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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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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2 V6 v% E; E, a% k9 S* |: X9 I
楔子# X8 V1 `0 u# I4 C
. [3 ]- V, m6 F. e$ D" ?$ c% L, W# U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 n5 _* r' q
- M0 S; p$ q5 J8 ~( j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4 u5 B, H* L1 A7 v$ P* N) M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n% k2 l$ M+ c/ C' [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0 r: {: \& V' _$ K" p/ P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 R4 e; V' w% ]3 M: E: u7 T% e, r+ Y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4 N1 x  _3 E' p- Y$ y2 U
* _" v0 n6 _. a( U. |# o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u% ?5 m" b& G! D4 h2 [& C# }& M# r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Y* |* T& R) L2 n  i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8 F2 A; H, \0 _1 k, Q8 l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6 T- F0 @! L7 x) N! l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g& f; [+ w) ]. Q" L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A1 d( d( W7 s6 w: t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5 J  p% s2 D-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y4 Z" l  Y1 j9 X0 w
+ |4 d" x1 E$ j; ^) y# K' U% G+ ^% W/ N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3 @2 j( L) @$ v
$ Z, k. Z6 W& E2 m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i8 J- b- r) ]# m1 {3 ?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q. R. }( y4 N% H+ j' b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T( e- U7 E8 i$ o
住。& }8 v$ q4 v1 [' _7 O
6 @4 n3 v4 h) q: t2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H( s! c4 _6 Q- f& @% S
: z# v' ^7 V; y( V* Z' w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7 I9 V! D1 t! x9 b9 W
. o8 z  \' Z1 Z" F9 S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s" s8 u9 V. p/ f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0 s. u! }1 x6 K! n
成現在的我。1 Z4 A- o. Y% Q( G  R/ c7 J3 u7 n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4 h) C2 y# G" I% K
第二個變化是…" A' L8 U* l0 j9 O; q* \/ i

我遇到了鬼。1 [& N2 h1 Q1 l  x1 C5 W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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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5 D' \! Y% r+ b"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h9 r# Q% v' N* {0 Q/ d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U) T* }" J! C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5 @( Y, e1 g0 |1 V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4 B  _9 o/ s" k* ^# R! s3 q
( D. ^: C2 y5 g' C: N) M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w" g0 i! h8 D9 y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5 m6 q% Z6 X0 K, _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1 `3 @8 r" c/ x
( i/ f6 Y7 v. F/ B% a7 u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7 \* ~7 j3 U5 U& h5 o3 X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8 F; A7 i) g
# C) ~  ?1 e, |! v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W3 V( r9 c; i* d* i0 ]8 w+ V( R4 b
初秋。
' Y" B/ p, p& P& W, _6 o- T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 t1 j: j$ E9 N$ l( k: M8 |4 x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 w* T2 z' W$ X5 W8 R+ g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X5 m! H0 [7 m: t  d$ G+ v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L0 x1 T" H7 m2 a) @* u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 }$ _. D  H+ w; d5 J4 m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0 {& V! ?* J' p! {! f. M: Y2 ]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 N8 k" R2 o3 T: a. w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8 w5 I4 f8 q. `* @# p3 P+ H
出來。1 j% }9 O$ N, F9 n1 S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L* x6 p' g% {( e/ O4 L
# u) y6 p) j! i# q
「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b; U# ?. F$ i0 u3 I, R
也是理所當然的。/ q$ S3 j0 L2 ?1 L- [1 g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5 d3 m! ]# {. w' K- W+ }5 \! {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 x2 X5 I, a8 q6 ?/ C& g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9 W* `* a! u% \
" j2 n+ K0 j% B" h# D" l  v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 J- `! N; s1 J) R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a- W. F) D! J8 E( S; p! v  [: B
, r- \7 e8 @! v1 N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6 O7 y; a; L  I9 D0 t( }( l, l6 J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C6 U" n9 i6 m$ o+ s
+ r" o" B1 {9 F. t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 R; P) ^6 R' y: f/ a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 h- h2 [1 P2 A1 J3 n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e# P9 ^( m# W0 L1 M3 l* U9 E8 ^/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 s+ T! V/ A/ }7 I%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k6 b4 ?0 G# e/ |" P, [+ {; ]
/ x1 O- i$ D0 \# {6 v7 U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S6 u/ R, H8 J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u4 b9 V1 ~( d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7 C6 D9 r$ F2 ~/ r4 Z& M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C! m% o7 b9 S0 \) {6 Q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v7 T; g6 u- @; l' U' ?4 O, k
# x! ~3 }7 u0 R/ \0 P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1 E# }3 v1 t: U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D0 Q2 g5 W$ u! Y! I! B4 P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5 _, U& R7 c3 A. P; N$ J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 V2 u5 i* X9 a4 m! _% j9 ~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M+ \, h+ `4 u1 S+ a

我突然清醒過來。3 g: l  N/ i0 S! l& f
$ n& y- T$ M1 s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8 p& Z& |+ {* E' j3 _* \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1 \& M- v6 C. H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8 [. W4 M9 O/ m& `* f* T( R& e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2 _7 I8 q9 B) y6 @; v5 O, u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9 O2 P( h2 H$ M6 m2 x1 [- r: }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v: p- q- \2 _7 W% ^" u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I* E. U2 o) \& L5 i8 t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B" y$ D% A4 j, a* }3 {8 r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N; J7 T, x8 R. \' `4 Z4 P* R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C+ E" m1 W  i& c/ W/ `
6 r. _/ H) |, p$ z; M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I: g! v: [7 _4 g2 I" O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 _2 U8 T: R, |7 L- T9 a1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 }9 I( e# W! s) U6 j, u
，掉了出來。
* i3 q. [) v; ]4 N& d6 F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
7 K6 d% w/ l) f) \, `$ ^. }# O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I8 `+ U. b/ h, ]$ M' N: ?* d2 T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1 t( `. p2 o6 }# b8 ]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 S% ~. \! t# f2 F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e! m  R& p* z4 U+ p% I
2 Q: I" W/ A( }* y2 W7 q/ ~8 {4 O- N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w- F- V, W$ y; Q- i' \, ], _, b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9 H  b7 j2 m0 Y9 R
6 _1 g' T5 x1 R$ @, t8 N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G4 b  D0 y" X3 }
。) O" _7 ?$ D" L0 n
0 |7 p8 d2 o)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 t( J" Q6 `$ I% W  L' |' F& i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1 U  Z4 G1 P5 A# u
$ x0 O4 G; e% f4 `: _) j1 }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0 L+ J. m! T+ d6 q
好睡呀？」
- \& I4 k/ B" v& I3 T' |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8 S! \* I) `+ u# k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i, D$ S7 Q8 t% H
2 I; U% T6 U! P7 y1 n9 Y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v+ l" S; G( h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台北壞人多…」* l3 D( D* O7 k0 ?% T# ]- T' C
5 m! P$ y2 o5 e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a! \2 g3 W. q* K
6 v# k3 D! G/ J6 `( f& z6 U3 |% n* q) B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 b" i! v2 i( X+ {: ?) }& U
「好…」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
* S4 S+ q/ r0 g( m8 K+ o1 W( _) O5 Q# C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G8 ^& C! ^; t. ]. A  R
道嗎？弟弟呀…」! c/ e, `, s3 d! ]8 \1 }2 v0 k# w5 n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b, X/ \& @4 R2 g$ F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 ?; y* A3 h. d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 e- d5 E& X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r% ]8 h- Q) ^  b: V! y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6 W" v5 b; c( K7 _: ].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J' y, }9 i  @" y+ Q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q+ B, Q, }, z9 j
1 C. h  V) ]( A, n* }' q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5 U# }! e3 R9 Q
+ }* b4 w& D$ |/ @4 s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I' |. o; S* V; }, U; o5 i# B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 i7 @) R1 i- N3 e; a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6 \/ c' `; D( @2 i# h8 h8 ^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7 c1 V& E* {3 W4 c8 z- P: z
: j- ]9 ~; j+ M2 M0 R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v; B  `  e+ l$ j! @3 N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9 g; ~# i, q+ x$ A* a) p$ x
1 D; i* {0 ~6 g3 V9 B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b) `0 E5 `, p7 b, o
2 R! Q9 G! l/ [% I7 t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 L( l# ?* A8 f, o* [0 e8 M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D7 l/ J9 G. c' i2 D
」
* x$ L6 H, s) j9 X) ^" C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  n% H, A1 B" T$ a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1 X8 M2 ]: _6 x' x- w( P$ t
5 s* Z& k$ [# T) A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4 \  p; O  b! H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p$ r' u/ @. r- e  s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8 T1 c, V# O' S, y6 n$ O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6 _8 y1 b. W  a8 Y0 {8 {3 [% u7 b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N3 p/ F0 p. Z; Z, w5 r
/ R3 X8 u7 p& T6 c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 |7 H9 b  ^5 X) h2 }  S' L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7 H0 |2 O) Q  W0 q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5 ?% U( }8 e1 f" L0 X7 X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 w3 r7 ]( u) A/ v& U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0 O: q+ x* I  O' e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c, v4 Z7 x, H2 E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我喝了。8 L; k# d! p; I& }. E4 r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6 R  {! m3 V( D4 O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n0 ]7 l9 ~  w- U6 U$ U* v% B+ z
* [  c7 Z: h6 [1 B2 c9 _; c% K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5 e- @7 w* i2 V  Q7 T. h! @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O7 T$ \& @  h: J  T+ Y2 r
$ N' x" v. h1 t6 D% x, h9 ^/ x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7 m: ]4 l. O9 W4 l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0 J0 L+ o! i, A# `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2 x& R5 \2 b* j# v
) c& B1 k5 U! E( H7 S, k# R) G7 c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J5 M( Y: q3 g& {% F! K& r: m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v  K! a1 F, F6 m
7 C( H  s, q# [3 f/ e$ T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4 [* e( l  e. O( v- d+ g4 W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 i3 y. Y1 u4 F7 Q; i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c3 B) _+ i$ x" M+ u. j( N. a
) }" s2 I) x( L4 H8 @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3 q+ T. @$ s* e8 t! Y/ C1 n
- w3 k0 G0 }9 }$ O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p- i' p4 U, g* s' k4 \
5 u5 O1 K* T* z" _: N; s- C) m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4 S. T- X) S7 B0 U/ n* G
手的吧。
! Y. A& [1 P" [5 Z8 g- ^, n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2 ~; h5 ?# d! L7 T  O% `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8 h& ^% A* U/ w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1 T" \. a) ^+ T% W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k" z, ?# v- S4 a! o2 R9 M6 E; d* G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7 D' I  E! g/ [) P* u8 i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4 q0 v$ [; H& [% `$ U- x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 O* h. A. K  U& ~" w) B

