 b9 ]7 o" d8 y- C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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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你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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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4 b2 }/ j& ^: b$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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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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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 u9 n4 D4 H) f) U4 _* ^

“有什么事？”) Y5 g  x$ i% V  k# U0 a# S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E& x0 I& F  D, m3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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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3 p- n% v( }$ ^- ?) x: P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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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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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8 v. i$ |* o+ D# w6 a/ A. B&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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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v) G+ k: N9 s$ g" e#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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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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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過來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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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不能去。”6 ?+ B4 f* x$ }. i+ t1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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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E! D. |4 j. h3 i

“喂，喂，晴明——”+ q6 j% F* X6 X; K1 o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6 {; E+ X7 w( d9 Y/ ]7 a  o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 l: M( p7 K% }  K5 X4 g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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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動，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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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1 C. F; p! k/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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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6 A5 @1 g' V* f3 i1 W1 N6 ]" z+ _! R- h

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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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l* |  j, K% X& R* u! o

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

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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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4 [0 `2 F, f9 G( H9 h, K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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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唇仍在念咒。2 W3 @5 Z4 b6 d% r( c$ A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

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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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T5 K& Y' ?1 g; e7 K4 B8 H/ i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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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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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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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結束了吧？”/ c- v& K+ E; j/ {- R/ E2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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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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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3 V4 c. B' r4 W! I

博雅說話了。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T; o, J/ ^: ]6 d8 t* b  O8 P

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b8 L" v4 Y) y5 f* `: u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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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3 Q5 A7 k, ?) }( k

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9 S* U  j/ S( f# A# @% w) v8 V

“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s1 C/ p: u- G6 L# I% ~! ~/ \+ j

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 d& q4 O1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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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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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i) J8 v+ h) p5 }4 }+ q5 [  h& R
“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0 z. k5 q6 G8 p) h9 D! o- L

“哦，是蛇嗎？”
9 c" Y* m/ F$ M# z9 S! V
“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5 m, ^$ x& B5 V# B
0 N* U, m" x' {: M+ |( O" h: f
“蛟？”5 d/ A5 u+ h( K+ z% l( f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K, f5 B; {4 |: Q! e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V7 m0 g. g& ~3 ~% e7 b
4 X% i4 K* w; p
“噢，噢。”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7 P" h, f& C0 K) ?
5 J! F, b8 O; v( p0 D3 b
“我們過去吧。”) e9 R1 B; T* @5 A  J4 }
% C$ B5 p4 R- I0 Z- n. z0 @
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 v. X. [/ }  T

博雅跟隨其後。& q0 h# `3 A: k6 ^# w& U0 {
: B- t) ]( d2 R
“來得正好，晴明……”+ i: @, B8 g) K) g; V$ |
3 p; G: g: t9 N8 [2 F  ?; a' L5 A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1 I3 n/ `# T2 K8 D
七
: x; d5 d: J* B( ?8 g2 @4 g
三人置身破寺之中。0 Y+ K: r" k. J. W" {

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1 T# E0 S: x% t( V  k  H% E% S

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 {4 L; Z  _  V3 O$ @: r4 Q3 X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 _, W6 N% L8 R4 e2 Q' Q

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3 p$ q; j7 U7 G: z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 _' S- I4 S6 k
“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 X3 F6 F  `3 v, _& z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7 _5 h# {& E1 V
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0 \7 n; j* y: \2 K2 s& f5 o/ B

“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5 g9 @6 N3 [4 i9 J6 S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8 v  y* G( _# B) n# M
. \9 X. D8 v3 u: e
“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 L2 Z2 {7 I1 v0 m

“疏忽大意？”博雅問。

“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_- m& G3 C6 r3 e- t" B
, k) f* z- P1 K1 ]' h' l" s& _7 u$ [7 K
“是明惠大人嗎？”7 M: g8 D) n2 m" `" ]6 A

“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5 D( M0 x' F0 _- ~* p7 v0 B
. H, ?& `8 _6 [" p5 I
“……”
7 X/ a" K' q, z% [
“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S9 k+ b$ l* _( R% }. `2 {0 ?
' c) O! B$ D; `8 B0 B
“噢。”
5 [4 ]; H" D4 T- T+ v* ^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 E1 j- C2 J2 U0 p- K
“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e& W" e& S9 o  _+ k0 Q7 \- n+ i2 ?$ T
$ Y. n- i& ^2 w3 F, q; o% P
“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6 m+ H, ]5 W2 x+ E* a

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 X3 Q$ v/ [6 K5 A4 Y7 I
“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 M# X+ M$ s7 v% K: H; l4 _( C* p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

“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1 J* k% A7 j: Z. o# s* F
/ P. a! p- t! f# y& R
“對對。”
' p! p% u4 H0 \  b7 y7 {3 N  W
“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
$ m$ i3 j& N4 p3 ~, U6 v& w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M, ?/ A* |6 d4 l" m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 s  A4 j' {& ^

“噢。”
7 K3 ^5 C# N: w+ K4 L( r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 }0 G1 c' x+ t1 @6 d3 u3 c% \
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
) i6 C4 g  M6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s2 Y  v5 L  A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 X$ U% t" b! \- s
“為什么？”# q4 V1 ?+ [5 N# V
% I* K5 @8 h* R" n; R9 C5 ?1 P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c7 O: `7 u. H1 }

“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這就是說……”

“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7 i5 y; p& T

“那、那么……”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T) h0 @% ]  `  r! ~

“真有那樣的事嗎？”
0 b5 ?7 x( q% T" p
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 m; ?- X2 \4 N9 _5 F7 A& t2 P( a
“不能說沒有。”
) W$ `7 ]: h4 }. ?4 l1 j
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

“是啊……”. n! c9 C- M! f: E; S
% I# D/ B: z6 L  O* p8 k3 L
“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m, E+ ?) x& J% Y5 Y( ]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

“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5 H) I- o3 Z8 E# E* Q: S
; F6 b# }3 H) t' Q2 m6 H
“水？”博雅問。: o9 h& a" Z* r5 O& Z' b2 k0 h
" ^. z: Z$ P! s* u1 Y
“對，的確是那樣。”! V2 Z- n1 d" ]' k; K. T6 \

晴明點點頭。

“水？”

“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5 R! F1 P& S) I' C
! ^9 Y4 }6 {* n# S+ ?
“然後呢？”6 p8 L& \* u* \
* G: d( G; e9 Y6 b" W- q' D
“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y5 F' s) c: y) O" X- O

“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

“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7 }6 C, n, Y5 T& Q+ h
/ q% Y( Y, a+ _7 _% |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4 e6 \+ T  x7 j7 Y3 x2 e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m2 K2 T' w9 K0 }# |

“就是這么回事。”, Y/ s5 v' Z+ C. T) {$ S, q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 J4 k, a/ C3 f& a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0 l( f8 Z8 ]! @7 m9 I
. E& c7 N+ ?2 y6 T4 U- y/ @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應該是吧。”/ k. e0 ~: b4 v" t) F  b8 U( V
5 p. z/ Y' h3 \. B1 w# M  E. \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7 m5 f+ Z( }% s# d9 w
“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b" @. f8 Z8 e5 |" `" S
$ i( w! l9 \$ j% B
“什么是惡氣？”4 A/ \7 P8 G- G0 W
; z# K7 g% ^) B% ~; m) E, @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 y& f% _8 b( R6 T3 @! Q5 W* K7 ?# X
4 T! Q. s: {8 w8 A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應該是吧。”晴明說。, i+ ]! B- Y" `7 U: Q
1 F# A2 @- j& o5 x8 B
“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4 v) i; N2 E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4 c0 i/ n- |" T- m. K& k. s: \
“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6 j" ]4 W7 d" g* m2 [- G) P
! U' [3 G- D' \4 d/ A
哈哈哈！# \: \0 i( Y8 |9 l- Z

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 C3 d  O/ y6 N
- K& O; {! B% ^6 i8 q
他悻悻地說著。; C1 K9 O* H, ]" K1 e$ z

飲宴持續到半夜。
) x  U$ y% f- G+ }3 u2 q
八1 L' P  d4 H2 U) _5 g$ y  v" C

“晴明，那是怎么回事？”$ a) y: H) U, w; N3 j" Q
6 y. P# d/ w4 o& O
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U% d- u6 }5 F8 m, Q

“什么？”5 c, G: `- X1 e' C4 H  i7 `1 Q8 Y* n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1 A. I9 o2 n$ w# K) _! V/ {1 p
) m6 ], V5 I( Y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9 p8 l: j. H1 C+ n2 D  J
“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是這件事啊……”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w) v6 e. j1 G5 z

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B/ n5 ^: R# E9 N* P
9 ~+ _' s" M6 O
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2 _6 r8 K* g" Y$ l% ^8 @' s
% \8 y- `, R/ _: r3 C( d" X' E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3 {# n. Z- J, I2 y5 d' N! V# X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 X% M! N& J, }: @9 E  {
“這、這是……”( K) x  t$ L+ e: p

“就是蛟啊。”! M5 r  D# P  S( K9 h6 J5 Q' Y& s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 E' r! z. m) I$ r$ H7 N, g6 |, U: ~

“什、什么？！”0 n0 T+ c* z5 O" ]7 K3 O

“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L  ^# U% w. n$ A  d

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1 ]4 Q: G7 n& j3 p" X2 U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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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U- u7 d  P' }0 l
6 w2 A* e& o6 ?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1 c: N! T3 M% k  R

“什么事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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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1 O  y# X7 u$ ?0 m  ]7 y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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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7 F; T" ]2 S2 Y4 d! U( E6 x& f, u

“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1 |; I5 \# p: m7 F# N

“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 }- I. R$ V' ~$ P, {+ i5 o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0 F- z4 Z2 x5 q

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1 Z5 p6 o, n" j" j2 z5 q5 e# Z3 C; M3 X
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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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

發表於 2007-8-26 11:55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 e9 O" D8 |% w7 J' N" O; S
- i0 d0 B% W: e  \6 C4 Y

初夏。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3 l- ^! t/ J5 A' r$ t

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S" n% g5 j: i. R" {. c6 I& ?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g+ z7 e! `. }$ W& ?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T. a* t7 ?# R6 [
7 n- ^# R1 x& \; T) d% I2 Q( _+ B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 U* d4 H: V8 J( E3 V  b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1 Z  @% U) Y# D" {5 H
- B/ m+ y$ |- r4 w6 s
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3 Y' ?. Q0 _8 q9 {
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0 @7 @' }/ T/ o" M
+ U/ ]  i. c3 s; B! D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6 ?- D) W1 p/ I& @1 D. L

舍此無他。- M- l4 @7 b! m" k! r9 ~  H$ X

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 C7 f) b% o  _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 e+ s) X8 {" t3 g
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W) ~% P3 |: D! ]) A* p7 `) V

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t+ ]0 G% X. z: T4 F- E7 L

這本書很有趣。
% _7 M7 c, m+ m0 J; _  J0 t5 E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G' ]0 ~" G) r, b& R$ W
( C- l( o  L5 C  `; v; g, y2 U: S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4 s6 d7 n% T# u8 N3 l# A* e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7 {7 Z( N7 S. l: c9 r% K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5 d# ?/ N4 x) Z  ^) _9 Z7 k

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2 R- u0 a7 P" K6 Y  Y
' r" g- N0 A& [9 A! |1 s" M
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3 D$ b  f8 k" e! S1 i/ r
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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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3 [2 T0 g. S6 C  g! Y: p" C9 Z5 |

春天已經來臨。

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4 ^, p# |1 K5 K- B. T
  }4 U+ m/ J( z9 ^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7 T3 a( f) n( P9 v, D( Y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9 B) u: |8 f' \- P% @* Y4 b9 x

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n- v! M3 x" y- R' O6 u/ B/ `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 Y4 a8 I& W& M  k+ u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8 ?2 }( _2 [: d& a8 n
3 H" f* Y% t& V7 X  R  R4 t; h, [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 A- i, r0 \' @6 D

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 s% F# [0 i2 y  @5 K- F% o' \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9 Q! T# h' a/ w# x: A. C( g! t$ {( `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B. F8 W  q  d& k
/ z& S2 G/ T' F/ [  g
“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什么事？ ”8 n- F1 M% a+ V9 R6 f5 J+ c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  U1 ^6 Q; j! E
1 [: D& L) b( Y1 D
“就是明天的事呀。”7 F4 w7 |5 ^4 h/ _$ B. e
* o- B8 N3 B/ K8 j
“明天？ ”

“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5 J& v% h1 j0 j/ s$ Z. w
“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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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 t: J3 V$ B! K6 F4 E: `7 `
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x9 j8 m1 H! G8 E! ~6 `; y' Z
2 ?' H) c+ Y" \; {% [9 o8 h# B+ o
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o2 A7 A2 C, Z5 d9 z6 @% ~  `" O

“嗯。”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 U& t) u% B2 _# Q. x3 j: \/ J) i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 w5 o0 v4 N2 ?7 m6 Z# y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 x  Q" c( z8 y
6 N$ S2 f, L$ a" w% m- U% h
“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Y8 I$ |0 ?/ M* I0 v. c
* L" {. H* \2 P5 h0 D' p
“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

晴明微笑著說。

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H$ i  @+ @' s, \" Q

“唔．唔……”% b; J- u, G4 e; H+ b7 k
& @7 J$ _4 R4 r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2 G* a8 Z9 |* m4 X9 Z
$ S" W3 G4 ~' A* m  |  B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Q0 P' q* D0 D' S9 q

地點是紫宸殿。
0 O3 f) B' C$ o4 B( @
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

“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 [9 x0 z( @) Y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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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

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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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r& @7 ~7 ~( W  S, n6 v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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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 M5 ~9 @0 f9 ~7 [# f

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U3 K. M; s! H( o: n, ^

有人這么說道。( x3 |: A; z! _" u! _& ]: g.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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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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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

有人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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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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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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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9 I8 P  v) ]6 {  @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h4 Z2 F8 @# U$ U(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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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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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r4 n+ b5 ?: _1 L( ~6 V$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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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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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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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I4 N; d" D, O- B8 W# l+ S3 ]
3 V; T6 d- a! Q! A! d
“蘆屋道滿？ ”0 X- i* S" R6 n2 z# H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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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l7 o: K2 q0 K: N+ W- h9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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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8 [$ h" n9 ]' D&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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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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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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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6 ^% q# s* I- S+ e

“有趣？ ”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7 s1 B0 v) r9 e

“是這樣啊。”

“這的確有趣……”7 v( k+ y. M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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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聖上覺得如何？ ”+ S# V, K7 s* R+ a# w$ c8 h7 P

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h( @1 J  o* X7 u

“鬥法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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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 q0 B( g* z2 ]" T. }' |" u7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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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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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6 v; L; h&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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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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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I0 O1 O+ A8 X9 _! t5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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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9 {% ^* S4 h' U: z. v9 z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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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

“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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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G6 d9 s$ z0 [$ U

“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K# M, u9 y) l/ r6 k# t" s+ D

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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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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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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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U% F2 E/ |/ @. F& j6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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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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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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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 s2 j  b' |' J+ H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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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v4 U4 e$ X4 a# @" R5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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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啊，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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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u" m5 \- K0 w3 L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x* Y/ f; e' V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7 W9 `* h" ?# @, V  i# e

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 P9 m! Z9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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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m( ]! h(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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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r1 v& C, V/ ?- I)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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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7 t8 w/ D+ ]8 B6 x5 ]-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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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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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2 y" E1 ~1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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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b9 Q$ s. m- c1 v

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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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 f) G" g% q0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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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t6 t5 Z# S) `% X* J4 X( r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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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p) p  ~( i" R# \% M: M0 o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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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 c' O& e( x% w

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

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5 I; S: d2 m1 T

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y! G, _9 X7 K

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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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5 D! y) u- B  n6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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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呀，多好的藍天啊。”# L, ~. }9 b8 Y4 F5 ^)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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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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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

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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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雲彩飄過去了。”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6 ]- {9 @/ _& a+ ]7 r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r# e# K( o1 O' M( E6 A4 H

“……”( t( I- i7 Q  Z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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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x/ A, u& k! \9 u' v

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7 ^7 z2 e6 f& @: ]6 \0 w( g$ V1 f; Q$ C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N% _" r6 E% ?+ t) N; l) P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哦！ ”. y( q, L4 m  W7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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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3 w2 w9 q* D% N' A"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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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n. g  L( K: u. W& `

白雲變成了烏雲。$ j4 l3 [0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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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1 b0 T4 u+ _' Y9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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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有人大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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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7 n% N0 w( Q)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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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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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有龍啊！ ”' d. D$ f1 s% S6 I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4 e9 W' A/ J% B. h5 g9 p

“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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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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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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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3 Q6 H2 i"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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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5 Z. Z3 @. ~. S% P/ F9 D+ u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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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

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三/ C, g( s1 m7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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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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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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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 ”

實賴詢問道。. ^, Z1 |% B" Y$ \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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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L! d0 A+ \% G5 k! E. w

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1 t" S  U. Z4 b3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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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

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

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8 T7 A. Q7 v0 ]$ b& H8 @' Z+ |" _

“這是什么？ ”忠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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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晴明答。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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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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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6 i% i! c( U* o7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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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浪來了……”

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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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大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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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4 l. a6 ^' N4 S"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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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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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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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7 m; O3 z  g. F% t!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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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7 P* g  D1 P6 C3 U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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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越來越高啦。”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 E1 N% Q2 i" I4 b+ M: w1 D2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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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w/ H& O$ W# o. Q) v(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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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好涼啊！ ”( Z3 }8 ~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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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M$ r% x8 m9 y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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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A1 j# v3 \: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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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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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 m/ O' P$ k# c

“不得了啦！ ”9 l) z7 K0 b8 g, _$ l6 h6 E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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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d$ e$ b! e( u+ |& F)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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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9 m- Y' [! L) s' \+ g% E"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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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 R; w+ c$ e5 a) ?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p: S8 x! ]! v& D(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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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3 J0 n. {" a# e5 }6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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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w% F4 F) G8 V, I. [0 j* T

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z1 D0 r& J0 O4 ?/ Z; R

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4 n: O8 p' W: _/ Y0 T7 p&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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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6 ^% ?: l& W* T: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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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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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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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裝滿了水。; h; [' M: y8 Z6 i7 x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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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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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3 }# }3 U0 x0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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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0 ?, s) ?  Q5 c( {

“請喝吧。”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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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R+ R4 ^0 T1 l" I& _" A5 }0 s

“是。”3 R3 X& q: A7 b. S3 t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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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垂首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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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 F8 M3 \- ]. P( s, c- `# C5 A7 V

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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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Y8 F3 D$ r3 V7 O9 `1 @

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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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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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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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 J. B. H* N+ N% H

“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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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

“哼……”5 ?# ~& P' V1 ^; B5 C6 z- u- R

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U6 _1 t8 I" I  @/ Z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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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7 u0 W% g- P% O3 h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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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6 D6 e4 r* z/ E

“晴明，道滿！ ”3 z- }8 {# R8 v0 E" i' C* O% {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3 n, E  T: ^9 P9 g3 {. `2 |6 T

“哦。”" u( H1 W0 G' j# W& g; z+ [3 O

“猜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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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6 s; A# H+ l( Y" B! i3 E6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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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 \" p7 J! y* P5 A' X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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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k2 ^6 p; }4 ?9 D( {  Q

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4 e) O7 c: p2 i# P" c,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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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 y' `5 K1 ]( a# }5 S*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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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A% D) _4 A; ^. }  s  h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_/ p/ ]' S& a! U3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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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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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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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G5 ^, Y% `.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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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

晴明表示同意。4 y4 ^6 d* C* a- I1 e/ l) `, L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道滿脫口而出。4 u& M! j  J6 L/ J% p! n.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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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7 L5 q" m8 P- K$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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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i4 W6 H+ ^$ z1 R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l' t' Y" ]) I& _

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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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s; d" D7 u, J1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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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7 Z( _- M# d8 M/ Z1 T* A"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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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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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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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表情沉靜地說道。8 F2 I1 T3 k4 V" [2 v* q( \

大柑子——就是酸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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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E  z* K& C7 _/ E- b& b9 J' f. }
* }1 a% I$ K9 V' c3 I$ g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道滿低聲說著。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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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一次說道。1 R: c) w" J+ a4 u

“四只大柑子。”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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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2 ~/ C$ \: e, a
0 |, p; `* I! l9 [5 J) h
晴明也輕聲說。; {% E9 t: j/ @8 _1 f
+ s# g+ x. x' C. Z
“十二只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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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只大柑子。”' p3 w' P0 d# e4 b+ n6 s8 T* q

彼此寸步不讓。$ ^* C* [2 R/ u5 R# o% s1 H. X  \
& ?5 p8 B$ k$ Q/ U2 u
“道滿大人——”9 X. W8 v2 v  y! D8 p
, z( H8 S$ T  W, W
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B; C( K- ]# k& e0 A$ s0 B. z+ a% s

道滿點頭。) W$ ]0 }. ^# u2 Z0 x5 w* Q

“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 D) }4 F,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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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I6 N9 p! f" \9 D7 Q6 p6 q! a  s" @
# g& Y3 f" ]. K1 n3 u# \
“那么，我打開啦……”

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 C- j9 H' w6 ?
“怎、怎么會……”; r9 F9 u* W" E& S7 H
. Z* e& x& d+ g7 Z9 N) E
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8 E; z3 C. `1 x7 I

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0 R; ^3 R3 N; m$ N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l! F- h/ @  L. g# e3 ~: N% G
# y( P/ `7 [0 ^- f/ G3 [) q7 n1 I" H; x
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o5 M! K/ B% f7 s# d8 R
- }3 X# O! S& X5 q/ Y( j- w
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5 L; u$ m& Q6 ]0 e, ^/ Q

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3 ~3 H9 n! K+ o2 Z* q+ K, u
+ M8 u( s) n! ]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 F5 M4 M0 }- c$ E) @
) S; C' a; ?* p, {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8 k: X8 |$ Y( S6 s. b( t
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S, v0 _5 E+ G9 ^4 {$ c

“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7 P. S( o" K5 C7 {7 r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 [& o# e2 C0 }7 \. r. W- q+ h
“啊，的確如此。”! s  }. {& O- G7 ]. R, q7 `

“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6 d3 k9 u4 ]' Y  h  ]6 h
+ s% e1 s  _9 Q/ z8 |) C9 E# H
“嗯。”

“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L& ^) t0 z4 {
“……”
& w! h2 r# n1 g: w; O: R
“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9 [7 O" C, j& l- r
& h, ~  a. I5 j/ i" }7 _
“哦？ ”
* @0 s7 w1 n& Z; W; a# h9 f$ I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 l& J+ y; Z& ~: a7 F7 q
8 {* ^5 g. h- m& G* j( c. a- U: n* T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6 Z3 }: b; u. _

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8 M! @. P- l% ~8 ?) j
: K( g% D3 O* s$ {, g/ j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
0 L8 b" s/ `/ @6 t4 k* {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1 Z6 x& b3 P, k8 {
+ Z8 c/ Q  U+ `1 @7 V
“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L; \5 q0 C! r7 `) K* d# x
. _  g4 O* V$ x9 E/ I$ x
子神將，宮毗羅。
+ A6 F% ?  F* c8 @- k2 R
醜神將，伐折羅。
" N8 o2 f/ p+ ?  q" [" H% ^
寅神將，迷企羅。) [+ z, B, \0 K! P2 S
2 `/ ~8 _+ P' z/ [& \1 E3 }; R, K) P
卯神將，安底羅。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8 ^. J, Q$ w& E
' g9 e  H; a4 a
午神將，因達羅。% w( a; f/ T7 f  a! P" a& U7 X% r
% v4 S: y9 |+ W6 z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

酉神將，真達羅。
2 i6 w# b" {% m
戌神將，招杜羅。

亥神將，比羯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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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3 m5 W3 f$ T/ O
“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z- n2 ]! v0 L# Q6 ~# a( J  Q7 Y
' y6 h/ R% h- q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5 [: J4 z9 S/ v; q( u. ?+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d5 E* W; i' ?# d3 w

“嗯。”
! y$ Q1 \" r* |1 C& [8 c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6 |# X( x; x9 e& Z0 a% I8 g
“哪個神將？ ”
. t% Y. E1 `+ w7 w2 v
“辰時的安爾羅。”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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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7 B: W3 s; D1 c
六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1 k5 [; n  b) u# u! x# y( n* W

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o  b+ V3 ]5 c% g) x( _6 a% d9 h( a

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6 N  C4 c" y. x. q* X; B" k; h& x
* k1 K3 \8 f' y5 R/ X( F, D
博雅低聲說道。7 a- y. L' J; ?$ i: z( d( V, f+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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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2 S, z/ {* |: n& v- O4 a# b

“晴明……”! v1 g; ?' F# V. n

道滿輕聲招呼。2 H" {" }; a$ [: w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m7 R+ O1 I1 K

晴明對道滿說道。
4 Z& F$ }8 d4 d4 q6 B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2 }& }  z* ]  m1 b
7 |' Z+ P6 {$ C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噢。”0 Q) c6 e8 n7 j9 ^+ |7 c

道滿答了一聲。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p* `  Q- B# j
“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T; N: v3 g8 x. P
4 s6 e2 Y( a, }7 o% h6 N
道滿搔著頭笑道。' X$ e! I9 _' L0 {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 K, O- e) {7 T) Q3 G6 V
- ^0 @. l2 n% T& G4 V" d$ q. P# F' C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8 O$ R2 ~: g. y1 k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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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東西，真了不起。”. E( r6 {" d4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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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7 m2 O/ @9 T1 A. l2 b  T+ E! H
“這？！”3 i  p- i8 q: _- e( l' w8 B

博雅驚呼。. M9 a  _: t' i& A$ Y+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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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

晴明回答道。4 T; T; C. C" W+ Q' ^9 I9 N1 ]1 q

辰，就是龍。. S3 P5 Z# a8 t$ ~0 q& f

“果然是極其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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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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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吧。”) z# D9 f, M) D0 o; t1 o
( D: c7 R, R. J6 a9 U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T0 N& j- d7 ~( A6 I$ J( m
2 s* E) \. }! b, l7 x
“那我就收下啦。”/ U: R/ g# ]+ V% \/ x: s

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R. C+ U1 W+ ?& q5 `) d7 @
6 ?8 }+ }5 N5 ]0 I
“沒錯。”; w, Y' ~2 R0 ^. ^: s$ x

晴明對博雅說道。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9 o* C9 \, d* T5 `+ }
1 |6 g( R+ b: N( u1 j%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I: }( Z5 {  H9 e, B- n! p
) w) k# x7 N$ T3 a: o1 w/ x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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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7 k" L4 |, X/ U, }1 U0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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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子？ ”9 F/ Z. d) o6 Q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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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師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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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N' b( l# i" G4 }. |5 J

