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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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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部落格, 出版社, 蝴蝶

姚夜書
. ~2 m$ f! z  P* r% i( K, w
楔子# L. H3 _3 z! N# J3 C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6 {/ e7 `; m* Y* z2 _
; t1 [% U4 _, ~* U" H! `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4 m; X7 F% Z) y$ q! P) A( U9 Y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8 Q1 f. Q# e- [4 t) n
2 x  ?! ~: r, L; N+ U3 A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8 A/ U5 F) C- C0 M8 ?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T! ]. W+ W: W) x1 M0 z
. G% @- E' t' P- M2 O8 T" H
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8 [* B' t8 Y2 j) T- x& z
+ k' n# f8 n% V7 U5 b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7 @! }. |, R) [1 E! Y" I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E; u# U5 j8 a; f/ u7 E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4 T/ B8 r) o" X( h% O1 R$ n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A/ u% V* |4 S+ ?5 j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k! X" v( X- r% P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 G. H+ |5 G" g( Y6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A5 {" p; E" d" k" V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8 V" D2 K4 @1 a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0 Y, k8 M% ~  X/ t# R" W: E. H
了。
2 |, V* ]/ w& E( C7 g7 v
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k# i: A; A1 s9 N8 ?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 r& G- q& y! A2 R# x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c" l) D! M7 @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i1 u+ g3 |3 i" v$ R
住。
/ T3 y% n; |& ?-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8 y; X0 _7 l5 {" `
生人。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_5 B5 G% g  X$ D- R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8 \- g- _: Q; J5 b5 }. f- i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 N3 Z& {- a; }# A# t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5 U9 K, u, ~; x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4 i) u; ?' j& q. c0 I# h5 @) c! Z, w# @
# A( D5 Y7 H5 [  f' K
第二個變化是…% s4 Q  |; b. }; {

我遇到了鬼。
; h7 c% D- a/ c+ }) j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bluejamie

版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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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發表於 2007-1-30 04:30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部回家, E% e) V) P& h

/ h3 y* Q: }- T) |/ x; j  D4 q- d
: l5 N# b+ C# U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Z+ Q$ N* C; P, B

$ q4 W+ e* J1 i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4 n4 b  p1 w, O5 s7 F  h0 B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v9 D* i8 k, d; s- |- M
出門的好天氣。3 v" m5 c; X- {0 P3 x9 e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y' p9 S# p* O3 w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 H6 Q; f+ J# k
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c$ [. z$ w5 Y0 J8 T4 i2 a, p5 n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H+ F5 I' y- g1 U- d7 @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U+ D  Y1 A4 g. C3 G% S
也不會知道。9 l' s8 a; P- g" B0 R2 d2 H4 ]- y0 }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f+ o, M, y+ z6 L) f8 K; b% }
去辦好了。% D* s2 [: [; w6 Q! R3 w8 {
) {2 o. |3 _  H) t+ w
「小司。」* i7 G& J6 T; X/ c9 B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B4 m, f& G/ K' i: m- \& y; {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E6 E9 q3 C( I4 {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g# s- R2 B( `, {( K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 l( y) x2 c/ z
- e# u1 F, G& i# g( E' m1 a" s  O2 L5 ~
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7 a6 @3 b0 R8 H  k8 f: B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6 G# l, `7 |  H$ O8 u% _4 {2 o6 H
7 g2 {# P" Z1 V' V( t/ F( c5 P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G" T$ ^. s3 J- l# f' v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 k7 L  T  ~. n! y( V! }" w/ p- U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1 b& C2 t- B3 G7 C! e: u; z# x, I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d; O+ b7 s, U# c- A5 y2 a$ W
+ C9 r: e/ U$ j0 P5 }9 N( |% B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h8 M$ k5 L9 U  p. v; P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c" q2 A5 o! G+ Z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b; O8 I# s8 M, V) m4 ^0 J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 y: r) C; N7 ?  C; h7 z7 t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9 q( d. p* J3 _1 J3 L7 T  \+ U/ E
' L* Y3 ]5 N; j' y) M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9 W) s7 W0 x2 W+ g7 D: J; G* G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2 k/ {' t: \% p. ^: r: |9 B
6 a! G  v/ v% T1 h: t. A  }. \/ m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2 W! }) o3 C) ~) P3 U6 z% |* t
「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X1 P0 v# \: A' s/ A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 w; i. I0 \! h7 |2 @6 c9 \; {% k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9 x; D9 s* F! `) H- {5 V

「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y$ U0 D  g8 `- F

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1 h9 F  z/ @3 i) E5 o9 e& `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7 ~! m! b: v3 m- w  a7 r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b0 H/ p4 h, r  i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7 p; M" u) c& l0 d! N/ r7 E& q
) i5 j& e* i% p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c5 G8 r& z4 k$ H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U2 @0 K$ i* k- q2 A
$ m8 B" l. M" o, F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0 |2 E/ n8 p( I( V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