或者是鬼的目光。' e4 T2 N( b. Y$ C- G* N
/ E  M& a  V( g0 l/ V# ~+ Z5 F, w. _2 d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F: e2 ], N% l  A( W- Q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S# |6 _% C3 n$ W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 U- w# B. w' e( K+ t$ l: G1 h
5 n/ K0 ^  j3 i2 V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E+ J# o5 e; N& H6 W.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d7 {9 m" J. T  V0 q; O) Z
3 _- T1 W7 N2 q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0 O: l: b: N2 `' I% l+ C. j% w/ d! e& c
% }' S  m4 r% k8 l
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的話。# R+ Z# [- W! L( g8 x3 j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0 u- d4 t1 N/ @" c) m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8 ?' C2 |# G+ Y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B; B( o1 S$ J2 t! c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0 Z* L- y2 p9 A* i% t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7 q& |4 u( |/ i2 K
; ]; e( j! c: x3 y9 g  x
我早就已經瘋了。* ?/ R8 Q! L- W2 C" f6 v; E
" Q. H. `8 N* z: }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K$ M# d. z5 D, s3 C" _4 G
過世而痛苦。
9 R3 T$ V6 L7 p: J6 J, H8 I  h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0 M$ k' W6 h: a$ ~
＊＊＊
3 ^' n" ~& p0 `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4 M. T6 {  z0 t1 t" Q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x6 |+ J6 D' k" E3 i/ R7 [1 P
3 C( [& ?6 T# L$ x' [4 P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I2 k; B2 k4 j
/ Z; G+ Q2 e3 F7 r3 ~& ~9 ^, m5 `( s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5 [# v5 Z+ |0 R' U2 j5 m, @
' F. n/ w) r: g7 Q: q' R  b! ]* ^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_3 ^- L# s8 k9 |! G% U& F
6 G( M: E. t) |5 X1 c0 x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0 @/ X& O& {/ a+ l5 }' R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6 V* C% x% D" J" D8 _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5 o# }+ p  W/ W( k9 Z( _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6 g! O8 Q) }* R" v) f8 Z! V6 Q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5 y( O, W! m2 R! @1 V0 ?9 J, Z
我想也是。( Z. n. b* m& R! @
% L% k/ F  I1 v& [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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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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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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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P4 ~' b. K2 |9 R& z" I# q7 W
3 I4 {3 }& G1 m4 N; w+ C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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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f: c3 `$ o9 K+ E* k: M
5 j5 v! }  E1 o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夢境。+ K8 x# O/ |3 ?6 H4 v
4 L# s/ X# P2 R4 }/ T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3 j2 G/ Z9 H& x
。1 O# ?3 L9 F- @6 ^6 [: B.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8 L$ ~) O  h3 [1 r. G. Y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h% e/ R; ^/ H6 T, H7 H7 f
0 d' A8 J2 ~+ \* z$ |6 x7 E9 U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 _' T+ }* ^! A4 |8 d% b0 ?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A+ r- g0 O+ V$ L% T& }& H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3 U5 K# L  Z+ \# d( ?, v3 G2 f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F& Y) V' j  K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 V# I! W% l. d) }! P' I/ S# y! o1 Q/ _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9 L7 k4 y- r& d" C7 G5 \% W1 G- t! i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S' Q. a7 L- }; z1 G4 y4 T
我四目相對。/ ?6 D2 k- P# a! c# Y% \& }, j0 F8 b' M

3 d6 X7 d. _, _. a4 q# M# J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8 L5 v! l8 m  f( s5 o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5 m+ P1 z8 n  N
，又詭異的分歧。# s( i, |! `+ ?8 }: E& p' B
& }/ c% l. n. U. w& F% M+ \6 P: a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x% Y  H( j4 u! L# A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A$ z+ D8 ]' S$ o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t& G) {  L8 s9 i! F$ k( A( B, b
! {7 V( t( ~3 y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8 D7 [  g  M5 g9 [2 |
點什麼？」7 b9 f4 o. X8 ?1 O8 [# l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9 H- p1 l! g% _8 o, |, t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8 {- |0 d) n) D$ Y/ T
$ q7 K9 N: b. M/ V# a  [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j% I) y' B& P3 m' o' Z'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7 o! l( I& L6 P$ c8 l5 D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3 ^4 n4 {% F$ T. V( C" P# H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8 r% M0 V* M; v  Q# r5 @
, a: ^5 {+ X) a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c" S. L# [& r* i3 q0 ?8 c# I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G- y6 F  C- i2 S" I0 u. B& j
。% y; ^3 ?% r  t  W9 t
+ p9 Z7 d0 \' ?7 c9 x9 p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w0 T/ K2 ^2 i: X* Q! ^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 ?2 Z$ g! B' K" C+ E) W7 M, Y! e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 @+ S. p4 b6 c- [: ?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 u$ P0 {8 p3 ^! b7 X: E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 Y% T7 ]& `) R1 V
5 V8 x8 T/ T4 ]. [  F, P4 h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9 K9 U& j- N. {; Q: `$ w9 ~, B# t5 r8 Z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1 G) e. k3 N2 E! G/ E2 {6 z
願意信賴。

「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 s) l9 O- I) V6 y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 N+ e& O. t' E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2 d" F- K/ H8 b2 t! w8 s5 [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J9 b5 Q9 `8 X0 V/ g
」# a: ]" E, b% _) L% p5 ]) F  A(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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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Z: n1 w  o9 [( W# O6 B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x; W& T+ Q8 a% o. V
3 d7 M) O0 I) C( m9 x, O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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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a8 s( u2 y6 R- A% ~6 l
並且發寒。* x& n+ ?  h, J& Q/ \9 M: j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m1 b: V" R6 t# @1 H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b  o  {! s$ J$ O* R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2 \% q5 ?" M& ?: q7 V+ j) q0 \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a" A0 ]  z6 G. Q4 ~9 O8 P9 q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U+ h! F4 `9 k- M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5 p' z$ a* a6 }, {0 ^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9 ^! G7 J4 v0 V1 K' e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6 a0 e+ P* o( z" b4 W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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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b4 g: s: N! t( _# V9 Z( t1 m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 E1 M% K! f0 [- w! y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b" C6 f2 Z- u( f, D

