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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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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楔子. x( `7 ^* o9 I
, v, J% j' a5 [  ^4 f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5 a1 V; b4 [( S# J. Z# G8 U4 E
1 ~; q3 E6 y0 z' B, X$ h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 d. f% N8 }4 D. Q+ ~1 \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 l0 k; [( n; \2 A6 R3 g2 {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3 W+ a3 X% _$ n/ r$ [. C
% O; q3 ?* Q0 C0 d, M1 f! P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 s8 z2 v" P
- a& w$ \. H4 x8 i+ s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z0 t/ L1 q1 P4 D8 o) ~  a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2 s  a: E, E" X$ d# }1 }, N- J( i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h# k+ Q6 n7 _5 y6 B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 y. Q5 G" q4 `: V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r& V6 j7 \. j9 @8 m" ^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L$ s5 ?9 D# ]4 V6 I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Q! Z) l; L# l- \+ t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d! m% E! x# O+ M& \7 ?1 {- w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K) O3 ]) Q: F. l$ O" S) j( Y  F
6 Z$ h3 p3 K$ g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L4 W8 x/ s+ l- M, X& N6 W: }) `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9 Q0 B. l& M$ C; I/ E) A6 Q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Q/ y- u' _. ?/ K) O6 h& l3 r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住。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9 W6 a8 V! p) |0 K& F# y
6 ?7 z; D3 ^1 [0 L. z+ g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3 ]( C1 I; X1 v! U. U- S% D' x9 y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 j3 m; P( }- g  j, [$ ]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0 Z; @& J7 w/ o* `7 s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N5 H- E) ^9 j* M1 J; N6 E
0 r6 T+ M! M0 D5 K  B8 Q7 {! t
第二個變化是…. G0 e0 A& x8 i+ ?/ u

我遇到了鬼。
5 l. @; @, c& c' _# g' I8 ?' c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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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Z" e& m6 _9 ]* v7 u6 q

! ?$ r/ H3 W6 c! h" v8 Z( b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3 J" w2 K4 y8 v6 @
3 s: `% h2 c  Q, G9 o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7 M! |! o; X0 x) A0 O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5 Z! m, p4 i, s. A
出門的好天氣。8 I1 w) K0 d3 T$ H1 Z% @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k( I' n1 W. u* p; r0 ~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G* l7 \# r" v( A
扔了。
  W0 [* k. y5 U( b. ]& H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6 {+ D* v9 q7 _; {1 F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9 s  n3 F4 N* h6 _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T* z% r7 ]' t$ z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也不會知道。: D, J9 i$ d, |6 A! u: y5 {
: u8 H. O$ t- d$ h$ F7 h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g" y* e5 ]6 D0 G( Z7 a0 j. }
。! y) i1 n8 U+ T$ H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A7 h5 N$ T0 ?" j3 I, I' R7 y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H; W  Q7 x" \6 u! E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2 [; y, [  D# h  @4 C  G! \
去辦好了。

「小司。」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3 ?& f) ]1 b9 }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3 [3 L, u5 `) }* G" Q- m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1 D; d1 A- {8 I4 y  Q8 ~: u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2 t& O" G6 k$ j8 P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O9 m, k! a) x6 k! }( D9 t7 G2 {
) A8 h) K7 f8 ?3 _2 P% b5 H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7 ]' |# L, [7 w1 H7 O! U! H
/ d* V$ ^9 h% G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3 H, T0 C0 u( ]' o$ s. [0 K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 W! N) u& s3 ~$ F2 Z6 e  R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7 K5 n5 @" k) w
0 T- N. ^9 F2 |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 I! h' M9 K% A. u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 |$ V: p/ C. R) X2 F, T- y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X+ u8 s9 {5 P. s6 ~# R* Q2 E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5 a4 j% B( ~- B; S
! s8 S9 Y, j3 ~2 C! Z3 T& H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L" `3 m8 y/ m0 n9 j/ s# s8 _6 f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6 |+ d( Z' `% T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I6 u! _2 F7 k* K* F8 L4 e7 L
" M! S% e7 q9 ?; ?" y7 D  R)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b. o& L; n! I& B
6 {8 t7 z2 B. F/ Z5 F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m. }# _5 ]* }9 `0 h) }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1 t6 _; v$ k: |# A0 A
/ {. v- j5 A  S6 i2 P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3 c+ N2 [: d1 d  u( K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s: t; Y  m) X* j+ v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 W( N: y& j" t& f! p6 i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5 F9 A0 B$ D' q+ W. J6 t
, m3 |* L) v* w, W- A% M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8 g( \5 l$ y0 k0 P. \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C' K" q6 e  D# e" T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B( Y* Q6 M7 J, C- t. ^/ D. I4 X; f

突然滿感慨的。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g+ ?* ?5 e6 K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x6 G- p! B# n0 ]
。! I+ c% L  }( Q- n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D+ S  X' i1 |! t" w$ ~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
: Y* U* k$ _6 U5 S7 a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1 [; }' ]0 G) {& O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8 L/ ~+ a7 F& T) W: ]6 {;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 r5 ~. k. \+ z! E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y- C- ^! n- T( C3 m' I) l; l  M" f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6 N- m1 g, p% }1 Y
* {8 e# F8 A' A9 [& a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J% N# F  `/ X4 b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n3 ~& n5 k2 e5 @8 n; d" |/ N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b7 H  p: _4 O+ u! e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r+ _! X5 \9 w, s9 v% B* z$ `( ?
」; @1 t9 z+ z& X" D$ t9 g6 ?6 \0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9 v6 i. ~; W- E3 [2 Z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3 c# `2 ?3 p5 w9 }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_7 T0 s' |9 ~8 T: n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V" q; j/ r! a) d2 H! I& @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9 T* @5 U8 V9 o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5 v! H$ s% _% u. P: ]! E& e& N( C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5 t9 w% i6 ^1 x: x* ?' l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X& B+ B. I8 Q! E& u
# |9 C2 B* h1 x% y" o, U+ }; L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F  [, Z% p1 v( r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 H; d  C9 }5 W# G# Z, ~5 j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9 A5 _% G* W! Q  G9 k; [' [
6 @4 O; D+ C4 t% `6 q4 ^$ ]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2 Y- L/ B- C% Y$ d9 D6 H6 G7 r) C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z, L- Q! c8 u7 ?
  P2 y2 J! B# u4 o4 l#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l/ f, K! B% m. L$ Q
/ T3 [+ |- V! I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5 \# g/ Q9 q+ B1 E; ?/ o4 v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F5 N( @' ]. Z9 b% V% ?# u
- d# P+ m) c* b# G! ]4 m% A' P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z$ m) K& ~1 \8 F* e3 h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5 o5 j& F6 d( E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6 P7 i5 c6 @8 F, n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j% S8 t: p" |/ Q/ M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Z+ r* g1 ?6 j1 N* c
5 ^! Z7 s' w2 ]7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V- z- Z' l- Q4 Q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E' G' q* m$ x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 v* i1 _& D. O3 n$ X5 X3 S# e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有嬰靈嗎…？」3 E  C8 U% G0 g4 N+ C( B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f0 E4 ?+ }6 F5 I