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S7 z! Q' X- m7 G
。

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Y5 ?% s, N/ P+ A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w" Q  U4 A: ?
台。
# {$ L+ q$ X# f2 j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
( A$ f2 M( O: @# D4 ]- @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 X3 `  B5 o1 U! L2 A% i6 M, G; h4 p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3 a6 C2 o; s+ D2 {1 ^5 F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M1 o8 K2 A2 s! W/ {% K2 s
; W8 y" N( Y) z! K
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4 u# H" Z8 P9 |0 T+ G2 _0 f/ V6 L" f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d( H* a: g' G" k: {3 w3 s
$ _6 E2 \, v1 \+ l- A7 \) v8 i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5 S) l/ `3 O6 h2 ~# [& `  ?) ~
」3 k, T% C+ Q2 h9 A3 F  e" |5 g3 X
* k; m7 s6 a3 c* P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2 b- N  U: J: n$ x" }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e' Q; h0 k9 E! M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 H4 c# f7 R- G( G- Q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Y! C" A8 q5 O
4 A: B. y- Z% Y. ?; W7 h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t: |; `) |/ F& u9 |8 `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v1 j! b5 H5 ?9 G/ i
「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s  K) Z$ r& J6 r/ x
2 Y$ _0 K- |  R7 y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n  ?' J. Y! H. S) h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Z% M: I' G" {$ u- x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0 e' m! I5 b. y8 m% O$ w* K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 [. Z+ e  s6 G( u  ^. ]( [" Z- _2 t7 H* Q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7 G: r# k7 d7 |8 k- O( T; q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R$ V# \: L+ [3 w% o. [' ]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7 ]( H% A# ?  k- `" S$ p% f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 K7 Q8 j2 w7 D+ ~( @

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 |5 r. `0 `1 G' `3 p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m. i! I# T& J% v% O" [
) ^; D9 j2 A0 @. x  [# {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i" Q9 w3 `, K* p, q6 f" v3 O) C
: g# K/ p* I/ S8 _! e0 D
「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S. h! a$ n1 F+ W
( ]8 h# F2 b. K. L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6 L9 c  f6 N  o8 _' Y7 B7 d" f
9 m! P: O3 \( x( n9 A% L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3 K2 X7 A: u3 w/ u
9 m8 J  z# f* j" O) g: g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 \* Q$ e# ?; X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0 f- W4 H& C* B3 w' n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B4 e. U! E* T8 B
! {9 c8 n9 c5 q, Q: b# b% T
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 N7 @1 Q- V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4 ]0 V# ?! d! s
。, M: ]6 q+ f( D# S6 D
: Z; _/ m% E6 j+ l& y, ]
「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0 k% a. a( x8 m, \4 B% R
2 U9 F; T' Q: g9 \: W
「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r9 Q1 k' v5 o5 Z( j% H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 \4 N, N  U/ J( G
: }) ~' G; K' O7 `+ s1 [% u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V$ m: r  }. ^) J* b
會笑的。」
  _7 e) f) C7 I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3 N: E& A7 B( ?& R2 z
. j$ l( K# x6 C6 V- S
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l. A3 E+ X# R) r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b, u8 X2 B5 C! b* t; Q( q) h. r
" h) _/ d+ v: k$ P6 A# A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C% m1 n' E4 m: H% R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 ?" B9 }  B" Q8 F& I/ D
& P7 r: o6 c0 Q8 @1 B5 d1 }7 R+ ]+ V
她愣愣的看著我。0 n$ O$ U# O* F* ~2 [' B
6 D2 @5 n' d1 \% P- D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B# l* E& S, Q# F- R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 x3 E% @9 ^( @5 W+ a; B2 {0 h: M; s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4 m+ [+ D4 A* o' y3 Z' H. D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y0 |$ {7 n: C# [. T2 q8 d2 M* x, d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9 w, Z4 z! J$ L  U1 q& E0 J/ l6 l% Y) J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z/ q5 o+ p2 e* w; M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0 J9 u4 X0 ~7 F1 i2 }0 u( D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 q: I" R& M4 ]% t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 x/ S2 n% F, x# L& z
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2 v# B4 p2 _. h* m8 g" [
爪痕。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S$ Q( D5 V3 z& b; i* }( E* p7 f
3 {- W; l; t" l# j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A9 Y; x5 o& R8 _; q2 R# @# G

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Y$ U$ c/ \' S8 J7 @8 u
2 d+ Z/ @" f5 g3 A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L  @" G& F9 M7 ~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q' Z) j1 A1 H) q7 V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6 @* s$ j( w# \+ E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c. T5 F- ~5 Q/ E0 J2 @

「一定會的。」我肯定。. r+ m- ?: b: a8 [4 r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9 c, v& Q6 @/ F" n. A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e  l" u+ ^+ q% |  @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3 P- q  p- j4 J$ u* A
' m: N/ f0 V, I# g% E, X6 E" e3 _
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 e5 S: K: Y& g3 G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a( g9 z# G$ c
  @1 O9 k; t: L5 @$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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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 T6 f6 r3 a% Z0 O
  t4 Z+ J) N$ }) m$ F8 L) @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3 d  U7 a. W. J- @5 w, `; H3 A
沒有。
3 T: B; _3 w4 u2 {+ B
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r7 |8 u1 t' Z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L; O+ s# a1 L0 W% B) G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V9 V& I" p* |) G) Y6 e4 Z6 G2 T
的照片！」
8 ]3 ?- S$ V' Q; Q" z3 i( X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c# C5 s) H1 R0 T5 R' i- Z" q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Z% M- }* v2 d8 z! t/ U0 k3 U3 h- \, n
…」
* P! O8 Y9 K2 \; k. N
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W6 [. [/ i- p! s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e5 r1 e( N, F
+ Z1 j0 B9 W% J9 N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L; |4 c3 s3 u* l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1 T. M9 `0 _" T% J6 x1 j2 I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3 J0 I2 z+ w9 {! F4 h3 h4 r
。6 k+ g9 K, _0 `  `# i! X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T% W8 L3 M$ t, p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 k7 s! h; a6 `% O2 j# _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8 Z% u# P: M! v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  e! E1 ~9 V. R8 P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 D/ F7 j7 p& t9 t; o( P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9 b3 L* x+ `" C$ s
名字？」  W& x. \- C; x- B( J7 L
- w$ Z) \  d* Z% ]  j0 R6 `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3 B6 B# ?( G' g0 k$ v, |- U$ q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8 ]! F/ y- k2 z  t
的詭笑者。( T4 A9 d  E8 ?+ `3 f0 x  h
' G/ G: w8 T& H; v9 k+ x- B8 J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 t; W; c+ Z' r, N1 `' V: w/ Q
& u% U( q4 P7 Z1 i, Y6 Z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p& K1 A& N+ g2 h6 s) C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8 E$ w5 S4 \# a7 i2 N: D+ J  @3 Z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M4 n4 \3 X8 l' Z