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k" |6 w& \4 [3 n- i1 |6 C; i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A6 V5 |# s! f, S' n
' {5 p4 W* ^1 a/ P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z9 C; K0 m# a. `& \
1 r% c* a; {8 I' l. `; ?  p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3 A+ a1 i9 P5 @( z0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i) X2 R6 q9 {5 J" r% h3 B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4 S# p: ?6 y; @0 R! f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p5 [3 U5 J9 O0 P8 P

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3 h7 E. b" c8 N4 C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 }- Q0 ^$ f* \% h6 L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3 c0 a+ `+ o! g5 ]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F: [$ O: ?" e7 F3 s7 ~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L5 U* C* Q# i! J" K6 f1 S
去參觀過。" }& `+ |5 S! H! y, R* ~
: S% h. S0 Y* {, v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3 `3 k6 K5 o% t5 o8 u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y) q0 x- k5 Y3 u6 ?% V# i
6 l3 y! |* M( Y+ \, v8 |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 i  z* ?4 X* U* T, B1 m& x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O3 R5 |) g# O3 s( F$ a; c( @: u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2 Z" }# r1 P: s9 P( q' z

他並沒有發瘋。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X9 S5 X* e; n' Q* n; Z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7 m6 J: m, G* y) j8 L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3 a# Z! p' l9 \  c
來。8 z7 @1 |0 q7 b) I% |' W5 K8 @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L% x$ s9 O(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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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T4 f: p9 `- z( s2 W7 V" v1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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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 ]6 B' D8 S4 u
) F. X: O9 _8 ~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o3 M$ [, M$ N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p% j5 O; L4 m- c& u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u3 G% m2 I+ D3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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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2 F9 H- D1 }, N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8 {% d( ?! Y' S/ ?/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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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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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i8 R/ v7 {$ B0 Q* Q
思考。2 O& J: g3 H# d/ P$ n1 i7 g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I' X: R8 ~$ i7 x- C5 y5 L6 E5 [- }$ y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O, a- y0 }1 c
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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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6 _$ K; u& B" _9 b5 w4 [7 a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0 P7 U! M-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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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K1 D, Z" p) h: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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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 K' p' g. T# {

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g/ i) o2 d9 C; V
磨的歡天喜地。, N4 p9 C* k"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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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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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J5 t& J! j! Y$ e* W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Q7 |$ f, A7 A

好吧，五四女青年。5 F2 `* T& I6 A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t- y' k+ J. ]$ s&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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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 _+ i- s' Q2 ?) k' v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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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4 K; L7 c* s  M5 o! ^; L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x" @5 o/ V% ?  S0 l- a/ n7 a% u
邊，接著。# q) F/ F- F# k3 T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A/ t7 n& g/ {, u) L0 R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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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N4 V$ U( J" p, p7 i: a/ Q8 O3 y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N* Y- Y; e3 }) e# c( r1 Y4 [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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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s" O  a/ r& d0 Y- G2 K+ T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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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a1 `, U; k+ P% k* E0 B* U0 N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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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x! O3 V4 B" D6 p) `$ m' D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Z- E" C/ Y3 ]# m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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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B3 N* d* F6 j6 ~' u1 ^) f) ~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m. I3 B- |# W6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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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S: P+ V: S4 B4 g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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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B4 H; Z9 Y4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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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 \1 C! j" l* u  q) B% G# L' Q
不大正常。/ a0 G1 |. h  p7 _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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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m' O" z" [$ y.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1 ~% n" r$ V( |9 G0 l)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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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 B  }# _$ K,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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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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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7 {4 e$ _/ ]( {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 w0 M! G! X8 E+ m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J9 J! y: O: {  k) y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n3 ]# O& x1 ~( F, D4 m& A( J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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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9 m0 I( i9 }0 q1 I+ Q$ L9 i
都要。」  U: i) L2 i5 z  O( T, z+ X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T0 n5 Q$ U3 c2 D8 S* x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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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_/ \: X. Z, O0 x.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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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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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7 L$ N" A* }# W* t2 ?6 p; H# W7 Z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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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 x  q/ g: u" A1 G* J6 f. u7 ~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G5 W2 [* {9 j1 I  v5 p

廚師？哦，原來如此。/ t; }6 o3 X+ b8 f5 K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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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U: {( A/ z  r3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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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I& s: t! h3 H0 W' u& _; I( N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6 r7 [9 G' M* C6 H7 B1 J7 C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a. j& O6 c& V* l&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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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o* u; L6 x0 t$ C; P- n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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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0 F8 h! _4 V. ~0 z+ F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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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O7 F1 R  c0 l$ ]* v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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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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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K0 r& A  E/ @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3 ?- Z; t5 M* z1 D4 r1 e/ f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7 P1 h9 L6 n2 x  K3 T* k' a-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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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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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4 z% l, X! Q8 n
，更是煉獄。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b7 {2 s5 @! Z) k8 D( b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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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8 y& K% T& w% \& j% u' _8 r1 q
小說裡。

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z) w& n- o# C/ ]" x; y' P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5 M0 }& ~1 w1 j9 j# Z$ d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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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8 y/ T9 e! T7 u0 i3 f0 a/ f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M3 {% U; \5 s! J5 z/ M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u8 F& `: f+ M%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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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 F7 ?3 w5 ^1 Y) Q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c! }0 P2 a9 i4 {; x% A3 l

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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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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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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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n, R" o) W# p4 _4 g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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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9 `  m- z$ U7 n8 m* ?$ o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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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c% t+ L) a; H' [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9 `8 O* c3 B) b) I-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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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j- ]( S5 o5 x, p!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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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G0 E1 {2 i. H' M( f
。」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7 T- L+ P%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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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u0 q! p" R- K5 I' s7 e6 i1 L1 g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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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9 S) r. \0 l6 A' X0 P  _7 b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S6 Q2 X. J( k, d* [5 J1 k4 y5 Z, P7 i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 p: o" I" h1 p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c7 ]. n' S(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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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I+ _+ L* x3 n  b0 x+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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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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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4 n0 J" T7 A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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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f* {# G8 \  s% n* E7 O3 s

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Y; G, s6 ?7 ~6 ^9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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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牙烹兒。& U3 H+ X, p1 e. \# s% Z* P3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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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6 Z. c) a% R: ?/ t. j$ ?( B# k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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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9 o2 ]) B! `) E8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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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n4 ]0 M% g! s' O7 \. U! X. W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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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9 A, p4 i3 {0 H- `+ z& l( N
想想…」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r& a, K" z* r. V# s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d3 U' F% ^+ L8 }" d, w3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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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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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1 A* X5 r* I( Z2 s0 L' K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 q( R) G3 D5 M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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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N$ |  M, }# g$ Q- w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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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4 ^$ o% f% [( m1 L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h$ i) o0 y; H: [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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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0 p( N+ Z: \8 W& e# G. ?0 N9 z5 i! H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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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5 ]' T% f; c, y# `* @# b4 F) V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3 U- o1 ^4 h  M, |. ?* p
假我會請假…」4 F3 g% v$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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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5 k& U; L5 s, E0 w9 f6 G' H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7 ~2 C8 i/ L; q: @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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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8 H. l' F9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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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j  t  }, E4 q# l
，我管不了那麼遠。- ^. T& J1 b6 n- }+ ?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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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T  I8 L7 g  y: n. C/ Y& K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1 A) l1 N# r0 j9 C! R+ j2 n+ q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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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S: V% e1 ]- D- k9 U
" a1 P* ^. e3 x, T5 U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3 k6 \( ?6 J+ g+ Z6 y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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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y: |6 o3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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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R8 }" \' F( x; M$ k3 ^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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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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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H8 N/ Q4 J- O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 R$ W+ I' m% u
( @" r9 Z+ D+ W5 r8 y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 T1 |$ {* ?+ F) ^) \+ k; Z" W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4 X" Y' }: E0 [% E. i$ G