5 U/ M8 p( r) @9 W+ E  A% b  F5 }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6 ?( n/ C  l" `" d' D
會笑的。」7 X, }( [! J% k0 j9 [; ]8 u
' M1 G7 w6 P& Y# l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4 _5 p1 r' d7 g% |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C. H, F3 h( U* {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7 u1 T' x% `+ ^* t$ ?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z) D% w0 R+ N  U' E; C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H; o5 v" ^" u" D' t5 c* ~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8 M( p4 }0 Y, R8 k6 f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x7 {! v- F0 B" J6 c0 Y
0 v4 F: W( B7 {1 K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 o# Q# |' m; e9 y-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M" a+ F: V, Y1 F( c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1 G* i# q0 g$ x1 {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9 C) q$ F0 c3 b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0 @* B, E7 G) L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爪痕。( r* ]/ t( J! B& r8 @  ~: c$ H7 H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1 r) X& c- z, x: F; e, `1 T. {6 v  E8 G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 L- w2 X: w% G1 l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1 ]8 S5 {, M( m+ X" x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O4 O+ @1 Y7 q6 y
5 J! L" C4 A9 N% A2 c: U+ o
「一定會的。」我肯定。1 @! G( J' e- e% l6 U& h2 H3 H
. }# {1 K4 z, g5 u0 T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2 p4 h, M1 @! H. f1 q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G  K% ]9 w! |9 J+ A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2 p% n' l1 u- G% }' Z* y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 n2 P8 j5 S  [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4 Y4 |4 D" }8 u6 C/ e4 Z
。  A& Q2 Y/ f- `9 L! E
2 k3 m& s# G1 ~9 h8 B# v* D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S: f/ J  V3 a4 a+ M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M+ C/ }( o" t4 Y0 E) {. H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z) W" f! C% B1 A$ H: [1 }, p! @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Z$ z# U: l3 o$ N0 ?8 S/ U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c5 r3 j5 L8 V. V! ], G* [! p6 O$ ]! H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的照片！」% o2 q  Y& t- t
/ m2 E1 u8 \- `- G4 a: L2 v: @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器就這樣被剝奪。
8 I, y) Z+ }! N1 [/ L) t; `% P  j. D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2 [. @( z2 A1 H" ~+ [+ y8 Z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l) P( H2 g0 H& h( l& e
; M8 p" W* `8 G9 s4 X  x" |' y3 a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5 K' h: S  T% ~  K3 N0 \9 C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e2 s7 L8 H9 n4 ]
…」' N3 x+ K/ q7 t$ o0 b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N! Z6 J8 e( L$ \" c3 a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H* k5 w* a5 p) k$ r# O+ z+ Z

0 o- y5 g- `( w/ N9 ]# M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0 T; Z8 L) x  w2 K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y1 R; x' |" f2 p$ Y% f1 R3 C
海報…」6 ^( @  H& D6 x) I0 x# E9 q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0 A( n* |$ [1 f# t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3 e$ ?# {- Z+ g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u* [* r; v5 M; Y# ^, e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9 y4 o$ U$ [5 k+ B9 [1 u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名字？」/ Y) C! @6 Z, P1 k" e% y
9 ^" t3 F; ?3 o: P" `' L! I. B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9 H. ?/ \4 s1 w" L6 f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t2 }/ g) E3 x, D! Q  M) h% o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O. H* _. [! F1 L* Z. C+ i
* A6 T0 k7 D3 U. u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2 w+ X; T! p/ _- ^0 c0 O6 ~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2 i3 r4 H! s& ^; ~+ D* E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7 k3 `  C/ x" B5 R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c* E2 f2 }; Q/ }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r7 G( |+ T0 |/ j. a% p
3 v  e- J& W3 }6 }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7 L2 J0 l9 z: @( C
字，叫做「草船借箭」。% ]' c9 I# K! P+ j, g( x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U& a% G8 s' s# l
, A8 o( j/ I7 r2 f" f6 {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 y# W8 q5 V: Y4 K. z3 `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 }& e7 f6 V' ?6 h8 s1 I1 L0 g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O  |* Y0 z2 L) M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q5 P1 v. j) S) v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s2 Y5 ]8 E, F4 C' W
苦笑。/ l- ?+ r# p9 g" `
8 k3 J+ N2 w" c8 h( h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a; Y: T4 W9 c& a2 R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7 F% s" @- S* ]. \. [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1 J, d. @0 {' U6 C" Q; Z
9 B: ]3 [5 m" n. z
她掩著臉消失了。2 y8 H, f" ]5 `- K* M
# u& n" H' ]  r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4 t* l5 z& `: d$ d9 `- ]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 [: k; Q$ c. c0 o# d
」1 u! Y9 c' r- A4 ^, W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s( L& V- ~/ K2 s, ]: l' ?
以還。! `7 g5 F( x" D0 a8 O2 i
2 s# c/ D/ Y3 c7 M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3 Z3 t( K; U. u' h+ q5 L# x+ i0 ?2 _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5 X0 ^5 Z' W  `- g" ]- W3 y7 I6 S4 s
沒有流一滴眼淚。
/ u# [. T* z. p" o" Z0 ]& w: [* I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 X- J  l6 ]" z$ r% h% }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 z3 S+ D" `9 D, P2 x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5 J) @! f  g- p  Y9 I4 D& n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c. ]' D$ F& B$ H6 B2 ~- l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s6 G3 @9 v$ N. z- q; C
' ?4 |1 O5 o# I; ?, u. S8 c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h; {6 v2 |4 @' Y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 u5 f4 ~2 H: o# [. q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 o( w$ [; }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g- m9 S4 H. e% @* _* f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0 I, x3 {: b# Q; L2 M% k( v7 a
5 R% P1 T' R# Y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X& b8 @& A) f! Y; d5 v, z' ]
的讀者。」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6 B- Z8 ~4 f/ A& B: P/ p) d8 I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k" h) u' }: H) y5 j, i7 j' T7 T
; M) o/ z- n% C9 ]5 m0 O/ [9 m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6 o6 ?2 i# z6 z9 m$ J$ h; M: G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 M  N9 t2 R& O5 x'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 |: |4 m: k+ |5 F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9 C2 v, {# a4 w, V; N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 P- \$ V- s1 o* p4 s0 N. I4 [4 A  U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R$ A0 N3 q3 I! D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7 c+ Z2 a3 x  h
* q: z3 Y- B1 }2 R' w" t" l; [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9 ^6 w: I+ S+ f
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 U, Y* j  ^
力氣。