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n5 K' Z# k" _' k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4 \5 t  h: o- w0 C" M; t6 E0 }/ x% t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 q: x: ~0 ]$ I# G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Y* g1 D+ L: P! c7 H5 _3 g
字，叫做「草船借箭」。
$ p+ V7 Y( Z! a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2 r: ?* K8 _7 Q# M+ L
9 f. g" h! [2 K; t* c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0 R2 B8 V2 H  |7 Y( f! c. a- N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t/ p& h* B7 s$ ~' H% f& |4 V0 O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c4 M+ P' l9 Q% i- x# w
8 l$ p) T5 b: z  S; S
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H9 D/ d1 s- r6 i; k, a7 }* K$ n
- l% W/ K& C) l# {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4 ^6 y: t3 T2 i" }
。
5 U- C' t" n0 a. a3 ^( q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 n5 M+ Z' W, r. @$ o% {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 @; G  a+ c; \& t
5 U5 O, C; M* H6 A+ c3 Q! f) g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6 p# P+ j! S2 x8 I/ d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8 n" V: F, R0 h/ b# r

「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 L( E, d) s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J( g8 x" L7 m* M3 j  L5 {
, ?; f! ]9 ?0 U5 c( n: Q; o) y
她掩著臉消失了。& a* k' a5 V) I" p$ n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3 F8 ^- g- x) E' @3 k1 j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p" P5 s: u" |6 e. F0 S5 g9 ~
, X0 v8 t2 S2 n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8 i4 h1 U; B& {! ^* _
」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0 {0 f2 {0 S  y" ]& \- V( U" b) \
以還。9 d9 O- d' l; l0 M- d7 j
2 @1 k9 u7 {4 M, a' u& ~4 z: s0 L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5 U. f! W! d' b% e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C$ C7 S( q6 [7 b; a. H
3 c  A. j; a5 t4 `' F4 t) R3 ^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f. I/ x" j5 p

$ z  }5 ]' U( E, i" Q% g0 @" h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4 X# i( m. f: L: f% S, n; w
' c/ N# ^# [9 ^0 `$ L4 p- C4 l% X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i. z5 [  L8 x+ A' E$ O
, E" _# ~- k, R$ t- [; {! @1 C2 U
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S" T  ]. ]% X- m

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聲又一聲。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7 {. L$ G0 `( \9 f# `) |; Y
6 D+ e3 P* n5 V& h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2 ^4 v+ R; X2 T& M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H6 s9 P" s. {. r4 N1 ?$ P& _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l+ G9 H  b7 S
- T+ t% m! d! h- [) d, R- F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 ~  F/ G4 X& |5 k2 g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6 K; g' ^7 X; I. s6 H" h) W  B& e: H
救你？」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x+ d" k. w+ K" p. O4 C2 L
4 ]% ^* p. m% k1 c+ M) v* W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的讀者。」% S+ j) h* N$ D, R# z9 Y0 d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L& h- j) I' P# W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 @" J7 _4 h0 E/ Z8 l9 C  d
8 E. U  t$ g/ W3 B' Q! B0 u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l0 `' {3 }' i; V
$ }: |6 h' C, V$ U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4 K5 q6 Z' v( N
8 g# l: v/ F- d4 ]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j' d0 ~& I1 y1 @7 A% n( h
」0 L' [& @& i# g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p/ G# v5 k5 Y! C* Y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8 c+ b; L2 }' S) t0 Y2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0 T; I7 A, i, ~: g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2 m: n* f) Q2 u% i7 @, Y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R2 f! [! O) a& c4 `/ s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D) F) f; s' \/ o
# k& R  }5 ]' z8 `: y! T7 ~" k/ F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我又吃了人了。% m- q3 p% O* f1 I7 o9 O1 u
! V! P) z. A! I/ l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Q: t$ N" {" i! l6 S0 b% M# i
力氣。' K4 h% H; z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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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8 @0 w1 S/ Z2 J& U) h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s1 I# r. N1 P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1 x% [+ m4 Z' K8 g4 [7 U$ ?( o* ~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9 v( x/ P0 b- O% B9 C