「然後呢？」我接腔了。2 Q/ Z; n  N8 g9 d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z, c: Y4 V+ G' D7 F$ y5 M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h: N+ h( T( J4 p5 B. \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2 v% b- Q4 V- |4 q, k' j
5 t( s$ j: u2 ?( P0 i) i# v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8 |4 b2 L0 B! ?* P4 t7 t2 B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q+ T! c( p+ A! o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1 b: V  X! M+ Z/ N$ T+ ?
太托大了。& e+ d" j3 I* p) V  T. ~; o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9 h" A; ^3 L2 m7 |& n1 E
休克實在沒皮條。
0 J  z' o# f. {2 a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g- a3 l4 |" o4 Q  Q; e  G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1 g/ B, u0 c. E3 Y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9 a- v; q# Y0 Z+ R  l! \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 W# g+ c  o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p, \8 f* L8 U3 ]1 I, t
6 D: j0 N( Z: n, U, F% z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y; d0 U$ F5 O8 V; `+ Y! H
  D* h2 a3 f6 i, D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h* _% C8 M; X% Q
+ ?- }! \& G9 M5 N0 Z1 q) ?2 W5 v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1 s, m5 ?8 |9 p$ ~* z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 K0 S- {) P1 N' K( a! M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G0 ?8 N: w8 b4 b2 ?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8 I( V" w0 Z; t; X
。」" g/ U. [" I6 V1 D# q

我也對他笑了笑。+ Z( L5 n. N* F/ c7 [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5 ^5 P9 l, z1 O/ P1 _* z" a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q6 E4 u* j9 m# r0 r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4 P- Z- x% t( r1 r7 i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2 _% i% m- Q) K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b* \* R+ q( ?& ?' p: E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 c: X' _4 U; M. E! C7 _( Y9 J8 f' f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s( N0 K; b4 C# S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6 g- w$ n4 b5 X* a9 R. z% w
! w+ T6 e: A1 e) f7 T' E: Y1 [9 M2 w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N4 @- G. L+ }3 p+ V9 a+ d  W
，壞了。」: m! W/ M% C* P# ^& \# Z3 E( i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W( }$ ~; H+ }3 A8 q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u4 ]9 X% F3 E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1 D. I) l& D: `& F0 n) p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L# V# t+ K' ]7 ?( ^7 O5 ?% F" s: Z
* V( c( h# K, R: K; C  o' \2 O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s' E% i, k; h9 m/ h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 D* j0 W$ Z" o2 k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6 V4 l  }! W$ }5 I+ L6 p/ O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l0 s* A# ~$ `2 v2 O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 {" R, w% q6 \" `* {  }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9 @3 H, X- ^, x0 k# `3 c9 m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V, L+ f7 p2 Y$ s4 ^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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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 w! M# f8 H6 W+ y- q$ q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a. Q. p  _5 T0 h, Z" U% R
8 T; n/ K$ w/ ]6 H5 ]' T, |# H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_2 }. u2 p8 w: p: J- k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1 J! C- n- b7 [* u% d5 Z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B  m% _: P" c
$ B" t5 Y# I5 `+ ?  p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f8 t7 m# `# Q# Q/ O: i
說個故事給你聽。」( g9 a; W; k/ R8 a' v  l& d0 }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1 V4 f7 F$ Y3 G3 i4 i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X5 x, j, G, [+ `& m3 f$ `. [9 [
7 u3 }' U4 w# G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W3 [1 A) x# w! S" b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M1 i$ C' f! S+ m
  ]0 Z1 i  [" A: J* t& k" ?+ p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故事給他聽呢？
4 ~; E7 P$ k4 D5 k' v
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9 r/ w, p' _: e6 C$ X; {/ h4 U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 k& ~: a* g6 l: B9 P
$ o- U: }* }9 c' O& X4 I. S" |' [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K! t; z) k: q) [0 N5 h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1 O+ e: D. `2 `( |1 |
* W; t+ p3 \5 j* J: T
6 n5 t" Y( t$ @4 H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V0 b& p) n" h. k) U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 D6 F6 [3 ^3 d7 ~9 y
( f' ~1 L' {/ c6 a) b, F5 d2 {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4 J( T  s1 c* `; R. E  w. ?
的，是他，不是我。. ]2 f# b- T% Q# m' a: G7 m
3 [7 n) r3 T$ I; A' w- X1 [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 A5 {/ D6 ?- N1 T6 u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7 t$ ^5 I% ?0 @+ t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 }1 L1 D1 H6 o4 U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X: W2 ]2 B2 A* V6 g
』。」
. J+ y# m  E9 v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 u3 D" S5 G, c" l4 K0 X$ S& F2 @2 {$ P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3 ^  y# O7 w0 V9 {$ k( y/ \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6 A: u  D  o/ {* d- @7 B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 x) B+ J1 B8 ]/ Q3 P7 k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 b' G; b" y6 O8 m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 f+ [3 C( @! B% m$ d, _1 T% n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b: v" I7 B1 `0 J3 ]& s: A. _  F' D
加入混亂中。) Y8 ?& r: \: V( [9 C
/ s0 M* }( O3 [( f9 e6 Q; l6 b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8 R/ u4 u* `$ E0 v) H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7 a2 ?2 |1 s& D, e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 G9 Z5 ~0 V6 ~: t# T1 F  V" s( [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p: Z) g+ d/ `& p& H$ A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c! }- U3 I3 D; u" M5 d! G4 I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I0 L# y0 r7 O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1 H% K: c6 G; _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 x$ ?6 ^; @1 G: ^1 }% w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D! U! W& M/ F. K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0 P. _' _+ s5 T* \
2 h$ d( x7 X" h6 P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 I. O' R1 E. l& J) {: I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9 I; b' z: c/ [2 x2 h4 h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a  C/ a% C7 Y' N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1 w; A6 z- P- _& ]1 X
# Y  x5 G% \% z* `# w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 I  K* N" i1 u$ P+ C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b9 ]) m; W) A& v1 B) T) w* }5 m; e% a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N6 t' q/ |9 G' g! ~
+ I, m0 p! d- g3 X: U% y8 V! ?+ N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N: _% ]9 Y8 |3 y3 X% w
" s) w- L3 K. J9 j  y2 C4 j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4 v1 D: D0 B# {2 r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M. y0 A: C1 {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L, b5 \: s# ?+ A- N# E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V$ |/ B. X$ ?- e( \2 C
2 E0 ~: S0 h4 z+ ~0 F4 _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 U, O1 G  C! U8 z0 {9 _# f- u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c+ l3 Y" O4 ~) P& y
: ]5 J4 t) L' v; O2 U2 L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 n! C$ p3 [( [" d) S) P8 ?/ e) }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p6 F# W1 Z% K, p* {) U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9 d, {, h; l. E* v  }" X
8 h6 U! B- A8 R4 h! z) _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S( o* _" F0 A  ~/ {, ?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6 Z4 c1 Q; w$ L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b& ?- |- l8 R+ @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8 f# M0 p/ }$ D: q5 ?8 E4 n. V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y( t$ w5 H# X' A9 j) B% _2 S
& ?' }" b2 D2 g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b# M$ u( j% u- U- D4 Z9 w
1 `" j0 |' b, j' C6 n
- u% q! v- H2 [3 q+ K& ~% F. ?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b; i& t% P* W( R! U' X1 m
0 I) p6 I+ j3 ?$ v7 }9 r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3 B# j6 m7 K" ]/ [' O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3 h( a4 e0 P: H' W' K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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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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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0 z+ {* C) f% f6 `. I
' f2 |! Z. u2 P+ D( P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U( X* x4 J( v3 {! D4 I/ V" c+ P