「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 o! E, e; B! @( M7 R4 \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6 @8 j) W% a! j4 u% U4 d
' [( `1 i; u; G* ?) R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2 s& e  w2 d/ Y$ f# l/ G; t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 \1 V  S1 y3 H6 m( Y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 E8 s$ T% B1 K, d0 S- f+ a9 H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E; w" p' G3 u8 {% z  u
) k; M% S% I2 e+ E5 r& c/ W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r3 ]- Y* v# R$ l
9 M0 z; S- t* j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p7 }( q$ `8 M3 K( Y  I& q6 @4 H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e, L( R9 {. ]/ g
他，不喜歡我。
: Y6 z' I$ T& K9 s4 O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d9 y5 ^+ q: ?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2 b$ Q& `* a9 N1 o/ f' S
5 h: A7 W3 c. Z6 v, q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9 y  Z1 s# k4 `; y" i4 c& z, q$ x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2 v2 H+ G% O0 o4 z) c2 Y" ?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 M* d' T! S1 K" G2 O( V* B; A0 U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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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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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B, i& U2 g+ n, o; O
2 {. {1 b) z, t# n
0 A: {7 n- H* E, c% ?  U
「給我。」我向她伸手。
. c" f; X2 U% B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6 U0 m$ i9 @0 {  E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n# S( h6 |, v/ P1 Z: z
: W1 u3 n: P/ u& n, c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3 h& r" j" X- g1 d4 K  V) F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9 @" h0 @7 l& F: l1 e8 g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 s3 e- |- U2 R' z, \) I3 E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J: C5 L( w: v% H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Y# r1 q( K3 m$ q
自費病人。# n8 ^2 S5 H/ R, W! C+ o: k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2 F0 P) `! `% |/ \4 [1 A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 m8 h/ e& v( T# c8 X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 @! }# W- L8 U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f1 Y# y6 u3 x
& |1 s- n$ Z% F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1 D8 T1 ?$ [; q
; @& T# E. i1 {0 l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 a: t/ |( k' \* \" o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1 \( I) N% p- h' q5 m- H1 i! V% Q
3 v+ \5 T2 r8 v( p5 q# v4 F0 ^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2 j1 o- X1 `0 W& Q5 V" E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J. P% I+ X/ g5 [& f0 V3 }* S
…」
$ c, ~, c( X1 V0 L+ R- Z( X, z% i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5 l( H, r5 A+ c. X! U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7 q3 k& H; k) s  W. W0 g0 c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9 j% V4 {' Z" E) z, T( h0 I6 j
因為鬼氣的關係。5 d  K' E9 L( A' U; [% B9 d
1 g0 L8 \5 P! z  c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2 z3 h, t; U0 \; U0 g; q! b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k  }! I$ v3 C7 A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5 g7 J4 c- V3 V
8 o/ r0 J4 A- P% L( C/ d# V5 W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u; R- B& E( j5 Q' j8 G2 z$ j
3 Q' q) M; M& [, Z1 U( v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x) |! J% n4 g4 B
了！」
; F% P9 }; v. s* L" r! t  J5 t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6 J. [. m- T& W/ x3 D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J+ K6 l& k2 z% Q1 P3 K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1 X( |8 O7 @) r6 u! h
。' H4 h& N# P. g2 x$ J7 E( r8 H# o
; M3 @) i0 @3 F, q) @4 }9 R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8 r' z2 ^0 W- Y5 l. a
走路的地獄。! Q3 R/ Y* D( ]" A7 ~2 W. J
/ ?7 J% R# R8 b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g, \6 F3 d* t; N( u5 L# y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3 Y- ^2 V; s0 C# V: |' E
7 j  _4 f. ^, e6 a&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6 r9 H" m/ @" W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9 [  D8 M, ~0 H1 ~4 Z4 t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x* b2 ^) R  c# V$ L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 U$ m1 h: ]9 h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P, O% \% A, \/ T) _. Z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8 ?. k6 p2 a4 c8 H
  @# R* _9 Q7 t( X* l2 E4 T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 ^- s* |) D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S% I/ [9 ]1 z1 n
  _6 `: k4 r7 s4 [+ Q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D: N4 N' d+ S9 m1 }5 P
' F$ x0 K) O4 K* M8 \7 q# r( _/ o

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6 e+ x2 n3 h. C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9 {3 K7 `! h: k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 l7 \4 x- `$ u- P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 E4 W4 m9 C0 a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 r3 C4 D# B: l: A( q' a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8 _  M/ Z( Y0 L# @# Q
3 M% j. r; z( y% `- b; n4 a0 s! L
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v  p9 K5 o0 x6 }! D
( w6 w6 c  m1 T9 A8 `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 W5 _* I5 l8 z+ I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T- B- p5 ~  ^! \: I$ s- ~' Z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N1 e; J4 A& R! u' F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2 D/ _9 ]* W  Y, ?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 A% X! o2 ]; ]- }( q1 l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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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2 j- @# n6 L+ s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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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X: z8 h# K: g. h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f+ I$ M, S- S* d" e9 q3 j  P: m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U- O" [# f! x" q1 V. V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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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8 }3 J& R) _% a3 e4 v3 x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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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d- u" g) c) N+ I: f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1 Z, I( o8 }* t% O. m% `/ _5 M, I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h2 M( `$ j, j3 |8 c, _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o; Q; V, q4 `: B

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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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2 G8 A- o6 b" n- ~$ V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E5 E2 v/ F& u! i, b% X, z5 [- W! P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g- G7 s9 r) h* \; @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 v( G0 ~( Z3 q  v5 @3 m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9 U. K0 M+ ^4 K1 j3 G
…是外面、外面…」7 G! x0 P) l; s6 X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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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耳。6 }# @$ D: l3 `. K, k7 q9 E&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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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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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A( R* n9 {, i8 x% z; {% K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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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  ^& `$ m4 _1 {8 K& }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C$ a3 x4 ]# K6 |&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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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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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 K$ v+ ?' e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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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d& i. @& I. Q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h+ a2 ]1 @. j1 q2 S* ?
某些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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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T4 }6 ~; x0 Z& F- H: W4 l& d0 u1 @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2 p- G3 s1 ^! s, q5 o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R+ @# D! `# d' x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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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1 u2 D# S4 n0 n, C4 [1 N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3 U( N) T" u4 r/ m7 d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o- \! x$ c1 I5 K1 U6 i7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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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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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0 F8 h; g! x5 H# Z# v4 E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G2 S  e/ j. K1 B3 r* b! A7 P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5 O) y5 o+ B- V9 S- I

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Y+ y! ^5 j/ O1 i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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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C, \0 v0 D8 Q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I8 U* S- W6 f. d/ N, \+ }2 Q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W* v6 c% ~3 R- M6 M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Q  R8 A, g3 F' b' c$ a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g7 }- {( d, T5 d0 L4 j

「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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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K/ [8 ~4 f/ D6 g* t4 }
然如暴雨的悲鳴。2 e9 [0 B6 C3 U5 o

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x8 R! C4 P+ [5 x) V' K
4 D  R& i& ~, w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l+ i3 E0 R6 k& c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x7 C+ |  S3 l6 S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4 ~! V7 B; V9 a+ L& d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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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6 y' A! H% K1 O) ?! ?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C# G# R. U; n& F/ q; y7 N6 |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2 v- j" r! b! j1 c0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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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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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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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9 C% K" ]+ d; [* g
猛烈的力道。蹦。4 _5 ?" u7 f  O6 g$ z8 m1 y" X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e  T. H! A0 e$ L# |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3 q. j& Y3 n( @* N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8 V+ A% `& A  ?. @; M6 s) f' ^5 i