“怎么。師輔大人？ ”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 z" O% z' l2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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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e2 G8 b: |5 U0 M3 }
  C3 P9 A) e( {4 y, r& O. e2 P; K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 K$ c# E) k! }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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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X( e! |4 i;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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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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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 B7 [0 t( o" y" G) T' X;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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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F) y$ x# G! }! z, W9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p3 F, G' f/ m9 a- y  x( r

“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M9 K1 D4 ]! I: r

“什么？！”& _& I0 g+ y, d' h' t& D0 f4 o
2 ^9 U. O- X7 b$ }2 i/ Y% y
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

“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e  L. C8 H  `&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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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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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H  q4 q, J/ U! ]  k* y
; B- C! @( r  I5 |
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來，喝酒，博雅！ ”

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o9 H  |. G5 G* J

“唔，嗯。”

博雅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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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9 u1 ^3 G3 S& K+ K

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9 P, l: R;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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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回見……”& N) W8 q- K7 f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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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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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

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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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

發表於 2007-8-26 11:54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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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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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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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O9 M- Q  D, P3 C! w8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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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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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陰似箭啊。”/ W  g% k. @( N6 r$ V0 l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w0 g& H' ^; T/ n2 J9 \0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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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T- P) a5 J, L9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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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1 B& h( T; U6 o"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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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z8 B- `. i% G- e& F- u. l* h( [+ G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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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5 w4 O  O' O, P- r; G0 h

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3 r  A% w& x# Y1 N, x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Q) y5 ]7 Z7 R/ u

“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p. u9 F9 v6 @3 I; B  g! k9 H7 P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  {+ U2 F3 H0 o0 d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 t) L  n3 m! ]$ z# g! ~+ [
2 ~! |* T3 p4 O" P. C
“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Q* Z) Z, k3 u4 [, w#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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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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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 c" |) K, I7 _* G: w; r* J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2 p1 L% A  ~$ H. E! d

“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4 W! @% o: `1 o# ^+ p4 V6 ?0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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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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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 I& _/ o4 R# C9 k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4 B% w* C; Y8 P6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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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 M  Z1 I1 P; T
3 @4 S/ n7 k' @0 l$ s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N0 A1 K. s" e2 A: e$ {# p/ O2 }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 i9 H4 S4 E% b3 N* ]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K  Y' {5 [% T+ K! r8 O& w$ E
3 i  x" Y6 L1 z9 u! w; X# H. c
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r2 ^+ s# v9 i( @4 Z0 M

“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 K. j1 v9 j$ U5 t( R
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n" W) m; p6 d2 |/ l5 \4 h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4 n  j% g  v6 D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
6 Q( i; G4 z: A6 }' ]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1 D. S; G9 V8 u$ c; v/ G2 h

“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6 Y8 F) S9 v! h/ k

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0 n  A- d" `3 l& `
# M0 n5 D% T$ i( h. R, @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 S* P" s! U/ @4 [" r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Y1 W: l6 W2 Y( U- `* I  i- n

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 Y4 c8 e% B3 E, C( X7 W
" f2 e2 [$ B. ]$ i. m+ n: ~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 p  u: @7 M7 L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 `- Q7 |% c/ V+ k5 O5 ?4 j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 d5 \' ~8 [. q; l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 I: K" c! l) ~! R6 t$ q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i$ ?, [1 u( H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6 W5 C% i1 ~6 k; B4 V5 o2 ?! v
  l: H( {2 V  i) W: k
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 L6 ~7 L3 D6 |  ]" i6 x$ Z

二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
* \. ]9 Y' x/ H; ~. `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Z/ x* D8 T! O* s, a9 W
1 F; y% r! G( P+ M, X' o
“可是什么？ ”% q* _. [# X. q8 r
+ Z$ C. c7 C: P; ?. j/ @- z, q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2 ^! P+ p- Q& N) `, P

“的確如此。”& K/ }) j/ @, q6 Y- M# J

“你也這樣想嗎？ ”
$ i/ c7 |6 l6 G0 G# c8 ^" p+ D
“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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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n. e: s" q+ i* ~- _

“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9 q: s, j#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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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注視著博雅。4 I4 l* S# N$ @5 g( H* a

“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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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1 V0 X4 G  o3 M& k2 x) ~9 d

“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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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u7 }* i7 [; B# I) m$ l)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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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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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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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嗎？ ”2 [  w" u- [+ z& J0 V/ n9 Q3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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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 }1 _' G- E8 ~9 e9 p; @  N%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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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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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1 b2 [! Q( G" N+ s6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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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0 ~4 `: P) \, W9 ^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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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么？ ”

“就是舌頭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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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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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呀。”6 D* _7 z; O+ z/ B/ e! L

“骷髏？ ”. m$ ]) H5 o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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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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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7 _6 E' j# Y$ @6 i'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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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究竟是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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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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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

“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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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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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

“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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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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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Z/ @$ {  h( I2 K2 ~1 Z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 U" ~  h$ q' l- E7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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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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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0 g1 a! z% F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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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w6 D1 u&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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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 ”; Q0 `: c) c/ L

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x" v- q# g, K# u$ n1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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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n. Q8 N1 r2 B/ f6 K0 L3 F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9 \+ a& R* J* E7 g1 g6 z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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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 H7 }* V4 Z$ l/ J

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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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8 T0 k6 S9 B" _( ~

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 P8 }; v8 I( _7 E-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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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B4 F+ n9 b* b' |9 m, o/ W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  ]3 x. D8 R% S6 C4 x% i( D

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r4 a+ ?3 J0 W7 L2 \2 G4 t* W

然後——“啊、啊……”+ K8 k; t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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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

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6 Y& H9 q) y% b+ k) {

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R: Y7 r& \: h5 |9 U+ f8 W

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 M9 @6 `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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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危險了。0 X. h  A# L0 t' p( O% |

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R' `+ r& d; Q+ y* Y

“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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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

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o5 B, t; |$ Q5 x-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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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D( d- W4 E$ g6 h: r

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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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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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答應道。

“原來是做夢……”

忍覺輕聲自語。) d2 K' \&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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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f5 @6 E. I  O; m  d( r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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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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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5 }9 k4 N8 t# I8 p6 p/ V) j(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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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9 U, r7 R6 L6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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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7 T) v  _+ |4 @5 u(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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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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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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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y# l' a0 W, o  M8 ?  b

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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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u$ R7 t& y6 U2 G9 }5 v5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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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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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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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向眾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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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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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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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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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0 f7 p% i# o; V! b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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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2 T: K5 h1 x+ \2 ?; [1 J& s2 P( V6 L

“啊？ ”

“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h5 D: t% H/ h6 _& U

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8 C% Q% K2 [1 s7 r! A# h8 Y; Q. o

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 m! [. h6 {8 d! t4 z

四- i) x  i9 n' v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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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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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5 P+ f3 j6 t4 Q! H$ a( V

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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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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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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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F; C1 O0 Y3 h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v5 N/ |& R. G! }5 r, ~/ Q  A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8 H1 T6 B: g9 d+ {) V; S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  ]# O: B2 w( G3 o8 @4 @. y0 z6 f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P/ |9 X7 P' `- I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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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8 a4 K0 Y, n  o

和尚渾身顫抖著。# S( t# `+ [0 P-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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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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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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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1 n; s: C, R9 M/ @$ [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A2 Y. P: r* ]- d: u* o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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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0 i  C+ W% R+ Y) ]
9 T+ q# e: Q0 o. d. b
“痛苦？ ”  |% }3 {- i( e' l' {

“啊，不錯。就是痛苦啊。”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0 [2 v) `& T; e9 @* t) c

“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I/ N8 l( B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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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c/ E# i+ h. {5 ?; w: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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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

“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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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 z. d! _* y/ c5 q9 n, s

“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  _, E; ~0 X( ?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 ], x  |4 R( X) \! k' Q, h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x5 L2 a, ~% h/ X, S9 K9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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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d& \8 G) C% n: v# j(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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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l2 j8 W/ `* `( n

“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j  [. S4 _0 U; D4 |4 Z

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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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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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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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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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 S# e7 D) j7 K2 [3 }

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X. U+ H, ~# X' I' N4 b" o2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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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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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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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t4 E- j$ e; E7 e, v6 N$ [  L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4 d$ v, ?. Z,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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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V3 X. Q, @1 I9 d( `2 i+ R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5 {) V+ j  h. K4 e

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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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 X) q" g2 X- q) w7 Y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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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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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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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

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S. @7 I: t5 i% @

“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 v  w. V1 ?' U3 n& x$ w

“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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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L/ `* J* m( M( i( i2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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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

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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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好像有人。”3 d& s& k0 x$ e"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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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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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4 v  z/ t* Q1 I. l' U  ]

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3 h3 s9 {: q4 y4 i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6 U& n$ n1 f2 k" G. K/ z4 X, s8 G

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x- v- e% j. p$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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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l3 _# k& k5 }  F! d! m

“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 m  K; L: y, y) {0 H

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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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2 F7 r! \0 }(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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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漸漸遠去。( ~  h( ^  T, A: f"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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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W( E' ?6 S5 V0 d( ]4 l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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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M+ E! }+ W4 [6 i1 |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 r  A( [: A0 B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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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道。

“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 w" D9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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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3 E" H: O# |5 V;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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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 w, b+ g1 \. B7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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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w) |! w6 a, {$ J. `% }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

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1 c' D  r( F4 z/ u3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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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唉……”3 s* v7 r# v+ F3 P$ ^) G5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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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 y0 |6 s, [  |7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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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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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i# _  D6 [8 d  H4 s" E  ]$ u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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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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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m' Y( p6 N6 c4 @5 o! v  U3 n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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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嗯。”

“去嗎？ ”6 f$ U' M: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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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K' c* x  g+ S$ Q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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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j" m3 C, f: p, k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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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l+ Q/ N. @1 |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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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9 F8 z+ g6 a: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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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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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Q% S$ u4 }" o8 p0 F) ^2 v% M3 g, f

“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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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j$ L( c" w/ s: }) F% i( _

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Q" Y, {3 K5 R; |) D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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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s! ]# [1 g! f% W1 ^) L(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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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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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4 i% d1 i) g) H4 N( d, I, e9 {

“怎么了，晴明？ ”
5 @$ ?% ?, m( g4 a8 B
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有人來啦。”# N4 h. V) W% c1 t. I' q

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3 |- _. t9 b1 @1 a( o
4 g" `) a  f& J8 K7 R% V& r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 _# {/ I; M7 ?& R/ X9 b( n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8 r1 Z1 c: j; E, Z& @
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1 p- g( ^1 B. }7 R% ^9 Q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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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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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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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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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陰間來客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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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 V' P' D1 _: b2 n
5 X' L3 n7 j% R6 L+ }1 X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n0 K% y! `2 X. @6 e4 Q" U; ]7 R$ C
! ?6 K) D  ?+ L8 \5 w: H) _
一個唐人說道。( a( a. H1 T+ ]1 |5 F

“這兩人沒有睡著。”

“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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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R2 M3 q+ }" Y7 U7 {8 V

“你認識這和尚嗎？ ”' Y+ a: W: _$ C6 g% Q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 g0 `) V3 _6 Z8 G- J

“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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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1 n3 z. g" s$ C
“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7 X4 Z" F4 n. o
“請放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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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5 g/ A5 P  V: i- S  p" W
3 }& r% M* [! e( ~0 z  O8 Q
“你們想試一試嗎？ ”
3 I+ F5 b1 e# a! Q: Y3 n5 B
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9 D8 D% D* k- M/ c6 x# q. {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1 e  M7 `1 i- B' T6 G  t' B

“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Z, N& _6 U6 }2 Q. B7 Q9 M6 g4 ~
( C. N2 d6 K  a! N3 G
“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3 Y6 Y9 c; O4 K5 S

“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B; A% r  ^% ^, f
/ J( K# v' e, M+ `2 V
他大叫起來。; h. L5 L  P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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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5 V, ^) b3 ~7 p6 P: u8 [

“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6 S2 ]+ H. ]7 K* [. N, ]8 Q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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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 k& A, H. d; @. I5 I

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_2 N9 G. M6 C/ o4 c
/ t1 H% L; m9 ^3 ^" K/ C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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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c! C% S5 e: m8 q" Y

七
1 b5 h+ I( i& N2 ^" n# U
“好。那就開始吧。”6 Z7 H8 r9 {: @" G% g! p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5 X2 w# r) S+ r9 `$ c2 N- G" R3 K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8 b, a5 {: t; q+ K+ A. K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6 L/ G8 k- k  j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Z, O3 e8 O1 S1 v* @6 U/ X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J; o, f8 y+ a& M
6 U$ B$ r+ M( w1 V4 O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d: k% \, l" l: c

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o& Z4 H9 H, Q, b! @8 R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8 K2 H$ R% c+ ?8 v! _. }, i4 I9 X0 A
7 V; l) l: b( A' B
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那好——”* Y! i- ]4 n5 G4 a& h+ k5 \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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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文。* Z* s% a. D6 }9 z) S8 E2 y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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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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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g+ W* r6 i* n' j( s&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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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W- @, `# }! q7 u

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h- Y/ X. K5 R
! w1 ^6 H% q+ W7 q9 `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 J2 G2 B" A% t" R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D" t4 C5 n8 P  [$ \& t& T0 |
( O! e* M1 O) k$ l' f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q6 [. R% v2 b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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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a/ m; g2 [- f" N/ B8 K' z$ W, h9 Y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5 s5 s$ i  ]/ T;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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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0 r1 i# S# _0 x4 q# r

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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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A; B$ w6 _1 }( n, Y0 _7 {, L

“原來是這樣。”' P/ G: {: |* u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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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S& s$ {9 m  }2 P2 m+ T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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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談在繼續進行。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6 b, q#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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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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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H' W2 }! \% o4 u  u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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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Y- t- [  W! ~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9 E9 W8 h/ O; n- @6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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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帶到哪去？ ”: C3 Z* s0 o6 H3 R) t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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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Y* ?- \6 s# Z6 m6 a  R

“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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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0 \; V5 v1 a0 p1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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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那壇子怎么啦？ ”1 A9 A7 z' g5 p) c0 L( W% |6 g9 ~

說這話的是元心。8 F) f2 L9 ~" G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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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 t2 [( M( G1 ~-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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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q2 s7 {$ O( a: B

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o4 Z* E1 T" E4 ^9 j

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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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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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T2 B) V6 f/ v2 j5 Y
. _& n' c# y1 \0 `# `8 q) ~
“這個……”' J& U& _, M# F& z2 Z2 u$ W

“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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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l# l" ^, X. W/ s) ~$ h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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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 j3 u$ L' u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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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正是。”, X- P' F7 U; B, n" L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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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 h0 K$ v$ v9 m1 I& y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懺海壇？ ”) x( y1 A) P3 ?! V7 X. \7 }( l$ z/ A* U- G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9 u9 [( f+ r0 Q9 f' A3 u+ p

“……”: ^) C& T4 c$ N# z& q; o, w$ N
" H9 ?  x3 f& `& c' W% i- g* ]' H- O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8 R& X6 Z2 |4 M+ u& m; T3 ~

“唔……”& \' A7 P, `( q. z) p* q5 n3 ]4 K

“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J0 c1 ]5 z  ]" f' Q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

“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D4 ]% v( f8 L8 v5 I9 ?

晴明抱起壇子。" t( u3 o( L( V) \  P1 G/ e

“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P& r9 G! K0 H%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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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T% @( H* f' [+ l

“啊呀！ ”7 O5 l5 b& b2 b5 J, M
( L5 }, W3 H" e0 C: [
“啊呀！ ”
2 ]5 D+ Y* {$ P+ j# D& X4 X6 i  V
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 ?1 t" j2 a* i0 c1 v" S, W, G* q- B, k
6 L% h9 X2 A8 F9 ?" f8 F# M: P9 Y" J# K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  U, C1 z- s$ ?5 _$ L' i

“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H! v% H$ k0 w9 q8 r5 e4 Y2 b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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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6 y1 g1 k1 r5 Y6 v7 M' \1 W
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7 M) o, |/ ]. T/ ~) a

“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 O, N* }  \" c; d6 C$ R8 I$ A
& T1 U9 s: v) y% {# V% F! U% k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a+ c- p, S, u8 T* r: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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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這可真……”6 J8 |/ d7 I& `+ b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r" h- S6 R# t1 H# i! D4 {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b3 y4 ^' j1 f9 d) w

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6 m, {( O8 r- H' O5 M

晴明問忍覺道。% O5 u%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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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口摔碎的壇子？ ”' ?1 H; O" O. u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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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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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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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6 t9 _7 x2 K0 b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h; N' u8 O. H9 ?% V3 G
4 g: [0 L0 T0 i
“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D; m0 d! m) u: n1 {9 v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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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U5 S. q' l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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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感謝。”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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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3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8 V4 }' y; B1 }( K) K3 b* a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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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2 n% D$ O/ c$ e0 L7 R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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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 T0 H# ]- o; A8 R& K/ \% G: b
; K* P& l4 f( t) o, g3 B! H( o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c+ B/ l) I8 O5 s2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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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P% v/ e+ T' e5 k; w
5 }* O7 ^0 g  g
熱。% G4 ^; }" m& Y2 e' H. ~# O0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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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 q# N) k+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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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g, O# R3 b& J" Y& r  B

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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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3 d1 a7 H  Z+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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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 E- D: r- p, O! O+ n

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0 H; K- a* t0 o3 z8 _% t; ~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5 I8 T+ q0 X/ {' N; O& s  X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當然。”
3 W  l& }+ H3 b6 V, O% g, A/ J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1 ]( F- R' M6 ?8 Q6 _( M.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 l  C5 G( [' s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K- l' W1 C( T6 t4 m

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9 y+ H, n* @$ @) j5 N1 t6 l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 [- `3 s6 @6 O3 j* W5 ?

“好香魚啊！ ”4 t# y2 \$ e6 _8 c! P6 E- Y#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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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f3 ]4 [- ^$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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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C% J5 V% ?& t8 z) i8 H+ s, y
$ p/ i$ m1 R+ z# D
“哦。”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4 P. L. o: S  n9 Z& J$ L9 I# E! i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0 D: E* ]' _: g4 U/ ?# P

“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C* `$ T* _' E' Y2 ?* E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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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F( `* k"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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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事情？ ”. X6 E# z* A5 O; _
$ T& l5 F1 m. L& O" G7 @4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5 @) y' A5 O- j7 {- ^5 P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4 j) l- V' Q& ^/ c/ D
“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那又是誰出事了？ ”  H/ ~# m# C  M' L: l% H6 C, R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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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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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篾匠？ ”( _3 a7 w: F" U0 _+ d

“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 u+ D. m( n8 C
“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 ]2 U0 x  H/ ]

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4 I; ^' L1 {' Y" Y, Y4 H1 a
二

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 l* E+ w4 B4 H/ |6 k5 d0 Q4 c7 ~1 }
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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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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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a# A# `#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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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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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5 Q- J$ X! J0 L

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s8 g: p. J5 C# L& Q+ ]1 z+ G

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2 T* c' I1 o5 r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

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g' w, E* D0 v; g/ I

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

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 a1 }# o/ v; g" l$ T7 Y

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4 C' k* P- s* t0 h$ U/ {+ w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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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2 S! r8 x5 E

“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R  M6 O" @7 S' f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9 h4 I! R# @' |: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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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D/ ^( X# o( t9 x* p. h; P

妻子抱怨著。. r$ _4 V, j1 R. H0 G. M. Q1 n

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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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3 j' R. u; y6 t$ U  S) b1 W0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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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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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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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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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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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S4 F5 a. g3 y* z* Q*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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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2 A% m( o5 r2 [8 w3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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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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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2 b' `8 r! [- k#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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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X7 Z4 `$ y. m. n2 H4 k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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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g5 _# \" d7 a

“喂．猿重大人……”) M8 I4 z# g  e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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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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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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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

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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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w) h7 V' m8 Y

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 p) L9 W1 P5 ~  K(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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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 s. o* |/ L- @, T) p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6 l+ l  V. K) Z0 R+ _

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3 a' F0 T6 p8 B9 v+ I3 @) K

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K' W0 ?0 S3 V5 I5 B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P6 m. K( }3 [2 b5 }2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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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9 ]4 h  S4 w1 k3 s$ x

月色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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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1 K, h6 V( j1 n0 o( W9 @
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 o- n* d8 B: o3 I# g; }
+ N4 d( @8 z+ C* Y' t1 P8 J1 C& U/ Y9 @
“來來！到這邊來……”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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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跟在他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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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8 j6 y% U6 ?1 o, x% q) U

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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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 \' r7 {4 U9 n)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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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F  {, z. A+ f/ m( ~
1 b+ g2 \% K$ q, t$ G
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 h  e6 g& E( |

“來來！就是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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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w5 L3 g2 z1 v: @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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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你幹什么！ ”

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q9 o# Z0 U, u( F+ S4 w2 J

“危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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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7 a3 h- u4 Y, S5 A. h.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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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r) n( @+ u6 y& r! |# }
( x' o! k, L. R9 J; t8 r# D; ]
“你想尋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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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z  `9 C1 h1 F, O; Z1 e8 d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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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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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7 }( _! W% X4 j9 j-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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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8 H5 ~  {9 F/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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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P1 N& u' H! p

她喊丈夫。1 A: _" P6 L" N) P0 V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 ^+ [7 ]' H4 l" i& }"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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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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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2 X/ P+ z* [- Y9 @" Y3 V6 i, i

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 V2 ~9 \1 P;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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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E. v( Y9 n0 r7 @" V( v( b; z- t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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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0 S/ T( e+ J2 K  k& n  x( j) C

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

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H8 t" a2 J( d6 ]/ b+ m1 {

好像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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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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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1 P( N' V, v9 l$ H, N% p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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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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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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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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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W7 b2 Q, g9 F1 r) N$ [6 t0 m

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4 }9 ~- m2 v%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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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7 R+ C' n: ]+ s; }

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k$ Q/ S+ Z6 C: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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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4 Z2 ^/ s% I, q% K! k3 _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7 O6 ~; u8 b" ?# x- u, t$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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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9 ^- \/ v: r" r, k, r$ q

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

妻子的腳步很快。

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9 n* w/ t$ _'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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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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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1 Q; x' m0 }7 C0 Z) |. q5 B

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1 U6 ?! s- e) M) B+ e' x& W. N

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6 c" D4 f. z9 L* {' i- j0 w+ g2 n4 V

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B0 B5 \& L; B2 }. M' E: O&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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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5 I7 V5 M6 U$ r0 Y/ b7 Q0 h: M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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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w$ k* B8 \( e+ V# {

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Z* ?& I# Y/ o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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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t9 s# `& z/ B; ?$ a

有個女人說。9 X* K2 `# Z1 o( T6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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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c; _1 Z1 w) M! z* @4 G

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妻子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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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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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L2 }! S0 k/ N/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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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M0 Q+ s8 |1 C: d* {. V3 L

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3 Y7 ^6 r2 p; X# @

到了子夜時分——“喂！ ”

“喂！ ”  u3 s% u' Y7 l* @4 f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B; m& D1 z1 b3 @, S  _2 {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 |: x, H& a6 S' v% m: P
2 V8 F. C% n: X
“出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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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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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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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6 ?1 r7 v: \) z2 Y& D/ J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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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

“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2 t* `0 p9 o* S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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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開！ ”0 ^1 w' X# S0 N0 C, }

“草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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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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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掀開草簾的話……”0 C( R4 p4 |, E0 T

“我們沒法進來呀。”

“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7 y* z  i, u  l+ ~3 @- T# [+ U.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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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8 J( X# j$ A* U5 A# L2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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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自己找啦！ ”& s' Q  _  w* h& z; C. [$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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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I: H  h/ O" I, B" [1 Y7 j/ E

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腳步聲停止了。% ~/ i' H& W2 B' @0 _

“是這兒嗎？ ”: k2 j! R0 C) H# v+ D- h! w9 j0 i1 V

“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1 J" O9 |&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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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太狹窄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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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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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7 K" K$ \/ x  Y1 B8 Z

“嗯．吹走它！ ”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4 j/ l& L, K)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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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嗯。”4 @' c9 i' _. G8 X% Q$ ]4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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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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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q1 `, ~, m8 c2 ]5 O$ v3 b- |7 o

“夫人……”# m- j6 V" p/ @, n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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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9 X0 j5 u% [9 d* y& D/ ?