「我來帶你走。」$ |$ m- l+ L/ j7 I( h  O' a$ R+ A

這也是一種必然。6 s3 Z% p( a! b$ P: O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9 W% v/ C1 Z" F2 j  q# p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6 f1 n, K) m& E# g3 |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U! e' }4 D4 n. _0 s
8 d4 m! {2 x5 F4 o+ N% j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5 n  t; }/ M3 ]6 f( H  |
: x- ^- P) `: o# \0 a( l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P6 @+ K+ a  L1 Y/ U8 ~8 m
" f5 t! e% @$ C! V1 t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7 q" }4 y3 F0 ]2 S2 D+ h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1 u: N. [2 R+ b& g" U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y+ B3 e/ }: e1 U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 |5 R# b/ |* M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4 ?+ i; t; e! \! p/ R' f/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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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h' U( \2 z! a6 R: i3 z4 ^( ^: m
的吹著狗螺。
8 x! e7 t' V( z( J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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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t6 L( Y/ ?4 V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U, u" g# D+ ^! ^1 [: b! x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2 ^- x- ?1 a; P2 e) X* g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2 C, b" e/ d% `$ l" A7 \' p2 g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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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3 H0 ?8 p9 d) Q
! L4 X5 T1 R" O; ?% z!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8 w1 [" l# c% k2 T3 @' c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j+ D' c% l1 K& `9 _" O& {% B
3 A# s. K; ^; d$ L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 Q6 d' P. H
指給我看那一行。. d3 G7 F0 \5 M3 J
: m8 k. T, v9 r- j% E% D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I( ]9 k, n2 q6 X' n( i; t" R3 }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s4 M4 `9 P5 \* e9 P- x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g0 [( p( ?" f# E' ~, ~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 _- {# z3 F) r* K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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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L& H6 ]4 m/ ]* g3 l. x- `1 j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 J5 ^7 ?9 F# `  c$ }. _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H  P- |( F! r9 Z7 x9 w
% h# `) Y; j3 h( g  h& n! J4 u; r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9 n" Q  q6 k' a( g" D# |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O+ G1 A3 ~' x0 m8 ?! z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6 @# g" Z$ C/ O$ y

" a7 Q. M8 o6 w' y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3 c* T+ Y) @  M.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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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W6 r6 v( U6 W) W: E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_/ z0 @) `0 j$ F1 G, V&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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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U8 [# i; `$ _7 U  u2 D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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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0 N9 t: G# O, f: C1 s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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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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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D" j( D2 T9 e/ A' e# O2 ?(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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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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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6 ]+ d% _6 p) I. u.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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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0 v& O; w* W7 Q1 z0 f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W% q7 Z3 a/ A) h+ L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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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r2 b) W0 P& g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7 h* o* k, s3 {0 X$ d9 y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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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 y* N3 Y* \, T0 H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1 W" ]+ q' n, c4 v: F5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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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9 B- U# }& ^" T& a) f7 r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1 W1 c- O: c  S) I2 W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8 m' y! z. w2 X# Q' C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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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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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f0 Y0 _' Q2 p7 E. ]5 N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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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U/ v% K5 S- Q# j# {4 y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8 T$ L9 @/ I: g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L" M4 D$ }  c1 m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0 E: b3 U" m! r  }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7 ]5 M: Z! L7 f8 G6 L$ |5 M6 J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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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m9 C: i+ F; @* l1 U  Q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O3 Q7 z4 Y6 e( t; i1 d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2 j/ Z1 y& A4 t* Z$ q5 V+ \! `' l$ D* b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8 c9 I* M" D' M9 a7 t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0 l: `+ ]& C% Z' E4 A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7 Z4 `1 u0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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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3 g1 X8 ^$ @9 M; _$ J* o# r' W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H1 S$ A: }9 |;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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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W* {4 p2 ~3 v- l" C4 o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f0 V( o/ X* E1 n/ r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M6 P/ B0 \. |; W3 o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7 l" l: E0 g( c% `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G% ]3 j6 r) Y# G/ K! U1 p2 p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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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y7 E4 b8 ?+ u8 c' }7 d8 u+ v' N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x5 S5 A8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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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X9 T4 S) J5 d7 ~  y- @

咯咯咯咯…3 f. y/ K0 Y* l: W3 Z4 V9 D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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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頓官腔。  t! D( y. y9 i, P/ e#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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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W3 i  f6 _" B3 T: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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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R) O9 G) o' o0 ~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1 g" v. ]/ s# |
煉去。6 y8 ~; O+ k( P! x1 T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5 P# Q7 Y$ b2 j9 n+ D/ s  R/ i! o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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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R" D; _% i% _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0 r* t, G; R% n+ q# [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7 Q8 X0 ^$ O3 X" `8 V3 J9 M, N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6 T% V( w& t9 g6 f, _; `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Y) p* N9 ]% \9 V7 @' ~/ w0 I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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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1 Y+ J! K9 S, F! D, v8 h-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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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1 P1 @* H(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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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I$ V' j/ Q. h3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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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 E( }6 S: \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4 Z# b: @2 ^! O" u/ y) y) G: m
什麼關係？」: a+ g+ z2 r, F0 \3 u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d; J$ o) ^% g5 ~. @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V% u& U( @7 m3 c& ]
見過陰差？」- s- C3 r; j/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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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K6 D* a/ s! P: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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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w& u9 r1 D( ?8 C  L$ l) @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3 A" A, O4 T% F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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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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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S8 `" M: t9 r) q7 \5 y& c9 a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p2 j- `6 a0 i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_: [- ~0 _; m3 L2 k! |5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9 r1 T2 F4 P5 N1 J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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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H& E- I0 W# D6 i" [$ R0 {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z  n" d1 u' m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n# _2 O( R4 b, Y3 c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 p( c9 i, f& _+ @# d, C, b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0 y7 O8 m7 c/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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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v( r  l8 |3 i9 q9 G( i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9 {7 [2 g0 P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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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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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0 |( b& z3 T3 v) k) W; d
抬一抬眉毛。+ _+ V2 R4 o+ U7 E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Z( m" f  ^/ Q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R7 l6 i- l3 p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Y% z, n- B( C$ g, `- J7 c% q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F- ]" q0 D  `4 G& H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3 ]8 A; p- F2 k( h