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Y0 N; W0 {+ G! a& C3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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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l, ]% V/ L' V0 |( E4 k: i) l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g! @. B; _6 B- y  s1 B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5 Q! H1 w( _; W' d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U4 |  r' {/ d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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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f- }5 V4 h% @5 G" H- X* `# d+ ?2 l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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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_1 V) T* r6 I! M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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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2 d/ u6 m/ P, J1 k$ h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p* Q7 [( s0 D$ D& o. R8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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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H9 K7 ?& l* E2 t& v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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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3 L+ @" i3 ~. i) Z) S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2 K' k! C3 [) {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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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7 S/ W# X% D7 L
難就會結束。」
2 S4 k' S$ t3 @% \: U! ~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6 Y% h) N% i. M# C: Q4 C4 u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9 \9 P& H" K# S% f6 n( M( k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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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m2 U) n& ^9 i2 R% K: s2 a( Q2 V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q  C8 Y2 g8 K# T+ E# X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W2 V+ x3 |  p3 Y) Y- m* A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6 e7 o( _) X/ B; b
『陽光好美啊…』$ Q) `3 s" V#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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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o3 R9 R5 _' f- A! n( A*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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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_: _$ _8 H. }( b) Q. f6 H4 {
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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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x& U( f( u6 C4 A6 Y3 y-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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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1 g/ E2 X7 R2 K7 G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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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U8 c0 L" D: q- C% K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u3 m0 e(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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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1 d3 t, C5 ^( s, c* [  m8 p  b& a  d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R5 q  Z6 y8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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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Y$ |% R1 r, I8 d) N3 F
症。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t& x# B)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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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Q5 D: b  X- k. t. g, }" ~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e# _# Y+ G: W4 _&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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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J. O- v1 _& s) C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9 @8 W7 j; L3 S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0 \" t# U# o6 d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y* Y) a$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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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n% G, l2 ?+ Y1 k" Y. w5 i% ^: X
，她不會來找我的。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0 z) E0 z9 f/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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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1 @# H, w- f; _/ _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6 A1 Y; t" y. ?3 |' D. j+ d: R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 K2 k5 T/ ~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 f% V$ {2 |8 Y$ Q9 P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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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d2 C9 w# v2 L- B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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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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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w9 P2 i8 [7 |3 `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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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P! }2 U6 b% [$ _*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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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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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8 i) u4 c- r; i; o# d9 C8 l! b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L2 o( B' a# V7 `/ \- [* |5 _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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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9 f- ?5 E% G; [' h* d% G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q$ H- R' K1 [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5 I8 Q+ {7 H" z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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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4 L" l; E7 q# I& b$ O0 u8 o9 V
能用爬的。」: [* P: |) u# u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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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5 w$ x7 V! h* [5 ]& S/ ~) j
著淚，一步步的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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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7 O4 O6 w- z9 S0 Q$ Z; f9 `/ j, R5 H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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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J! x, o6 X9 p2 ]6 B7 L* @1 g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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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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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6 a; x* J  g* o+ u0 {4 d" e9 Q1 C4 f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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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a. ~( s" B7 C. Y& _'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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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f2 G- y2 b& Z3 X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J" W4 X& r7 a& X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 ]( `& y" _2 A0 w- }  `: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L# O+ Y- Q8 j9 C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2 a. y) R6 e6 S. a5 ?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n0 l9 ~! `0 D' I6 Q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0 I0 T$ L' [0 p' X; Z" w! J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m1 K* x; {% m4 f* K' c4 U2 R/ G# K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0 t% u# o% B+ [: J( a
請他們來找我。
3 d# V5 |+ h3 b( i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r" ~  ]1 E" T6 z3 f/ J! O
保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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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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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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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0 t  R- V: A9 G; t/ E$ ]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o' l2 I. ~7 k6 d: w% N: G
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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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X, n' N# i/ `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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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z& g8 `  I( u- m. h
6 ~5 K2 d* K* ^9 h* H4 Z! G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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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8 V# I' q/ ~- N/ H
# `# C# {( f* h; E) V/ x  U8 T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8 G# ~1 }. K' E# i8 y0 T5 m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F! p: Y1 V, ^+ Q
) w& b" Y5 K0 `5 o+ G: ^& ?, e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q  U, m/ S3 \9 u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E; }6 _3 `- u7 R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Q, J/ e, {7 T+ o# X" j
篇抱怨文。/ I: J* e0 Y2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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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S& z* Y6 G5 \+ S+ S7 J
都毀掉了。9 p! ]+ ?( M: {- D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5 c2 k3 O' |8 _+ Z# e8 c# E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5 W  d$ M, E4 `) z- b4 C0 Y
! {5 K- @7 a! ?1 f5 f( T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J; \( i4 }9 H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d- \; S, O* q2 @1 ~" M& s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6 [4 ]# Y! E, A* x  {4 i; B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I* |9 }- d0 p& t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9 }4 X* R) K0 G% h7 P5 w4 {% A+ K. \
( J& H8 M1 ~: X6 P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M# {2 `4 w" m9 G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0 X! [! V8 B/ D. z' v

因為我害怕。9 I4 q) f3 k6 {) c! X9 U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F0 `. W- t. i" p4 B! t8 t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G. [1 ~% \" Q. U, w3 U
麼…- d" f/ {3 o& X6 {5 x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P& Z6 L' N  C: R  @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r2 `2 g* U7 M; t; o  U4 C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7 c. h' O8 z1 D
，想要寫…. R$ p. e) A3 r8 G: W
& Q2 _8 d; O( _( m' H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b$ u% W* E% u
, E8 H' _% u. e. Q- q# {: j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6 d+ L6 X: v: ]+ G- q1 G$ Z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i0 b8 a9 L% z  o! K0 u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T  n) O) a$ z. _" _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v- E& L4 T5 v. G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W& u. w* p2 W2 S* m. P8 g
" l% b1 q, `$ q7 q$ \" M: r/ a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x3 l  d& b6 x0 M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7 \0 q' x0 ]- v1 }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o: Q4 o* x% O9 v0 a. y
2 v$ e# S* k/ S% Q, M" j* m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Z  }0 I: X, M1 x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M: b( C8 @) ?4 G2 c
, c/ l3 m8 ?$ [* m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0 T+ K, y0 j( x1 B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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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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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 K; H! Q2 A% O% C+ a( W" W% Y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b  v6 f2 h9 h# I7 K; w! O
; X+ Z- ?8 v, i' q) B
「我來帶你走。」
1 P1 x* D1 ]/ Z  p' J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n+ @# R% z1 f3 `  D
3 h/ B8 ]$ S: t3 f7 z- C
: T/ Y3 }8 V1 X# v# ^3 [4 q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 [3 I' g6 F9 \5 l1 ?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D- p- I! r7 ~) |; T6 O4 e4 h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8 P7 _0 P# o& @- T/ t7 u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9 `" R; H' z* w0 V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f+ `7 a6 O  [0 X# y  y- a$ M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s* C6 ?6 W- h% ^- Q  I/ @- M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3 K, Z" M5 k! Y5 S! y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8 X( W8 b1 j, o7 T+ [. f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x; P* a. a% M6 d+ L  x
實互相窺看。" W9 D: _2 E. j- R# M8 W
" ]) |4 w4 u# V% y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i; q" V7 x3 e1 X$ R5 \+ l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G, M/ W" ?6 G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Y. u/ S& k, w, v) d
覺得愉快。
: l5 M5 T7 r6 K5 M; i( M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N0 `7 S  v2 f9 C. N
鍊的聲音？0 Z1 O; |) U" U2 g% s
/ i2 I1 m7 T7 }6 g, ^( P  E) v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4 D" u% \& f" A' E& E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x2 r7 c" t, K7 |3 m) j) A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D  n2 h3 d) d! P( X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J' z! y+ N$ ?" x+ ^6 D6 b6 A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i) T3 ]0 Q0 P  j' r5 q' m
的吹著狗螺。4 L7 Y# h! h" l
; Z2 @, V7 o1 K: F! i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_$ i, ?9 Y( U, Y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4 n9 D5 `; Z* X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L7 l, }6 G6 O% Y, l0 h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0 v% `- m- [1 t9 ~9 U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a( D3 ], J; `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r0 V  r% T/ g! V# \0 L3 m. r* V
8 W& W; x+ K. ]/ r6 n* c6 @9 A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 F; r* K6 _. y3 `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4 v7 ^+ D5 j5 g9 L- N! ]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i0 b- q2 Q+ x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6 P% Z- u; P% X( P+ B$ _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 g! s; @2 Q% m
- z6 s- t2 A# f  l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 }( e# |0 X9 O; n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m, |. G8 N0 I/ v' b" K& U
! ?' I& j" c5 C2 n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F! g% y* q# H" A- Y3 M3 G! A
- E6 E& N- ?  W9 `6 Z  ~# k. I
＊＊＊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 J' n4 |6 p% }% k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h9 q/ g% Y: v6 s5 N( t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1 q( _6 H- E& a# n' w6 @
4 c7 m6 e3 m+ z  e( Z" a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9 X: ?% R& L% w  o' T
" p: T1 |  Q0 l7 ^