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 t2 B2 m: E2 A& G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 z& J3 Y8 U  W, ^
) W9 v+ v! W6 U2 [6 h/ N2 H  S3 I9 `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1 K% u( `; Y- k" F4 G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他，不喜歡我。
% E3 T5 {* {% V# k! ]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J- R- v- y- y) I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7 f+ @$ F0 U0 g/ M! b, T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b9 \5 z& f( ?, ~# I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 ~2 g& U/ g% y) i# e, u
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9 o5 r) M- f1 I) Z1 V
咯咯咯咯。% a: q1 j: \7 |; K8 Z
" H  ?" I$ t& l) N( R
（全書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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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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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5^#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四部訪客

" {% I% m) {9 L9 L- V
「給我。」我向她伸手。) M! `9 y+ f5 W: _5 {  Y, g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 v& s/ E/ a& c6 T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_- {8 r+ ]' J: I- C) D
8 N% {/ h2 C- R* R) n, @% |8 q

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7 Q4 u( }) Q( K7 Z  l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N) Y/ ~9 Z! K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W! j/ q2 v  s. S, S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自費病人。
2 M9 L, `1 I+ U' l1 |, q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4 w" {1 J- B% s% K% N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5 s, S! ?" d. b6 A. y
8 q1 I" ?+ ^+ v+ m! ^% n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n/ n/ a/ z1 j8 y% {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1 s% b6 g; J# U% I
. R* j5 U) T9 r. [! L9 H5 I  k; C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7 o% U* i4 Z! `7 I4 N
3 V. N/ Q( H9 n! B; j* ]5 v* h2 S7 |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0 ^5 H& V. T8 J3 O- q" I* h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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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L6 K! S- a- B. d1 u& u2 @2 A* y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4 }4 P) _. M  |" k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B( [4 X- w$ D/ O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g) q1 j# h! F4 x$ v
…」4 V- U) |% u$ J) W, k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 K2 S6 [9 {' H/ U
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B* Z; V7 f- u+ M0 a( ~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0 o& b* e' U. n  q2 o& o" s
6 U# _4 V* l4 [: C' i! a1 [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9 J) V# D8 Q# f% F! o
因為鬼氣的關係。- Q; E  [6 t! g5 u0 Y8 K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l7 E, a3 S9 l+ k
8 a* d# z2 R( x$ l$ ~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N0 ^. C# `; h4 A* y0 m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R. W; a$ k0 U  X  c6 {0 k5 F
1 V, ~' S4 @; K, N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 n. _* v' Q+ ^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w: s! d% R3 q$ W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c: w5 ~" q# O# Z1 G  S4 D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w5 h' R3 }/ H0 u! x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D+ Y9 X* C# i3 |9 }
6 v+ E5 r1 K; Y4 I' V" ?2 e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6 G! Q, s/ A# y# z
6 ]9 S0 P& [# p) t* X( u1 `: x/ a3 i
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2 m2 O- H9 W& K1 Q& a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0 r2 ~! o( L2 _  ~* a) u4 Z) Q$ h
就不是吳大夫了。」5 _$ W! L  {8 q5 x) ]  H3 v
4 n5 o2 B2 G: n* N. ?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 x& N& H( }8 N6 i5 c- ?  G
& |: ?1 ~/ L" r4 T- d
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O  [% H, r4 T% L, v5 T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 U9 W* ~# P$ |1 [+ M" X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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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9 h/ @: }9 ]4 d/ ?7 l/ Z" H6 |; q
2 Y3 d# b- W$ W& X  s$ Q0 a
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j, \2 }5 h2 u4 K: }, I! b9 P0 J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 x# `8 P' ^1 Y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0 _) b# e* p9 W5 ]6 x& d9 v: A8 k$ w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1 y; S# y4 r) K2 Y
& z9 `9 \8 ]- ~
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5 a0 ]+ f& x* ?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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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1 ~# h  A- G' |9 {* r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2 R4 U1 Y) y% n) X( n' O  Z+ Z! I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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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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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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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9 Y+ D: @( _" L( P0 p5 n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d# n* C8 {# j.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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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5 f/ m# l( o% C, ^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a! l7 }: g1 J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E, ~8 O9 E$ y! R8 `5 W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 N4 M# ^8 l
$ y+ i( _) F  L/ x: O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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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0 E) I+ N3 I' ~# O% A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0 A6 m6 Y! O# g  Z, t  _0 u- ?" P# X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q' t3 G$ D( F!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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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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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s2 r( c) U& l; e4 K* U8 K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2 Y/ a6 Z- t9 e1 D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E$ s2 F1 |2 ~- t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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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u) D& [% L8 N: B+ o$ c  a
無一人。/ N: u8 X3 }6 V0 ^/ e8 D

人呢？8 t) \- n1 L0 p2 Y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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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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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3 }1 e5 G1 g7 f( d' }  ?5 P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e, p! R" ^7 @) ^( r3 J4 W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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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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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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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4 i% U. x' T3 {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G; u: N0 E+ X- Z- _! Y9 Z8 g: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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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Y4 a1 \+ g8 Q0 J2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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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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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9 D1 u: }0 P$ S: @0 n% C- _( L
耳。8 Y7 A& I" K2 m3 N& N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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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B' E, h# Z4 M( B  ^' B( h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8 z9 V% |; M/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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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0 Z: R" V' C( [  Y% l# \7 u% `( [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x5 B% I! A" i! ^4 x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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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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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e+ Q1 h# D/ V' N# q( W/ X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H  @+ Q$ N! \: O" a$ d" }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找到的。