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b5 X! @3 t$ F, d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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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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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 M( Y& V! x0 h8 V8 w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G& b, F( Q0 v9 W: l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 ]) z, i: {6 C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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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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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9 k1 T3 l0 R' w/ l9 m  a  Y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U: D& Y) m: M+ V*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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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4 [( q" l( b: H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M( Q" P) X: U+ M& Q+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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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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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0 x8 p, {0 d, l1 w9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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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w$ q, ?! J$ B5 Z% T) N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2 x* W' g% ?& h, g* @! w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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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q3 ^+ [, G& X4 C( f* R4 [7 i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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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8 H/ \* n6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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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2 w# h% e- ^$ f  ?4 Q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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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2 T( F" S1 _% C% c5 g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8 U2 x2 g0 l. y7 T9 [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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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c" c. g& ^% P# v- ^5 Z(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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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r2 ]9 r$ N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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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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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9 D; c8 ^* A* o' S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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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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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g3 G; A( p9 Q& D! u. H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3 L. D- p/ X. |1 l- N# S, i- D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5 [/ X( _  [1 ~. O0 a0 f8 F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D/ }% p1 E7 n) A4 f! I; n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4 S: e# Y. x( [  ~- {- x  ?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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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7 B) ^0 w' N!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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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5 Y: e  g( C6 ?-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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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b7 h; X3 ~0 F; ]: s/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c' f# y' N5 l# H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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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P$ u9 o8 ?3 M5 r3 i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2 G( U1 q% F3 \: [6 E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o4 B- q' l6 H0 E& y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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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X! q+ H' e: y" H; h7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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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 b$ r' |( I- D,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7 u* S" q  I" [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0 P5 U! l- e$ N3 I3 v4 H6 M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0 n$ f/ U' i( k- f. \: h- e& `$ V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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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W/ {& E7 y: y4 y5 L$ W3 s% y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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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g' r; g) O- Q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0 ?$ @. h5 \9 \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 M$ ]2 W+ X  t# W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1 L0 X9 T! U, ?+ b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C) }$ o% L*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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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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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T( A; s4 j; `, }6 C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N& L: Z* r) Q) }% M" ^
+ M* e' @7 V' L( u8 q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Q, B, q  y7 i1 o4 b
( g* _, x- g% C2 ]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4 V/ T9 N9 y; j: h
4 `6 H# h5 M!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5 }" ?4 R; [9 s0 B& P! x
3 h2 q; S/ w+ P/ M8 \* G; y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8 r! ^) B' e+ w  i/ w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 z' b) C. n8 [# V7 @' U5 D% Q* c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 K6 l% {/ {4 T
6 o! C) @0 D/ s0 q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9 b2 U5 T1 D4 c; q' u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9 j! @) u2 c$ C) b$ c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7 R8 u! X& g& z3 N: q* l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v- S- Z& d7 w( r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 J; L8 s2 p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3 x: k0 x- e4 J: L$ h% e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3 w- V, z. i% O6 \1 }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3 Q7 S6 X1 O8 _( }) C: d
* x9 c# F7 b7 K) O1 w: S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6 X. s" X" i) W- B# r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8 ~* C! f' k. b- s+ P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5 R  k3 T# [8 q; I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O* ]0 O/ D0 L, n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Z" e  K, T* J3 ~
/ E$ y) [6 y# h+ q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3 ]$ F% `2 `2 f- p; X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P7 M  y4 `7 n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 q+ W# c) a4 U5 x$ {; E/ t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t- O3 c4 A$ R  N+ }) a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7 V  M/ H; Y8 {2 V2 c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w8 g4 s$ f/ m. Z0 v% U7 N
。- t/ w4 K3 T9 A& Z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b# w: L: I, s! o1 N
+ t1 t! m+ P  {0 h  s+ L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k3 b4 c) E+ P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 D9 W& j4 [% o
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0 a& M2 I' c- Y7 ]; b9 v) N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4 s' t/ z% q4 l. e, ]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9 h6 r; H6 W1 D2 A- i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v# X1 x  e7 _. v" b( ]
0 c9 F* a3 f1 k+ c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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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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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C3 t4 Z9 |+ M
/ ]' p/ t7 J0 d* L6 H- E
「給我。」我向她伸手。
! m) @0 ?  [2 Z! h5 @1 U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J7 P( c1 p* W) k/ H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1 R3 a4 r1 @9 v& ^. \. G/ {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 K; Q. R) }2 j) B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 z4 C- F0 Y- G' B0 C1 ?- Z0 I/ f9 u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9 o" J2 h) J2 \/ S" l$ X; K3 S) X
( z7 w% U4 D* v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3 h, a+ [, Z0 |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2 \/ ^$ _& g2 [/ X5 Q2 V
  x, U# F: \' g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7 j/ O/ A; y+ w; }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r  l9 w3 N+ a' U# O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Y7 q1 G* X: N7 o/ M  t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6 O/ k8 ~. v4 x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4 Q6 o! y+ z. {& O, q- f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 N7 W0 s9 T" X" J% N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I* R- f0 F5 H  T9 L5 S6 X
( a" G7 @9 ?0 O7 @- t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S; a% O* m* o: B; }, T9 T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0 E. }- G- a1 q9 c8 H
對是我的天敵。, @8 |* o6 |! g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5 W! E6 I6 v! w; E9 f
…」+ H& r( k7 J1 p- O# T1 O. u- G
, C9 x! y4 f* X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t! _$ [/ }% h! }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6 c, u; k  a# B. [2 `( R" Z2 `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5 \  i* D7 `  o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a  S! H0 l3 n" q1 x/ F) B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V1 Y, C) W7 H. m* Z$ G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n* K& c: b4 t0 R+ y( h6 q
7 d+ G" r  {; v0 ?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_+ M0 K# |+ _% U8 [' F' Z* q8 N8 Y3 O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 s; @$ v: G9 ?9 ]3 Q( J* V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I; h9 `9 N1 O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E! k1 F, N' z9 c% y% u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7 X( }* ]( n- \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 `& ~& S! N( H/ M9 s+ L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G! m9 z2 J- m- X1 T' {
走路的地獄。5 [5 r7 X4 n: q, [9 o
4 L' c4 n2 C; T/ R4 z- z' K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 @' X6 J( u' k# _; v* u* U- Y7 H, x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L' P& \% N% U# K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l, p. V! Z0 d2 u  D* N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j* P5 n& f" U; J$ @
9 \- q* [/ f, a, j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d  }) O3 t) ~" ]
就不是吳大夫了。」' e" F. _8 R4 Q  A0 N1 F3 G4 u
& W& h6 \' z" z/ X/ _7 z( n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7 ~% i& ]' ^2 I7 k! m
% y$ h( [9 J) t3 R) \9 c" U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x3 e7 y$ a8 ^# T! F
/ x- \) S  m9 h8 T  L6 y; Z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a# x  I8 k9 j8 y& P! |+ a( J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5 S0 f: Z7 d3 L- ^$ ^" \( O" ?, m
3 H9 N( k7 {( e0 H7 m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v/ s: e& ~# E' q: e
; O1 z1 q! G9 D; X- H. {3 `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Z- |) V1 ?$ M8 d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E9 u; n5 @- R4 @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_& w' M2 X- y. ^1 g5 C
% m' c, S1 x- e6 M# A& l1 t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2 `+ m, V5 W$ k( U" y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T0 s$ h( W8 U8 l1 d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1 L. d& V8 ^& i
5 N( P+ ?4 y& T7 k4 ?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5 o# ?2 ]9 }% z$ o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 \4 {) q% L& P0 w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6 s) S2 P0 ]$ O3 h6 G9 C+ P' Q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D; N! t9 t% q& \! i! u3 O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V  J9 F1 v. _2 W1 J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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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9 U. k' ^! q2 f- m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v' U2 J5 j$ d5 z: E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6 y8 w3 a+ R4 O9 S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c) u1 h  c2 z+ \& U7 X8 ~& m2 n
, J3 C2 y' o3 C. ?: C" A& f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g" Z( L7 c% Y% a0 ]. v. \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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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G2 a9 R. y$ m" |/ R& H

＊＊＊
# s6 I# p% x7 k& c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7 K/ b# s$ x/ n8 O5 ~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2 L- G7 W) f8 \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q3 q& n' W0 N  g1 M6 o/ k- h
異照片…
4 O- O1 P+ j0 _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c3 {: o* S6 z9 E+ a1 |1 O% l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人呢？: t: a0 @$ W) F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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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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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 P$ C2 r8 O* u, k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3 V- E7 ?2 X; Z. u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D7 y+ @. M9 k8 l# B) j
* l6 ^- @( }- s1 r! e. L+ w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3 G; F( g. k( q' V
! Q# G+ S# N. C  w3 a' i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t5 n4 R$ ^! w2 |( H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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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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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5 Z+ h# B( L- R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3 F# r7 m# @2 T4 e" k) I) R1 \( ~* h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2 U6 T6 q) Q: T" p" y( c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K5 ?' s* U! E1 u" Q2 D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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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1 H& z2 _+ _& `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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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2 e) X4 l8 W,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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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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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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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_/ Q+ m: `& ]/ O  Q' B) P% L3 g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8 [5 Y) Q7 W; o; f! u' x6 ^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5 t2 o# Z) I% _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a/ P; D. I' H5 V2 ~2 N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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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 Y" L5 Y8 G% x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9 ~: a  g# m" P+ I' n" F$ S2 a" g. d
! E: t$ D) S0 u0 ^- b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3 ?2 S* d9 p" `2 C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0 t0 e0 M- i# V; @4 s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u  V% S6 Z0 H  U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d% I7 r9 ]: @( D8 g, P1 }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v! D: g' F3 G1 S" j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2 H0 A( a0 s& h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3 A; U2 G0 f1 \/ `; [3 M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C, S6 w2 v8 C+ C# W9 e: F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L/ B  S. |) \
. F% v# Y: [' ^" h( T' r% W# _) w& F
「魂兮歸來。」! M% i' M8 h7 j, e5 d
4 ]6 g1 m& \, M
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m( R. K) |9 }; h8 T

交融一氣。
( A( Z0 r3 V. V% ^7 q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 v7 P  d4 w1 d2 @5 m" f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G" ]0 I3 i* V: _: \4 }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S" s3 l5 J" F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N& S% M; t/ ]1 @- R  X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Q% o/ Z! o: H, Q' N: `: L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2 z- e+ c0 K' h2 Y( [: A' C
5 V2 u: c0 q) \4 c+ N) n% {  y* [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 I% p0 ^% G! a: O3 x) C  J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3 P0 m# L5 D/ f7 {" x( v" }2 P, J