) W+ |  l- f7 S& s/ B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b' F8 Z( S4 [/ `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4 Q' \2 z9 K* v' B
( L; y, V! ^' l6 y1 ?% E; X/ G( q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  |1 E! q/ Q. I: m2 U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s+ ]: W( t( P3 u; n. m
0 S2 `  _+ D9 V, @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3 ?& t! d0 |, i1 n1 E) R# g0 U( W. ~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M8 J* q: ?' F" I, ]
2 A- C0 r$ {/ e: u! m) x4 M* M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2 L( j, v4 L( E' k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0 H/ j& V2 j$ o3 T  O- a( T# j# t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u3 r5 r# A% c& c# Z  v% j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1 n3 Q5 z+ C$ \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7 B5 L: Y- f) s8 }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 N  G6 Y  P9 m, T4 d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2 E- w; G8 X- Q1 a1 o  o/ ]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H, L5 ?4 [# Z+ f" `* {4 `
5 I0 d* C) a+ D- i( n( V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9 |: L; v# Z" l2 s2 \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L. i7 I+ i3 Q8 O
' S9 T, V5 R0 H1 ]  m5 Q: P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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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5 Z/ F* }9 F* P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1 I9 ], o" m* W& B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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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s* _, o% K! i$ L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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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9 H% b5 f3 u% |! F* x7 l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y5 s1 `/ P" n2 E0 E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v& p+ q' F( w2 l1 n" ~2 O* i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P, i: r+ ?1 v6 h- @5 C5 y' x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2 P; z3 s" `2 }) x; i* V4 }# k
9 z+ I5 h9 t% R9 a8 t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E; i$ j; i, a( @( d/ d" x/ Q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1 ]% {5 \% B1 a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0 \, h+ K$ v* E

「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 N9 I" U! {- H6 f4 }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3 J& f4 F) V% U( I9 P" T$ H+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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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l: U6 r- F# l* S* Q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9 C4 K7 o5 K) ^* f! w+ U' B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 I/ U4 r0 o! I' G& C
  I: ^" O9 L, r! h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E4 _) @- C3 ^( x$ T& I3 D+ o
青山了…% A) r7 R2 D/ k& b8 [  k
3 [7 r# i* M& ~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  g2 ]3 n# t7 Y6 b%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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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n! b$ r5 @. i  O& J+ t9 o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f6 v3 m4 N. l" i: e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e' i3 S! a8 z- \3 g1 L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3 u5 A7 [. W* }3 \
的書致謝。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T0 M! A# Y" n: g5 s2 L6 g  V
# g7 l+ f3 [2 [- E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r0 |6 ~+ [&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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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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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S' H$ b! V1 u" }: k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G0 r8 R4 `2 u  W% z" r+ t) ~0 [

咯咯咯咯…8 Y5 M0 U6 Y/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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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7 t- ?9 k$ l4 O! j+ \$ Q4 A$ D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 S1 R& |' M& j! O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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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6 J( P( R! A# v2 m8 L& G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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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4 [! l4 y6 g$ x4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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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1 o9 b4 ]8 Q) U  L$ _/ Y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O, U2 |" H1 h0 X& |2 F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b2 |& S3 b* T# ~0 U. T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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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6 V& w/ G. H0 m5 o& Q. t9 E; i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_4 I3 ?) m! d1 ]) ]3 \$ z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8 V, M7 q% i) R: d1 A" o& V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M- P' n) `2 t. x: X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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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9 t7 J, o5 e4 d/ I" ?# m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y$ V! e4 v7 Q1 ]9 \2 o
5 j" T" h- K! I2 ]3 x! m! R1 V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9 e1 l- q# s( Z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  M: p; g9 g6 N3 |
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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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 ~0 r" f' a) D0 Y( S-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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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r# r' k  H9 Z8 ^
見過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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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z- |8 H6 N: x4 C4 c)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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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3 O/ H4 c2 j+ S; w9 W3 H
0 v! h* P) m& q( h! R% k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k2 \; M+ q  l: N9 G4 `0 G: B' h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E) V' k# ?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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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t1 g4 B, a$ C% D: e6 l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3 W; o% m2 e" a, T/ z8 I6 |' _: ?2 B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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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s' c" }3 \; R- c8 Z6 I7 L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7 z; B5 o& d! `0 N" G. E, y
* {' A( O;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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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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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s+ V# n3 I8 ?8 z/ o0 s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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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M! u7 a) g- P' Q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f( V4 `/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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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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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e% _0 i+ F$ s9 Q' w) A
住咯咯笑了出來。) o+ B  `5 T( m! M) y6 l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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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3 a) v: X4 O" [' z*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6 }( O: ~* M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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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9 b) X4 \4 ]# ]# D# ~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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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_) F4 E  D2 F* J# j
起來。# \/ T" r$ s' P( B: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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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7 k6 I: r4 I9 \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Z$ ~% a9 O9 }7 R7 S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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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4 P, w4 H  C9 Z  `9 a) e- |6 ~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 M& o- N" |" ?/ F0 C
鬼。2 j- o+ D9 K3 S5 b( @7 I
$ X3 @: Z& f) K' w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忘我的陰差。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j0 x" E7 z) h- N* ^3 I
」) l. B4 ?! K$ Y5 \) d# y& r$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0 _; d! k* ?0 o) J' e& r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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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1 i* R) u4 @; B3 [8 r
) z2 V' [  [* i& ]5 g% J7 D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G% [- N0 z- j* Q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 b2 x# n# H; X3 t2 h1 V& E4 W
能。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  j* L+ }, X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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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 j- c4 ^0 h( K1 L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4 b0 Y+ u; ?' _  [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y+ o% r! s' m: f. s* i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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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k" b6 J- y! Z& o* G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A1 v5 J: [  G+ }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7 V7 p) J; U! v# F9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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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0 ?  }/ A, h  e- ^, ~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 H4 m+ @. ]  h# ]1 K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J5 D" O5 D1 L- O& @$ A. Y6 E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D* @$ n/ n: s+ s1 F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d) _/ l. O. w2 `- g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4 k: |2 h: p, [( V- K* X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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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4 f4 B! ~9 _) t) I4 i+ P5 h
6 p  K& W0 k: n8 \2 `2 k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l; C: c7 F9 l# v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2 b) F. {* G: j# ^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2 d  e8 B: \, K& F1 }5 N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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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7 m- [+ I8 e* J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C$ \4 o$ S. l0 v& I- g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o( A' O) e2 g: p$ t' k
' S3 L' J# J) L8 l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7 x, A9 R% Q/ P) b3 j
6 O% u# U0 k; P# Q( ^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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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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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B$ K. i: U" K" x

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 ]2 ~- g9 d" _4 e3 D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8 O7 A' z4 e4 \$ u+ v- ~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u$ X# w  t" [9 J0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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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s: F5 @" ]; |1 b( [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 k' j) N& D7 L! C$ t  Z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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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O2 A0 ]6 n7 M9 X5 m+ V
難道暗戀我？/ m  B* S$ G( M5 y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8 d3 G/ r6 o9 t' c0 r: C' s- q- u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W0 D3 T/ D) f& n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Z: [/ r3 I/ Z- K3 Y

這也是一種必然。. i/ j$ R* t/ e2 H0 p% l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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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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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 x( v$ e9 Q$ h3 I9 \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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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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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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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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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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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d# T  I7 \# R  {' _& v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7 J! Y! D9 H! K! J7 c* J$ Y