“請開門吧！ ”# z: d. l9 Y4 Q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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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6 e! r/ v0 y4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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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2 f- [' F" |0 O- [$ q' a) ]/ o
3 A2 g4 m2 X4 E4 M9 c* Q( v8 c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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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

三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 b& n8 Y5 G$ o; e7 I: Y0 o$ M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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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斜照在院子裏。4 ^$ M, |+ i# i8 z- ]$ h: B: l* r" o

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原來是這樣……”

博雅點點頭。+ v; q) K" `& G$ e'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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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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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h' d; {0 c8 t! r: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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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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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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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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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0 n8 C$ I! K. z# |

“唔。”

“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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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b% N5 [( Q/ R  w: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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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a* ], m/ S9 g( ~) V: s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1 Z1 ^/ b0 a% \4 f9 z, |6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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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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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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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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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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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 I  c$ U7 V/ g9 ^7 F: }$ u

“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 H2 R# I5 P-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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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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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什么時候？ ”9 q) H+ o! `7 J4 u" x/ ~. q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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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9 }: K+ G# A, P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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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r% \: F$ e, Y7 t! V7 i$ `

“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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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I, E: l6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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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1 I( u2 D6 M& g0 k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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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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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3 |7 ?/ H- m* S5 a& r

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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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 j5 a. {2 m% R& I9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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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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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

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9 C' t# {$ G1 e: T6 _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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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z1 G8 }" T2 R4 {* E6 l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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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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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b' M2 P( s9 h* [) V, u+ [

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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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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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

“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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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忐忑不安。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Q, ?% H- N& u- k, K6 T! ?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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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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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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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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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a2 b$ `, M,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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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3 A2 w) e2 d2 n1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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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驚恐萬分地問。

“肯定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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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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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C: o* f5 K/ ^, \

五

他們在喝酒。; G) o4 p. b' F/ L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G0 {4 ~$ ]! p4 w. D7 G

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5 ~2 o4 W# s; }5 e- D; M* @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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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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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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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A, `, n2 F.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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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 A. T& e1 m' y7 F( A9 T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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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1 m7 ~- f6 e6 B6 D& s% v)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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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5 |- E  X. X+ r. G' G' g( {

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v  D# ]$ T% t. \$ ?3 K; u

“喂……”

“喂……”; O8 F" P; F& b  K$ \9 O/ R$ |* P

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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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h* g% E' D5 A5 t4 [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 i) P( z( Z4 Q1 V' f
  g7 G; j$ t# s, r7 X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7 s  O! N0 ?0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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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有激動啊。”! w( P3 T8 d  t3 P3 c- x* c! T0 h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猿重大人……”
8 N  a. `. ?! x7 A- a; [, g( {; v$ m
“夫人……”

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5 j, Q0 ^; I3 k5 G3 {5 i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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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來來。快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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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啊，打開啦！ ”
5 `: b9 s- f* K- P6 J% U7 n
“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I# N5 N, V, M6 m5 ^3 ^
! w7 m( }+ O" w  a; p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

“是、是……”" Y/ V' X0 P& i. m4 q0 m8 C& |$ m
) z# ]5 {. K& a* p! p6 ~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8 U5 [1 {5 r4 M

“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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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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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出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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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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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哦！ ”
2 k7 [) [" N4 v& f# m* _$ x5 c( G
“那就快快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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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
' w9 Y% |4 [, q+ z4 [( S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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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  @. l5 {# U2 Y$ z' c
* d6 M; U, v4 S% q' G# @% @6 _3 ]- z! h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F0 J" Y+ X6 n' A
/ U+ J4 |7 V5 ^9 l  C. d4 q
“唔……”. Z  w" l0 S2 ]/ N. r4 u% c0 V$ s
* M6 F- g4 n1 L, w# V; ^3 T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w) D8 B: S! G8 _/ j2 d- k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W& I# H3 ]$ N( ?1 u+ w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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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
4 J& k/ I4 N5 t  o: [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n, W5 T7 `' i. \1 P. l# E7 Q5 s

“來得太好了！ ”' r# b/ {3 y. V/ S2 J2 J2 Y, w8 g
# H4 d0 M5 q, U1 N9 m
“來得太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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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

“快走吧。”

“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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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 ]! X7 L8 A- V; B5 k+ j5 D/ f4 |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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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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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0 v. @# r! R* _& i
+ O+ o/ d! ?, _
“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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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m" e* \3 E# h) N) F, G9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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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1 k' N0 ^9 A( O4 M7 m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 h# d. g(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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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 t* D9 C( j* {4 V6 R# Y2 L

狂風。/ F  m4 w$ T0 ?$ k! R0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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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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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高聲呼叫。1 `) W: o& j( [" i

“博雅，我在這裏！ ”* l3 p6 b8 G& G% Y, s  _6 \9 d+ d+ n: _

晴明大聲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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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W8 V6 ^2 d$ O* p; v/ v5 |

原來正是晴明。) U' M- z/ |' h, J+ N3 _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9 L1 ], U5 q% e
* S9 }% U9 {) Q* `
“咱們快點走。”& V* X: G3 v1 E2 ^

晴明加快腳步。/ Y7 O' h. v9 g( J: \)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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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2 g" N1 W9 L. ~. c4 V- G%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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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U* K, K. i8 H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 _6 }- Z+ U& ?% f4 G

“好大的水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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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這就是橋了。”  O+ m2 P9 X7 F( r% z

“橋？！”$ s; I  c7 p/ z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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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 Q! b' e' Y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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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z( M5 h6 G  O# j

博雅大聲說道。2 F! ~3 s2 L" z& b# y/ R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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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r! n: Y& j-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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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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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k6 s, g3 o! w8 q)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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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6 G" x, U7 G9 }9 \% L' O

“啊！ ”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 z7 A  |( c/ @* o3 v2 X6 @: m# q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f# I4 ^- z) ~/ Q1 I0 p2 s

水漫過橋面。6 `7 S2 }  l. z9 x. ]% u9 [, Q0 E

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 I4 u5 p. u  Y5 ?9 e, e7 P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4 v6 ?2 g# H  e( f& z7 O. G$ W

“啊！ ”% u: u4 v$ ^; t  K- y

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0 F; V8 i! b/ N/ {( Y+ i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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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8 S4 i, f8 j2 R! l8 Z

博雅站在風雨中。& S6 G' H8 [: _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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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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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Z8 v9 w  e+ `. W( u

博雅呼喚晴明。" s: S0 K  _. j: Y' k,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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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結束了。”

晴明說道。

六

“其實啊。博雅……”5 c* h1 U+ j2 Q& {0 C" P$ ?8 T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 T1 y# u% @% @( [* G9 m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q$ C9 j% x3 q, w! x/ H
+ p0 g; L3 S$ {
“就是祭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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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 T' o  f5 ~1 B

“嗯。”# o' Q9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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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o/ e+ @  H/ u" A9 C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3 j/ P) `# l! P

“一定有什么原因。”7 l7 Q* K/ m# z8 z# x1 C. \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z0 j1 x2 ]! T6 h/ H
* r# U. F: r. \' k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5 b; k& d8 S/ h9 H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9 n. U9 B# F! t

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0 ]9 g( s& {3 s4 p8 t
' o- B% B4 ]1 R8 H8 u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L( n( C  l6 V( Z$ U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K# i- n! ?; b3 F/ @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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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Y% E+ E5 Z4 i/ J3 W' h/ S; S-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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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5 q; [2 U1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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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3 O8 R; y. l- m! U9 \' P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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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a& z: B0 N* ^2 B8 I;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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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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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t3 T( ~" }( W! q" ]
9 Q; D3 C) Y1 m* ]( R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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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哭訴著。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 Y1 R3 }- R) J( x' J9 A8 b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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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 p3 |3 p*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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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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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5 ~2 d4 \5 p2 |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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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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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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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L$ M: o8 d0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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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F: W/ J1 A/ ^8 B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5 x) ]( Q% p6 a1 H# D/ F

“不過……”) R+ _% n; k%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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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U- c" j( @% E# z

七

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7 W* z% w( d4 W. N; w4 c%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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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3 {: C5 u; N; Z1 U! E; f. v2 w

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U5 I$ _! e( Z2 h& P3 c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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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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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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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7 E  j3 I3 `% p3 d  t$ a! Q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8 J1 n! Y7 Z- n* P' B7 o
  i1 t) T( ~( l, s, J2 v3 L
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沒有風。

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 I1 U0 p2 `& x8 ~: }
滿樹盛開的櫻花。
" [7 m' B: f8 ]
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5 {1 J- ?! ^) u) ^# B' e1 o
$ k2 S4 L, ^* o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 S/ _! z& N' L&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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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 b8 W6 J; c6 c5 q/ Q
( L! G$ U8 C& c* g. _0 C* h5 A
晴明低聲問道。
+ w* b- v0 ~0 c
“就是櫻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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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7 F7 b4 `3 e& y* e6 {$ }& h
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5 w3 ^8 u+ b& T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x6 g0 L1 U5 }& J

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C+ z+ R1 D$ u. d: a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L# i9 |' c/ A6 W
  a9 c+ d, q& R
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5 h/ b, P: X+ R8 d) p7 {( y
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有兩只酒杯。

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 I4 }" N( n  B- ^
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9 _- U4 k- g8 {+ m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
( R& P/ q0 D  n9 U  d7 e1 }' A
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6 A% P$ B& C4 Q/ k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1 ?0 V6 Y2 f& `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4 ^! ~2 Z9 V, v6 h! v4 V
* p0 f. W, v) ^$ H. ~
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Y; }( p/ H' S6 ^
“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 Y# N& }% n& T( f
5 g3 F: u  g+ u4 N" N* d
“嗯。”

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簡直就像你似的。”+ v: ^& D. [9 x

“像我？ ”: F' m# q  f# k! O) t/ t" ~
/ `& L& f; [, J" U
“是啊……”- B5 P# `/ _$ g9 ~* l
0 r. ?3 Y! A5 w
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4 O$ R  c. z4 Y% s
“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什么意思？ ”( C8 X: X1 ^1 t0 p! Z6 j. w6 y- v

“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 y% V  T# k) P% ]9 ^" f4 Z
; q4 h9 S7 L/ R! y# J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 T, M8 N) v- v
“呵呵。”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

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  U2 r& i* ?8 n' M! A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X' W* G, [& q
3 ^& f" M: k! y3 ~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6 x1 u1 {' ^& v1 `* l; L

“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 V$ p9 g2 D! I
- z+ E% i& p9 \; u4 l% @; m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M4 W, w+ L% C7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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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4 E' a: |3 r& [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8 n6 b4 p2 ]8 t8 E5 V
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n# w" U" |, \. @0 f7 ^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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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0 N$ [2 F( @0 R% A4 ^+ n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c8 w' ]: M. n( D5 y8 v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A. k$ o0 O. z% v2 {/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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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 R' ~3 c) u- ~: r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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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w" c. e6 ^0 W! ?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喂……”
' }7 K7 D- ]0 X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 M+ a* X8 I1 i, i
“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6 x7 d, O4 M* e  g6 w* L* b7 q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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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7 j: i, t) y. J2 Y, J1 H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 O# S7 Z8 G1 ^) M
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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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來來，快點站好！ ”: J5 B9 @4 \' d; G4 f
+ `! n5 R/ L& g$ r. r/ D7 V' ?
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k6 W$ r: S: K

“好。咱們去吧！ ”
% N# l; q8 ~! D9 o
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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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是獨眼。% k' _2 W& v8 d7 Q# [

左眼已經瞎了。/ s/ M0 \* u7 ]5 Z& P

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

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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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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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6 C  q: y+ j  y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
2 s( p# q& j5 |) N* I& m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Q3 C+ o: L9 [7 X/ \
; ~% f) P& u6 ~3 m
“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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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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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S% {! U" R7 \2 }. R3 G- T4 w
% Q8 |9 x  K) z' _
“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 ?7 U, F+ ^" @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r9 j! u; \! f7 J

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  }! B; |0 c: M) I
! G# e& m6 Y- i+ ]% @0 l4 D8 z& f
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6 X( }& d) I, g: z
6 a  ~* n- S# l. B1 R, o( j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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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3 N# Q2 z! L6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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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 B% O1 F2 P' k" k

“抱緊這個？ ”3 N) p  ~' u/ o

為輔聲音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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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b: v* C( @6 N& R2 w: G
# `% s/ w3 _' _. a
“上去！抱住它！ ”, V- T5 Q3 z& H2 ~" T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1 ?' Q" Q. e! s8 F

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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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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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k) a1 g& h8 \5 K. }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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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j! Q# N1 I( I* X/ ~/ E4 d7 S
: w: r4 R; V; Q! A8 S) o
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n/ ]# m; P- E& q- V; a

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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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 O+ \8 l9 u9 w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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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1 }& Y" |5 u! }6 c' Q$ r2 R)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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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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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g& D9 W' X( x8 s. B% g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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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  w$ i5 F$ r) @- S. {

“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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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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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呀……”
- Q$ N3 o! n& v3 d% D
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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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他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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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5 j7 l  I4 @( a6 G$ a8 G% o

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
% L% |" w2 r% r/ a! ?, ^
“好啦，走吧！ ”
2 {3 F) X9 C+ y  ?5 ]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w+ g6 i* l9 f  W& v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 z: n0 n/ g& f  r& I: h& c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p0 z( X& K  |$ }) h% E+ o3 R/ m9 g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2 L4 g5 `$ ~3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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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r. F4 C+ g0 l5 k# o
, Q, P1 A- x6 v* S8 ~0 O: Q! n# u
“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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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3 N. G: a; ^4 Q* h5 n& W

“嗯。”

“那就去吧！ ”

“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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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j2 W( c$ ~2 n2 S

四5 W7 I  F: o2 X( p5 a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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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3 p' i$ v; ^$ U1 `* m( `2 |, K

“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9 `/ ^  v+ p# q8 Z

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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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4 v! p* Z: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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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4 q2 p; E5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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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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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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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3 ~, v- i* ]! S
/ l7 b* D) N: r" V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0 o# \- X/ H8 N; W% k' o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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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K; O; l  w8 G! t( ?
“啊！ ”7 v) H& W( F# n0 V
2 T% M8 E+ ]6 j( D
“啊！ ”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9 Y7 r+ W/ v1 Y, D: T9 O# \
3 R: k0 L& }7 c7 n
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 N% Q: P9 ~3 s4 e3 g0 B( t
9 ^( k" u1 E9 G3 d3 A5 h( C/ A5 `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
* `- i: j9 m; x
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8 R9 C0 x. K) F/ }) ^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4 r( }4 M3 H# j) j0 |0 G) V( E* O

“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晴明頷首答道。0 F& ^6 t* A) g- Q- i0 u( N
+ g* A, h$ G2 L- A
“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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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8 U+ j0 g; w, w1 x' e7 N; v; i: G
9 k! i1 ?/ c# ?# ]" O8 v# U$ w
晴明馬上接著說。  M- m5 W4 g1 N& S! a& t

“好燙啊！ ”8 k8 B- a% Z+ z: T0 W1 X' V

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F% E% E5 Y- i0 {

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 |; Y  S  Z4 M6 a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3 [. i0 K; n  Z* s# W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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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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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P! U$ I0 ]* v. k5 `( O

“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 L* I5 }* ^$ h2 k
  y! E6 Y  {5 R& d
“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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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2 U/ B# N1 C' e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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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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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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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 x- ^) B/ ^  B& @
5 ^. A, }1 @* [8 _4 U$ V: R$ x- r
五

夜，越來越深。

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7 S( b# {. Z" G$ c. ]/ d, N) ^2 `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0 s0 F* M3 z6 Y- E! p  C

“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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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博雅。”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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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 ^3 q) l9 k( E# s
“我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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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X1 k1 W! v" ^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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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

“沒那么回事啊。”

“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l( V2 [& ~2 h! u1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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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r7 o* U& h2 n%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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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別說了，博雅！ ”

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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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8 \3 a2 f9 O: C2 @2 l& {1 }" g+ Y

“來了。”* l. d$ K% h' H4 ]

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W+ a! q) g1 D# {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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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i4 \1 h! r; p& a- R

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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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是什么？ ”$ e+ O#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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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真的？！”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跟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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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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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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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5 E& C  m) I2 f+ C" V  w/ f+ e

“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哦，是嗎。”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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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 y  X; y  M4 h: K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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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知道了。”& n$ T0 \8 K3 ~- V" ~, O7 o

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

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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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

為輔全身赤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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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 \! D* e. H  m

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h  y9 w*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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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跟上去！ ”2 l! d9 ~2 Q) s4 |/ ]2 f*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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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跨步向前走去。3 t' Z% q8 d7 ^. X0 f$ P  Q' \

“嗯。”; \* o; j' F7 e3 O1 M.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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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

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4 H! M) v4 s5 H6 m5 D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

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U# v; A7 ~- I) \9 c& p- I+ j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a0 `& D6 F. \& M5 V, O+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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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 ?/ z1 h5 c9 H$ Q7 ~/ ~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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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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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6 Q0 v* Z9 q! W

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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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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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 S5 T- a5 n; O; j5 s

“去吧！”' Q. V  `5 d+ b6 k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 N0 w) c% l$ @

“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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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0 \; A9 H3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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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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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A$ V8 r1 y! n  W+ j/ E8 C  ~! i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7 a3 Z; g1 z; C9 x  S, v+ u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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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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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3 W' E' @9 Z9 j3 P!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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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 f/ K( j. ^(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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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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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b: D) o'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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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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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明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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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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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回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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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真是造孽呀。”% W+ k" j. w  r! e+ x7 I

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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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2 p+ y- ^( J$ H+ M,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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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j  y2 s8 r2 s" L- C% S) j' Q

“哦。”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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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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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B+ k6 c! c#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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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4 J+ _9 S' }$ U; ~4 o8 h- e+ ^. T7 j/ p

“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5 _' B  r$ x  A, ^

“口氣不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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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y* ^) B; V& s, U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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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U) G, f0 C3 w# n-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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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 G$ A3 d! j: U" A3 W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0 y9 `1 X, v/ L$ \$ a8 p: B8 e7 y

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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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H- F& A' }0 F-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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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說了。”$ S2 g0 G" r) h! G5 l

“是嗎？ ”# Y: E+ ]0 ?' C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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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 M' K+ @  |* g+ A$ M9 j

“真的嗎？ ”) Q$ w; A#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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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2 e, h; D: T!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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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人以柄？ ”" r8 p: e6 s- T! K* |9 |7 ^# L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B" ?. o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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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辦？ ”9 Q6 q8 _! i5 y8 m0 i0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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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x1 j; s; p, M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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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3 E+ A$ f+ r; T0 \3 X

“回藤原為輔大人家。”0 t; M% r- v9 |! `( ~/ |$ A8 M' X# V

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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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 f9 U* p% V3 |/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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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R- [- O; G4 v/ \8 Q# T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R" q) d9 L  q8 k; [" i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9 V+ r0 F" ~( E1 s  U4 }
" b+ |* q" e; C' ^6 v1 v, o, d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三輔牛車。( a+ e, @5 M% K& y/ Q: z" J, M

幾個隨從。% T7 Q$ H+ {. D5 B$ }: m+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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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6 o( K0 o# Z; |- D  @; L0 p: S
1 q+ q' S" d: e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7 d. m( t8 K- g' B- O) c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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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 {# w% D7 u- O9 Q6 ~8 R
$ ~4 [& ^" e* Y- C4 b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z" T2 a- t( S
& f! q5 g6 V; \4 d% J4 B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m9 k$ y6 A) [, z

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2 n! p( h! U( K. l
! p9 a4 f$ s5 e4 ?
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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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L$ \9 _. t' S' O; I, b- e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 W0 v' |3 J2 h4 n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7 U3 ]4 O; I' a

“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4 Q% O8 E6 R/ |8 ^3 k+ }* [: |
! f# B$ ?. x0 L9 u+ X( D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2 n1 l7 `1 P" a# b; L2 V
& C5 T, t6 s* C
“酒不能給。”
; E( a' U3 {$ F8 ?6 A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1 [1 L. B! c
, o0 z% d! N1 q
“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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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 s% x. F& j  k/ r
7 l4 n- L) r; U: ]% ]8 o, T' l- D
“啊，好燙！ ”

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 r( [" F% h" n* M( o
, m: `+ L/ B  t- u& t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7 u& @% Y' f- |  u* U

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
5 W2 O6 W" n: J
“哇！ ”, ^, U5 q% W: ^- h.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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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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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2 ^8 u# f- d" O* J) `0 z. g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q. a/ L% E4 n! E7 j7 H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 q9 v# i8 s$ F, r/ J- f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5 ^$ k0 [6 w& _) H

“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s! O. Q: [4 s3 j& T
% I) R: l7 p, g% t' \& U+ u& N* a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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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 ”; m4 z8 W" [5 B! f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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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 J' E' L5 Z9 X7 B! D
9 l! h& k: |9 }, X. c
為輔看了看博雅。8 T3 |, y4 q, Z+ ]

“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 ?" ]% c  |/ c

“要不要緊？ ”為輔問。! H* O8 X, n$ ]' I# G/ P
  e/ G: \- S0 s8 b/ Z* q. g. b# t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4 B2 \) D# _3 h
0 d! Q! _1 I6 e8 V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7 U2 x& ]. ?9 Z1 @3 b7 e0 K- l( A( P7 |

“酒？為什么？ ”
& {7 @" p  ^' \9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w* s0 |& I& r5 w4 w
- i4 l9 Z5 a. {  L. v8 F4 k
八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R- X$ u7 z' t2 y
2 t* V8 H1 a6 W: H7 }  n
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S3 p+ \1 h, _, [% K$ ?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3 m# C  s) B0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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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s0 }' g( ?0 }9 B, j8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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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風徐徐吹來。0 g5 ^+ I1 i3 d! J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6 m$ f0 X5 D5 p. @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2 k: a0 B3 T9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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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o1 a5 ]2 ?. Q9 m8 L, Q5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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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晴明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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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喝酒就行？ ”

“行。”' I  `8 Q3 q$ d% L% |

“什么都不做？ ”; O" b9 ~0 |5 [" j% `6 O
% N. |4 Q1 M$ |9 P, D! n
“不是在喝酒嗎？ ”6 H1 ^3 U4 |; i& `' F2 s' e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9 l/ d! ]# t4 `& u3 K
2 ^+ a; L# k/ e1 X
“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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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好。”5 y3 ]: `: J7 Z3 e/ M0 A) |' w

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1 Q1 E9 D8 m* [: X0 u3 v; r- U

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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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4 ?4 k$ z+ {1 K  n
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來啦……”
4 n0 z9 T( g8 Y) i( S
晴明低聲說。( q/ @, Y- X1 F& z5 }5 P
! F6 R3 x; {# ?% ?, N" V: N
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2 U# O+ E6 P& y: b4 G
' \4 p/ M  X! r9 |: Z
“繼續吹下去。”晴明說。0 o- y& h  i7 W' L4 b( Q' s

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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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Z3 a( B5 e& p. F, O
8 p8 Z, d9 i" r: |4 [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 W$ t# ~  V! v  j
. Z' x- b( k* H' U9 o
“來喝酒。”
2 G6 Y! W( R2 ]; |" \
暗明回答。

“喝酒？ ”
3 B& P4 w/ j0 z" `6 ~% c7 S, S
“要不要一起喝？ ”. k7 T5 P! U' }, R- k: X; v

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M* `/ {# j$ e6 Z( _0 e

“怎么樣？ ”; Z, d2 ~1 b' T  ?
3 A8 r( s( u) C' q: |
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9 Z3 J# o( s9 S4 e% R

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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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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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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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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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1 X$ U5 a, X8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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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v; N! I- S$ l7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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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4 n7 \/ S! u2 w& w2 g# A- X*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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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6 R7 W1 }2 h; n0 V4 \3 k
" ^  |" O$ i. N- c
“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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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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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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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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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_1 z( v  U: N  K

“從哪兒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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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

“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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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我本姓史……”/ B$ q! O& @0 b; T( m8 B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K. G. r$ K$ D: j6 }. f" Q
7 u" E9 H1 L$ L) a0 y  M! N
“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o, t* B- t# B6 {

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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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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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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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9 r4 I" {: y' b7 s)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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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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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

“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o3 B+ A6 S% u! Q% u: D

“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正是。”# ^6 K* a* v3 I3 r* u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對。”/ i6 L6 L4 @# P7 f- G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J6 i& l8 z+ w
4 q5 C- Q" R9 Z& g5 d
“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1 ]5 Z; g& \5 ]8 R; E" f- ~

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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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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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1 s, O& f6 P7 f1 H! b3 l8 m*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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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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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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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

九

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1 Q# b& u9 U' ]0 x* k9 p+ `/ u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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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6 L4 h% R2 w8 B& u. B
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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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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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發表於 2007-8-26 11:51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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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m. I& y0 |$ m5 E
4 S, h6 n. ]% s$ f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 ^9 ^+ H! l0 L; D* R  n3 A) C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0 Y# g" x' w6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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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S* m+ u' p% d5 k1 i& X, j; l- i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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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7 S& ~$ c3 o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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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 O% P) r2 {4 a# \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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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 o9 X' K6 T3 x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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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I) |: a& }& T7 B8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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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p! |( [! X7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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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嘆道。

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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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8 j2 @/ a) n' `1 R7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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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9 C3 h0 E8 [6 A( L6 {2 M8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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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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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 E* z0 c0 g' M( Q6 f; W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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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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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H5 a; s1 Z, j" y+ a7 A9 _

“宮鶯囀曉光。”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t3 V% `# g. P

“就是這首詩。”

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1 w) s/ q" U0 _8 Q' Z"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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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l  S8 l9 L# r  q! e/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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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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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_: i# L7 y& ~& O$ e0 Z" i8 x3 F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1 x9 m# ]3 i8 F; G& p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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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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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3 |+ F  A6 ~& [9 L8 _" S" Z. J

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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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h9 c; C4 r1 C% X* a-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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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菅原答道。2 b5 }& H6 c# ]+ r# l7 Y6 j

“你也作一首看看。”7 V/ Q" c. {" o0 l6 M7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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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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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n5 b4 w+ B9 ~9 B,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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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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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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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8 n% M+ ~. ?; P

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3 n7 Q5 y' n"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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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c% i( u. L  G# G( L

“啊？ ”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X, D2 X9 S( g. S- Z/ @( R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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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必吧？ ”4 n9 A+ F1 J2 F' H! t

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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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T. E+ w, D5 @

“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Y& R/ O7 L# T5 N7 O6 }6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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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 D# {2 _. E8 s7 T  n. c
4 P$ h, d( C" P5 ?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R- {9 V, R% U* h5 e( [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 ~% X4 ?- U7 T5 B

“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v$ R) m3 }. T6 Q) d1 f/ J: T, r/ k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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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5 |& \7 ^6 x3 c9 Z$ j0 B" ~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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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d8 v# P2 B# f# q5 N2 G

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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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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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 K2 y% U. f$ |( F&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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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

“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N, q: \4 r; H; }8 g8 u
2 I6 K, v$ h( L/ I' ?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 t3 i- L" ?7 c4 g. ~,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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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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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d8 i2 f9 s; h# c- _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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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一回事……”

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6 M. W8 h, L* D8 [/ m. t) m

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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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r  U' J) A; V; l
6 [. c+ o$ {4 h: i& t0 ~- R% A
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 y" ^7 H! v+ h* K
“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3 [. f9 a. K; J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x4 |9 Z# U0 V9 _! }" E# X6 Z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
/ d" b! a3 H, s5 l  Q$ \  Y
“那當然了。”8 S- N; h$ n0 u1 x/ O3 y8 W* m5 n. d0 G
% I4 h( p# c3 G
“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8 r; V# j) }! w. R% u9 Z2 S( i
5 v  \6 Y, o  Q/ M5 t/ p: e2 v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G4 m& h& C* i" S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 n5 j& z* R% a. y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 g0 Q( ]% ?; X0 L3 [2 r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誰這樣說。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2 e5 m* m0 T9 e3 V
, Q- y( b8 J' N" i! N0 }+ C
又有人這樣說。
% {8 O. n2 f4 b/ O4 m+ B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L$ S  ?' ~7 D9 m1 u; ~2 J

“唔。朝綱大人嗎？ ”$ N9 ?- C" T6 E0 k: J
% d9 d8 L: Z& L
“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5 I- B) ^2 j% f3 U! G% k7 d: W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 U% k4 X6 v  l" V- P( |& i2 C
, s1 h4 n9 w$ j9 H) o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對對”" r) g$ q/ N" w* y# N
# ?, o5 L! `0 f9 C1 a" g) d# E
“好好。”2 u8 @% n% a. V5 T
9 \8 ?( y2 [8 Z  i" A2 K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 N! P' D/ V6 B# @( n6 ?
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 V) x* q) n( k, b8 a) A$ A; d
" |9 p9 c+ l8 `9 t  {( k& X
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 L/ H) M! ]% {! x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p0 g6 j  t: c, k. d/ y  C7 V- R" |
( J7 N, ^* ]3 g4 d6 g0 P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H( ]' D$ `! ?* n6 \6 M

“呀，這真是……”
: r$ Z  J5 Y; a" V) ^% v5 o2 v; q8 z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1 ^' U0 q. }+ j1 b9 I  v1 c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S% o# \( ~% y- K

“嗯。”8 X' Y/ u& v" D8 n4 W
- l9 z  Y8 ]' {6 ~  d0 g' U& ~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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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8 j% d! N5 V( w! @1 N: C

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0 K( f( O( c8 _. g0 K
3 D$ {# j( ~; v$ X9 Q; h- P! y/ q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z1 p0 B! V6 s# B1 {, U( n, m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月上長安百尺樓' C$ c- s  ]" u: }( y# L% s