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C, a- y! h) G0 V7 t+ O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B. f9 [9 z% L& i6 e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3 A* r' W% N  x1 Q  f0 K) a7 N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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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4 p6 `+ ?6 p+ \0 b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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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k0 e  v) j6 K2 C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4 c1 c  S! E7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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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N5 O8 C2 m  D/ H: {. W  Z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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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s5 v  r+ o' M0 [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G* Z" ]( Z, s  N, c& d* a! x, T

「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N3 A' X+ R) S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 E+ J8 j0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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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u/ @. w; l0 [- R" t9 d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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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4 g0 X; W' F# X5 X; ~!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J5 g" q1 }9 {$ w1 E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9 k0 T+ X" W4 S3 [& X)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b1 L0 I$ G" m! p, f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b, a- F2 T) P: Z( X6 P  C) M

「魂兮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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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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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Q0 L* }"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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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X2 W5 l8 D! h4 h

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i# A$ ~* v5 r( }  o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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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_2 G' U! o8 Y) W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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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I% }. D3 ~: Y" e: d& H! u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4 H0 k6 u( j0 t% w# h+ Y6 Y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p# i# w6 r# g3 ]. U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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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2 Q( T  E" ]; o, D+ {
猛烈的力道。蹦。; }: F: D6 p) Z$ a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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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r" [/ s8 H1 G' E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z( O0 P  Y( Y/ R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5 j5 s3 ?* S% _  i8 N2 X1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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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1 b2 p, _" u, W& R4 e* c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_' X6 K6 S( g& b0 i+ e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A& F2 `8 d"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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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4 @+ |7 ^% D$ v& ]" t% f& G) o! s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y& I. S: `1 g0 P/ m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9 K" Y" H. v$ D- z* l, m& N6 M6 B) p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 H% `7 `: v* p! Z/ o  N& G& g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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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X5 U" d. v& `) r# t3 A' @. I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a5 B  l6 O8 ^: [6 x  M: `4 D

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z2 A1 H( f3 p% p" m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_' ]7 Y" J  [) @6 W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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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y$ Z9 C- z4 N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j, a+ e( R+ P7 l0 G' F6 K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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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I2 u" c& {7 J9 E4 h1 O&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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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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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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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V6 h! _1 M' w3 d3 N0 V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B. @5 m( o1 H2 Q  r, n% e"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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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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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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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9 g, e: n- s& G( y8 p
『陽光好美啊…』2 _( e+ {( q4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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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G$ G) {/ f, K4 A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d0 }6 c/ C4 D* A5 {) ?9 D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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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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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S- c0 ^+ I+ [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5 r3 ]! |$ \8 v* l# ]1 h$ t1 _4 M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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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8 B: j8 s6 A5 E" |  d7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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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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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J. q' Y! \- h5 @7 d# m4 G* a
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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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 C( J$ h% ~. k$ h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8 d( o  b: n3 w$ R. L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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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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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3 Q. `1 z# t, l; G0 O" b- m9 \7 _
物。$ J6 q/ h2 R5 S2 x)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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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付出很大的代價。7 j. b  e$ l7 c6 W#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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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6 h7 V: C- e, @*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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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5 c' ~9 x7 P. |+ e2 h6 c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7 L/ D6 n6 k+ P; e/ j( G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 Q6 {5 M3 r0 U; G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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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5 C  q, Z/ t  R, j' g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7 d) x, G6 g2 j5 w* i, [! p& Y
聽妳說謊。」! ~' _/ i8 T; I: i7 V: E+ V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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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u' h  R- U! B  h5 _% ~: }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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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m5 k1 ?  i7 i5 l: S* g) P

「給我。」我向她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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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4 v. A7 r+ j* T# s" a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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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j- E9 b) N, x3 r. }" J6 E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_' w$ M+ c* e! y% H! U7 P; P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o. b8 r- C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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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f9 I8 n1 K" f# {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R, G( H, S8 U9 Z$ B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6 B! r* b) D7 b. S% [% o. p9 [0 a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  ^5 d8 K- ]# B! O8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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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真的愛她嗎？」) z  a4 H" H; B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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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3 Y/ \' L' n6 \  F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n2 e5 b/ Z9 `: b1 ]4 M)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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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7 Z+ W# M; M+ i; N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7 f+ B9 C7 ?: @$ I- I