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M6 a1 Y3 n/ ^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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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 @+ _7 `/ n. J2 N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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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9 b" E) P( J" h; G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5 b: }4 o/ \# e8 t* B; c3 S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6 N8 c3 f( Q. A: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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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9 d) t# y- z% j1 S6 w' e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J: B  _8 W# `, P'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3 A+ A0 U" S- a; K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A. g! A, A/ F6 m
+ u: H8 o2 I6 F7 Q
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7 \( p/ {4 d: r6 c/ m- u9 b7 B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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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c' v; A" @' z" a+ }! v' F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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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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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R; I# y- E- {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6 S+ M  e7 m' d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Z2 J# G8 j8 s  p1 l  W/ c
. W4 M9 f$ }7 |" Z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1 W7 m  k! G3 s: N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e4 N1 |/ J- K; j) Y0 M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c! j9 k# P7 h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3 J2 G' y8 p- G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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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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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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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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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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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9 x! R  }9 i# U9 {
# U$ V, O0 m; I" Y# G) _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d2 [  m1 @; k8 o9 D. r5 B  V
這麼淺顯的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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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3 G4 L, t( G) W1 L" x
種，專門熬高湯的。# \8 z8 @& X2 O# w) g! `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3 n+ w$ v+ Q* s  v4 N+ W& a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3 C4 P$ A5 A$ a& y" c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1 v- ?0 K/ S3 N1 l+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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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1 M; M4 D) g

剁剁剁，剁剁剁。% G: C% [1 G% x7 \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v* l) E, [+ u. {6 U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 h6 h"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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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 @5 v) i8 I! K$ e: g
我四目相對。! @( i. S% |0 K& X; H" |

( @0 H" C2 l% }/ m4 t& j/ q8 _
「…吳大夫？」我輕呼。; A8 Z: [, U; w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又詭異的分歧。$ C. w( e: t& k8 S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e6 `0 S) M7 A$ `, w3 B* D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1 X$ L( W  L, [# }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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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 t% |. @9 \! f) Z* t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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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Y  Q$ P  D+ o) k5 i4 {% s% B* [' b" @
點什麼？」( r" a$ {7 ~  E/ H& {; g: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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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9 i. @" @/ y1 J* S9 u+ U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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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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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6 x5 f% V" I2 ?5 W. W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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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m2 t: h( e: m) a! J' a' @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K$ M1 m% P! j0 i# l5 L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3 o3 z- |  ?- N6 `1 A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8 V/ n; _# V1 x  D( r.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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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A7 C  U; L' e: ^9 f! ?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3 C+ Q9 ?' z! {
我的背。7 M4 C- b0 I+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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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x3 P1 _& \4 `2 y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e7 b$ n$ b+ D3 V0 {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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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 s1 n: S1 W) t
我要出殯了。( Z1 \1 b6 p& x5 a$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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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9 ~: i# o4 ~8 F4 S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4 j# c: [/ l8 x
2 b! V. {7 g' s2 i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7 U4 [- s+ b) s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t' X8 Q5 Z! ^9 D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b0 x7 q8 k# @$ h% F) i4 G, c)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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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2 V# n; G# u8 l
強烈的不適感。" G2 E6 e0 [' |& r& s$ r
1 }8 y1 ^: h( M* ?0 X& [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7 M# F9 h( [* M! R7 W* I* z
並且發寒。" e5 \) {- R4 `' _6 w- k8 V4 n: x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a! D8 y) s4 n: v3 x
# R9 [  m& s6 I7 ?* ^8 O6 t% S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O: O  s) z6 N( x8 ?$ b6 n
」3 L  z* A4 V: H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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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s- S3 l- i" a% h
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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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1 S% \8 o2 n, {+ V( _9 {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d  |, t7 R+ }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0 i1 l2 D2 R7 k$ k8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4 `4 R4 X0 q& B1 x: D8 `) s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k! J* K2 a; i! j  d! a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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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G* ]5 T5 h4 u6 k5 ?5 K2 f. Y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6 G' V1 b& R# ^( ^4 c/ S
在我這兒。5 I6 o7 j, _0 }" C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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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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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1 ]3 X8 w; X2 o!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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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m3 j# _9 O% [1 w4 D0 O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x& d- N  {3 c+ o& `! K. a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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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v* q: ^6 ~7 H: {2 J& ]2 r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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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P8 g1 E- \0 R6 H( b, w, h% i. H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8 U# Z: h  ?( `2 Z2 d+ {: A" O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I- K; O/ B. `% v! Y9 O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E4 W8 l) d  ~' e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2 o; F$ h/ q! i9 r) p: k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g0 n; _3 a+ K6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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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o" m7 h+ R) ^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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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x7 j8 [# v+ R

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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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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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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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3 C$ c4 g% e1 Z6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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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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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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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1 q; H( T" r( |2 E+ e# q* |7 E5 V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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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A( A; |0 d2 r; `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b6 C5 e4 J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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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6 Q: K5 y! ~) P' I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9 _- r0 Y$ A/ M3 E. S
不知道吧？

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f) s& D% z6 j' w4 t/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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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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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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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o' A5 t6 t" o4 n#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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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X. Z; b* h1 W, I1 C& }) L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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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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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6 `  h3 j* y% ~;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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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7 P% s1 \6 m7 Z; Y% B% L& {
不舒服。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s6 q; F, A8 x  U- n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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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f" I1 V: l2 e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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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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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 Q' q" }2 J" L. ^0 R
磨的歡天喜地。0 `+ C# J* l, J4 h. c7 G3 L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d, ?- V$ V, M1 T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s& Z; G/ g) @! x2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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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1 w; h5 M4 Y: m# W/ D- i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5 v2 g: b  j$ ]! f;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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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O! _$ w* o2 r) A/ C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Q9 c* W/ W: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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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P* B& b2 L9 ?# w) P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  a( Q, M1 P& o.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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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f) T2 r7 Q3 r. g. ~+ o8 T8 L( U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O5 f1 a% N5 w: f0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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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S" e0 D  m4 }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1 k, z$ v; r1 }$ ~% ^/ ]  R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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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A) A5 X! `3 h( ~8 d8 B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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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1 A* {+ W2 p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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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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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N( P) k1 T9 r8 A  \. C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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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M- j. N5 d( k9 Z1 T& F6 p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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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3 a. T) M  `8 m! e% N3 S) i% \- l

「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f& Q- O' O8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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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7 ^( U: f! X1 c(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x0 y* W" U6 \7 C

「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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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T' ]2 i- G$ N/ A) B' r2 `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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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6 R9 ]+ m" F' `0 f; m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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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S$ B* P) T' U% \% d: q(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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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O2 F9 s: c+ Z8 N3 c2 \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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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6 n* Q- Y; y$ H' D,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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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5 j+ z- Q2 \" L) I( a) @; y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j$ J9 j+ A( E;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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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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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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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q) A' j" P6 n5 M* V" y$ v7 |5 P% {4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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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M0 b0 q* q! v# H; p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Q, E: a. G3 @- X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y1 m" U8 ^2 z+ P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O. Q1 }! ]1 E- C: W; J/ r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  `. m. ^% T7 R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3 E2 k5 h! o* d+ l# ~+ ^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E3 x  f8 K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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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8 x9 N# A, O1 s; Q4 p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6 l+ b8 o2 @2 |, a& ?: I( ]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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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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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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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3 R+ s! t8 i5 W2 c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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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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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l1 S6 }" Q0 l) {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4 O* h& M4 b+ i8 f: Y