“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2 Q5 d/ a5 \+ P+ _1 _
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z: Q3 M+ l1 W" w" R* N; G
7 Y: t& H1 W! }4 U/ i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0 c" Q1 p8 J4 m8 _+ o1 k
白氏，即白樂天。
3 w/ ^: ^# }0 \8 z4 t7 x. `1 G+ B
“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n1 U9 s! f4 s& i9 p3 m' z9 I

“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3 r2 p3 N6 F3 t+ l3 D
- q0 Q0 \6 i8 ^
“嗯。”

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x1 v- e; `1 c# E$ P: a* `* U
5 ?8 n9 q" c) w1 y- t3 J: H
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 i' X: @. B+ Q: c* G/ ?
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  o: q6 @; `4 F5 P

“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

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q: W. Z9 [- G) q  K
; N6 K9 \6 `  n: }" e7 w' ?1 _
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 A2 S; [) ?# v. z" g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6 Y* I' G' @$ {, a( A

女子又問道。

“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 n  h7 k6 w" }! F" E2 h7 ~) K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7 w" A+ u9 d3 L7 Z$ _0 i" j
+ o) V) f& D2 R
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 q( U' e, J4 M5 Q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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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x/ A+ K" _# ]% x1 {6 B7 Y8 {
& k9 e/ E) P. j- }( M
“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5 ?0 U" l, c2 N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0 {1 c, u2 p0 v* T
“是我。”) ~* M$ r) V; v2 v/ L
9 G  C* J0 C* |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m! N6 Q2 w1 z! r- t" l
: ?! y" R( @/ H# x: X5 r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c' _: P! H) E4 z% F% c
+ F( `) @7 a( s# p$ D
“是嗎？ ”( j0 N7 U1 g3 J, G8 O! w: k

“那又如何解讀？ ”3 B( D9 A0 X/ @5 a' J5 `+ @) \1 U' {

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 a$ _# x) t; A# z
; T7 f2 z+ t' h1 x& `2 v- X* O
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v7 U- U4 p5 G4 ]
% A7 ]' G) o. r8 ~' U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1 n2 P% F% N4 B3 V+ y& ]; v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 h5 k0 V6 u, e6 Z0 N+ H! |" I  c
& R/ [9 F7 w: o" Q: M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m* N& c/ A4 w5 I
" u0 _5 f0 \0 h! k: U* i" Q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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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0 d# z* }% u6 V/ X' N% [

月華猶可憐
) O% \, b3 Q5 I) H3 e" c4 M
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  h4 q) ]5 f, v$ o/ I4 q1 t
$ f8 C! A1 [3 t- P+ t$ m( s
“啊……”* v8 C) O  t9 U; s
% }6 J" \. r9 D" G# e2 ~# e1 ]9 ^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

眾人紛紛議論。& B7 |6 }! `6 \' C+ J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n, [" I3 |7 |- V' u5 I
3 p- t8 y% j4 l' Q$ q8 j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2 J! g9 Z/ t3 @+ o! F/ S

“唉，不懂啊。”
! @0 b8 J$ r4 o% U/ W4 D/ F
“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8 k+ m  S) g+ k0 _0 L; i
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 ~; U6 w+ f: @6 E+ B4 ?9 K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四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 q' }3 p8 J: {" J( B  y2 q
, Q5 p1 d9 n3 s: \4 r$ \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0 z3 J1 E7 T+ m7 ^3 n- p9 |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4 H/ ~# @; N; W& ?2 [! V( q

“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0 ]/ c1 R4 @$ H. J5 Y( R. N

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5 b: B6 S3 Q( k! {
$ P  i! h) z; b
“原來如此……”% \1 w! I8 A# D) K+ j, k
$ s) m  |! {' m% }- ]4 K
博雅點點頭。

“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F. Z. }0 {- v
( D' I- p" v9 n2 x$ i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D' I( F, Q$ R8 {
  `( C- E0 Y' ]: J- r5 G9 S8 a
“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 X5 A2 @) ^1 k
& j" P0 _& T6 O1 i8 m
“今晚？ ”
5 G2 p8 y: K  ^' d
“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U0 |! I/ {3 S$ j" @) }

“唔……”
2 @( D) b9 j* \. v2 @5 H5 Z/ |. ]5 u
“去嗎？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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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去不去？ ”

“去。”

“走。”) B" ]0 S* I( J  {$ e
' ?9 V$ k/ C! A2 I8 A+ u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五+ s+ P: b. o% q  b) }! }' P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4 [# f' \" ~0 R5 G3 a1 i
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 m; K7 S9 H) b9 ]- g' b0 S
“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大概在吧。”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 t7 o9 M5 g  v) a

“你要到哪兒去？ ”) e5 \  ^7 Z* q5 n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K$ P4 [, C+ F) M$ G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N, k' c: x0 w6 K7 ^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5 c$ A# f1 D$ z, F0 x; z1 h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X7 R9 K$ P2 n" K1 M3 _
8 k1 }8 S. B1 j- Y. B
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3 K, A% b( ^' l5 r, `$ v4 m9 E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 z" {2 S& Z+ W! V. F9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r2 |( g1 s: G8 n. ^. x; O) x
“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J% D" l4 \/ N) P/ ]- F
2 i2 x* f8 m! t% t
“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 Y( s" K+ ~  m) a0 t% k# p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5 e3 c2 j7 r& F/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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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 g0 \2 p. O4 g8 a, J6 q8 v
“正是。”. z6 C- y* H$ b. L5 R: s& m! g/ X# |1 F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 {; f0 E9 R# q( ^" J* o5 K, X

“是。”
( O7 z8 L( J; x3 O( S7 R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N7 `, ]  x$ A* a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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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0 e6 M; {4 \+ C+ Y) H4 j
1 r' P* N, \( D1 ~' _! @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 D7 n  G, R) D  e& w5 @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N# U# K' `* I' ?# c  r
* y* J" }' f# g$ r) R* n" ~
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陰影彌堪惜3 K2 v* p5 L+ @$ Z

月華猶可憐

此宮繾綣處
. B& P+ M1 H7 m( n- y
踏沙且流連5 K5 \: n6 v1 `+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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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3 {, t9 N& e$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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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d% U! f' @8 z9 T
3 y2 n% N. L* Q" [" L
“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w2 n/ W4 G' C1 m' N' i7 n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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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
9 k/ I3 Z  O( {% t) {. f: w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月牙兒？ ”# a# G( v) U& ?* A5 g- i6 o- R! j

女子低聲應道。( X0 o, K. q# z% u* i, b

“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8 k" ^; ~  T" y. B2 I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7 m* o8 T2 Q5 c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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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2 Z. Q6 X! s$ }# k0 [; f
“唔……”( H7 `. n! q8 ]8 Q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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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 l& H% n" v+ G3 J$ `, |
晴明問那女子。

“我想起來了……”7 u* b: h- i* k5 R+ @" z/ g* P4 n$ Q

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3 H+ ?6 [0 t( }! \/ |
( ^; R' T5 N4 ]7 ^$ O, r  o( `# ~
“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3 C5 o$ O7 \- ~+ V1 T% g* `) P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c5 y# y1 i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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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8 E  O2 N* b0 s
“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1 e, ?3 L/ `8 J$ v" X2 D

“瞧啊……”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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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 n2 J3 U7 y0 t*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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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0 X" V# o& \% Y2 w0 V: M

“啊！ ”

女子發出一聲驚呼。5 j% C. ?: [( e# K# X5 c
! S* P& ?! R. K& v% d% U, G/ f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r7 y* ^0 L( Y" U1 \
4 D7 y5 q( i1 z7 x: I8 _/ N
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4 J5 D% ?% E$ a
( f( ]: b4 K, u9 D" X4 t8 j
“有東西！ ”
& K  Z" @* N% w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2 k4 F  U( {& z4 h, \' j2 {
# x- m$ B1 r: T$ k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3 E7 t$ l2 K1 M  j; O
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U' `1 _: k; c$ w) `+ N
# {- p( _- J5 Q& ~# ~1 z
“來，我要打開了……”. F7 J! R% C2 g
) z; n8 Y1 e) @7 v; L6 ^( ]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b, w% B" ^: D. ^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原來是沙金。
, u4 r! \5 L: T4 l: X, a6 n- F4 ]
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太感謝了。”
- E& a' R+ Z3 u) i# S
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V% r& ?* h1 {# d1 o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8 C* ~* G. C! v% t5 ~) i( i$ H

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2 K  |" o/ X! Y) Y9 @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B0 K; n2 r- I1 Z- ]) @: {
/ |* q- z. R2 g6 r2 D6 N
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D* \8 [0 \5 }4 L; _. h9 i
% l" @3 O) k# I  [/ z
“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 J$ T5 n1 Q+ E6 V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y" o  y- N4 K

“好．就這么辦吧。”$ Z1 R# Z% p* C/ Y. `
8 ^6 Y$ H% g# x  Q/ c
“嗯。”

“嗯。”9 @; w  n2 c" k

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5 M2 ~, |( z! a6 b$ g% q
! J! D/ m1 G/ G8 h. K: [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H( k! _. u) l; ^" L2 H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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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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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發表於 2007-8-26 11:49 PM | 只看該作者

一
  v- o5 r1 h) ?+ `5 Q1 [4 d
二人舉杯對飲。. C3 s7 F9 {" o8 C

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 y; c* n. ~" ]: v2 z" j$ N
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你的心很好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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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F1 I" q- p. H% g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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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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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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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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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 D+ w6 Z1 t" n' o5 ~  H0 R(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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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3 S: S& |; c( ]7 V$ g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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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9 I: g% m$ Q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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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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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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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0 Q( A3 E9 `/ c

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l' P$ |- e. L" O!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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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 m/ Z, f& m& Q/ P

“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0 Y. k8 S5 V8 N9 F5 {/ n

“是啊。”

晴明簡短地應道。) t4 F; t& v# l" L$ x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T$ I7 I) D# {8 Z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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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 v/ i! C, x6 @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5 g2 ~) L8 H7 p+ M' G" Y- n  _/ q

“妖怪嗎？ ”- {3 }. U+ b# [/ t, x0 R1 {

“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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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4 J* Q' }5 M! ~8 ^' U# k4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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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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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能左右妖怪？ ”! O6 H: M! t) g$ O5 ]. ~' D' j

“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R: a( W/ J* l4 s3 g4 T% A

“等、等一等，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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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忙說。- c( E) X9 ?4 |4 k

“什么事？ ”* ~" ?! L%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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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 H5 U" }; Z5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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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為什么？ ”

“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 |9 g' t" w" d, M

“是嗎？ ”0 p" G8 L$ w% g  i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x2 U! y& t, l$ w( v3 X- z- l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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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是嗎。”" ?7 Z7 H5 O. f, Z&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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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 C% ^* a% p3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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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3 l; W: N' J3 z9 q" P, K0 V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O6 ^8 `$ T9 r/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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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又怎么了？ ”; A' O( M( A7 M  b, M8 v; a/ `5 Z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8 ~" z7 E% @/ s$ s

“遇到了？遇到什么？ ”$ u+ n+ e8 n4 w3 ~/ d; r

“怪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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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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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9 z' R8 G* M' d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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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 G: Q$ Y& l, s  _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f( M  y8 f1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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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 C# F1 U$ M" ]9 _.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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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J! q' @. S; f" E6 A: w0 s5 u7 Y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8 |- _2 r: |& p0 Z6 z
5 J7 Z) o9 b" I1 f  m* h% m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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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7 c) `) M6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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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j% a- C7 ?# q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8 j; y% S& n. E% a/ j. X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1 v5 e9 D, w. z) [. n( x
. C' Z$ o. N, k0 N) m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1 h, \, w9 L. s* I8 |3 @; U( n, K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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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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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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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V. m, ?8 s! L8 }* T.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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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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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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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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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z4 N4 g. V) A/ l3 I+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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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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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8 J5 c2 q& e* R! e0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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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B# u1 z7 h/ |+ Y$ O+ T7 y8 J
6 D2 X' s, g% p) E# }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9 u" R# F2 g7 E0 A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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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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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變幻

遷移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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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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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行無常4 ~' P: S6 m1 }8 H! o+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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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 Z$ @# V* ~0 r; ]/ w
生滅滅己5 a; T/ b" o& w7 b; ]" r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奇怪啊……" p; F" A; E3 q2 x; ]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V0 Q* K/ @. X( l8 \

是半月。) O& ?$ M6 M) M8 x" g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w  R0 |4 U* F' N' D$ G$ h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b  e6 b, d5 e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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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A$ Q1 s  H* U) ~.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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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4 W" X2 P1 C8 G/ ?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3 R* B( A6 m+ Y: I- o/ {( s#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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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p: c' q9 D/ F: ~4 g; M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Y( w$ b-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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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9 I5 y% t# [% }. t

三% d8 x- {0 G/ U- K1 |) D4 N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4 K5 c! C  }' {- w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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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 m( x% ^9 o* v0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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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 m* {8 S! {) u' ?( Q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u1 S% _; b- a+ j- N3 a. {4 T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2 O) Y" {' n+ \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4 w" ]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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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2 R" R# p# e: ]6 r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l( A: }( O! e) ]# z7 L8 w

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6 M% x" c+ G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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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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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q# m- @: K1 q' h3 i, V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

“是嗎。”1 e* B; b1 Z8 T& R- W. T
$ S" H# ~. ?* t6 f5 C$ l, j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是嗎？！”2 k- ?3 a! [: l# M. h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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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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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什么意思？ ”) b' A  A! V%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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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5 h9 y) ~9 f3 t6 B0 Q9 m: Y/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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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B/ V% m. s9 y% Z- f0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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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不起啦？ ”3 n2 w% K5 e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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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g$ \9 b- K! v* ?+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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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7 q9 l+ [# }5 |7 t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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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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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5 Q# N8 C, W6 Z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t8 d% o. a3 k9 A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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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 b2 P1 K1 F3 T. V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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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R/ u2 M( s" I- w6 u! S: Z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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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z- x9 h0 u( R;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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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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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n9 q9 ~3 P+ j-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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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Y) I" O1 M/ K

“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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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6 E1 K7 l) G6 @0 ~) G, o) L  y

“真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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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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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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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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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6 b( R9 g& J8 D7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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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m! w; c2 ^, }! W: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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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 l4 \  p% k& R! K& q8 l( p% W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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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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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有空嗎？ ”  k# H! @" ]- V* p! n/ Z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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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7 I6 L9 T; H1 H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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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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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2 b, j$ ]9 U, x, b; C, L

“是的。”+ J9 s/ R0 _% H% v; O- G* {

“究竟怎么回事？ ”1 ?& d8 v. T1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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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  F3 I3 T, x9 g5 ]

四6 k. U2 P% L, c8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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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 h. L% z6 [. y0 c' G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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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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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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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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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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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0 c3 l" a* ?8 Z; c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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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8 H2 T/ _8 e) u" w6 B+ O6 {3 N3 l& i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9 L: k' {+ o  m; C' P) y

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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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3 h( V% ]5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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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7 ^1 W( a9 X; f7 U0 m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4 Z- W3 f& `3 h% S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P: J; |% o! H# f9 x; I1 o2 V9 q

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Q3 B& h, \" @+ b; T! @. U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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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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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

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 n5 A5 w4 s9 a8 ?$ R2 X/ M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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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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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

“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

鄰居們議論紛紛。

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1 m- B/ K7 h( r' o- q( C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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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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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2 _# `( Y* m$ j. I

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6 g" ^; E; M8 f5 D  g$ u7 i5 B" S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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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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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u" F: {& {% Y. Z/ O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f+ L7 M  B9 p; e$ x$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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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r+ Z7 ]2 [- P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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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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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B! O8 G6 C( \9 P, n5 E

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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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1 Q/ B6 v3 p$ m6 X& B) U9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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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j; W! E9 m5 i2 }3 U
7 Y) }/ {2 [9 g5 t. P- W
五' E5 W5 I2 Y9 X7 J/ q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2 d0 v  G& u$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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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A7 [8 z- K8 `

博雅點點頭。- B- I( B' W# u- m& c- X' k( ~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6 i2 o7 ~  R/ b; p, f6 A# u& t

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h) I0 |- U3 d' k& s# Z" c0 M7 z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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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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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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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 z% y, g0 M% A

“是……那倒是。”

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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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0 X9 Y+ d! C. E/ R; o& m0 k/ o
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J+ o0 s2 g. t
% F# s) S9 Y  z) e1 L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V  N" }( r1 E
& i9 K3 b1 S8 Q
“這是什么？ ”
: H7 D! n! H2 e: Z' I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9 K, E4 Y+ s- J* M% v. K
“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5 D, W" ]+ k3 ^; p% p* e4 S
“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 k  c+ H3 U# t+ w4 y2 R0 a

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 t# H5 W0 Z2 |6 t9 I
1 l( S' B3 B9 X' ]. n) v+ W# t' B# |: {
“是啊。”
1 B) z* R3 y/ m3 r, ~9 n
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K# D/ r2 \% W' F: F( F

“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O  v6 @* ?% f+ u
/ b0 Z7 l: U1 ?. b" |
“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4 _% t& m; y6 D: I8 G
, D1 a- C# U  }! |1 h9 i5 w' e4 q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  M7 u; k% n* E! W3 y3 c
8 U0 Q$ [# }) `: }
“怎么樣？你來不來？ ”
, M  \# z7 F' ?1 _# W6 J7 |% w
“唔……”
, b# V4 Q! w/ J0 @" v8 k: h5 M
“去不去，博雅？ ”
9 b- e/ V% J8 f' K9 D0 g1 k% n& w. S
“嗯。”% a& W: f( m. y( y' Q: Q
# D* N- @- |0 Y; _2 Q) E2 J
“去吧。”! {4 f: y# F* j" H' }

“去吧。”! T& c0 H5 h2 k

事情就這么定了。

六& a, c; t  E) g/ L

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 R4 }+ W8 i$ }& R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 Z2 {) N& Q. o* e/ `
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進去吧。”/ e9 }9 @8 A. o& V6 V0 D; w
* s6 H1 M) ~3 ?! L
晴明催促著。) E9 f# ^0 }( ~9 K" u
6 P* a0 w/ {6 s$ n) _& D
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 i/ T: O6 f+ z5 F2 j! C
“不要緊吧？ ”9 |* [- {! }- T! a. U" y+ ]
% l* u. \4 {$ C$ W: c
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6 b6 ]4 N# y# n$ o( r. I; ]+ ^7 `
“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6 a3 D- o) @2 [) t

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 d, K# Q) r3 g" t; \

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 t- ^' z9 r9 w: o% w! Z+ g3 H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2 X; u0 v2 f. n, D

“怎、怎么辦？ ”. G9 C  G& o, B( u8 T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8 y6 G0 Y' W  }. c7 l0 w

“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8 e6 Z  t/ L8 h
晴明簡短地說。
' a. N  E! C' `  M: }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來，快一點！ ”' n; m0 h( c' I$ ?6 J
% N2 w' J+ Y3 M* c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8 i) T* S8 a! e' B+ P6 y+ d
- ?% ~/ P+ e% E
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 C* ?4 r6 `( K. j- [' }" W7 _
“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
8 X) X6 x6 Q9 Q: ^  }
直平便張開了口。$ \% }4 j! D" Z$ x" J  q
* |/ G! r/ ^! ^
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 T/ Q! z9 {$ _' @& v( U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 ~6 X2 t. E# {' r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1 K) Q" F  k- K3 u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8 ]8 y1 k+ [- q  E3 B  v. M6 k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b- `- t5 K& s7 P4 B  w# o! y' {
  k1 F$ C' Y- J6 D5 U( C. v! G
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  _* [1 D7 I( P# o
2 V2 G! @' n+ [$ g4 n! y2 u
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Z' q6 }$ n7 M% s" U
  L2 E+ O, K  n& H
“怎么回事？ ”
4 a; L1 B8 g9 ?( p
“鬼要生成了。”

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G% S# F: F0 @& t& Q; S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1 I' G' J# a1 x# Y
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Y/ h% Y! @  k* O$ J

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 e2 d- J2 F) J1 D" O+ v' F. l9 F( s
2 i) B' g: x  i% h) l6 A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 ^4 p0 N( w+ R: v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0 ?' Y3 _3 q7 f  u: v( a8 V
$ Y7 Q# @" h% ^" e# D4 G. ^( I
“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m  {# ?/ V! q; s$ `- J& B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6 P5 f' P9 h. S* _

“直平，你在哪裏啊？ ”; J; E; I4 {, L2 M6 k" n% g; o

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七
5 C- n9 _2 w- ~* {, p
快步如飛。4 n3 {2 s) S4 |" P! N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他躲在這裏嗎？ ”

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5 e9 ~1 Y1 B+ v: z) Y0 ?% I

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B% i3 T* _( b' Z) g9 V
" f0 R! H# o% X; ~* C4 g6 J
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a0 P. x8 O& M' @

“在這裏嗎？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A# G0 H& e0 O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 p6 G) E! F$ ]5 b9 N: |6 {& o
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 d9 p) `: \; I4 m! r$ p# W3 _

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 }0 q, l; }! d, ^: |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9 ~, k3 ~' ~8 {. f: Y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 Z9 @! Q. Z  O5 k5 n
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 [4 e# n: x9 w; [" U" b  D
“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4 `6 k% o+ S+ _
“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6 l/ {4 K7 A5 @9 |+ L/ s/ v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 [& M4 u  s5 J# ?
2 S+ i- }0 P$ r9 U  Q& \7 T
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4 w0 f$ r: w' P4 v* C8 G
: V" M3 B* T- c1 P4 N# x$ I4 Y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 ]$ D9 Z3 H4 T! t
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 A" ^. M  e" [5 S" B
9 A! g, ^  a3 E
八
% |* }$ M8 x& @$ ]' {' g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2 B$ _: e, {/ G/ t8 A- S8 }% F6 r6 L3 D8 \
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

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C+ @, }7 ]' |2 y( Q' [- u5 r
4 `' q1 K7 q) |: A) \2 y
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8 P. C! j8 P- r, m0 |# w
“不用。”$ a' b; p( J/ }- ~- k" Q* e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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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2 n8 e9 |) O# B7 i, B- q8 `
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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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x( ~: B! q6 g+ \
' h8 x' }+ r- v+ c7 ]8 x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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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你怎么了？ ”

博雅問直平。
' S! ]' @4 p7 {$ y
“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 P+ u/ p0 @* X6 i
/ H8 L9 y, S3 a1 D  Q: ]2 a
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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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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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2 N: \2 h$ k6 H- g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 k3 x1 E7 O1 A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 K; j, Z6 J- S" T3 k7 K$ c9 w/ B" @2 B

生滅滅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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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滅為樂
* |% V; H+ @3 E( e
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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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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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發表於 2007-8-26 11:48 PM | 只看該作者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 X8 T7 P# }2 Q: H# A#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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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5 i% Z- a0 X& Q2 `0 K) w7 _) v

陰陽師第四卷

一 & J0 p& v4 L- L* z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w8 L% ?8 F% Q$ f; d- `! l
. R  U2 i$ ^9 F' |8 u6 c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V" Y# [. K& i3 U
" H  w( ^) w& i" y
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2 a2 m) w) S: V/ Z; p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4 T1 a: L! I: m4 \
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I7 l1 f6 D+ }1 }
  _5 j$ r. l/ ~6 X" C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G! n. {$ J2 S2 E) |: c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1 o8 ^# H% R2 m% s/ q- L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7 x; _& E1 Q& x2 C# S; [/ z( m- _

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q$ e! F2 _/ A4 v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
7 `& I8 `7 l4 u3 b% E0 b! ^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3 G( @1 M7 a0 r' d/ Y
1 `/ P- g0 |8 A! ~. ], h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 U3 t" p; A. g$ Y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Q$ E6 s& w3 p: w; I8 ^* L! r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 V: ]( I$ B" o) e2 M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4 B7 X' g: ]4 E) g1 p7 _& v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
2 l0 X& E0 r$ S# n, l* G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 c  ?* w7 }. W9 M' z- k
“嚕。”  H+ K0 M; J( |
! Z. F% k8 j1 v. w7 S' m
“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T3 [* D9 n3 u7 U5 A' K3 P
“嗯。”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 h, T5 `! e" `4 {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3 I- v/ K* d2 E9 s
“我明白。”
5 Y$ |4 t: U1 M6 U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 Y9 H" o2 w1 w) e

“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  B8 _' G+ g/ }/ r8 Q* h  H
, \& n1 C! R' ?" K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8 x: c: x3 i6 W; ]( c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
* i7 f6 {% {" A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 A4 i5 @$ r1 F9 A) o+ u

“是誰？ ”
7 I1 A2 h6 k5 s! k+ O/ ?
“好像是道摩法師。”
2 c0 J3 Q- e; S5 g7 U' ]+ g) e" V6 X
“蘆屋道滿？！”, L# k) z( z% }1 a0 c8 A! {1 T+ ~
% k( q6 W9 w: ^- m  D) ~% l; f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s  t6 z3 F4 R  _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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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7 o: s  y* {9 X3 `3 r$ Z- k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d. Z% h$ [6 _( @* d1 |
* _' O6 O8 p) t- Z) ^% T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8 x( \/ V: N' {' q3 M$ U. M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 g$ e) g% M) I' ^2 u1 ?) ]' c& q/ e- O/ C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V9 O3 |& a- w. k0 z# ~
6 z' M  N- t& y& s; H0 D+ J: n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7 V9 g' |3 \: M1 G* H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j8 R, x) \: X# `! F, z' Q0 ?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l1 ]. a*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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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
0 {( _) ?% j) V0 B
他正是道摩法師。
7 [+ \9 N/ w0 |2 N* c
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0 c% |# h* C/ m& V

“啊？！”& p! x/ D, r- X/ H& R; Z  p3 n) w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道摩法師這樣說道。0 |8 T6 D& _) V3 I# {  S
/ R5 _8 W+ `2 U% p  U4 q! ]) O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 R/ {5 p  s5 G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0 A* F. R/ U3 g% G1 D0 s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9 {; T* A0 U/ J2 q) N1 M5 z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

三/ O- t- }* \7 e8 x" S. h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D% [5 l  i" D1 r' A" k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5 w, R( `2 a3 [4 k/ l

“這個嘛……”" `) _4 q: h$ |2 H' D

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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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4 [8 }* x7 n8 w4 {1 T2 a( }
( @, B4 ?' e$ O9 M
“什么意思？ ”

“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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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2 h" L) G/ {' b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3 U; }* G5 F6 n2 o;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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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 Y& {% s4 }; `, `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 g4 b7 C8 l! q1 f0 ?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4 Y7 q5 U6 [/ w- r

“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a( @' \# r2 e- R& W(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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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4 k0 S( g, h2 d! m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3 M! H) _; H5 h4 Q
“唔。”; L, x" ^9 X) A