儘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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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g7 d" w4 F$ u, |: H! G$ a6 x
0 Q, i$ n  e  ~! x% K  U. M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s% r' _4 I* A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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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O' J3 R& h5 v2 I& l7 i  ~
+ G1 w3 |  }" S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K* ^! p( l  o" s" @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6 S8 C- |4 R9 t9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9 _* ~: A6 L2 R2 Z% Z4 g
+ ?9 \' I0 r/ h* X0 d: v7 u% [$ H' t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 H: r  ^% y7 O$ H7 c# n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 f# Q& @2 B4 H0 g6 H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6 w2 u: P" L' S: E, S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 f2 s$ s% S. Z% |* S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2 z) r, b. T3 ~# D+ v
保密的。: A: o$ B' {6 Z; O# ~& i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P- ^* \0 d! f
/ O- j0 ]! C( h( \3 I0 G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6 T' Y$ {, _, v% r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1 F" R0 f- x! N( ^$ z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W; X6 C" x* \- f$ @( P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P2 S2 i" v5 Y  G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P3 h$ ]) t$ I/ e+ h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者。
5 U& O0 B/ O# n" F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7 D1 A% O; f% V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1 U+ K) I. _7 J% p. {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5 X/ {/ |* _: t1 h3 C
5 f7 l7 t5 g. s8 w. ?5 O. V( k) s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b& l1 ]5 O6 ?# k( N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C! C) Q( e7 B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2 n% O; j, Q, d. E& F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 k& Y# z' G7 U7 v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T, X5 A/ r; {+ ^* v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8 N5 z! O' B" C: |3 _+ e4 I
篇抱怨文。* i6 V- V- Q5 m) {0 @0 b- H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7 q6 l8 |# s2 v7 ?  P
0 o) `  j$ M/ b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 u8 {3 k0 [4 j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6 |3 B8 J; N1 X  Q0 F( K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c: L& T6 s, q; v; Y
/ F7 g1 Q  D$ f. F& y9 m( U1 Q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M' f: @# W- K; g) d0 \( c' l) ?" I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E1 L+ I4 Q/ Y+ @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7 u5 o/ a7 T4 Y9 v5 i: P5 a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4 f# T3 u$ d/ L5 _/ Q! E* O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m. H: a4 ?2 i" x1 C
' P6 b% i+ P7 `+ ^
因為我害怕。
: S! _* `; m! p& ]* u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9 N, X: C+ }3 u9 `  x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8 v( {) ?; N* \$ w5 h
麼…7 r- L* `# P, \! E. e" c
9 ?+ L- P+ R  Q* }3 H( j4 y; c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9 Q3 f6 ^3 e5 s3 F$ L& [7 v% m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P& Q, L: W" p0 P6 V
，想要寫…
+ D; k% v" f- }6 Z, b+ W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X$ E$ Z5 f( x1 s! m1 m
+ L2 D% P9 {# J$ k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z! i* y9 {% k9 W* @  Y; D  Q1 i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j4 T  o) d6 V8 F. Y5 Y- U5 q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7 R/ |9 x- w" X3 j3 l, e
1 f7 V6 U. ?0 X" i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Q) ]  h) t6 v6 d0 J0 r: Y3 t
; K( v9 U% A0 r0 V' M. }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5 n* a/ n7 V( q2 C
( A. s' P4 U+ R% Z* i# w) H" @
＊＊＊8 R$ [6 D4 I; X6 s: V
, D7 {5 _; \" x% K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4 k  N6 n) d, ]! ^+ q0 n
0 S8 `6 i2 |+ i1 ]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8 F# b1 \% M4 E
9 _4 ~$ n* g! f" U0 O1 {( r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c$ e( f1 a7 @6 k) |( G% D8 P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D$ E. e: P/ P7 ^3 _+ r' ~
! j# k6 b3 [+ N+ ~+ b9 [, N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d9 h1 a! i4 n4 H
) w" o5 C% T' P+ t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0 U* D7 [0 n' P( T
。」8 b, @* y2 U; j- `0 d- \. @! V; g  s
0 n1 I$ ~" g8 p, r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 E4 ~' |: m7 T5 \! B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 l" D& T. f! p  O! G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9 t4 H. r  L7 J- t8 j

（第四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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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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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4^#

發表於 2007-1-30 04:29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三部陰差
4 s( ~+ v1 y/ i% j1 r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h1 [9 W' L: A& h' x
- K  P4 K: u' k. _# ~7 ^, |3 E
「我來帶你走。」
( p5 j- q( W6 m% i+ d/ U' l
這也是一種必然。5 |" E4 ?* l6 ~/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R0 d0 x# b- `9 P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F3 Q' C2 Q: r1 \" g* }; h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6 h* J$ y/ h9 j7 R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 f: v. x" H2 a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 [& r3 V7 m% ?% P3 z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實互相窺看。# M- q4 B7 R9 k  g
# L: J# u* O8 S' O: C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N" |$ F! C6 n2 H! m( r

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3 p! }  [3 T1 W* S) T0 N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 s+ e0 @- h8 V9 W: L9 }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
$ w( [( h! h+ ?- V$ ^, d- o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 Q% a; V2 L9 z; N, n$ h+ k
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0 t0 O/ ^) d: h9 R4 Q

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T/ N+ N0 S  b, D8 i
的吹著狗螺。
6 C  }( K) S; Q, T. c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x% H* H9 H4 P. G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5 p% @3 X9 _8 O7 ~" ?* _5 k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T$ C9 U  D3 W$ J) V
+ k6 q# }# Y! }7 H2 c* _
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N& L& ^# F/ h, S, j# h( ?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 h! h4 w& w4 d+ w5 |
「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z- I' y1 _& E$ Q: _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j0 g! _, l! y# Q2 p

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 m0 [' Z. S) m* u: x, J; M
2 _+ }! b. O/ {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7 o+ ]8 Q0 d* x6 [
指給我看那一行。/ [4 U5 q; ?) M, h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6 M  n6 [3 C! K% G

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這一行。0 n7 w3 u# d# c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Q, ^7 D! v3 y+ L; v/ d' J1 T: n
舅公家裡去了。
- M% ^2 n9 j" r- a2 c  Q4 K
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8 I1 f9 ^% O1 v( T( |% v
3 ?' N. u: B, V
＊＊＊, k' R+ n, _! U, L1 D: k
0 q: V6 h; H' }& u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6 G7 i. ?$ z5 K7 Y% @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9 B) }" \& `. u3 w+ M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f* h- N7 P6 V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 Z5 x% R0 G2 z7 \# s8 E+ v9 x
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g2 o9 u+ U( B) d8 r  E