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A' v9 [( R$ t# i8 m6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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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8 U" k% {9 w+ Y0 R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3 R- G% Z( A, g
，更是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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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5 E3 c3 q" i! e# w5 l9 I( k8 w) x
小說裡。: h! `6 G; b'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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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7 U7 n' o0 m' D" ^7 N% H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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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8 f- F5 ~4 r7 X3 W( B4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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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x. c; ^+ e# o5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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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9 a4 G$ Z/ b! u$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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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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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W" }; s# J0 w4 F9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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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Y2 }4 k3 T% ~( U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s. o6 m+ c# ?% @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或者迷惑「食物」。- C% X9 |) [; e1 P# I6 Y) b0 L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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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4 O1 f& ?) `7 r# D,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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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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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Z: q) N+ f6 I$ E0 w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4 f* d* f7 |8 E. x. {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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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x. @) X  k: L3 u1 @  j% t3 {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G( L9 d  t! u: }) L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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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k! j9 @' }6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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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B. M! \& b) m4 s"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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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N; d) C% x8 n  F: i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q9 T8 B5 @- [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H* @0 s% D* m& ~4 @: j% _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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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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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Z6 ^9 V8 J, N5 C) W( q; o

「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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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Q, V& r/ i! `9 T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0 \- J7 {0 [3 M

人為什麼要吃人？2 v/ f3 C9 b" \/ D
0 C. c, Z, A& p" b4 l  ~2 v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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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5 \# d5 k4 q  S3 |# c

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2 c1 @7 v1 z) m
$ n9 M% _, g3 C& u& M' u" t6 X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K, ~4 y; D- C. D6 t4 F8 `7 ~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1 X) Z3 E/ i0 s' u5 A8 ]
負擔悲哀。* \* }; Y; Q# l, x/ J0 A' u0 [- N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4 U& S& ~) b! n! V7 e8 C' K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7 V/ O% H2 x4 L. E( t. E  x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9 l  P) v6 ^* p2 z1 a

「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 X$ t- u/ D0 N( q  q
「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9 a' O) F' O1 {' @/ x! w6 V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6 R, R9 n* I' J" S9 _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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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O, K$ t& z0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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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7 X" f8 B; z- V* \- R& e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z+ q4 Y. H5 j, h) S
0 L# V5 N/ U: v* K, y# ]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D7 n! W, i' N/ o' c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 w8 A, E( Z$ O0 H5 j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o3 n, Y+ Q: V: d2 W4 ]2 F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I! r1 c7 u$ ?5 K5 d# T1 W/ H- F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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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7 ?- J& |# w' k+ x% a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B. g2 V  S+ p, |& S: r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z# p9 w4 q  Z6 w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j8 B) p0 _'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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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Z/ t8 m3 e- s9 D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6 r$ ]: |4 D1 h9 V1 u

＊＊＊
0 H9 D$ ]* E( p+ ^% s
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Z' o" R9 v  h! g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o1 l, a# ?  c6 m$ }) w7 R
( s. _4 J( D&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n) |" X) {2 F- Q; U: c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0 K5 U7 f# Z7 k3 z* o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3 C6 k( L" }& `+ f/ S3 q. E* h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I) ]' M4 E& h8 m" O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 i- w$ i3 Y$ Q! _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7 B( u3 `( v! Z/ r$ a( U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5 \8 y  M8 |' P8 `8 w7 V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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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1 P& V# P: N% M5 K/ G7 p* X3 M$ o0 t
睡吧。」0 ^3 ~8 |# n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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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9 o0 F1 M, b. a; f7 i$ \# c%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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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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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Z7 c' I& F' X8 j* v2 T' [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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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7 A) b+ S$ }3 t7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c) s8 C( N' v/ K# R: B4 N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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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I6 ]) e* h& ?  a2 z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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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2 `2 l2 s. G& i+ I" D9 I3 c
大夫還是中招了。/ e; H6 p6 a% S3 U* ]" J! N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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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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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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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4 W" ]5 I: g+ u5 B
太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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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1 g+ i+ a4 f7 U4 R$ Y+ Z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6 l0 J* \! b; n- ]* R&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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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d- M& [: z; Y; S  Q( |, |( \9 g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u+ W2 ~/ o( n. f5 w5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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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 U) {. y# \/ J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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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8 b: q, b: d& @6 b9 m# C% H+ K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j7 B6 ]& L* a# H( ]: w8 y6 o8 }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b" l9 b$ Z5 e* }+ `# G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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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i% e1 Q2 c* t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s; r5 S  s& ~* D3 U7 F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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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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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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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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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 p+ M4 c  q( W8 l; g7 ^8 i
想吃他。」% J& [! g* G: f1 T1 Y1 }#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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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9 {3 m0 E$ X0 O9 b3 T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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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2 e5 t(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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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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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q6 _; f/ o) k! v3 ]: |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j  w' A4 |* u4 P& B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o$ V" _9 H- Y3 R% H  X

「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5 C5 f1 }7 D, A  B  N
，壞了。」, Z, O4 s8 f# J6 _9 Z) w6 ]7 {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g8 V& S7 `; {. t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K' N* C! e; R, W# G, }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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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9 s7 Q0 B4 G( ?+ s4 t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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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 I, W- o: a, W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q8 }3 q) O; j6 X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K. ?  B- Q& H; B1 K( X: h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8 E, k: f  y0 U6 T0 t0 s# r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9 c6 h9 P4 ^9 R' n4 @(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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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C  ?! C6 C4 L9 T+ j%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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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P* N" Z9 u4 V. V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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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9 @7 {0 l" h0 M6 e- C$ C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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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5 r' }4 W; N9 l( o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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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7 G2 p7 |; R' a/ T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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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5 c2 n& V( e% X8 b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d+ @  s' ^- W/ ^- k8 z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0 |" p4 W5 d) J# f) Z: P6 g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w: [; S5 ?' h* g! ?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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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0 i$ I( b* `$ a' q% v1 D
故事給他聽呢？. Y. c# K2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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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Y$ C6 s% B3 c: X8 l+ X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P7 w8 g# {! t( i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q0 y% N& Y( G! g* ]( \