“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 l. c- [' v3 b. U3 ]) U. F
  G9 B" C! W2 ^3 r' ^1 f
“希望如此。”. l+ D2 A) Q9 K0 B' {1 H/ k0 k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3 {* l% E8 ?. s% `: L. k
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 l* m7 {/ [: z5 F; t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7 A. d+ f. I3 q+ s  E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 K7 `; @" M. M/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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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 Y6 R. H& N2 F. T! T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 Y1 {+ o; d5 o, d2 d
“你肯去嗎？ ”! `1 }5 u& B8 n6 F# j) q; o4 F: z

“嗯。”9 J+ Y- Q( q' V

“那可太好啦。”
9 F: z' H% X7 }7 u4 m1 r' t
“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唔，哦。”
; p' O# Z6 x# Y' ]: h( s8 p8 C
“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唔。嗯……”, v& p- c+ U3 Q3 b8 V& _/ K

“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1 T( N4 A  D7 l. Y) Z5 O  W) d0 s9 g
, A1 X2 h- e0 S! d$ ^. t+ @
“那．怎么辦？ ”* H. A( d9 y6 m

“去吧。”
) s7 X3 Z/ ~! A" h; E! ^9 Z% n
“嗯。”
  N6 G0 ?% w9 S+ H: Y( S6 l( h
“走吧。”/ T2 I' h: u: P4 ~: d

“走吧。”5 d+ K, S- H1 l8 v6 V) K0 g

事情就這么定了。5 Q" \8 ]  B+ [% E% y

四# t, R6 s9 ?  V, n, g

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 I4 \, o  T4 B# R/ W
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1 m; z$ G4 x% f( A7 I
“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6 U. |5 t+ t  b6 q. b: X% t
惠珍向兩人說道。
3 u( {$ y( J  I, E  r! H2 b# W
“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8 M' D6 X* ]) k- A0 b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 V. `9 l0 n" L! o: W8 Q& I7 a/ L
“正是。”" s% {* ?  s: H  e" L; N6 z6 r3 {
, f: y; ]' k) a  c( h
惠珍點頭。: d4 g0 a! l' A+ M& i
' L* Q+ w7 e3 {1 b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 x2 y5 [$ _/ |7 X: _; I+ O

“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1 `  [" N# M7 h2 w$ Y$ {' J+ l8 R
) t$ B: y6 f/ h/ s& R, p6 I7 }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z: M- n; Q1 P

博雅問惠珍。1 u: ^  k2 x9 o9 F
8 @3 r* Z5 I& A0 r1 ^' y
“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6 e$ W- }1 \" f9 ~
“那就太好了。”3 E& V, O7 J$ |: J+ A5 e
3 Z) E# T8 H* q* v3 T* ]! _. ~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6 T( S. V1 C' t/ x; |/ t( c
5 i# D" E6 S: K* }: N# @. j0 m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4 R7 C0 E" a4 u
; P& e0 i- Y1 U, L; V8 H5 V. v3 x
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5 F$ r- G2 h/ v% h  @4 c
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8 k0 t. A  z' Q. W* a; R
0 M: z0 ^" `' ^8 i& z8 L9 `- K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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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
3 m' X! [1 j1 x' M8 u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f& `# L+ ?0 b3 O, F. f8 O5 b
4 U: v" x3 j# h! C! V0 C
“有東西？！”
/ o4 N( E; x) i" N) ]
惠珍忙問。

“是什么？ ”+ ]! O% n$ L( A9 t- h( V5 T
# b: I& s4 A2 y$ B. F) A
博雅也探身問道。2 ~+ o5 x) i& s5 H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4 u6 J. t7 o- f* V8 u" ?- U
( s0 g7 M" m6 H& v$ k$ l: M/ O' O3 n
“……”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
: X3 v, b; W1 n. y" y  a* `
“只不過什么？ ”
: S0 ~, h8 N, Q+ z6 p4 s! ]3 a8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A' _9 V/ n9 b( ^, q  V
6 [* J& u" j& V' t; V4 M! K
“您的意思是……”/ n$ H  l( W, q/ |

“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
0 R6 ~% b  T* r! b9 ]$ p  R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5 t' d# j; J5 w/ e" e4 A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w% p1 \$ }; r

“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G: f3 z' r- Y- S8 G$ J  E4 T
惠珍答道。9 I, M: s) M0 Q/ c. |1 f- V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8 X* s/ f7 \# |1 ]! d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6 d4 h% b6 b, B7 M
. y9 ^4 k6 ]( x# I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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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8 O  O) ~. [# ^+ H6 P% N1 y6 Z
“請稍等一下。”; m7 D& @! p# e: L+ J
# ~; T" F# R& K; F9 U
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晴明，你在寫什么？ ”

“祭文。”) d# ?% z- x% K+ U; ~6 J

“祭文？ ”. T' C+ i( C& D9 w0 x. a  g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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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

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 [: B  j' ^) y, }& V$ K( O
“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 B) A5 U% c; t1 T, H# O, g
“念什么經呢？ ”% _; u9 P, p6 f6 i- a8 l, ^
7 s( y% Y5 v! I8 p9 K6 f8 r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_; K/ f3 @1 D& _$ i/ q

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 |( {% ]+ I7 a- c1 C
“5 U; T1 Q! Y3 @+ j* _" b' p+ D
7 f; ~# n$ t# O
“明白。”
7 M! y# T4 T/ d
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4 k! `; \3 e. X
2 a  z! s; N- o, `
“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L, l" H, z7 |4 E' I

“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

…“1 j( k( i" |' J2 B3 `- g3 p
1 _$ {3 f- R' v
“那，惠珍大人他……”3 t  }7 J# Z$ V3 T; C- r3 f; M! N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  ^/ x( t) W0 K# @

“怎么解決？ ”2 T! Z3 g0 I8 F
4 X2 q. `5 s. |) ?0 H" J
“就這樣啊……”7 [( ~8 R1 Q+ Y) u0 J' Y% k3 i: ]6 h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i% Q- l; h2 G) E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1 g$ W! w0 R  H7 p' {
& T5 w0 @/ k- H3 G; e+ E0 `( H( ~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  v: J+ z/ |% s0 [% X

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 A; m$ q; V6 G' R3 G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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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

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 N3 c) R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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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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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o5 Y1 \& u! M" e$ y,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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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5 ]$ v3 R1 a1 _8 x; V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

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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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Z' Z+ c7 r0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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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1 T5 ~- [0 W4 h5 ^8 A, t& Q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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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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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3 L2 D( y0 ?" r2 @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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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

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

又抽搐。, e: s: N  [4 v# u3 V5 X

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B  h/ G$ q/ ]5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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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

“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1 D$ R3 @; K8 {6 D

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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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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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n6 i, ]1 n* ?/ P5 `

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6 Z! C$ M# ^0 F4 M7 [0 l

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0 M9 z7 F* A. I$ K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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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3 G! F- ]: Z* t* m+ b# _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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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p6 e! a' r  Z6 L4 T, u
9 h9 R: Z  q8 k) Z. V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 [3 c& {% a0 F" J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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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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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9 w, i# B"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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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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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7 l4 B6 Y, z2 `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m, W9 h0 M; `$ {, d9 u. V5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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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 x& }3 i)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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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這是什么，晴明？ ”; N" D5 ^! j8 C$ Y6 z2 A
. C4 ], ]3 i  t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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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體內？ ”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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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5 ~) F4 C; \+ D) ]. t
“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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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C, ]/ k& D, C/ O( h! i1 d!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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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智興大人呢？ ”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C% ~# d+ @) c0 j2 @; c

“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a; u) A6 R# H

五* a- O# c/ Z8 f0 m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h1 e  k! }! @% j& Q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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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3 k4 x% w; i& ^. s: f

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 \1 {, w. _" D4 ?/ }3 [3 Q# O1 w

“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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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C8 W7 Z- R7 O( y* l1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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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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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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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7 W0 p8 ], M2 v4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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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2 @" I; U8 \, _) w. T9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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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  k, v- {7 F; m'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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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 x' r* |4 Q' I/ V$ D6 Y1 T

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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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

晴明追問道。# M- a  N; g5 R

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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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y2 I) T( d' G1 p8 L: _

六& G  R* l( a0 e9 Y0 d

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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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a; J/ y  ~3 Y) t& K& ?
( j* i' \" O3 }" L! u. Q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9 d, D5 Q! r6 s! r8 b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v; w3 d. }% X' Z. j+ ~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6 M0 |1 o9 a# l  a8 `4 ^

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i7 m5 m% F! e' j$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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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1 l; S/ c8 c+ f3 d: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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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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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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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c$ Z6 W( K! @8 d6 l0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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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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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n3 o& {4 ]' S7 ~" ?# Z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6 J& M( U, ?( l+ I9 ?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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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d9 o5 I; W. t8 H4 V0 r

雙足赤裸。

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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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 d, \# w6 W$ e) Z, l-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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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

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V  f/ ]+ }2 f!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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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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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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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 ^, L* i5 s& ^& `
“是。”6 R+ X$ E' x'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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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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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K! I1 R& m; o: W- `&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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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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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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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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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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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O" E: X/ ]% n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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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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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3 Z) X" Y7 }) c9 h& G! C1 G

七

“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6 j& P9 u0 G! C4 H; t+ P7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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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點頭。, ~) l; U$ l; q( i- F

“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3 ]/ D4 N/ ~4 }5 N% N" v' l; I, o! z7 S

“智興內供奉做了？ ”
3 B& c0 r9 I# U0 Y$ x2 V
“是。做了三次。”6 _0 V' t7 O- u8 l
0 J( R8 G. e, [0 |% z& Q- n
“三次？ ”% X* G. G5 E- S6 n5 S' L

博雅不禁驚呼。: E7 H, y% V5 Z" R+ e/ V! M/ J6 X
4 F! }$ y2 m( @/ P- h5 o0 m
“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5 N( d& j- K# x- s0 y5 E
( Z( V3 ~% O! P  \
“看見啦！ ”# ]: D! R* X0 A* p: p5 D9 }
0 N3 a* D7 F% z' F2 P& C6 {
“看見啦！ ”
6 r$ c% U2 i  m7 o. R' a4 o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 W! X8 a2 P9 o3 a  f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 d4 D. n5 y2 C
7 f; Z4 A; d5 X. b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u5 Z% @( k$ S5 P! P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o! ^& ~3 G8 N! A! e2 ?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0 ~0 I( o) N8 x.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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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y- m! ~- j' A! A8 u/ b$ L
2 M* U: A8 M9 Q! F- w. v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7 k& a7 p* F- f5 G: K2 k'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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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c& G. j2 @: j2 {

“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G- r* r0 X- W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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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9 p2 @% q( L' S( T1 h

“是。”
3 s/ ?4 ?- a: K4 m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
: {3 f7 Z  K7 @$ X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8 ^( S8 x9 J; ^* y
: T  G- i" N' P2 x& o# b) P) X" E
“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B6 u" f/ G$ G* F+ Y+ |4 H
. ^5 F% u: h+ L' e
“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N4 S! D/ K1 ?* p

“這大概是實話吧。”
. O$ S8 \0 y  P" b* [5 R" L
“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
' @% n: ^" q" w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G7 D* n2 {3 \

“那法師……”
9 |4 h1 ]% v/ D/ s( g* e+ w/ r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v% _/ {( f# ~" X% \
+ h1 f' y  h: D; M0 P0 O. R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0 L# N0 U6 r" V+ e9 A4 `8 K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X( A$ i! _. [1 J* C4 ~$ c% S' P! W
6 k" `! H7 t" i$ Z3 {
“真的嗎？ ”
& B  K, g/ ~7 ]$ d7 |4 F6 g; V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0 J% c- I* @8 L8 n
“啊！ ”

惠珍驚叫出聲。
6 Y$ r$ K: ^: C( p) Z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4 O8 z3 \  P0 w, a! n: z/ U
“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 ~9 S' U# l) t- y
“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H6 e* e$ C* o4 C2 |, D

博雅慌忙站起身來。
( r# V8 P2 U: ^. F  g
“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2 c3 G9 c$ P5 ]( S9 G# N

“喂！喂！ ”
- G3 [0 G" `* D" A5 d; ~# M# {
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P* A  f4 f7 p8 p  O, `

“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八, N* z$ a$ ^* o* e4 j

兩人在飲酒。
2 c+ p% x/ m8 \  p. u. l, _1 E% b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
* t/ F% T8 a6 o. ~5 s- P
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6 }  `3 r) l$ X8 v5 u7 g/ f( S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i/ K$ W4 I, {( o

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1 Q2 W$ _) H. ?; y5 f  H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5 U; V7 s8 s4 T/ m: S
# \( o6 {1 C! I1 o9 e; b
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u, S/ L- x9 W& T0 r$ q. a
9 L0 o% ]& z, b4 L% h) w, o2 ]% j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b) x8 h0 S7 W0 d4 M" K7 q

“我不是說了嗎？ ”6 ?& a) F9 Y8 N% J# h( J
, M* R+ }7 B; t/ X# T* X
晴明回答。. F) C6 O4 ~8 H# ^
2 E, J4 }7 [. i' y; @
“你說什么了？ ”* y2 T7 l8 Z" q  _5 l3 s
- f, u# i' P! R6 b; x" |( i1 T
“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C0 c- I$ v7 J5 x9 ~2 R

“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y2 `' e, }. w- X- e0 M) t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
* k4 z# H/ ?7 w( P
“又是咒啊？ ”- F6 n7 s' \3 ?0 ~) t8 J
" [+ F  d2 X4 J5 G! x( `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u, Y$ Z3 P7 w/ f0 o

“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 @6 E( d) b3 c; v5 L
1 k2 w4 G; ~1 n& R+ g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T* n  Y7 H! T6 e7 r( H

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L9 ?, j9 r2 t
) G9 O2 e  G9 @. O+ Z/ d1 m
“這到底是什么？ ”
1 g5 t, V/ u1 S" I4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9 z. L% s& u& r% h

“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 [2 y( ^2 v* \! P' w2 u% u2 j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 w; O+ f% v/ N. v0 ^
“哦……”* {3 |! G7 F) R* G5 z
0 a, `6 i3 T" R7 N
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I) S$ c( x8 U( N; X0 @9 q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2 F' M: p. O% ?1 J/ r% ^
“用這個嗎？ ”
$ j& _8 ]3 Y( N
“嗯。”6 f0 }+ c" I! ]* @$ J1 l" P

“會孵出什么東西？ ”* r' W2 G6 ~" c; t% d9 R; R
: [3 J" s* [( t1 A% h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H! C4 y' j9 G
7 y. m  z% x4 {- o* v6 P" y3 }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1 ^; n* I" ~" M! |! M2 [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 a3 C* U! t- z& w: }) c

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 B2 Y" B3 V! k" \: w7 g4 W! O$ _
“這怎么可能？ ”- L% |5 O$ P8 S+ o( U9 w  g. L
' a# F) i" B2 H3 D% ~' g8 P9 w
“值得懷疑。”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
! I; w: R" w6 g! t
“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

“我是說了。”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
4 z6 l% n# k; G8 B" S: {; f: \% \2 d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1 r. j8 ]& g6 j
“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
& x  F- G6 j+ z& v
“嗯，是這么回事。”

“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0 z3 `$ v, [& {' K! m

“嗯。”" S3 F5 S  V/ k1 w5 O2 i1 B2 x& ?

“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 M6 H* h! c* y& {" T1 e
“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h- n* G% c) k

“真的？ ”
( v- k( w, Q$ A# Z1 i
“真的。”
7 g- V; ~# N1 V: {0 E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S3 W; E" z9 N1 B3 ]
2 ]+ Z5 M7 T" |7 o1 j' W
“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C: k  d# n$ s! ?/ P! ?  G
/ J' {" Q# j; w  r, _4 V
“我聽不懂。”
( j; D- u! {" p8 W+ Q
“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6 I3 T+ x, \. X5 X. `7 U: b

“……”& W& z# N+ j( T5 W, _
2 l. o5 a: S) f5 e+ I9 _4 ~2 K
“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B, W3 l/ G9 R1 K+ N% Q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h1 D) y- n8 C/ p4 x2 f8 s: d
! M* _5 _+ [5 Z' E3 K( C
“……"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2 l# }( x. \$ L9 }0 q4 N! @+ t
“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 Z# U6 l0 J2 ?( @
“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W1 X1 @$ f% h# y8 ^( |$ Q0 L
4 @! @  V3 G7 l6 t
“我搞不懂。”0 @7 U9 `8 N/ [& L7 y& ~
% t1 N% P9 T$ Y5 @) f# l
“是嗎？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 Z, w  w1 q( E- |  J

“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0 S! E: O/ u5 _; b* V! F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B6 o5 n* j/ y! j- C* j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3 x9 ?: P' V: d3 u6 m8 R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 x8 }( M- l% J' U0 j
“唔。”. ?3 g+ _  e2 T) a8 E
$ v4 n  k) [; `5 d7 s; c; q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A! \5 a" c  S: k4 y# a2 r
5 D; b8 y* u+ M, M* c9 L1 N
“那么，你不害怕嗎？ ”
7 B! M  D5 n* K
“船到橋頭自然直。”

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 R2 ?6 T2 E0 F. a" @6 ?
& `' J. o; z/ W& Y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2 a. f4 N8 y8 x. c8 d- u
; m& m1 k, i- H" F" t0 i
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歡迎。”

晴明淡淡說道。  U, {. C' b4 y  x- ~; G
! `. A+ H: K3 Y% w- z3 t4 d9 d
“我看熱鬧來啦。”
: u, w2 E( P7 }* m
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O& v1 T& w( d
4 P+ |' i9 ?; x# ^2 [7 v. }
“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5 _" E$ F" i4 ]7 Y
& N& G: @- Z3 b$ v; M
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 V/ |1 ^# ~: N! A2 o  E
: a$ d- z8 {7 g8 K6 c
三個人喝起酒來。
* ]; O: Z5 e/ G. S7 v0 J  a
大家沉默無語。8 {0 n# i8 d- w, P/ @3 {' ~# {2 C

惟有時間在流逝。" K) X9 k: }4 `5 k. G- S
( q9 ^4 E% K# p
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5 d' |* U6 ]5 l7 d
“博雅，笛子……”

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x  b$ ?6 @/ @. r
3 Q1 }. [& J% o0 U1 {% i5 w
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時間流逝。
4 s6 n1 A, E% ?* H2 V6 I
突然——“來了……”* {5 O9 z6 a7 q: Z

道滿低聲道。: g! {4 G: \: q' z& a5 h0 s5 g. y) F

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 u5 J' M* D# k. m
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 d6 f4 d9 V/ c- l; r! B. H
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_, Y7 k1 k# C/ Y4 W! ]. t+ I- ]
8 D1 C5 n0 d! Y7 A" j
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_4 ]8 y* O% k' ?
) X, x) P- b$ j0 P- E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 H* o& L( h! b( k5 R5 L2 ^$ m3 c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2 C& r& p# `7 {% [% u3 c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G4 ]$ S5 ]+ y  o9 ]' ]: f9 j4 s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6 R8 o! g9 ^& c+ c+ l# O1 y0 I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3 K: x/ `- t1 H. K
  [2 z! u: F* F) d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r9 A% b% w: V! n

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2 C5 W* Z. h/ H- e- g* X
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E6 R' C3 n# ?" R" h
% V. L) [, c! J- P" ?& E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w4 S1 n5 D# }* {* n3 s& O
( U/ J8 e/ m" y: z* L& w
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6 E3 K0 D* c2 H4 _/ M+ Z4 N4 [- P0 F
) H% b( U% s6 \3 i; A* m+ a5 k" X
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J4 A1 t5 k7 y8 N" u& _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 `+ j1 }8 X  @, [8 h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
# d) i8 Z( w! l7 m: G9 X
“了結了嗎……”! G8 n, K3 }/ Q( X9 p& q3 m
1 ^$ M) j% L9 E) G3 |
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x. f3 }. P' Y5 H

“了結了。”

晴明回答。

“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  \8 _1 u# h. v/ H5 E

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a' [1 M; ]7 j8 I4 m
; z1 M3 ?- {/ n/ X' |4 P
“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8 F  C3 q* c0 I3 a) N

博雅問晴明。
  C/ x0 b1 X# u. l
“沒錯。”# ^7 f4 u  E) {4 p5 @

“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3 U4 e3 Z1 k7 l: K

“真是太絕了……”( n2 }3 c# I* N! ]
. ]4 p- v& |8 e7 S1 h9 g
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 z; t9 j/ J  ]5 |9 X
“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 H" D1 E, a+ b7 m8 N% i: d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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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F2 o, f9 D+ ]1 P" ]
“嘿嘿。”9 Y! S; j" ~: T7 ^7 P8 w- w5 M
% f/ F! r% G: T5 ~5 o
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9 I7 H! ^' |/ q: o0 _) L% O
“喂，晴明……”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U( S4 D8 z% z+ w1 b

“下次再陪我玩吧。”; {! G$ {& I. [& ^/ N

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 ?& h3 Y- b! y: _) J& M( j
8 n- M* T1 w9 c$ W* f
“願意隨時奉陪……”: V' Z8 S7 ?4 w  ~+ G9 ^
4 g5 ^! |" v# y8 Z
晴明靜靜地說。
( X2 J/ ~: H, M, H% W. s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P- p! _, X/ s" B9 f- ~

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 U9 M% I4 }7 k2 j! W% T
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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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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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發表於 2007-8-26 11:44 PM | 只看該作者

作者後記
7 |! P0 u, t9 c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R' r4 }9 i8 z, Z8 f
' b6 g+ i- o$ \- ^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
* {0 [, }. B8 x1 Q: x! F0 |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_1 I' }  a* R# U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 D' a! N' N- ?+ a/ n9 d2 I- Y6 d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 E: l7 r) |! y- V% B7 k1 n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3 |6 P6 F6 B- t" D  C9 i6 y# I8 d/ K& V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2 v) k& E( J* y; o# b% `  E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0 W* W: g" h; f/ T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9 M. s& Z# s, Q% A2 @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3 K, I1 A( m0 g! q& ^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E& H$ G- q8 `9 n  d) z
2 H6 k* C: Z3 z4 X% o) P2 R4 A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 q) a' a/ C- I- H; Z
" ~7 r4 u. d# ^! n; J# T5 b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8 p, o) F8 o+ o

( U7 M8 z# X  a5 s  s5 j

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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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登錄: 2015-10-23

50^#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吸血女侍

4 _% @; D  v3 D" j
4 `$ b$ O# U1 Q  S+ n" ^) Z7 d
一' @& |: a8 @. [# M0 _, R7 f9 X
+ P& X5 k, K/ r0 p. s
暑熱。9 y1 u4 f! \  D1 a
9 G3 y5 I7 A/ o# j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 G4 T: K( B0 F) U, T

院子裏夏草繁茂。0 O+ T9 C0 T$ g, m7 R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 f1 S# q  Z: R/ Z" o6 k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6 X" R3 D4 g5 ?9 u( n5 g0 G, d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c" j" ^8 w' G. j# L5 W
% o8 L5 `. w1 j. j$ U
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 P" J# ?  S5 p# q
沒有風。
3 v" [- w: ?9 @4 O  s3 C0 c) _- B& ~
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9 a- c: v/ u9 J- ]1 H  `
  P5 l: q8 d& [6 H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

“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a# B3 q. B5 t& q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

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r! \. G2 ?# i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Y2 n5 b6 N- X; f9 A
8 }: w* }1 n5 P; N/ O( S3 i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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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

“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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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的確如此。”# P  Y; n2 F"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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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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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1 Y  B: I3 E& s8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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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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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 \9 X) H0 G; c) k6 I*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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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Y6 X0 V9 ?  S2 T2 U( H+ d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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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2 t- q# U: W( l9 a) a
/ c  W3 W7 e, }9 V
“不行嗎？ ”

“這個嘛．你說呢？ ”

“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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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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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吧。”4 [9 T9 t7 U; i2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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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w9 K" S' F& u2 T; u" C6 S0 b8 e4 h

“是佛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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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0 b* q* l- Z* u; i( ]1 i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W/ C6 y* U' i  }- e% M* ^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7 m2 \# H; r) B9 [* a- y4 T

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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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V5 F( V1 V, l2 y2 H( \  u5 Z

“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Y+ Q5 J' ~( `. }, w$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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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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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R1 Y) @  _2 F+ j- ]+ d* ]

“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4 u5 d; q. g& ?  p% S- s; D

“對呀。”- j0 `) ]' ], C* b% g  D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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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么？ ”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8 g# z" }8 F6 n' ?7 F6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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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人心？ ”

“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 `" v* a5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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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不是。”2 e5 e: A2 l! p7 A8 I. |"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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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d7 H6 @& A5 K+ p. q

“什么？ ”

“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p0 h8 I# Y& E' ?( {. V8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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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5 s- O, C: K5 q/ T# _0 o8 _!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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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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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怎么說呢？ ”" W1 ]4 I4 V) @  I*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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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 ”0 W- P: Y+ h9 v! O2 u6 N: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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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什么時候呢……”0 o2 Z, Z5 ~4 O6 X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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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

“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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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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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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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聽著呢。”

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天空怎么啦？ ”) \& @9 _) y1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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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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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涼快？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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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W4 ~; X4 Q/ p3 W6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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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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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

“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 B' S( c0 q0 o; y&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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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今天早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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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 R. D9 M% N9 u

“我也去？ ”9 t0 D! S: C/ i#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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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2 {9 Z+ V- l7 u+ e

“但是，事出突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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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

“不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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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0 Q2 r7 K/ k4 I' e4 z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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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 j9 R* U6 A, E8 q2 I' r

“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D# ^8 I3 s2 W, \2 t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t; B! n* O, I7 t! @4 n1 C

“是這么回事啊。”, W# J" W$ r" [9 H0 P/ T/ _$ k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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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 v: P# ~* ~8 N* Q+ F( z

“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4 O2 @3 \" Y7 M1 K$ F%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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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 M- n, }/ t: W' _; L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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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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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2 k6 D& n4 E; L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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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幹得出來。”

“沒錯。”) _4 m/ ~) u2 g

“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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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 W, C2 ]: W$ _) I5 o9 z% [% l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9 e0 b1 E* g" f4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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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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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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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被吸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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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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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吸血啦。”. }  r. @5 @$ P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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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 r, T' y) U1 i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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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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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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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6 M8 E) y0 e) u# Q1 q  C

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你怎么啦？ ”

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1 r: F( i! b! }6 y7 S! T* Z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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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T3 p5 L" X' C7 j: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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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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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k' j' @% i1 s) d9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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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h. U) z2 |$ i, Z$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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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 T% @" A1 l! k(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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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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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 p; o0 S# X7 J7 e* S

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 w3 i5 U  U! m" z0 A' V

“咦！ ”% K. q9 Z8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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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9 N1 n6 e" G* \+ V

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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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7 i5 q& G" \6 _& u8 `"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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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深夜。燈火熄滅。

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

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6 J1 O/ H1 h6 N2 V#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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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6 L: H0 @, C& H

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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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7 }+ g( n" M+ F8 [* u6 N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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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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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 w  y1 o% k& o9 A8 o+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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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

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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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6 y5 [6 @! b1 ~8 x, B/ M

“怎么樣，去嗎？ ”7 Y' z" K& |; E: S# r! j

“我也去？ ”. x! L" F1 p9 L; h( U6 Q' c

“嗯。”* a4 N& I5 U2 b8 T+ N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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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

“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M# e9 b. o  |& a" s% p! a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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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算什么……”5 ]4 f5 V$ _; H) n

“那就去吧。”

“嗯。”- R0 X: y! E. ?+ T8 l$ H

“去吧。”5 f: x" o: e9 C$ l- {3 N8 N

“好。”' c. p0 G5 e3 j; z% q- R0 y1 J

“動身吧！ ”  N5 U/ t" D, H; a+ _#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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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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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f7 l; Z$ \) S* H* P. r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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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 P# j+ A8 U( l4 }+ d! U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o8 Y. I* b8 C, v. M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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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 c7 o# H0 A! X4 X7 t

“那就是說……”

“什么？ ”4 y; t( g) U$ ]: ^+ p1 S8 Q; t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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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4 Z/ r0 N$ E- x; ], n* l

“這樣好嗎？ ”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I: O, G5 {. I!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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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9 D8 _8 N$ F" k1 }- d& _. D% W

真是不得勁。煩。. J& A5 ]1 A; j, t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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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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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  ]! U8 s3 Q+ ^0 o2 t9 P1 A. j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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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 K" Y, O2 i# @' m3 l2 |- u, `8 Z# S

“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6 P" K- O4 W2 E8 M' ?* K# j( ~

“那么，我也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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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C% q) z. a3 a4 x, G0 M5 w& |

“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V+ P# w2 w1 O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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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四

黑夜沉沉。2 q4 J* F! ~) H$ ]7 s, |& c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  Z  X. D  j8 T0 k% q7 I  {9 i/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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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 T' k9 G, Q9 U"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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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q  m/ H" T1 X

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  q$ E) v  l# o6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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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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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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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j8 S, t1 P- N/ W: w' r) |( E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b& R, S% _/ w7 D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5 B: |) e2 H% B$ `! o! S

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7 D  L; s9 I" o5 ^6 Z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R' B8 S( z" [. Q6 \

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P4 E$ L. [( q+ J

“晴明，會來嗎？ ”

博雅壓低聲音說。7 x" U" M' }6 B, Q

“會來的。”7 M4 ^# L2 X2 v2 C) E

晴明答得很幹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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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害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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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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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4 y8 y4 X& H% O! Y6 a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p4 I' V- S$ i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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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3 f% B! u- \1 i: m# ~2 [5 F; O$ [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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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這不是很可怕嗎？ ”" ?3 |$ {5 F) \% J

“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n3 E) S. V6 n$ w3 j1 _

“沒錯。我害怕。”  \3 t4 M& t% o1 S/ a" M2 g

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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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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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8 s0 M4 j2 W% Q/ b8 ^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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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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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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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6 h, ^" N- {) d) W4 G1 [

“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那樣就行？ ”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5 f* j/ F4 }7 e+ x" ]- C" k

“關鍵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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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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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你會睡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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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 I# u+ U2 n. p" |2 o/ h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I. V4 z7 E2 ~; h- {* J3 f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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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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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

“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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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i  A" t: h; A6 U9 {3 m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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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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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沒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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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晴明……”' ~3 U  F  J2 W' I*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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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H+ L! Z4 e1 _; W6 D4 Z; E

“你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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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怎么樣？ ”; ?' m5 w# o7 n  m" ^6 b6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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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在這樣的時候……”6 l7 q$ O" z; L" n- B- c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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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x# X/ A, ]/ `' H1 g7 L

“怎么說呢？你總是……”9 h7 ?8 z5 g; M- r) Q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

五: ~5 s, j* r% p, J/ ^4 y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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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8 x8 O" ~  m$ [; f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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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眼睛。* W. p; g( ^1 K$ Z# M* N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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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做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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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耳語道。0 g  M5 g; N# b& `+ w; ?