1 K2 o" C! S: @9 r9 f: x& W
( X0 Q( U8 @; H( M6 }; @, B
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0 _1 Q! `& N1 H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 j5 k) [! K3 W7 O- P! i/ i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6 G- M  g6 T1 i8 ?4 f
1 _+ s! g( U& o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y- O. b, i6 l0 e. K% ?$ [, M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x. L: |6 {; V) y5 ^% C7 T' G4 @
: _  q) f& L! S9 H; q; C
「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 \3 E4 t0 C) [$ U% O. `3 W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R0 K7 [+ I: G1 J% {% b( ^; K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J- `- G/ T, b6 k1 ]- U# i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 X( V  E, U3 i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卒年二十五歲」。8 G: w& A( O; ?4 {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v4 B9 A; j) _2 m" S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I" B& |0 ]; S1 U$ \% f" K1 M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7 Z  F0 ~; v3 P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 i* G. z  N% e7 W7 a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 G1 j; A( d# Q- U$ W; r
0 y: u7 w( S7 |# ~) P
「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7 C+ Y1 {/ h8 `6 i  X& P- x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 k% f0 [( g1 \) J8 ]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 G( G- x6 F- N' U
- P( V, a  F+ I1 Z" M4 N, \$ n
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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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4 V" n6 N6 ~3 P2 Q(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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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C3 s  A8 V8 K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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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o! I1 A% N,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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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 X9 @, O* l, C( H  }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F5 T* Y+ {& X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7 P) C' ?" B* A: M! s' p- B7 ~
& ?5 A4 u, D* [1 f
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g5 R8 b: w+ ~' e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A( i3 v  i3 ]( i" c4 [' i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青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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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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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x0 q: j" v# |( U5 h1 ^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6 c* R9 M5 S+ v' J3 K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a+ a2 l" E8 `2 r
的書致謝。8 Y2 G9 w3 ?( A+ v2 I

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 |7 h; E: r) `+ Z) C: O3 I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1 V. N$ X) u5 E' T+ v  Y1 D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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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2 c7 e% q  j- J8 B% _# q+ U1 n' |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6 j2 ]4 }6 V  `& G& U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8 }# |* \; m6 J: b6 ^; r* l- T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B" c# p; m  R' G

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 K# t" b3 r6 M8 m  x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9 s" J( R! X3 n3 A; V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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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c& y) ^/ w! b
頓官腔。1 n. v6 l& b7 s) i/ W" d0 K) A# J+ h

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 ]5 R; }; [( q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0 j# p" Z3 Q# W, Y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2 I6 S  a# }( ~% @% \8 A
煉去。# \/ c4 I2 t( o# J6 `. l8 C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我真的狂笑很久。* V6 F! F3 M1 s+ h' p' E2 {; v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H$ P) }! F* `( _9 w5 |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5 N( ^4 }$ Y" T6 O) U# w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3 x/ M7 c3 X- \3 K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 b! X) G; V% H# R" ?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G6 |- C4 F! C! }5 E" S
事情。」% S9 A" M9 p; U1 {' \8 B# I, E3 j, M5 ]
0 _8 N7 i# b2 X
「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5 V& h# K9 w+ e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Q; J' k, J  r7 `  ]1 h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A; [" s2 v8 m4 m: x3 a
見過陰差？」0 d0 G! i) N. R1 b' j8 y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 x" S- h' |; B1 a  e$ R
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t& [  B& T4 f3 S
7 l; M9 Z* P; f+ d
「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M; ]4 F- g  Z2 [! o  `7 w6 _, i* {
1 Q; _9 j8 p7 e+ W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j9 _% s3 f) k# K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7 U) q' t5 r" V' N. @3 h" T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l+ u( K8 T$ q( J( B% |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3 T3 L2 O6 w7 K# x' ]% i* I

「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2 R7 J' [( ]: P5 U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Z9 x4 C9 ]1 }" f& d: O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n9 I3 U: H, @- n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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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3 b* n! x. H3 u  W5 Y/ f- d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S: }0 b8 F% g% }, D4 I
+ m- A& W" W4 b  u. i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4 C/ `4 Q1 {1 \4 _
" N; H+ _: i/ Y7 B# f! E6 n
「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6 ?. S4 T' j, R6 l- c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q# _6 _8 t+ _7 s: S* f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8 k1 e1 c, m' T4 b7 _* g7 F
) R& C4 s8 y6 d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 _0 [8 S2 Y; Q2 \1 @
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b7 k0 F1 ]+ D" N
抬一抬眉毛。8 u! L2 I8 t. _0 |7 s2 H5 K6 r
# q( k; ?3 q' o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d' ?% `3 A' Q+ O* t9 d
* I6 I8 u, _$ H5 r8 B& C! f& r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 w2 F7 X% F6 v4 U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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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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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V( I* Y7 [, l3 @! o+ c) z) {% X1 k
3 }2 P# I/ z; w; l( N' e- I. n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G5 u3 d/ K( T/ g' K7 b% |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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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6 h) W- |$ ]" t# v2 ]- i9 z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X% X+ R+ H3 V2 w) Z
起來。