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s7 u( z" j  a5 W( s( Q6 e) X
7 A1 Q5 l9 ~0 F3 F; Z% h4 \" }& F2 z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A. o$ H' v9 V( e0 V4 O6 ^4 m( y7 a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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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J9 e" ?0 t( y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5 X6 T% c( S7 a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N9 p$ C- A/ R1 d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4 t/ L$ n2 o: K5 \; w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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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2 S% t  \3 ~  e7 |8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1 a, X8 @) c+ j; I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E( W6 t9 L3 j2 L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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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S, t* I: L: m& \! G
* M. D" R- I( o9 U& E) G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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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l5 T7 h& v2 h3 C! F6 O) [
加入混亂中。# R) l* O$ t$ y# a5 p#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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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1 a2 F# v/ ?; a) |2 k2 j6 o9 b! M/ ^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K6 c7 A/ j&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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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X" m5 a7 f& A6 E) h  ~-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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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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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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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2 w$ B2 D) v' n+ Z# J; {, D/ m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o# R+ S4 B# i& F' m+ s3 G7 u" F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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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z5 D+ s. n3 }8 W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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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i" W- q+ B, }% C# [: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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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1 m& y2 D* X. Y& z9 i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P' i* T; W; k$ H! C: W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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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8 _+ ]5 G" G' z# B6 K
個全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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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R9 W/ H& W4 n8 b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T  I. @: v) v  a! T+ D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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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1 w. ]! ^& J. D5 b( S9 ~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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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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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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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0 x, H' P9 g6 r0 U! h+ U: U+ d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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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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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p0 e. |" }$ d5 O)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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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w1 d2 l8 }; S1 g2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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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 b) s) s! h' z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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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B" x' j" N: ]2 k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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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u- d" p& b  L5 s2 ?5 D- P7 T8 f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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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Y! F$ [8 l& i/ k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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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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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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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N. P1 M3 L$ d. o# C$ s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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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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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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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5 W- u3 y+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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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Y% b# ]" H7 [* I$ Y
3 Z1 e' G/ L5 V5 a0 d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C$ y4 z, i# h" m2 n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Y6 Z& l4 Q3 N. L0 \2 j8 a5 A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4 U, j9 T1 y7 C& s; W6 f
7 I6 u  s& K$ O, W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N4 ]7 _$ o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 Y8 u. J  y& ^9 s- t4 t+ E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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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E5 E) E1 i& x+ T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C4 m; ?: d% k6 }- E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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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4 ^/ }$ x2 e5 H. B4 d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K5 b( ]8 N, O3 E' v" j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f* w6 h) G; l. p! y5 E2 @/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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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x4 V# }$ O! q7 @. T& D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C" i+ M2 ^9 p/ c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Z' ]# X0 ]$ V7 T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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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 M, S, n: k* U, k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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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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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Y5 }/ Q" ]% a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7 k3 \. e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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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b! f, z+ O" S8 P2 W: F  f5 m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7 I" D4 e0 N) F% X% i4 h) V% Q1 S- ]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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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8 E/ g: e3 d; o) G0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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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f  n3 l& g5 A4 _! w5 W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5 k! u3 q4 B& A' @) e  j#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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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掛好。2 M# Z5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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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x  q) ~( X- @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L( ?; Q3 v4 \. A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9 H' C% s6 j+ `9 u" }0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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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8 o, V0 V4 J: Q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5 {" ]- v* e) r# L/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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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n( A. t2 o. f! x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3 B$ ^+ E7 C& g$ H4 \& Y3 {4 E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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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被罵個半死。9 O: m9 ^% e9 ^
+ [# F7 X6 E$ A9 d7 ^0 h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6 ~& s7 P7 A) c7 {) Z# v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y5 C, Q" {- [' ~* K% F, o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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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H" I: d4 P" A8 L& z  P- {/ B( o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3 t- b+ r( M9 ?: B/ y3 q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
9 X4 ^' b# G% S,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5 D. Y$ o% ]. \- S9 L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 Q- N: U( \# A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i$ g2 w0 ~$ P" ]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D/ a# ^& H6 _9 ~) a. G
  [+ _+ L. u4 Y) O. ]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3 R, Z/ k! \5 B! k' j: H" p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b1 F* c; [7 F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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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n3 |' i! S4 e8 K* A/ s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u( ?1 y# X9 j) _5 u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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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D1 ?' ^& M( D- _- \9 M! r$ @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B$ p1 V9 |' Q5 x( }# N( r;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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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r) M4 m0 [" Q( ?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5 E* }1 D. d6 Z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i" k; }( {2 t* C1 c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3 ^; S) y) \8 m' A0 x" Q# a* T7 V9 E& Q6 b- o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S1 b( D5 k$ f3 o# `) F. B, @2 U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9 m7 |+ X# C" g- u+ l
# m$ J$ l' B; Y( ?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7 O2 ]8 L; N; H1 Z4 P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6 T& L4 T0 S/ I1 p: [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g% b- Q  y: `% [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C. Z9 X3 B, w6 m
( C& L4 a! W* `2 z- @
「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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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9 f1 c' y; v8 G# H8 V4 Q; X% p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 t' X- q2 N3 B& B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1 l' _7 x" Y- D  |# P, a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7 a. q/ m$ @/ `8 t/ w0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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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j: X/ g- o# i. H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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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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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K: P( P  O& D8 K8 ^# e-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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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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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P# b5 R4 [* _- h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t' \# c4 O7 s- ?; W
，台北壞人多…」+ H# ?% D, }4 o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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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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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v5 O4 V( J6 @3 {9 S! U  Q+ z; s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8 [! Z# `/ X5 B8 A) L- T

「好…」# d* O2 S; s$ P- q+ V( u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E, K6 Z  W% x' Z2 K5 N
…」# [; \* J6 w0 U
, v9 R( c! B1 e: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Y3 m8 j& \6 n3 h9 S! v2 b;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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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z( k) {: t  n5 p! j, h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p. t& [, ~' t7 g7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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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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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U: ~1 H+ L' a-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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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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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0 i) j8 }2 b/ W) A/ h) d1 k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Q" K5 \0 l: `8 F, ~7 r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0 Z* E0 ?3 s4 |0 a1 z#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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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r5 \' M% _6 E1 C2 O4 V+ ]4 L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8 t7 n9 F! S. Z, h5 q9 u4 I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2 O/ t+ q' k( k3 D! _0 r% v/ X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是，我開始拉肚子。
  R: d2 v' D6 V- H# U; |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2 _! \$ t% m. J1 n+ a& C+ j8 o$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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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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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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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5 G. s6 n: k/ z  g3 S$ A1 t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4 t: c; A- i2 J(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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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q* G1 J+ J; b2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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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7 d+ E) [+ e  G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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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6 V0 h3 l" y# u" i$ L# |* O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x* @/ b5 |' s! E: Q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W8 F8 o" G2 R0 h& E+ l) J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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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5 T: u: I# d. L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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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W, H; t  u' ^  j5 q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8 N$ B5 J' Z9 w: ?9 V(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p7 Y; S! k: a6 }5 t6 g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C- y3 @' {6 Q5 j. I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b1 S- e8 C' v  J+ a# d* W& Y4 \
0 |4 r; a8 R5 E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4 o& n. B7 n0 N: l- U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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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G/ z3 }4 @8 A% i4 ?7 V9 w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7 B6 U' L, D0 c/ p9 y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j! v  ?  ^. S2 R. W6 T4 C+ _7 i!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G. i' K) J$ Y
記得過程。8 z& R" q. Y* e+ C' A, L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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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v# g: g- P6 x' o- ?! |
的水杯裡。1 u2 }& a* N1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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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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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k# n, v0 I$ E2 y$ `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 r. [1 i5 R0 |' Q2 ]' N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g# Q% h9 M5 y4 b  S: \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2 _8 Z0 F. i8 X' E&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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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5 F$ E6 M' I9 l3 K6 M3 f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J2 m- t7 G1 C& x: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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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  _+ G# V/ c8 N: t% `! x7 A7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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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O" a3 Z) d" m7 ^6 x- w. ~7 U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  F/ n  }1 |* A, A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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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 D: E6 h2 n( }. |; l. d" r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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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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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g" G2 `7 y# w( T9 Z, P( a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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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Z1 c7 y& Q1 m0 R7 y( V( o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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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F7 _# J0 K/ Z% S9 W" r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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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m" g! m4 N* [4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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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t: D3 z: d0 e3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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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Y( U- u: I" H- A1 o%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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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 }9 O" J0 q1 {4 _# F4 m, @/ q6 P3 D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V4 C/ s4 J- {2 H3 {" l&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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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7 ?4 M9 v, s& s. I1 Z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E. e/ i2 \/ o& e- f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7 ~' g4 C4 Q' b  S1 g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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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Y0 M! o: N4 l0 ^9 v0 G& r. s4 a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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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 B+ W" ?* [+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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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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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8 \& |! @9 l! Z6 X: u* z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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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P' z& y  h0 u0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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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0 g! U* U+ C% }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2 s! y+ {# ]( ^9 F% b; M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4 X* f  s8 @& @  n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7 e2 C, Z%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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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A8 I8 B: k1 R5 B7 U$ c; e5 v

我早就已經瘋了。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 D& p; O( @0 G( c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5 d) r; k+ D% \% p8 A' o" i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v3 y4 \6 U4 u$ z7 y; W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t( Z% l5 J$ D) U(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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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s% @5 O. u$ a! G8 \7 _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T$ Y! L( ]/ R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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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0 R) U' u- A. p' E9 d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S; |; K/ G* ]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C2 g- k2 i2 i/ q
的眾生看。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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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l* t& w. C1 v) B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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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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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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