“啊？！”1 U- N  F  w4 ]' `. ]# _2 H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 W" _4 y' J( Q% s/ K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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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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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人影——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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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t1 r9 G) B$ ^1 ~  c; H6 C4 c

“呼！ ”
% c2 p# ~1 j% E9 k0 m4 p- g
“哈！ ”

——她在呼吸。2 i6 \1 G  S2 j% X  g6 W
+ j" @! p* A* S- ~7 J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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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 ”博雅問。

“對。”
# Z( \7 X8 y! |; h/ Q( D4 a* R
“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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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 D7 `( s( w$ z2 j4 U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 d$ O: A4 x9 o$ ^& F" u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5 u+ Y0 [0 e- Q' U8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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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動起來。
# x2 D+ C( V8 `# \; g8 z! f6 P
“咦……”& o/ H( c  u3 B1 c; c7 p. l
3 B8 T" Y) p6 h% ^( c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 }( J2 v& d" E- g* Y
2 g! W; B. h. k1 B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1 m7 R2 q$ V  f- y( G& f/ F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t2 l5 `" A" O$ O( H; z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6 Q# f+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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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E' P1 L- R! Q8 d' h- x
2 e8 ^% V9 u7 N
“走吧。”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

博雅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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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
6 n6 p' O7 q1 b: H4 r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 h' ^9 @; o% ?* b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_( ]) q: Q8 X  z( w5 i& `
5 z# F, X2 |/ v8 [, B6 f2 ]
“哎呀！ ”# L1 N8 Q" P'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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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Y- W- H0 s# k7 X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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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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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站起來。; n9 N( [6 |. O8 b;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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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g9 K4 X  V  U, |! x( n' E

“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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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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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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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Q! r" J7 I3 i5 U# e$ P& f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 X! g6 n# X  ]2 r% E
$ Q! G0 H- C  D& u
“明、明白。”

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8 Y. t9 M8 x, p1 d; H# B
  m$ i$ U) L$ [5 i: z/ T8 ^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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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葵嗎？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X$ s# H& j' q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9 M" e/ E  b- s; p" z% j;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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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9 v+ X9 t2 t* N, y! W2 e+ M

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 F7 }5 ?. C0 j) ?; b
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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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

“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 v# ]) T3 N6 Z# z- u

“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P" F8 N* K/ `
& V& V+ ^0 p) H  E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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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才能驅除呢？ ”2 f9 V" `( R+ L

“讓我來。”8 _& N; R) @$ h0 _& u
3 ~, m8 \7 p4 q! @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Y5 V) Z5 a* J- `& v+ ?

“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p; g, {6 c' N' H/ H1 b

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哧！ ”) n. [) g9 @* i4 z- a
& n/ w2 p0 D* j& m. `& n
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說吧，你是誰？ ”, n0 j) q" ^0 Z" ?# G" S7 v: Z7 Y1 R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 G6 y- X' j, B6 @5 B' _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B& K8 A0 {8 r9 C: v& s$ ^' o

“然後呢？ ”3 z- J: w1 E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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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6 t, s7 r; m6 ~& e6 @' _
" Q" k1 C) y# z6 H1 @! B" @
“果然不錯。”/ t0 M/ \2 B" ^& p,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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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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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b7 q1 }+ ~$ `- |6 p8 y& {# m
2 f! Y/ C, Q; A5 J3 D. b
“是的。”6 [* \7 e+ D" T- e7 H

“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8 Y  B: C8 f7 b: l9 f2 {# |1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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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2 w% ]; Z5 u' S% I( r( n1 k# V5 B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

“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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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8 \) J' K2 n' L" Y% j

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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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k1 K, l9 U" q  S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v3 S, A  p8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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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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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七+ }9 I3 j: |* A
6 n" v# ~) u: d7 u9 K
“哎，晴明——”' C' U2 z: I$ ?" l
1 x3 L1 U' @1 k( \5 @: }/ i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e2 `& E  g1 m2 A8 [& V8 S; U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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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9 I7 v6 A% X8 [6 E- p9 J% F

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9 \; ]4 `* O) }! X
5 G! D2 B  m! C4 G$ D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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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過什么？ ”4 W3 ]" `9 A) C; V$ I8 f* @5 g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4 d" c) {7 L7 t- A( V" i

“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

“呵呵。”

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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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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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I: q5 J: b% k) e4 M& b& }

“下雨太好了。”: M6 n' z2 L6 i7 W! B( [( r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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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z( W: {4 R) ^& U
8 A( n5 K* k/ @+ t  m$ ]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s3 n8 [& a/ D' e# p& I4 d

“就讓他那么想吧。”/ n' o' p4 A: y/ L7 V" v# k- Y/ @
! s- }/ C" ^/ N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x) h0 i: T5 ^- G0 H: A( {) X: V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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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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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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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 k$ G; n0 O# W2 i2 }
" B9 f2 G4 w2 [' v. D* R) S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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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發表於 2007-8-26 11:43 PM | 只看該作者

撲地巫女
4 N2 Z5 R2 M7 y" A: Z  n7 Q

3 X* G/ F$ A  R. J- B
一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 Z6 ]# h7 z3 l. L" R8 g7 i( j8 N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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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0 r9 l& p  `. i% j+ p  I2 Z9 A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 E3 P# i; x1 N) g& e
0 \- }  e5 l+ X3 _1 c7 E5 g* ^, S$ B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  z* D4 t! m8 ~' g$ V
: W: e8 e' O: E. E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 z; F7 w4 x3 K) K* Q/ |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 W* @9 ?% S$ k! g6 y$ ?
“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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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
# p6 h; }; E/ {* X9 R* B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1 R/ f) g1 |1 ^% _6 V+ Z

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分明是明知故犯。3 g: ^! T/ E8 a7 _

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 _% R% M" p2 l- s. n6 E6 z- S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

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 [. |4 @# U" \" Y5 k6 f+ L2 M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 s5 v% }5 q' X+ y" o! u3 n
, Q) R! q' r( v! v- ~1 J; |) N1 A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7 ?8 g, G. P& S4 e$ Y% B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E4 D2 e; ~; Z1 N

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7 ^! q* ^4 Z+ F+ S4 K. _; q- o

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4 j5 v7 J- a: q# r* n
# H9 _: ?0 a9 S9 O0 z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y4 r) Z7 F: \4 m: p
, m1 e3 n8 j8 k8 o4 N2 i$ l# c
二! o& M! M6 c$ w- c5 r* }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1 ^  `  `7 ?. S
5 Q( y8 w4 x) `7 K
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l- T) B& ]4 i* H8 p% F
; [1 L: c- A: u4 D9 J0 R& e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 M# a+ c% Y: t) X
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 ^+ {% }- t4 g2 T. l% \2 O" g, P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
7 V2 K1 O; Q$ X* U  c) K) l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i, D1 P3 G( `+ P0 S( v7 E
4 R) S6 I* n  I) u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M- ]. I1 o: u6 o. R

“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 O! ]0 M1 F* _, @
“嗯，真好吃。”

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 p% C) d8 D
5 `" n8 E# `, p, m& J1 R
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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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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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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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 _& d& c7 m- B/ ~6 `

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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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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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並不是因為我愛吃。”7 I; i% z5 e- y% r3 Q
( s% n& `  X# @: q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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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d& ^! T3 C5 _5 ]7 n5 G

“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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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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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3 l# M+ |. h: ]+ ]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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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與工作有關吧。”4 F  m, O1 e2 ^, K: \3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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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 ”) B1 V5 |7 j) U; A;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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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u# M1 N  }9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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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M3 _" z2 a! `" R) Q+ ]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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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托你的？ ”- _& P' s2 N% `7 M0 d- j" J# K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 A) O. m! ]4 N& X/ m& V( H

“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 K5 l8 Y* ?; {  z& Q3 c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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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聽說了。”. ?+ B) j6 J/ o5 b; [- }( ?1 I
( X& ~; J! E, O. S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e  p8 O- ~% g  C/ J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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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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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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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撲地巫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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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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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 p: R+ C& x% _5 J7 C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P  ]) r  O) U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l8 N8 s# [3 X$ d* h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k$ H' f* B# k9 E/ C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1 S2 `: _* a7 R; C$ \

“那是什么原因呢？ ”6 u3 o/ Q+ I3 m+ W9 S) U

“這一點嘛，博雅……”
' k" v/ }0 O- `) ^
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E# W: d7 x; T; G7 \! p. d( N

三3 V, @7 K9 }* {5 f+ {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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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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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你好事將臨了。”

“不是女兒。是兒子。”# Y: y2 L$ z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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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

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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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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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卦——不如說，是預言。3 p7 ?1 i, l; _( \! M- Q2 Q2 k

她的預言往往靈驗。9 H. ~: x* H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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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 Y! l) {! J6 T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 v1 A  J. Z) C7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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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1 P0 x5 p; I# U: ~" z3 d

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5 w, q& L. A8 B' W$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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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h- }* a5 S( s8 d) q3 y2 ?) s

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F( @. g6 I5 y&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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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X# Q; S8 _" O* s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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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A3 [" N2 b! X3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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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8 Q1 h( s5 ?' T6 v; m

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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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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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 @& q" n6 Z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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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a* E. s, q- Y* |. k9 {-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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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M/ w+ O$ M9 U6 R6 j0 `' F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 Y4 V8 @# y8 x" d

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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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o3 @3 a& H# _' e- _/ X/ |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v; I3 ?; {9 `* h$ q/ G
" Y. m" e& F. A0 f0 V
晴明對博雅說道。* b9 r. i+ \4 q' a, m* e8 G" @4 h
1 N# m! ]1 F* n& z5 N9 m' o5 i- g
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 M+ @# E* R; f$ t
“是瓜。”
( [! A2 A/ f$ T
巫女說道。) r. Y9 T+ b5 K3 N1 T& A) {

“瓜？瓜怎么了？ ”

“是瓜。”& N& t- L. m# F7 u3 H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6 }% s% @* D8 V- h. N3 I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8 N4 E9 Y" l  ^- E: h8 O

事情就是這樣。- i# c+ F" Y# i3 {6 o8 @6 u! _6 T
6 ?9 f/ P2 D8 u& Y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r$ w; s! M+ d2 ]7 p
/ O& I+ l) {/ P) C' E. r8 _
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t7 P- T! ^. W6 D) R9 t
, j' m2 Q1 |+ u" a" X% u1 X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

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  _3 Q  Q/ ]9 r. }" u/ e
: V& @4 ^" G% @0 B- \1 d
“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5 t1 N3 [8 }8 D) Y- v
' }% k. W7 G3 H6 o( ^; Y% q: W0 x3 b  c
“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x, b* }7 ~  Q# S9 G% v

“有壞消息嗎？ ”

“沒有。”
9 c  u  h3 _1 @; W% T" J
不知道是吉是兇。0 M; g# R" P  R  s4 }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 @/ h) }0 e/ w! o% e" ^8 `
5 N4 L6 U9 q8 S5 u$ c% e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晴明對博雅說道。) q' C/ O2 z2 [; U: u, Z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7 r* T, M' W4 \+ N9 D

“原來如此。”
- }; m9 I: s; @( j: O
博雅點點頭。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有道理。”

博雅頗為讚同。8 R" i5 L! Z" D
4 j  S- I" t9 e& K
“怎么樣？你也去吧？ ”
% D, d7 r2 l1 s8 ?
“我也去？ ”( A( j# J8 v, e! h* y( m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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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1 A* N" V5 n7 h
  h+ ^7 Y; W# O) K
“去兼家大人家？ ”# t1 c6 K! W! J

“當然。”% \$ Y" M/ {  J# \/ g

“我去好嗎？ ”

“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哦。”/ I8 L6 g+ O: `

“去嗎？ ”' Q' j3 E, H% `8 B5 S& W# {4 R

“好。”
! E: e( U' I; N
“走吧。”

“走。”
, }/ T: o9 ^; C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5 j8 _- ?+ x; k
四! e+ W) ?6 v) n- s# w) n$ R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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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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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瓜。”晴明說道。8 I/ O5 a; {  s! ?/ _

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b7 s! n0 Q3 {1 ^
! M; a/ @+ K$ s: x+ z
“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4 G8 `0 x' ^2 M# _1 |: q
“可以拿起來看嗎？ ”, `6 o' f) z  p  @- n

“請隨意。”& }: w" n- _9 k# q" G
1 L8 ~1 |& {/ [1 A+ h
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8 w0 |3 _2 W. M$ t

“呵呵。”) J& [% e) w' I; b

“有問題嗎？ ”2 N8 H& ~1 t6 y8 ?4 R
- ?5 s: a9 i% i- r8 }. d
“這瓜不行啊。”. W6 f1 Z* ]& \5 f! m7 h# Y
+ `6 v8 p" w/ k
“噢？ ”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您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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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6 e' W3 ]5 O; |: M0 C0 W% v; X7 w
; ^' L0 A& K+ K$ W8 X
“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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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一下。”, P! ^- {7 ]0 X+ ]/ s$ e. D4 ?

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d0 _5 Z* N7 Y* c! v
9 ^) T1 B! C$ F) g+ w* B
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

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 N4 S! J" O6 @& j# r1 }- C
晴明把紙放在瓜上。+ {/ p, d* m+ R8 O
6 Z& h' r/ ]  l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0 D6 n  b( Q' Q/ W3 l' l& d3 P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8 X# [9 _  g) S$ V/ J$ ~

一看之下——“哇？！”, l( F6 l9 M5 H! A& A
2 y, ]& R+ d( X6 [9 w( }
“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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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 ”4 n% e2 r$ O: D

兼家提高了聲音。' O. D- |* Q! P1 I0 |+ m
0 e: z& g; [, ^( D3 ?9 k1 v
“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k3 g0 E' Q  P# T- X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Z2 Q* q! Q* [9 _
9 f2 b( K5 f5 y
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快想想辦法，晴明！ ”1 ^2 }8 }8 r3 e3 z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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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2 y3 u0 {3 q1 r! }% P9 i$ L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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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 }- Y5 k* |4 J: P2 r$ v, k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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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9 T, t) O" b  f" w
. q: w' l% h! x2 g- U4 X0 H2 b
“那就是說……”' Q1 B. r- Y  y! ^6 Y% u0 M2 Y8 r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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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個……”0 M  }9 t6 Q- ?( z

兼家語塞。  B9 j: e, n3 G
4 `: B6 k0 U: p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p! R  c* C/ P

“瓜是向誰買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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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D/ ]5 K: f: E0 C" u" k6 j
; o$ g* C& i4 M% C+ Q* a1 a# t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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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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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

“那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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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站起來說道。* Z  v0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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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3 [7 R: }7 Z! @. Q# c% {# q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I; H8 ^4 ]4 t7 u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蛇貼著地面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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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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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6 |! ^9 v: I% }4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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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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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京城的東端。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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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1 z* B2 R. T* A&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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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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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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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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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2 F' K; @2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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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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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它。”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J$ X" ~3 Q' s% \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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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Y! k6 r! m& L

蛇緩緩爬人院子。  N5 i1 J1 v0 D6 m"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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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f7 j4 O- k' l! z6 ^! c4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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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女子。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4 K5 Z7 o, L1 K3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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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安倍晴明大人吧。”5 U6 f+ J5 s&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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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6 l9 o8 C. P9 H4 B2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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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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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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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應道。7 f' z' y% t% |* f( N. v

“主人等著您呢。”1 H( o' L. g8 U- A; m5 B$ \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 `- ~3 t8 Z% K% F8 P6 k
4 \; E. Y& K4 s& F8 T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 m% l9 t. D8 r8 X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B6 W" W" Z3 s3 z+ q3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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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 K- l5 W5 J& _9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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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  ]3 q! [+ G1 ]* n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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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有兩名男子。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Z9 L* Y3 K$ m$ _* W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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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0 r, `, s: e1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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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 Z$ y- [1 e5 ^1 Y2 s- I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1 j; b6 f& P( Z6 J5 [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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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所料。”, C* B! G* f  D1 z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z/ R5 u" ]  @+ W" A!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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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6 u5 r  S+ M" |1 N8 l6 x5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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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2 a" r$ w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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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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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  P9 r" W/ ]9 T# {/ k8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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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沒錯。”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 C' l9 G+ K: Z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 l+ t3 B6 O: T. n7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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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

“消遣解悶嘛。”( {8 L& P3 _% n' I) z- r7 ~

“你說是消遣解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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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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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受人之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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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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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7 T7 E* Y6 t7 A" Y- z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e5 s2 c1 ~  |  _& @( ?$ X4 O

“藤原兼通大人……”+ m9 Z; ^1 I% N9 c! x# A' z6 J  b+ Z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x+ p- \1 u; U#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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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 x4 `8 ~* H. X" {5 ^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Q8 ]% j+ y  U% |2 B+ C7 ?;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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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G$ S, ]5 D- V0 J#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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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I' b2 i+ R. d(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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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人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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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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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f5 J0 p2 b/ r7 h* X# t# C. g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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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 F# T% n  q/ j' r1 S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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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

“事情就此結束。”

“好。”* D- L. H& m' w! S" R; C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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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回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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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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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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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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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此打算。”5 R) _( @% Q4 y- d8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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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B& _% e6 e5 K# o$ s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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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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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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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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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啦，博雅。”- P! f+ Q0 V3 M, O- A

六5 u  v* F, ?, S* k

“挺驚人的，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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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 [( T( F! w( F6 @* s6 Y
7 D" s" X! M  w3 K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m3 [) t4 v: V8 a" Q, _/ `3 |

“唔……”% V$ n; y" |$ S4 H. g; _0 N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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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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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Y$ |# `) M/ U7 m;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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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 O* v; q0 g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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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K( J' L" }$ r( x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你說的‘他’是……”. h8 U9 g: s% I5 V/ R# L$ B6 c

“藤原兼通大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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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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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N" y' F7 z6 W! H4 x% J0 z
8 H! Q6 f8 A. [8 M/ ?7 Z$ i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y, _5 b0 p8 H5 ~4 @

“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0 l& S$ Z9 I  b& W% E1 o3 o
. N# `/ ?. E: S" s& @7 ?
“不過，說是這么說……”1 y! S# s6 g)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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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_& i% C) c* h( _; a' y: O) r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f! }8 ?( s# R! y

“那是……”! u+ \# ~* {' I+ i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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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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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5 I) ]5 h5 U0 G* r. v9 C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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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 I, ^% H, u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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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0 t) f7 I1 I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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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 U6 g$ f2 I1 j* Y"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h$ ~# L: h0 o0 J( U& }  ~: B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9 G) y# r8 R4 F5 `1 j' r1 K

“那、那就……”* e6 B2 q# e3 F0 Y# I) u: A) R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 Q, s1 D- Z7 ^& p-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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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5 P% W, w7 }6 G4 Y1 O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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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w  D4 g" G: n. @4 N3 J' b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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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5 D; B; _% f9 [; ~8 U  C-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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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什么？ ”/ @8 D3 P, m, m+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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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2 c+ S- @( E8 v8 ~& u

“哪有這種事。”

“真的？ ”+ M1 c' `0 d; @5 F$ Z5 e/ C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z  d  f& \% m/ ?0 h( M8 p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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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X4 h7 @" ~0 O4 O0 X9 w# f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7 V! x. O' m! ?% b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d  J' ~( E% n2 t2 F: X

“不過，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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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 D! I; Z1 J* M$ D"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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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還好’？ ”( A: f6 i, f9 y/ l% O* w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

“女人？ ”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哦，你說那事。”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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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撲地巫女’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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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脫口而出。

七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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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C" }1 n0 Z; Q) a% J

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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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0 C5 Z7 k" z% c1 X
“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3 h" h  c3 _+ O( e0 N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 k  {5 u8 s- f, I9 ~" C' W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u9 M  N1 ^, q9 P, o
' u" u% t3 ~) [8 ^9 a* r
“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A+ y# \6 Y/ k0 a1 i
, \8 r" c0 K* ~8 D/ M9 Q
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I& y8 e2 n) ^
( \* m5 S+ q7 @5 a8 J+ o3 ~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2 ?* W7 E7 }, L0 `+ F) H

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a1 i8 l" s4 J" x( c/ ?
% s; U8 V2 r$ D  ]. x( Z
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U' @( a' N3 w; E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9 [8 r7 v+ E. v! w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R# \& h9 `8 f6 @! r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1 j# a2 T9 w1 f4 }- t. w+ [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u: w: @- ?2 @1 z" E

“您都知道了吧？ ”
7 C& \; o2 a6 v# c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 ?- ~; H0 W% c9 ^- c
, L# |: _0 R6 B( g1 n% Z3 F
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8 ~5 k: c/ }" w" B# C* R8 i' D
“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2 g- w3 x1 |) o
6 j; ?% @, n' r% ^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3 q- ~) ^; |( C8 z6 b; V
“蘆屋道滿。”! n+ }) l' y2 j8 ^
% ^0 s% ]% S1 h/ s2 {; C
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 I2 P! z" {# p( f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Y! W& X- t4 A$ e
+ [3 p" {7 x$ j$ k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Z' K' B- `+ W8 V! M
2 E9 A1 S, H0 q6 W) `) g
“對。”
* ?0 h3 f( c  b; ?' T4 ?. `
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9 B; \; w% k! x; d8 G" S
& g% @# J9 Q* F8 v% [0 h: j
“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c& q) ]% o! L! G: F, w8 H5 `0 F+ E

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 _  {. m" B; ^7 Q2 E, {
“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7 l3 I6 v1 a1 w3 x6 w
- H4 S. j  M. B/ Z# H
八百比丘尼說道。( Y! T+ F) h0 Q7 m" B! R9 _

“是佔卦的事嗎？ ”

博雅問道。
( l3 B- ^: x* e
“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是啊。”

談話之間，夜已漸深。0 m3 o! @8 s1 x2 K
/ r; D3 U6 x( H% R) ]3 w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6 G5 H9 ^  l/ G- d4 O. E
, A$ U+ t0 J% f3 h2 n' |8 m
八百比丘尼說道。
, @+ Q+ J1 m7 F$ f2 Q, v9 l9 c
“哪位大人？ ”6 A) }1 G; F2 W) E
+ [, Y: g& l5 Y- S/ ^! n
博雅問道。8 K( r- D3 X! B9 V) {, O5 f6 F
3 C, r1 \7 S  Y4 |7 Y& z. P
“蘆屋道滿大人……”; P& p. P) ]% l& p

“是他啊。”
5 g0 w' N0 X7 `9 K! X, _5 @  s
“對。因為我也一樣。”. w7 J; A* h1 C, X$ A" C

“一樣？ ”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 F+ o( Q4 j! L7 ~) A
“這像是他說的話。”
. o- d7 X1 E( O
“……”
; b0 Y1 K. w1 z6 i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

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2 N" {3 n* O+ i$ |& ~, `
$ O( @( c% l4 F
“哈哈……”
: p) s- J' K3 g* M2 [  s- S
博雅笑起來。

“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9 R$ l: s; H( w. z& t6 U: X
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 L9 z6 F" R& j& c7 D7 D, Q

“博雅！ ”: r5 S: J* h2 _% Q
( O0 m" |( C2 p. w* N*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W( H1 i1 J$ r0 P3 }% a
- k6 y7 u  D7 }
“什么事？ ”