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9 ^: K* L; d" F! q, b" v
: A5 j1 ^+ n0 E, J7 L5 x" W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U/ Y( N7 w/ w
5 j# g$ o2 i4 P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8 `5 }# L2 n9 ~1 h, q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Z7 v& K! K4 Y, y. \  a* z2 o
, @8 v3 X- d0 x* A1 N
我打開門。0 k% ]% N5 Y0 [" o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 H( k) \/ ^0 [9 U/ K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7 c& N! q9 }1 P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5 _9 f$ l) D, N( p( X' P: S; h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 @0 t! E3 B' \  x# {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n* I; V3 }9 c
: w' [5 f" v; H- [0 P6 s+ @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C, ]; z- V* H3 k2 @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 n2 b+ p8 g( m8 i+ j: Q7 s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B! M+ a3 }. \  Z# @2 ~
  d# O& Q+ P- m0 x( Q. @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7 G; k: y+ }( l( R! R% ^$ b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y2 [: m  o: B2 s. b; b3 s+ B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1 n" p3 C1 v6 @+ f: [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 ]6 u. F! O  O" `$ F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3 \) F3 B3 i- R$ K) b6 Z# K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4 o4 x6 U( x; r+ |' \2 `  ]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7 ^/ Y3 [: d5 P! z! x2 L
難就會結束。」
- e6 L7 y( v) A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5 R$ v% i0 k% h3 K$ b+ N-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 f- z2 B- M7 }7 I1 g0 d2 M8 e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3 c4 h' L- U2 X7 J- P: k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6 t4 }( ^1 s. X6 H6 Z/ P5 n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8 _; t4 i( a& @) B$ s5 b) f5 _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S9 ~# h& m- ]! u! j# S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W/ |  I  M3 v7 I0 C' u- ~# E+ j
『陽光好美啊…』
& Y' K$ ~, \/ r0 V/ n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9 {8 s2 d2 f$ Z' j6 K
的骨灰。  s8 r# o+ @. {9 R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9 z3 s* B2 `/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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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 C9 b' y/ L4 ^4 I/ X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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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 ~8 v, ^1 |6 C# o: i: F
9 R- F6 U' C# Q2 ]( G3 _: f3 s; z- ]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1 u% j0 H: K" Y6 y* y8 O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 b% n" e6 g5 K) K( ]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Y7 p; S+ e1 b( t4 n: b
。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m1 y9 j1 |" v2 C9 q
) T4 K, Q" a& i. X+ G/ s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3 |  Q( {$ ^( }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0 E# t. ^: P: n& G/ o) H" T5 _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n, k% F! B$ Y# u' ]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 w% z% m3 x; S1 f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4 S( k  a, r- ^- V3 }0 v0 m7 C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e" h, C! a/ y7 {. f- N/ O0 J/ z
" M% Y4 E' P) x+ L9 K# y' u$ E5 A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9 r% ~2 ?: B9 d% N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i0 ]+ q0 \( z' k4 r
; B8 D1 V2 I5 @: }- E; t4 m- t, H: Y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j+ r% s- T" l) b+ S4 ?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2 M, G, O/ t2 {
聽妳說謊。」
5 B% l0 ]1 B$ ]# b1 {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B) r* j3 Y6 A* {( Q) q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1 J3 r/ {5 k+ n" N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8 ~+ g- K9 ^* V8 B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o4 ^! v: h: e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o8 k/ c- E# Z2 y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 D4 l6 A* @& O. l1 A7 |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 I; L- L: w% G9 ~
9 {+ ^& X& o- A9 Q/ v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6 H# ~" |7 H# M. y" V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5 f( R4 Z+ L: _9 u( A& x
* v" U( ~: y- g: ]6 U: S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8 b" o3 H% c! J! Z3 y5 q6 V5 g! y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r/ v! y/ ?/ p8 r) m