“你帶了葉二嗎？ ”

“帶著。”
4 g. K, Z: Q  i0 n
“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6 a/ M' G( ]) K1 O. O
“好。”
; t: g6 l# j. x5 h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3 Y. }# E; ^! f* l. i& C& Z5 U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1 v- g/ F; J) H3 g) ]. w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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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N' H$ R# G! }5 q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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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發表於 2007-8-26 11:42 PM | 只看該作者

不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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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3 H/ u% Q$ z( F

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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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 W( _# P4 p' w
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N* Y. s' p0 u' g2 E
/ c  w! z; Q* ~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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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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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T9 E. [2 M7 W& |9 N9 d5 s
+ }. G! p) M& E( z5 k% _  g( g/ [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 E+ H" W0 ]  t1 D% t& T) a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8 D8 B% a; }, e, T5 I8 [
3 S4 k2 H4 k" B) v7 @
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
6 M5 B+ c5 y& M; n, U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

春風拂檻露華濃. G# v+ @) c: t+ n/ Y+ l, v: B7 b0 B% A
) X- x( O& }  a; n( k( w
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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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s! l- G" f  i6 u, r- q, I( P

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1 G" A; @5 n& J0 @- S
; W3 _4 l" [4 }' o
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J4 X6 p/ h7 @% s
4 \' W& v8 r. d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B6 ~" Q: g. l# a5 ~) d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8 D# ~. c) O  I" R5 S
/ B0 `# T+ f& H
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4 I/ a/ q# P- h; _8 R

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 h- h! N# |" o( {
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n5 i  c6 x% p  x& |, s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
4 S0 Y8 T( G+ x$ F8 G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 e. \$ B( z9 \6 q5 Z8 P( d
5 l" Z7 A. v! W/ o3 L: t+ J
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1 z6 b+ u! |6 `% i! e5 @- e& s

“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E, {* t! ?( u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
1 `- V- e  Y3 ^0 H
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 h/ i/ E3 X. K% b) B+ u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6 P6 n9 [: P4 B" x# {5 M9 \' @. W& |2 G
* {: E; \% _" v& }! C( J# D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q' t2 b$ g' E' T9 o) ^
2 L: l( d. f, K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6 {/ I% R; C8 _& d2 T

方人不作和歌。, `3 d3 Z% H) Y6 V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m# |+ U( y0 u- C. g

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t5 _6 c! Z$ L( |6 ^
' R; O8 C8 t, N. x1 y. N, m
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
' ^8 h0 Q6 _8 R) y" N% t
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1 p. o: l' I0 K8 G0 q! Q0 U# m. A
5 n* y* r6 E2 F$ |. D! j
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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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4 B% m9 B* e/ M  a( A
鶯，二首。) @) E- {  C' e7 t; r9 ]

柳，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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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三首。. G  G; g" |" _6 M' ^1 C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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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花，一首。  u, t  O( U! y( x1 j8 v

藤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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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一首。" ~* K1 t6 w, P' v6 b7 ], _- ]2 Z2 v
/ U& ~9 t* }& C; E: {' I& E
初夏，一首。+ h" e1 Z/ D3 j+ \

布谷鳥，二首。' N4 C! ]) A2 W' \7 ^" c# y/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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溲疏，一首。

夏草，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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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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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V5 H8 H7 s9 `/ D7 l# J9 b
# `. m* M5 p* J" H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8 Z5 x! D0 m& i
: T( C5 n8 A  b: i8 E6 N6 ~
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請我吧……”
6 ]9 g$ P- J( |# C) j* F4 a  U
“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p  f3 y1 H4 x. |( x2 K/ X) e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P9 B& C, j, C/ h, g1 {
4 U& @8 l: Q* u4 _
“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V" ?. q/ d1 ?7 H- [: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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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7 r5 e3 T# g* L+ k) R
7 h  e9 N5 Y3 @  U$ X& I& `
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s& z5 W* X! p: U: m' j. P

橘好古（一首） .! @4 R# X* F0 J3 t4 H3 q# ["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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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式命婦（一首） .: c! Y$ C( @' ])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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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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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望城（二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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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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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s) ]; g8 ~+ |" ?& S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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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為——中務（五首） .

藤原元真（三首） .2 Q7 q+ q# }. p4 D9 B+ ?

藤原博古（一首） .

平兼盛（十一首） ., q3 z. S% x0 v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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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4 y7 I( a: ]- ?4 d2 ~$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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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p8 z6 q* Q1 ]5 M! e/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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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 r" x6 L: ]# P, h5 \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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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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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J+ U; D( F$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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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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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2 D5 H1 r& f$ o/ Q! i! T

也在這天選定。8 C# f1 f1 Q/ m4 B

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0 {7 X+ L# y4 Q; c0 }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U8 w# ~+ e% T2 n* |* _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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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8 @% x+ f4 p' g1 O% s

二7 b! k/ \4 m9 U4 R
) \$ r8 C. \) a' |+ F
博雅在喝酒。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用葡萄釀造的胡酒。
* }, }; z% u3 {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z( X+ _* b' n. n(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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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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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已是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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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 O6 X/ r6 o& H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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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芳草萋萋。, B, n0 q0 ~; v! e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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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 s4 f, U0 q*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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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b% K+ h& ]$ ]$ Z0 @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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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5 S- [2 u. B: b+ |4 A' }. g6 U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是八重櫻。: w& ^/ W7 X' B) Q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1 Q6 N9 O0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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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2 a/ H" c' ^  G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 `) |4 g; E) O' Q* x! d
“哎，晴明……”) [% p' `6 x$ G$ u: a/ h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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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什么事？ ”* D& l" m4 o7 J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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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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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7 Q8 `0 d6 n$ Q5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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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I4 \& W& K% P-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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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8 Y- M' Z1 B4 P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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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2 E8 j5 d5 t) u: u5 X* S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Q$ P9 e7 T( d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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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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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 @8 v; T2 c+ @6 e2 O. n  Q( I
% ]8 Q; G, $ g) ^6 \
“你想說什么，博雅？ ”& {6 V, h$ g" l( U0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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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B' f2 L* `$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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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9 x4 r) |" S9 a' N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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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9 h, t1 d$ U  a& W' ^

“什么意思？ ”

“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 [2 d) @1 w7 q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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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 T+ v3 U+ Z( m  ]* U$ O$ T+ I

“沒錯。”

“明白嗎？ ”

“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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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是什么意思？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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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2 ~1 x/ o7 M5 d4 z% W
“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是這樣嗎？ ”( r6 O" D3 _9 v/ j6 o

“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 Z( ]+ Z* @; n# d2 [
“還是咒？ ”
7 N/ B$ ?# D$ @3 k3 A9 O! w4 B1 l
博雅皺起眉頭。
  N1 y/ M( S- [$ a$ ~* d; R
“是咒。”  i8 Q% h* P, i) Z4 U3 S
4 y# ?- h$ M$ V: f& m+ ?$ t; l5 ^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 }6 K7 r" @6 W; g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
2 N* N: P/ r0 ]7 `- w* a. d
“真的？ ”
9 h, ~" _+ N! p0 ], f( ?
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3 R2 {  L% l  e% q, \# O- e! _
“嗯。”  d4 K4 z* C6 q9 c5 v* X( g" D% o
% R7 U. P  Z5 H& I
“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2 Q4 h% W9 {, t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D3 {" L" z# W. {7 A6 f
0 r2 n  k+ p4 r! Q$ A9 @: X# \5 z
“什么是宇宙？ ”! }. o" ]' H2 z4 u3 P
% H+ f) u$ }0 a+ {: d* o# F) [, s' @
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0 m/ b$ m9 t/ w, h& S7 l' C7 X* p8 A
1 S. P- R5 s& W$ f5 q6 p7 g
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h8 G5 V: b' S

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1 }6 D/ G5 M: u' p+ h' Y3 z
/ }& `9 Q4 ^* `8 x0 T& d
“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
- f2 E( X( i0 R9 E7 W
“啊？！”4 \7 m: c5 H- F0 F# |
( J! x4 L7 {) i$ J% q+ ]- z2 E8 Z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 k8 q' d. i- n, E+ |
# R5 n$ l, }, a+ P4 i
“什、什么？ ”+ E+ N7 n$ \9 n3 H, @
/ ?. f( }" j- r" T
“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b" D5 j  z% E" P% T0 E

“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_( n7 o& v7 ~+ ^$ x/ X* E

“哦，談石頭吧。”+ D. L$ W5 _4 T+ r/ O
8 L7 T% Z- b0 R/ V/ b. N( x
“是石頭。”
! V9 s' s. y, ]/ Z1 ]/ x5 [
“石頭怎么了？ ”

“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3 L9 x3 d  X7 q. m, _; v
“噢，有一塊石頭。”
1 f* ^; g1 I& @/ \4 f* x, ~% a# s' t
“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3 ?: N% Z# h1 _
“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7 g. K9 X" A2 U6 L" }$ F4 O( g! K
. Z9 ?& T- n- p0 X7 b
“什么？！”/ y  y/ X2 P4 w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d' `3 H% `+ x
+ y& O/ l% I6 e3 ]: l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
: x/ M! S1 w4 y! B" W
“對。”# u) L7 T3 O5 v$ v& L3 D5 N' x9 E

“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0 m$ ]* V& Y6 g9 i
“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

“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a/ ?) h+ Z. Y2 M2 _% k

“什么？！”
0 M2 ]2 \$ }  |$ @: }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1 t8 j1 }. p# s) L+ H% l

“噢。”

“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X; |3 Z+ b& Z  u: ^

“噢。”0 m( q! Z( I3 k: I7 b
1 p- V* ~: I, T' P% w% a
“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w) A4 h* I! T4 j& y
- k. K& A2 M; ~& A" n9 w0 e7 m
“你想說什么？ ”
0 `: c' l7 u' f) j; u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

“明、明白……”

博雅勉強點點頭。8 p5 x& L8 O. `) F
- E; A6 q1 A0 [( z* L' O. k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什么道理一樣？ ”/ |) D% u. g5 J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0 w! c2 G. z$ l- u

“什么東西不可以？ ”: e: J! m6 }; x6 h5 X0 O

“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q. j: q8 {" d* S+ {. q- P

“沒打算蒙你。”  {  }; t& [, N! ?! c
% h4 v9 B6 c) w; K
“不，你有這個打算。”
  I( j$ ?6 V9 M
“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1 a! G# R, T( t) |3 D

“和歌？ ”
: r: _1 U& U& r- U9 D
“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3 `! z1 w7 q7 S  O8 U' f

“弄清楚什么？ ”  e4 s0 ?5 \9 i  l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8 ]' I+ [9 T! K* n5 Q
/ r$ h* k/ Y/ e: j) b5 D& a7 ]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 U+ W3 G& t/ ^6 F$ N. X8 `# g
“所謂咒，是語言嗎？ ”

“噢，算是吧。很接近。”6 B3 C+ ?; S" L: Q! Y% p

“接近？ ”
1 b* _' V# d4 N4 J: K+ G+ J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I% q0 J) m/ @. _( M# ]4 J0 s1 F  O3 f
- F# P8 y. F1 L
“那又是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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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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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9 L; c* t' t0 B+ b1 a; F$ k  d
" c* g. ^+ i; R2 R7 w
“我不明白，晴明。”) H9 z7 d: P4 l! a3 e3 e
* y: _' N# o" [# a$ Z1 E( \: Q
“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4 f$ ]) t6 [6 X/ i# `
: W+ V( f# e  u! U( n4 i3 Q" {
“噢……”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8 M% L: N# n0 Z; D4 y& \7 Y3 N) v, M

“……”
2 U. j! s% Z- I, H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
7 A: Y9 s- `! }' q6 D/ v1 H
“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 M5 S# T2 J, O. g! `

“……”$ v1 e1 X1 Q; u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8 S0 Q6 I! j' Y
“……”* q& s1 g# g+ z$ S) F, G+ \
6 H1 f( }) w  ~  B" {2 e$ o# F
“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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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c% f; H7 ~/ w" A) l. f' h  _, n; A: c4 o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6 I' P7 z, C4 V/ b& p5 }
8 F) k% `5 ^, V7 ^3 X. u
“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1 Y$ x* k) g$ E$ k* r* P; u
! A6 d& D' s$ x. a3 j7 [) m# w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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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不必道歉。”
* w/ L; |, U% @# U- m1 I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你這是誇我嗎？ ”" ~2 u) z. p$ g/ Q$ S! Y; m
' D. z- n, P2 q0 |+ D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3 W) I$ N3 E, ^+ ~5 [% R

哼哼……  Y% D6 ~* s& c! |. p
* j3 k+ }3 @# Z, n! z
“放心了。”- p2 G6 `2 }7 @7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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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B: @; R( k"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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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9 B/ Q% e+ ^% b; ]' K! a( e
5 W" h& Z, g3 H2 s
“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8 y& ~7 Q" T& w8 q8 S

“哪件事？ ”
1 w1 k, h  ~0 a' m4 N( E5 B/ I4 K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s; L; L; ]/ h& A6 r
8 T3 E8 V8 a* u3 _+ g; C
“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5 s2 z) L. M; x: [+ @: h4 @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3 H8 Y2 C2 n&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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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h$ p  }; O0 M( ~* s

“對。”3 W, R& J+ F4 ^5 V  Q8 o" o
5 ?  C  T: J. `2 C) t# T
“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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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9 F4 ^2 \- N$ {1 _- b  Z

“我剛才說的事？ ”7 n# H/ P& m# F! {6 V) {' w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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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

“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呵、呵、呵……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4 g7 l- r0 E/ ]4 b7 K3 X, c, G
! P# F) E. t# Z; z2 E
“請你別提那事。”

“是你先提的呀。”) X% q& @# J$ c1 t-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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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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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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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C" \+ @6 T0 `(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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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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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m% `* G5 ?/ R2 A3 I  D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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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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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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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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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h$ R# I3 E, V% X  o6 }/ ]8 z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3 k2 n9 c" @7 [

《禦記》有記錄。* c: u0 {. W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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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S1 w# ]3 s3 ~; z4 l) O  a* g, o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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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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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1 }! `& D. l3 U1 x2 A9 \3 }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 o! F6 {1 T2 ]% ~0 i+ |6 A' V. x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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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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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T; M! Y: U: @" M& J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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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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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s! W1 A+ U9 M  W# \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n* q8 s(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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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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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W. z+ a" Z: g6 R/ O2 i! M- t5 X
# s4 ]4 K( V9 g+ \8 [' q
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I. `4 S' U# O; ?! r9 f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 O3 U# ~- j7 v+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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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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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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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m  M+ W% v* j) |+ K5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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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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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n' l" |) l& g8 m8 e5 w

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T1 j5 }  D- J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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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Z# [+ j  r6 N6 j-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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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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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5 z+ M9 T: o2 M8 ^% @

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Y$ m/ J; q/ P* z2 j1 {
4 |7 l' K8 p* d( r2 h* M  @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7 d/ P4 b# |5 D% @

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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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_) W4 ?( K( r2 \' {; l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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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s; Y7 w4 H3 m! U2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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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序者為負。”; j* I! R3 H!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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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2 }9 e; ]3 c9 l' }+ ]! R- e0 I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0 U$ b% [# q,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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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t) \# @  r0 m2 E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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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6 R; K  Y8 i" o! ~"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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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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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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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人已知

本欲獨自暗相思

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

深情隱現眉宇間* G* F  \8 n: {1 ~2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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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人已知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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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目是《戀情》。$ x4 d8 d: y- F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 c0 |% Q# ~2 l, w- b

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2 f3 ]9 T1 ~$ C4 |* R& u

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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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r' C3 n. s& g3 K6 O1 L7 G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1 R* A0 ~6 E: I2 ?/ A8 Y" D' ~) J9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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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話。, g7 z" ]; d  v$ X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 c+ W( _+ K* b
# H; Y1 F( |8 c# }% c1 I
“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8 J+ _6 N4 Q%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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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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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m5 C4 r7 J/ e

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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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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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6 R% R/ o6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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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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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r/ P# N  c9 y5 B) m  h7 F+ _2 y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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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l6 `) e+ X. B2 D+ k* H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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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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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源高明也聽見了。3 y  |& x$ g6 d* {' i4 z, W8 |
2 J3 P) T% }: M  j
“天意在右啊。”

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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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平分秋色的五首。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5 C$ k. `/ Y+ y8 m; L1 v/ h6 p
0 E( D7 Y0 L" S  z3 Z! [7 W
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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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7 [1 S% F2 p4 K- c. J)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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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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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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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9 N* c6 ]& d  z  N

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E6 m/ U, t. Q# ^4 }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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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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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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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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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4 g: Q# q$ J7 T

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J. ~' K6 L: S8 c%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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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些微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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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c1 s$ A7 ]1 t1 q2 c9 d& w

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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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J, }- @3 [7 X+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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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4 R5 o4 L, K$ p: S8 h- u4 E

“忠見大人的事嘛。”

“忠見大人嘛……”

“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d; F' }$ ]#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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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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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 [! L1 s9 m7 `,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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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

“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

“是嗎？ ”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6 s( q$ K" y3 _; H+ I$ k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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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9 Q9 O8 u+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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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q4 ]3 j6 i+ p# I, b2 i2 Z

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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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k1 a/ ]# x! i0 l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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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A" i. M: J5 V* c& n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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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3 ?/ l) ?: A. a/ A7 F0 V- N0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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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2 ^4 n' z. Y0 I* R, b
$ e' G! d" e# }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8 Q* w. t, t! y6 ?* Y

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e# ^6 |7 w- ?. b' @&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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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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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2 I' ~% q: `# G3 b: I' L$ {6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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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1 i1 E, x: O4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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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 p7 p5 B5 v

“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k9 e# Y& I. H8 {/ X

“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U$ d, x8 T6 A( T; W2 v( Y! R6 }

博雅點點頭：“沒錯。”( d7 v) S4 U/ B. G+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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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1 n: g- V' X% m0 I/ J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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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e: O& F8 ?& B5 J,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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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4 D7 Y0 E: @' `+ q3 Q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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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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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_5 R$ _%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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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3 \7 X+ d( {& `1 G(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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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  c  {- ^0 ^* X. m9 g;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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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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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 C) H" C& l# t1 Z3 E2 a;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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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B" P& o% r8 ~: S

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 y* M. V2 N# U# H( ].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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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q$ ^3 ^( s, [) o1 F$ c

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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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a* o' c# h& @) K$ T

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I* g  W- E$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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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E3 {6 a+ }; G/ F# Q$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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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5 L% s9 k1 b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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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B& v) J1 J2 [3 q+ S

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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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4 I' {* s( q3 O2 ]  s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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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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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4 Q/ j3 ^8 G9 R$ c) q

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

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

僅此而已。

看見過的人不多。

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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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i( o/ o, b, P- e, j

“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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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6 R4 T* X: ?2 F6 |3 \5 X/ y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a5 p4 o' |& l" H* i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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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1 T) }: k8 b5 n+ [2 ?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怎么，你也知道了？ ”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D# N! |3 l(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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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0 ^1 F8 Z, i# t3 o' @9 Z"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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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F) ]6 ?# g* Q+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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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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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z1 G! G, o  R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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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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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8 m1 y! r7 ?. w6 ]7 x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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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6 b# a" Q- p' j* L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未露人已知……”( l  D/ V6 r* {

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6 C1 {/ F: n( J; s4 t%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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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0 K6 W- Q% }; s* d& f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 S. q2 z- ]2 u6 [5 O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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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

“然後呢？ ”晴明問道。( q0 |% y2 R0 S0 X4 x6 Y& h, e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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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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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 n, X, o+ F  }" o

“讓我去？ ”0 K' }7 z7 x1 |% B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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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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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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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a  J! u1 G0 f) v' o* @

“你這是什么意思？ ”; Y* A0 G7 M, J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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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0 }' F, C- L2 E; d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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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8 o4 |6 f3 |) D%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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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

“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 q' d2 y$ ^1 b" p

“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3 O7 r( {. l5 U

“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9 b/ Z2 v( E( i% R; j0 T3 q( D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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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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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f+ c' }% w9 s2 x

“帶他過來。”

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那么，我且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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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站起來。* m2 B& p: R$ @' }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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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p7 H) E6 t; r

“這是怎么回事' ”

“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9 ~8 U# v& z0 G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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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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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9 b8 @8 l3 Z* j& u/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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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1 J+ X9 f6 t; c2 D&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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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朝影朦朧

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e$ r# m* s)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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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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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a+ c6 H4 k1 p' d

“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z! ^, |0 j  e; M6 \3 o2 q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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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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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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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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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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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i; E9 N3 ]1 s2 \- S*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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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7 M6 u" I$ c9 ?&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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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予以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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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1 C$ b8 W* B4 e" T2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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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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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8 F" j* `$ b4 ]- u

“唉．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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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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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 U6 p* c. G+ d8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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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賽一次？ ”

“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0 a# e& ]  e. I#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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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 O3 D- R: V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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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代作嗎？ ”

“是的。”

忠岑點點頭。3 k) v2 S) \9 F, o. D; A# A

“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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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J, ]% o: ~& O! z! m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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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5 _1 P9 j1 v* Z5 w* v5 s

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L  g# L2 B# ?

“鬼？！”

博雅不覺叫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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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0 {* Y. J" m; z  w2 Q0 z) r# f

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8 M8 w: L" P4 l/ I/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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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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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4 _4 R3 X( G1 L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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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 _) Q# [* ?, S+ @8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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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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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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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Q% l' T7 k4 A! x2 V  ~$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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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0 r7 G/ O* ^) S3 O4 z2 t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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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6 W1 ~. X& q0 Y; E& R7 s9 r

“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 B" W. f  f0 ^$ l. t4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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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 E& Q* U: L+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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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 j# Y& Q# r- ~)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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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9 H- Y6 q% Z: G% J3 O# w  u

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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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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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8 u3 `3 D' C7 n- F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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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8 w. u; _7 s0 l3 z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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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z! X; u# `3 r7 C

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 [3 K( d+ K#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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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4 F1 S9 C% F  V/ ~

“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1 L1 O: B- L5 F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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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n2 q  [9 z3 m4 e  x9 K5 H0 T

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t: y1 d( |* e.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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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e' v" Q4 Q' Z8 [7 \2 u' p7 ]8 X

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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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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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多美啊……* C0 M' g" a) @

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3 t, |5 L,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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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8 K+ g! N( n, I

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1 J6 _; ~, g) z6 u

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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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芽嫩綠蔚成霞8 v8 g3 e) J) j( |7 v& j. v! h: z7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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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枝尤香是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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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w2 y3 }6 Q+ K3 B

那么……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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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是《萬葉集》吧……

《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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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q' H. o4 o2 j1 B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 t# f% ]& e( N9 V1 j% L* Y4 d

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9 u2 T$ F; r( G$ B6 A! K# M/ Z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 E& Q8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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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N: E8 D/ Z! C+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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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

夜已深。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0 _# K- N& a) e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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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6 \' ^0 s" c. ]2 d4 b$ |) B* p4 r

“入春——”& m+ r5 z* T( ^$ ]  N

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t) y; X; s) k0 x, Y* L

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入春——”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吉野美？ ”/ n, V1 g4 Q7 P2 S% L" h# A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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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 a6 D  n: M, W0 X0 T" e. W3 p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得一佳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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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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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N- k- g- _- m; f- M( ~! m3 \7 c- f

“你？ ”4 ]! W# ^) G( n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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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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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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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作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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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r% h0 z/ P( [# @% L  i2 l# U0 U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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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 F7 s6 d9 x4 n# [. m6 k$ L5 d

“啊……”' M3 \( L! |- T9 p"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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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 R5 x; y' e2 z1 A(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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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9 p5 |$ C* c3 G& u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5 G% O4 L+ |5 X6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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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9 _) i* _3 ]2 |1 y# W, j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 K/ [/ i& G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C% Z( b! Y, x9 D" F5 d5 b

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6 }/ f5 m8 ~;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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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x7 _4 l! G6 C-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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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1 c& Q8 q4 Q) ^  m*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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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1 R& V; B. I1 f: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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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想參加歌會？ ”' R, }4 Z" |" {; [! p# H! L5 a

“想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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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行得通嗎？ ”1 v) e/ e, h7 R8 [$ R* `/ E1 h- l' w. b

“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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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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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2 Z* \( f( z/ y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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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啦。”鬼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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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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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 \$ O* a# e! C7 C" s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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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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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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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j9 j- Z, V# I9 E% h' v

“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 }* s( ]! R

“是這樣……”! F4 |* y, s) f) H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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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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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事？ ”+ v# V4 n" \( H4 a9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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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6 P, _+ W7 n" b% x, @1 s0 A

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l0 }! g8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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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 @7 v( U1 _' q

上面寫了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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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 J: x( e& \/ r, l)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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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 ”4 \9 l- \4 F! p.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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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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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6 ~: s" l- l9 t3 [( F

“的確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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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會這樣呢？ ”

“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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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m0 h, q. f/ ]9 W

“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3 Y" E4 {' C( T7 m/ E; ^; U! A
) X$ `$ ]" _% ^" n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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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0 [9 |/ ?+ |' d. w% G$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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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不會不知……”! W0 H" D/ G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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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L: T1 I( I0 {, o

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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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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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 }, N, p6 B  u$ ?- j

然而，兼盛卻是勝者。7 M3 G: J$ w8 z. ]( a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事情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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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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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2 c' z6 }$ g8 L* k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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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4 ~2 P# D0 ?( p! t4 W, ?; t

“打擾了。”0 p% S0 u: y5 A+ j: N4 S

“博雅，你也可以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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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博雅答道。7 i1 {7 p0 j0 k1 X  z%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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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i/ N! B: \+ H) I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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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n4 O& R  S4 r  Q" M' u2 P0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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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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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7 F5 h1 n7 P& g& _: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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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0 @. m* J/ v) G6 Y7 h! \( o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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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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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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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9 a9 z' c, a7 H7 T+ `

“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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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3 ?* ?- c5 p: Q8 c' X) M$ e1 y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e; f9 S3 [5 p4 V( p% W* A0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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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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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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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2 Y) i( @' z) _+ W* }" y& t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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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

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斟酒的是青蟲。: f2 H3 `5 K' v* j5 n! y- F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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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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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夜深入靜。$ L3 |) ~+ Y* v' b# z; Z3 p9 E- l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 N$ ?/ m0 X5 J( N% I"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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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 t& G& h5 _) [3 W$ E% N2 t

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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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晴明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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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f- b' Y* p3 X5 }2 X7 F

聲音緩緩地接近。! E; Q7 ^, }, g! j* y: T% W1 z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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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g  h- k4 O1 s/ J* f0 h8 Z3 Q'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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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忠見大人……”

博雅壓低聲音說。4 B4 p7 Y! ^) u(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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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一步，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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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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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J3 \8 E) X3 b2 ^1 j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1 H* H7 ^; C6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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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 ”6 A, U0 _0 _1 y; R* p) l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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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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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看得見自己。3 C1 \- R1 ~  F5 v

他只是走著。+ E( @' c6 s8 j( e/ p: f

眼睛凝望著虛空。

“……暗相思……”) k/ `  T0 M2 I) l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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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v* L) a; j0 s# A  ?.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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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  {. W+ z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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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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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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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呀……”+ b2 S4 K7 E- W" O: t5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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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y9 t( f# x6 F) I5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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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7 g: p/ S0 E7 a  g, @, k9 }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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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S+ O3 f0 G/ \' V

他拾起頭來。7 r, _4 o: D( R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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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V$ `0 |0 o( H* H6 y- u

是淚光。

忠岑在哭泣。

“忠岑大人——”% \  v8 S8 d9 n6 i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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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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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6 L4 o% I0 Q; m8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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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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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z2 o1 E" y( n+ E4 ^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9 A1 H6 r) |0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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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B0 ~6 V2 \) u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但是．鬼答不上來。

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 {$ o2 G) L5 }' b  d; a

弄得跟我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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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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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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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R+ }: ~! T4 _" t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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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 a: q( ~  O1 c$ v8 S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4 E/ U5 o9 h* y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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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所以，他們需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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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k% E5 z;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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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g: w/ k# V; n. L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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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6 M+ y$ P; s1 C% |

“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Q' Y! u4 E0 D/ n$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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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4 d0 K: W3 S, D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G& d2 r" @, X/ A$ C9 w. z8 D- T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a. [9 ~2 G* }: e7 ~' R& x! i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o; B  T: Q3 v: Z) G

“那是你幹的呀？ ”

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x9 K7 s1 L8 d) ~, v$ C( ~

“對呀。就是我幹的……”9 k  Y9 N1 `- ]( H# T

“為什么沒有實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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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 z3 T* J1 U6 P4 ~; k3 f! w6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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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什么？ ”7 {5 o& E! \/ O5 t9 a/ o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你的？ ”. W' l! b3 e8 {, Z( h/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8 P/ t  @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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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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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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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5 c- Z( e' v. s9 f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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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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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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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q9 E$ ~- Y4 g'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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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原來如此。”4 |5 z' C- i3 F! I1 V

“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x! T- Z9 Q) F& H- O/ c9 `- }

“不。”0 U* K5 ^$ n# C' h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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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X+ M% Z3 F0 @0 I2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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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6 Q7 D# l7 O%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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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掉也無妨吧……”8 D( e- V6 _/ o# S6 X

鬼小聲嘀咕道。# V! r+ p3 m3 _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r. w/ K) k9 r# `

“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9 Q5 }3 X+ q; F/ P. ~: g

“鬼附體啦。”  F% }" W6 o& u! T1 d! b" _/ o

“鬼？ ”

“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忠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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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晴明．鬼呢？ ”

“走掉啦。”( u/ w# _3 S! W7 B7 \

“走到哪裏？ ”- h) L) |3 @( c: q5 G4 P

“哦，去哪裏了呢？ ”1 p$ Q2 `3 s0 b+ k; t9 d$ G

晴明喃喃道。( b6 D3 r2 m" ]) c1 @1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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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3 [5 R7 X) p1 K( A&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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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有那樣的奇事！ ”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y8 ~3 A+ `- X0 i8 d(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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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O; `/ a) [5 M- \  y

“應該會出來吧。”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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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要去嗎？ ”

“走吧。”1 z$ G4 n; X& C6 d& G3 b, z. }; z
/ x2 r& J4 v7 A+ h! e9 M- ^2 p
“走。”5 J' X! ^! ~1 W) D
% P* |  r0 S  @: f. h* E( G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3 G, A- B  T- z1 @& B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 E! w* ?( |8 s( J0 z( y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8 Y0 {. `( H0 m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_# m+ g% Q) z! h5 F) w

“月色好啊，晴明……”& ^: n+ [9 o5 Z; Y0 A) g" d7 I0 e
) C9 o8 E/ {% s! k& B
博雅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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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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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發表於 2007-8-26 11:40 PM | 只看該作者

迷神

; U4 a* a6 Y" f- ]1 T* z

一

櫻花盛開。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L/ ~6 i+ W/ E7 |$ ]

沒有風。* X: b4 M; l6 A* r2 X) X
& b# [. C0 M  T% x) u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 p$ Y9 t  C6 j. ?' m5 i8 a6 X3 D+ y5 s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4 x+ M* M- i" I4 J. d7 R  \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 E) W; P# W: Y5 Y/ ?/ {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8 ?% w5 g* \0 W* b# W! j& @2 h
* q' P" L' e8 Z9 }( s. A3 p4 z& j
那是夜光杯。$ Q0 r, b- V, `. C2 o6 L1 H
" N9 w- ~% A! K7 ~
葡萄美酒夜光杯2 m7 R+ ]5 L3 `5 x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 f* F% [( \2 Z2 s; o0 i0 t2 X8 s0 r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1 H2 w; _: C( Y  g
9 ^6 s) i' _# z& K9 M1 b; |8 r6 S! m7 g, w
“晴明啊——”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5 G) \" m- ^4 x' S- T5 D
: b" P* D. {4 c9 x
“什么事？ ”2 R" V+ j% O9 u- n) y9 t0 [
9 J2 a2 X* p, V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I5 ^$ I' N7 ?9 w& S% B7 |0 k
“看見什么了？ ”4 m3 F# K2 \7 e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哦。”4 ?- W5 R+ M1 [; [6 r

“你沒有看見？ ”3 [+ I* r5 \! d  Q3 Y6 {5 y
+ L2 W3 o+ D1 V9 d) ~! h
“看見了。”' R1 U+ ~' |; M: g) \1 P* I
! J* ^% U+ ], O; J. Z& K1 O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5 N+ x; H$ Z1 k9 T1 G7 t2 n  M
6 l% F) q, S$ y' O2 _) R# S- P1 }) V
“什么感想？ ”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 `0 d9 V, {0 ]6 e2 f
( L2 d- Y! m8 L
“沒錯。”: c* A$ ?  w( i8 n+ O9 D6 u+ @
5 _) j6 f  b( r- Y# C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 k5 ^( ]5 O! \  l( K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 S  F+ {8 z3 d7 p- Q" O& `
“噢。”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9 Z2 k- q# Z0 t
7 \* o4 K: z: {1 N  q$ C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 k7 I" H* K5 r" \0 K
, R2 y, f* {; U, v
“然後呢？ ”# t0 |* L" a1 G: K3 u
  \( m4 B+ P0 @, _( T1 C  d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J) z/ T: U8 o0 U$ f( ], o! g

“倒也不是沒有。”, i( E/ @/ Q' `7 a+ k7 u% Y

“還是有吧。”( ?3 [& O: u( N5 |

“有。”
& E7 J# J2 e5 F# @
“想了什么？ ”
# {# i9 @/ e, F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j3 R) s4 o6 @8 Y
2 n" z9 Z& B$ b1 ]# ^
“你說什么？ ”& a. B. Z* s' f' q4 h( u9 G$ J  Q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 [  M  `; Y7 S8 f7 m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 N1 c( ^( r1 Y8 n8 \* s$ B6 ~
“什么？！”. b% ^1 A. s+ X5 [' R: `
: }& S' b8 _9 q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 Q  Y  y  N& D8 G6 O

“正是這樣。”

“我不明白。”

“聽我說，博雅。”. w/ n$ H8 U/ G+ z& t: t: `/ Q

“好。”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Z% n0 P- M8 H% i

“嗯。”3 ?" M, c+ U# O  e
7 a6 R. s. l6 |1 j+ h! d8 Z0 |- t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5 C) G' O9 G; M% F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7 d0 {1 d+ M% H1 l: M; f# i/ i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
4 t0 i/ F/ e' R3 n
“聽著呢。”0 D- L2 z0 k# i- ^7 L& g8 A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 q% @3 Z$ ]* @9 Z' j2 [9 f) b* n+ D1 B( I
' {6 s* V( I* m3 w- y5 x: g" V& k
“美？ ”
& H% j* p! g- q/ ?- Y/ x. \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那又怎么了？ ”& e# @' @1 ~/ {4 b0 z% A5 H: x4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d8 o# t  y8 _+ @4 z! ~+ _# J

“對．”! W* N: h( R; A; W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
* ~0 s* a) ?( H6 \" B7 E- N
“會。”
6 O0 @/ l5 e& d% g: q! F- q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l3 ^; L8 E; U, l, s* [' t% o! q* a: c

“那是當然。”
9 `6 N$ X9 V. R( Z; H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 v* [- `7 D! j) N( w% }
“在哪裏？ ”
# ?. W# o/ ]; W6 V$ M6 P; n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 ]( A/ D! Y' O: Q; c
“唔，對。”
" L5 `$ K+ l! T2 U  W1 F' n' \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對。”9 \* A8 v& e1 X, j
1 s4 `% Y5 Q: A  t: C
“美也就是咒啦。”+ Y) f% E: F  ^% x% G; F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8 [& e. H7 a" Z2 J% x5 D: {. g7 [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J/ o, b5 C- Y; S
) U& d& C1 ?( j3 `, A) [7 f) V+ G% c
“你說什么？ ”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P4 Y( Z3 w4 w/ V0 ]1 T% x
$ m6 m# j3 q2 Z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o  p9 C% m3 G8 k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4 _! A8 g$ ?! C: e/ ~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g8 j5 D5 R# C
' q7 h" T; ]7 n& R/ k& {
“……”

“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5 m* O7 o  V+ K% U/ p1 U

“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8 `3 H! [9 |! c! L$ M" ]! M
2 v  z' Q- F4 \, ?
博雅泄氣地說。

“不復雜。”3 o4 E4 D+ g0 O& z; Y' ~9 {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 \4 N4 n6 a! b9 \+ A* S& ?. C' n
“是嗎．很奇妙嗎……”3 Z! {; S; J2 [$ A3 z3 S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 _$ w# `8 a* U; g% l+ C; O# D& e* c. t
“喂，晴明，你怎么啦？ ”: w, w4 s! R/ e9 U3 I- i: l% c- Z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_. Z& X: T) o! [' u0 M
3 t& q) H$ C$ H& Q. _4 O  _& Q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喂喂……”$ v, `( B3 X5 H) G& u
3 C! x1 T) x0 i0 S) \) A* ^
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d% y+ ~4 h' H9 ~% J

“什么‘是這樣嗎’？ ”

“櫻花呀。”8 W. @1 u; z+ U0 A7 m
$ Z* p6 \7 B. `
“櫻花？ ”

“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K4 j& K+ X8 X. E' e
* u% D. m) A0 I3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 i3 h* T% X0 g# Q+ i: ]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
4 {- t; e! q2 A1 K9 y
“什么是我的功勞？ ”2 c" {# @) G' X! n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R# x& {2 ]8 K7 x5 f0 x
0 U% L4 [5 }) s( Y2 O
“……”

“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7 e% @% G& l! c
“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9 T3 W4 ^! f) K* B& c; T5 [

“晴明，是什么事？ ”' Y- `; z3 Y8 P( n$ G
4 l7 J6 k  g. M% u6 t
“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3 S% ]1 D* ^! ]

“什么事？ ”" u2 i! b8 F( y) \0 j$ K
8 T0 Z! T5 U7 n2 P' n  s4 m  {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什么事？ ”
& x9 D$ ^8 \, r3 q. |% ]+ }
“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m. q/ a' @0 W: k( l
7 m  F% z3 l, B$ j$ R/ F
“就這句話？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 X, h3 C# U! Y
“接下來呢？ ”
6 h- V. n$ `- t1 i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8 ^- p* s1 A; d/ U1 t1 S
& r& m' H. i* Y  v3 S# M& t
“準備工作？ ”

“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去哪裏？ ”
0 c: b5 G1 i* ^0 E  F  o& S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2 _/ N' B& E7 _

“我不明白．晴明……”4 s0 z) Y. U6 Z
* v  ~$ `% f4 N$ L/ @! H1 A, B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3 p1 z, K) l# D4 X& o
0 z0 ]7 h! D0 U0 K3 l( U& ^
“為什么？ ”  r+ |+ ~8 ^; j
; `& o# A' v6 g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B, Y  v9 ]5 `! X, Z
9 g# F$ e7 I( s5 d2 I4 I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2 ~+ R8 ?6 {2 {" P1 i; k, l5 T
二
; }+ r# U3 {; W( U
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6 _) n) h$ `. `' n2 k! {
. M9 G4 x0 M& f  k* e) a: s' b
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X4 D9 }- q3 J) F) s9 j, t

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 ^2 q6 C  O5 v; q* I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m  v% x) x% |, v. A

“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Q' [2 V  t! r- d5 B/ a
# v7 @7 w$ C1 E  n6 h5 R
“地點呢？ ”

“在京西。”6 j7 b& T9 S! L: d2 g- ]% n
1 V% A2 ?+ S. B: ?( I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3 F$ x& f7 B+ R5 ^, ]

“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

“我是櫻花？ ”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Z% ?4 F/ a9 y9 C' m
! t$ X, K, o' D1 G
“跟你說的一樣。”" M% H; v' |" l

“那就太好了。”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I; P$ F/ [6 w

“名字。”; Q! k) B& E1 s% |

“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7 u) N) X! A+ K8 s3 c* j5 m
8 r# g6 d& c% x. B' ^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m- c) v$ ~' F) S

“為什么？ ”' B$ E6 f) @" Z0 E6 S4 v. ^) V
! F- ?, q( Z% w
“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Y! c8 {& z2 `7 y1 l

“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I7 ~2 m; N3 @  ~2 m  M
& k! ]( a, x7 u& C) {8 X
“當然有。”  v/ M( l  P5 Y' {* i( \
& H/ e" B( z1 o
“是什么名字？ ”
6 {$ }/ O- V' H& v5 o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0 f$ u5 R9 e. t3 `2 v' m

博雅連忙加以補充。* l0 h  y/ n0 D
, m" n5 u1 I; T$ G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6 Y' v1 ?2 c  M/ b: ]  b) s: G& Y

“說有也是有的。”

“發生了什么事？ ”; [; v" `$ M; b' a3 n4 `
" \# s; k% V" p! g* A/ o
“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1 K, A# e) k8 F" d3 a0 H; s# I
. b4 n9 f, G$ K3 ^' r8 H: G
…“+ {9 [1 p) k" p0 t
  A% K5 j- |+ w* t8 I8 ]2 e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F% X3 S4 e" R9 U& c0 }$ B7 Z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0 N- N! i% b9 |# T! O
3 e: Z: N' B" c8 ^
“唉，先不管它啦。”" {9 E9 u( H3 I2 t
. A3 [, \/ _; ^& s% j( R# P2 N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9 s# `' b& p% D7 a! [
“沒錯。”
9 O- E2 Z0 A6 X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 h/ R& G2 a' H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

“為什么你就不行？ ”$ c6 Y  U; j& @& |7 u
$ N% X9 ~6 u$ |% b9 K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c2 M3 r$ j. T' L8 Y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x) q$ c3 W& q3 S% ?

“晤……”+ ^+ ~( `+ v2 g* `7 n" T7 X6 ]
$ X. c1 E0 n  s( t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H6 w( X+ I6 S$ r6 r3 z- ~9 Q1 t' v
2 ]7 T, f/ i8 E5 C9 v0 l
“唔，也好。”* W( [( [% Z1 P! J# v) f* S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o+ v! n1 E; L8 ^
+ A8 |# a7 W7 m. C& U4 R8 A; O) N
“能動身了嗎？ ”( [+ |  t" z2 O: _0 w

“走吧。”! o: C9 Z( ^" f! q( Y
5 q4 m& \4 T0 ^, Z3 F6 Y, @
“走。”, K7 y' _) v& K# A1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三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 g  L% T# [6 R, u. I: y3 e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5 y% _0 o3 X1 J  O, u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1 B4 E2 y8 D9 U, A$ h
# h  Q' z& M2 V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N" O* S: S1 `% b* ?0 k. N
$ i9 W# l: [4 M' i) M8 c! |& g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4 x1 E, S$ |/ r6 |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從頭說起吧。”
7 D( e1 g5 w- s9 \3 X" P: D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3 S7 d3 l$ I/ {8 M; ?& C/ n

“究竟是誰呀？ ”+ Y( A, R* q: p! r( U9 l
: G4 b' g' {" s- D0 N8 C; k- _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然後呢？ ”, F8 O, m8 [. \( ~- R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 \: Y; B2 n; G: [+ b# ^
四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I5 j2 A% m. M! Z0 ?
" z+ `! h0 L4 e3 f( `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X- b, h/ F9 F( O8 o; R* X8 z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5 Q) }, k8 O9 i6 u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 Z* o- w5 s' w
0 m/ a: o! z; S8 ~  J1 Z" T& h8 L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5 G& o5 Q; n, {7 C5 E
( J0 o; t4 L& u& n, t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i9 k6 D8 ]) X+ d! s4 s; W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 X+ s9 R1 E% a* d2 s5 m

二人琴瑟和諧。4 w  S* B* q0 N! L* C
5 d1 r$ D% a; e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U8 Y; H2 q+ N! u7 C3 I6 ~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
+ P* T8 o- O3 X* i! m% X* O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n4 K7 N! K2 y  i& A5 E
$ Z2 c0 u- m. z+ z$ y* ?. H' p8 }
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g3 B, ^1 O3 e
7 `( V* b* n3 G4 E# C* {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C+ [9 ^9 T$ j" M8 J0 L2 u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S$ a8 s1 k1 k/ m* Z" D: b1 {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2 I& ^' Z0 o2 d5 `& @
“很遺憾……”: B, `& e: A8 y; V  r

智德只是搖頭。
' b. V* i8 P! Q- Z( w3 ?# p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2 d/ q, \0 H6 n' e; h1 t8 L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z, M  D! U/ `6 R% I6 t5 a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5 D2 n* k  e7 {3 Y3 a
  p9 l. e6 T! A& x/ Z
智德法師答應了。
% J4 t3 T4 G! q& \# _( h  O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原來如此。”0 K* L( a9 Z0 R8 j1 A, F& ]

博雅點點頭。
# F1 i8 }; i3 f) ~( ?/ L
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V7 f0 F# D. @4 o5 \$ R4 {: L' R9 q+ r  R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
8 s1 w5 D$ t4 A) i. a8 r9 i
“今晚會來嗎？ ”
7 h( @4 y  h, J& U# H$ u
“明天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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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G, f5 Q3 U3 Z( T5 ?
+ P# t+ A8 R  Z8 z5 f* t  f
笛聲越來越近。' B  e4 _+ X8 {- s  S0 C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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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6 h5 I8 g$ j0 Z) h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0 L9 S# U% d' H& V: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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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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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u% V  q* \8 ~7 m6 }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W8 v+ K/ L+ s9 h
% C. \& ]) E" n8 D/ j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5 i8 |& m$ }! M& a: W

“藤子呀，藤子……”/ w% D  }: Z# o) X

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6 ?: x6 q' w% Q8 t2 ~. l, J" G, V

“請打開這扇門……”' Q; M# ~, B+ H,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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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S# p2 B+ h(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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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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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U, R( n- c: j9 u  n; k! {5 |2 _' U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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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死出山

心傷失故人+ K" |" k- z!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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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 g, R: v, m) s+ H% \"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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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 K2 S+ @" Y( V; ~" S: {, k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9 t2 Y0 x/ F% }# i3 H& s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5 h! J3 P* J* Y- y  _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b7 z& C4 q. D4 ^7 @6 _& w1 x( x

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 d; l) U& }$ x; {

“噢……”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2 p8 d! Z9 W& ]8 Q+ e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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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6 r2 }# |) k' v* p( D2 i

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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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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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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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被冷落一邊。; Q" [2 ^+ _: G- o&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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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A( a9 V8 J3 W/ v
/ E3 [. \$ h" Q+ h
“原來如此。”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g! k- A# c"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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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有吧。”

“是誰？ ”4 Q& u/ Y; F4 W# F2 z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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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沒錯，已經來了。”: ?7 e: L3 c. j8 Q' v# ^: p. p, w

“什么來了？ ”- \& |0 B' y. A
0 o# K- q4 |& E  T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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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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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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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9 z# ]( A: H# }' M% K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t' t7 K3 U;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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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X- w  y4 D$ Q) L, V  P( c
+ l5 f% T+ e( R4 Y0 A& ]" k0 d
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L) y1 ~0 k6 t/ _, D8 |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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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

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2 y+ b& w$ R3 N4 P) d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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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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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9 ]: g9 l3 l# G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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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問。

“式神呀。”5 {% M( z: u% L0 V( {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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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博雅跟在後面。) {' Y. C9 w' |8 C6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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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 }, w8 j: r% J# K* I* f
5 k, z: ~, {, ?" c9 T
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6 c$ A$ f' ?) L

晦暗的房間。1 }+ z/ S; X1 L; ^/ C

半間房子是泥地。

有一個爐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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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7 V3 J5 o/ m: p; S% E0 c. F; ^

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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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e% O/ U* l  c

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

酒味彌漫屋裏。4 n1 I! a+ i7 K. H0 q3 r

“晴明，你來啦。”9 T% a) s8 y* o' R6 K  e/ ~( U: A
! o; F6 }3 o; x! m5 B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5 x! j/ ^' S7 S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8 ], K+ t! i( F: D7 Q5 W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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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道滿大人……”/ I7 z' [( c* Q3 b* F& l4 i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5 P' C9 E, r- L" g# n) C. w& ~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 {' P9 o4 t; _3 {6 x/ c) N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z+ c+ \& t) b$ r
, R  w) i0 M) C! `
“怎么會——”* `- y8 ?6 Y/ a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0 T0 _6 g. y1 d! ?
* Z2 j9 q' Y/ y, Z' e
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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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著找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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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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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 k# w6 F%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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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q: [8 _) j- Y* ~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x/ K. s4 J! l;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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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K+ R4 j$ a5 O2 [- m

“沒錯。”* R7 R1 [' L. L4 j" v+ o# a8 {

“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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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0 d4 Q: }7 T& y, o0 y8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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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 a; B/ ]' s9 H. L4 V+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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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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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3 I; i/ c8 e; V2 Y( ^/ u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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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j/ R+ A$ l/ j: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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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7 j9 N% Z+ Y" t; S/ N3 B8 @) F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J0 z' ?6 ~% }! \# f7 a

道滿哈哈大笑。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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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我們要做的，是咒。”' b6 v3 ]/ W- ~3 I; i- M  v

“咒？！”

“為咒而動。”  X- k# C2 I* w. t; l
. ^" ?' m6 t  ~* @! V
“那、那就是說……”- a, I, ~  i$ d& |9 I  {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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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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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

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 t# v& u2 z7 |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x" |0 K8 Q) \4 n) R3 f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4 C: o% v# t" b9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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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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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 e  y7 Q; g( G- N" C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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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0 W0 m& b. B$ t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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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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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9 N( P7 ?, p* h; o4 S# Z- O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6 x5 `- j' T) t, r' D& e!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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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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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w) v: ~7 c. m# B

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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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

“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R7 H! m! a7 b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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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j$ ?8 D2 S! V! y$ L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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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R, u" J8 E3 y0 |
2 }- i7 C" O- M
“走吧。”

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9 W4 f. Z! K% f3 M8 c% h' y

“行了嗎，晴明？ ”
0 {& d" T. p, R2 i' ]( I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8 `. ?/ {/ [8 w6 _: A

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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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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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

“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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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1 V0 R) K7 }% I8 E& q5 d

“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

“給了頭發？ ”

“對。”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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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想要。”- M2 K8 ]2 U4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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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給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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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 ?1 F) |# _* u' p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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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 K4 h) Q/ U1 Y: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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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V! H$ P0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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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2 z! w) b( }' J& T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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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正式法呢？ ”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v+ q+ g! H9 t6 K9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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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準備？ ”6 {( G) m: d9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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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 H$ `- b; y$ I( q2 J1 H6 [- l
3 g9 X+ d  U& n' H8 ~% X
七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8 u8 G2 u% Y$ \7 b" ^* @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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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 B3 r" A& H9 v7 R

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R/ D$ p8 Q0 ?# V5 o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t3 \1 U% W  {' U, ^) r' d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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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 n$ i" q1 Y6 ?: O: |

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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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6 b% R5 [# d9 v' M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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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 Q- H8 h' [9 Z( J.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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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h- c* Z2 Y" d* E' C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u% P3 m9 q% T- G* X8 ~) h,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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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1 l  l& _" O& q& Y( L. F: ?' a4 N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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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 ^. W, ?; @  x: P! A/ T, g, y

“最省事的方法？ ”7 _4 P4 @5 {% _' ?3 d0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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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2 k1 N" u7 ^7 c( Z6 X* b

“怎么修法？ ”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 E: _5 I; A;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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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z5 d/ S6 Y# ~0 d: [3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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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3 z8 @" C4 a: a) \: H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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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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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C( x+ W# G+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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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T+ E' _8 p3 [1 U% ]) ?

“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 a' {0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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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o1 @3 i; k  |! e+ e8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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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y2 W5 h/ N. u0 ]2 D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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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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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N! Q/ ], X+ K+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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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哦．在我懷裏。”& G% w# }9 `: q$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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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o( N2 p; ~4 f4 L* E

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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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 M, i4 n. B2 `) Z6 n$ Z5 \

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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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C6 c; K%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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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8 u/ p, t) {* N' S' j" u%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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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2 T! U. K8 d+ I* T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T+ {  U  B9 ?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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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2 l; m. }( n) U! j  l: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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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來啦，晴明……”9 n; a: e9 s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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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5 r4 E. D* r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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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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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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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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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j& e" E; _& }" }0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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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其後。! X" J7 P% F0 \- q- |2 A

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f9 f, q  x4 }- y5 {9 l' G: w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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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K: ]! f+ D  [# V$ H1 ]" H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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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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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2 f3 d* O) A( Y4 O6 i8 g/ u1 p, K7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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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 Y  i- y" m3 P$ ?!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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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8 j" ]4 H. y/ O

是個男子。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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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 N- g! t: \)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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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F- e- j, L6 L3 \. l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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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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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4 j9 P4 X( R  h6 S  F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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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

“藤子呀，藤子……”0 \. [* M* b- M7 X8 i# h  V# ?: N

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T3 ^2 G* v0 Y" c

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6 e8 G5 f! `. E4 ?( G$ e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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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v2 [5 O3 ?* J, N) l# h1 z8 }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他臉色蒼白。5 B. v7 P8 m! T4 ^) N

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N+ B: x$ y$ ?3 |- G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1 b9 l" w4 a4 j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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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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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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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不可能的呀……”9 S8 \8 M-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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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P7 Y/ u9 u3 e) V' H# Z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

你可以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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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3 d3 s( }1 U  k  [6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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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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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 e( h0 b$ ?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I, j) S( x2 O. h1 ?$ F2 E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J* O$ R4 r: ~) ?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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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 t; S9 `! p" ~; w! B+ @' X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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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6 v- Y# k+ t6 W* d- _  P1 G

“您吹得真好。”

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W3 ~( c4 A' K: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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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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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e; L  ?) E) o8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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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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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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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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