「妳真的愛她嗎？」) o9 a3 J) p& @1 g5 y
9 N3 D# e! I, O; W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1 n" z) K* t  ]+ S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d0 R: P/ D4 z; T' }- f" b
5 A4 d: c7 A' Y% ~+ R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i, Y0 H. B8 [% B/ Z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9 R) Q9 v7 [) b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2 S7 Y) @- ~( t4 @" @6 H9 ]
4 M9 P" ^+ V! J1 b
儘管來。& N) f2 t4 D) u% u5 X1 d* y
( b' e9 u4 ~2 o3 N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f4 s* b) Q: @( U' U$ _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5 k2 p/ ?/ q; w4 R; }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1 p/ S) |. ~, s( e
3 z* ^& n- s: {* G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w& Q. R  z% H# ^# \+ p. K$ F# v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m( u  j4 t  q( T
: C5 t5 U: o/ Z% h4 c6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5 R2 U, f& |
' K5 N) l* V$ h) M
; K  c4 E' a# i7 i+ N, p" d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 P1 e& g' x4 V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3 {. D% |, w6 V2 p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2 |( B2 x. _* J, t5 h5 S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c1 B/ X, {, T, l) w% J2 D6 q; c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J5 \3 ~* c4 h3 ~5 L' Z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O- ^  \8 k$ k9 e. G$ j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9 P! E0 c* G8 H" L% L
保密的。1 G: C1 T& u* t) W7 U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3 D) J  S1 u: S3 X- ~& b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 O, _& i5 k4 R  c0 a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D4 Q! B' f. v1 n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T- T8 S& w0 i9 }! X# u
/ A% ^0 {* u& y. x1 p4 e8 q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2 h! l" z- `6 M3 Z/ t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W; f: ~6 o. o3 x. t" y
1 r9 W7 w/ _" R! q* F. X8 c
. P) k$ a) P4 L1 V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3 V! Z. M. o2 s& {+ t9 o
; @/ t6 y8 k7 r& {% A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H/ |4 t: e! I# x: g
6 w' ?$ F- ]5 O$ n4 h  O9 R& [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y7 j: r7 v1 p+ m
+ X# s/ j- P2 i3 P& z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7 [8 N- ^9 K2 l+ p' n5 `: \) R$ ?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Q1 v9 L/ ~( N$ [# p( o
% X3 b& }, t- R* m5 ]: [& C( i# L; ^- Q" h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5 g8 c( g# a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0 M; X9 t  S7 R: R) A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D+ n1 Z7 B6 f& W$ H. W
篇抱怨文。$ u' N8 ]6 j3 ]. Z1 r+ R5 A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p1 Z) E4 j* F# q) n9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5 c  `0 h( F2 ^3 C6 ^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 R1 ]1 `) y$ ^/ ~2 [5 Y. ?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g& K. D, X/ H7 x) n: s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X" j$ j; e5 o8 E1 ~0 C7 n5 C
4 r3 b1 U7 ~4 D% F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3 W, ?6 v* X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L  I$ h6 j' j  c4 V) B* f! F
，我知道，我知道…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d) _2 A! ]4 e; W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q/ N0 R+ p( W2 l  A2 ]& M7 x
9 z" T% R' Z7 o
因為我害怕。7 i! @4 V- X+ x# `4 ^; a! B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 J9 V- |. Y" q- a! m7 G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5 q( \. z% e9 ], d! g: x- M
麼…
8 S1 o  ^: T: h+ i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p; O7 Q$ h& u; v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7 k7 t3 c+ N0 ]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l# c4 n; g, `9 r2 [. H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0 ]' `1 v5 Q) x. O% L& ?
$ J3 t# I! t8 H$ f0 _' E$ s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R" i5 e% N# L% |5 {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k& c/ i5 s- a3 O) w% b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5 q3 i' p2 M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S8 ~0 _4 f: z9 x( L0 f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 A- H- B# o8 d& J- s7 g3 c3 W4 T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6 e# ^2 g( h( n7 w! n3 d9 H+ k
! D* v. c8 H, S& _0 V8 H7 C
＊＊＊
' P) ?4 A+ `+ ^5 l# B- a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 U, o' E$ Y- g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 m) ^* P5 \6 j  J# {" t% c
$ s: j% U7 @! y1 @6 C; X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h) G2 G3 |" n) D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Y' w0 s6 g- Q* A9 Z! h
( {* {. b( f'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2 c; L/ @4 |9 T$ D6 ^9 p
。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x/ y% r5 Z* O; s* \  X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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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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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7 B- M8 G& U( ~! m9 n# I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f; W5 b. {% C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8 N; y" H7 T" Q' d
. X! U. N9 R+ J3 Q7 ^8 C9 X  R8 e3 X" N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 {; Y: G$ W8 v1 t( q9 F9 n
, ]: v- U  w: R. ^! F& \. k+ z2 ^;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 R: X# A2 s- V2 B# u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 W- w9 U0 k/ r0 n' o6 a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6 r  m" f$ r  B/ M, [2 a9 ^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v8 a" l+ s- D) V# b3 t: n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A5 B9 s1 m0 \: s' f% V- c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B5 u5 D/ b9 ?6 J1 k, T* [! b6 i;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3 Y# F# h$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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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G' E  M& [5 R
去辦好了。& x1 Y2 }: H)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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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n; I! a/ u4 N) z: Y( [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3 V+ ?7 r8 i& ^' e0 s: o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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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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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5 z& F3 A; z, p" D- d. [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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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C- e  e' O7 ?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6 Z; [/ ]/ c8 l% M  l# W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7 r7 A8 [9 ?8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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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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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5 J( i* S: [4 V& X* X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 m) _  S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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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3 C7 f5 A+ j) B& h$ B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K$ L. G1 j1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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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O& s: D6 d' ]0 U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9 f( \: G$ }7 l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F/ B. N( L' x% k. F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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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P! b) w' a) Q2 m% a0 z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8 h+ x7 ~0 h+ M(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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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 q9 D4 y3 z7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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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P; o0 o9 m) A$ ], y( ~% R( K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 X, s+ s# q+ L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d4 K" W0 D$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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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0 L1 V1 h0 {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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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Z8 [& _$ ^4 X& i' \. p) B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M! O: w; b6 P( W# B9 X5 y5 O% K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j( o, f8 q- J2 F3 g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U3 D/ [. o% S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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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 e7 F2 ?$ J: H0 z* _$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4 V( l6 t/ ]( `0 J) r4 P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H  j4 w  F/ b9 g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J6 t  p, _' N, _. f* D# e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Q. l& t$ e# o/ z7 K* F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C1 w4 B5 H  W% P& q5 F+ X
。& U7 P7 `( |$ Q, j5 G" u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P7 J& c! c1 L5 Q: f; Q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 C9 o0 |& E5 P  S- S9 M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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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0 j% z- q& A& T8 l5 m5 f1 G% u% Y$ l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a9 k- @6 s9 M, W- d! U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w' t5 I- P+ |  T* t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 V. p# N; j/ }1 _* D) w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 S" ^) V: J; m1 x4 Y2 x' @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2 g+ E1 [$ ?! }% a) ?3 R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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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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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Z5 @& j2 \3 ?% S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A5 r3 U# Z$ s0 E1 Q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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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N2 ]2 {; o! D( \: d, U
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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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j/ X2 o. M: S' V& z: g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x5 b6 l7 B7 {  B2 I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B9 S/ _8 l' g* k/ V' b4 e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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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u0 _0 A& S% ^, h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6 x# C$ a& i* Y% I" u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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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Y  b1 B& t$ j1 G6 Y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3 o, P- J4 y+ N# d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2 f- v2 p! T% l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6 U' i( _4 }3 Q1 ]1 \- A&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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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z4 C3 S& q' L  w1 ~* P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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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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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U: f& r, z) i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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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2 A8 U6 |# p# a4 z!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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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0 I; o+ b9 Q, S1 q& h7 \# y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q% a8 u3 _$ @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I& l+ ^. z, l$ O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8 i& q( {# G" B+ G* n2 x0 U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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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T5 D# E* P& Q& L' T6 v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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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4 t0 N2 T& `8 x+ J; C5 Q#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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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j4 z9 H% h, c2 g3 Y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3 \5 B0 B0 Y# O2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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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 p+ S  n0 e' a& K4 f) A/ k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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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g$ t  }+ ~" n1 X6 l.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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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n9 B0 c* I5 y  l5 y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0 r9 Y" O  S. I6 S3 z  i" r; G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K, K' q1 i2 ]" [. e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J' k' q0 F$ v. e5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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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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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愣的看著我。: ]3 U4 x/ b"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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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X5 E' B8 u3 m5 P$ ^$ K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0 I8 R: F8 ^' Q( u- A: j4 |  k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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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t. V7 u. }/ A1 S* X5 B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y2 u1 B$ Z5 L1 @, ]7 W$ b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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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J; L3 v; @) r" [
1 K! R' `! @5 ~; f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1 `1 p+ T& E7 k"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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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P. {. x7 _$ x3 d/ W9 R8 M8 o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D% ]. s. t4 J- ~( H2 c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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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q; i7 z* Z% C% C% b( z, J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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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4 W8 S0 c. _) u: @8 @! o' d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2 B5 P4 O7 n7 p2 _: L, o" Q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s% v; E" T* s7 H( n" y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B% N7 j* o4 S* T5 ^" P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7 a- s' [2 w* [$ P1 N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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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f- @$ [9 \& f% {% k6 _8 l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P: X3 A7 h9 y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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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m7 e0 y/ r4 T$ w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M/ i3 }5 M& v3 ?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D6 f/ p0 G: R, ?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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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K2 {0 J! j* y. g- k% j7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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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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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B5 l; `+ V* s) d- Y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 p$ m+ C$ R4 O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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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7 x. f0 b+ w, v0 c3 p5 v
的照片！」9 f- e. ?. F1 {# s/ Z+ d( b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5 w  d& h% X& Q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8 ~/ e0 h3 s. o3 a% A8 S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P0 g$ w  R;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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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0 T1 M" ~/ ]6 |, @5 O0 j. l% o; o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f) l, x/ K! |5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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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0 T% w" u% s/ R5 R. n* X. c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4 j  p0 v: u; Y+ d(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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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3 d9 \' x; R! a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5 Y8 J! h* c#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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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F6 a7 h& ^8 T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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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q1 b$ U! p0 m) B7 }; \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f# b0 x7 f' k. G& P
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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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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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0 V6 M. q- T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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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q, B; @% H; N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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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p4 G- H" g3 W% i6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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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3 ?; f( {2 ?# T7 Y(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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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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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X3 k& c# P2 s% {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g5 y4 L' Z: m6 p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Z# W. w# p& `0 c; b2 P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9 b+ o0 h! o7 W/ y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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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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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d; ]# Y5 i  z2 l' t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1 A2 _' C% y! y8 W- d
字，叫做「草船借箭」。# q, [1 w* b5 @7 B9 v& m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 g; C# W" k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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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G/ v) {$ U0 E; z9 `4 M/ F, K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3 O1 D- ?/ j0 [4 {6 D7 W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k5 c1 C7 b2 f/ ~* V; P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s2 i: j$ i1 u$ M1 W$ \, G. a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f3 B: a* _) D3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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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q4 S' x7 s( J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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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m8 g. h* I& f- l& O! k+ X
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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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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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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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A1 c, J0 x* E% r+ M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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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y+ f) j7 s4 E6 r4 T- j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8 A6 m: J& O$ ^/ j0 ~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2 w5 ]% s* _3 Y6 ?$ m2 q4 p" D/ |  W( N0 X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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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i* i1 R* S1 ~8 f$ m: t& i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1 V% C7 o$ I9 z* M7 T" c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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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p6 ]. }5 e1 Q& V
沒有流一滴眼淚。! @1 u" I1 E8 e, ~, q3 r) w)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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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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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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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 W& K- M; ]' L) H, x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t/ X6 C& B" e4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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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x. m, J1 c) f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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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9 K% P3 Z. `3 D3 }: B# d# F  F( Z
聲又一聲。. u5 ~9 R! G1 W0 _;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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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d2 g( h8 ^' G: `+ R- \9 u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8 A& H# p. u1 H# h2 |# R# J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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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9 n( O$ c  t; j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7 O& c6 J2 K( C" }. o' o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h0 j+ n3 D4 k6 ]" `, g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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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9 N8 \1 {$ N; T8 o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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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K1 S9 B) d$ U  {, c4 A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_9 ~) Y) f) g  z1 H$ T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 F% k0 N  O8 U% V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Z+ D4 B5 R4 ^  O0 M: w, s. g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y) v+ J0 d- M& W  m# c7 H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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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U) B+ ]5 d+ u3 T% \: x6 g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Y8 j  c9 F3 _% j)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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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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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p2 s0 o: n" w- F1 \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6 b) [& W5 E$ v/ D' v7 }$ x0 K: v7 f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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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W; r4 _8 J+ h$ E& C8 j)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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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T7 }9 u4 i/ F1 o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6 G& W9 q9 C. F+ r: Y5 C' `; a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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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0 Y9 V/ `! D&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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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p+ g3 c0 P+ k* c9 |9 d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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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6 h! g5 I: C8 S2 D5 d+ q( k- Z
他，不喜歡我。" f' l3 @. q6 f9 G9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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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6 t4 m7 d2 L7 x6 J/ ]#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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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6 O: W' b3 k$ U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C  _7 t. \; |# C4 ]& t

咯咯咯咯。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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