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4 F) i8 H3 k& ?
* C* x/ l1 b" T- h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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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5 S2 i5 z# A5 Z6 E+ |% }: I$ a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鬼。
+ m. q- v  ^" d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 o+ j( y$ y: h7 J( S6 [0 G- s
口水，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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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6 n5 g0 T2 v  j. D& M
忘我的陰差。6 v4 c7 ~! g3 q# z! k6 c  k
8 q! p  s8 M9 e0 W
「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 c9 [- A$ h5 X
) y! Z- a( d& y+ K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k/ L, S; @/ v& L; Q$ I3 F- t
$ J( r! `' t' C+ p: g' Q0 p2 Q) e
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6 C8 w. b% J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J: V. a; W2 z) h4 ^  {3 \
能。& `2 f  V# Z* p6 T9 ?$ k. R6 l& _/ ^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8 ?) U  ^9 Q2 x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K  n6 k) Y3 A$ }4 q9 Q- J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9 N% N6 p, f: `" n0 i; ]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0 _6 X* b+ u8 Q& ~' d! g) L1 F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z+ d% w( z3 C# `( {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1 i# z0 H0 f( X5 E: i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T2 A0 ~  A* x$ E8 Z4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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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o# u# h& z  m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R2 }. F3 L) d5 p. S2 S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s3 v9 }: m, P/ R! W/ J" M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8 I8 a/ [/ `+ W+ A! K8 E2 U+ E9 ^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K) d3 O+ W$ t% T2 y2 \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p, h) J" w5 B0 d: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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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q  p+ I; r9 q5 s9 P; x6 H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 v' s0 R$ e; |* k9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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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5 Y; e& f6 z# c$ Y; {  P8 o) g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4 A1 C0 \8 X/ }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W, u! ^& \1 z9 {) ]/ G1 `$ n
7 U6 h  y; V  J, `& ?, X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 z9 k5 y+ c7 J3 h9 y! Y0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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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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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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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F7 L, d0 s# R* W$ n,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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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 k3 W- A) b, t* M) E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a( I& B- h0 u" k7 i
3 p! N/ o  ]2 a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6 @+ R; w1 s% ^1 L% Q' t1 z
! E* q, W' N% Y! k% U4 r! A- t
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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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w0 v1 Y/ s4 x0 z( o
9 p9 y2 N. G$ m& s; @, w! K! N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 [7 }' j5 ?7 Y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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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9 `. H* ?5 s5 o# L- G( A2 {5 Q% K& H
低頭看去…

然後他也中招了。' ^1 J+ e% j  ?' w# n
0 I, V3 y- x7 N/ r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5 p9 L/ a. G+ D# G! W; X1 t+ o
4 K9 F( P$ M& L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U3 _5 `" O8 j8 Q+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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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0 |; F1 a% R/ o7 M: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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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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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x* d. |; X' p8 t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E+ b7 O: [1 A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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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4 N% ?5 {: a" u9 }) k3 w% m2 h"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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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N* y& n- b* h+ c) \+ |: S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2 d* n  b, @2 L/ e+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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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7 o2 W2 ]0 f6 _! H+ `9 R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4 }7 |/ A6 o& n, v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m0 d8 [, Y( n
難道暗戀我？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9 C- n; s3 y6 D* t  R# v0 H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1 e# Z$ y2 H8 U3 s! Z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D; C, g! F: w" B# v7 c2 ]' O9 M  B7 x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 H( P, \8 B# n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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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Z: z7 A! ~! [/ L8 e  B) o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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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4 J, d1 x  v, D. X3 \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W; l3 M4 o% U* `6 a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 d2 p/ A- |4 ?0 j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N6 H$ H' n3 Y% \2 i
& m: Y& }7 H2 \2 {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n4 X4 W: v* ?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3 s) \5 ]  |/ d$ T5 m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P# L7 ^# @+ @+ U/ O% u7 n& ^* n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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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探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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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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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2 H- e% C( b) E! f4 o
8 D" d+ r+ @6 ~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Y3 g. r- M! I; U3 k! [
! l! U" Y& s! \  ]7 s% v. M$ k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W; [+ [6 Z; k+ n* q; Q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2 L. y( w9 A# C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0 B6 y0 f6 h% P$ u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T7 b* E' B9 c. E6 G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e5 g, x# y0 {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c+ T0 G' i( B!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8 @6 ?( G( o; ^, j, q7 x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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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n: |; Y) [# e! O7 h5 i!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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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z4 \( b* G6 p7 ^, a: x! o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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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h* P8 k9 A5 S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e0 N4 n4 e8 @1 r% W2 w0 @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9 y* a: S2 r* K0 y4 q" Z4 r6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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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Q! P8 ^+ f4 G" k2 t" A$ o
9 u$ G7 Z8 K; [1 `
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Y1 d& m5 z: k5 f( U6 f

（第三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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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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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3^#

發表於 2007-1-30 04:28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部食肉: Q' l! x+ O, |4 r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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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y; i4 O. P4 r& c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4 V1 N, w2 g+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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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8 {' k3 d% K% L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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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逼真的夢境。

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Y7 }0 S3 B* L- |& N, U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4 R7 X- y/ Q5 N3 l! x4 {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B' _  Z2 c3 g8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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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剁剁剁，剁剁剁。% a2 h  \0 V4 P"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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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4 D9 w& d2 D1 q$ F; ?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V, n9 E3 f3 ~7 @. S2 v% M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b8 b' k" c% T3 q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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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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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9 D0 X4 m0 b, h0 [/ S0 d7 ?( d
我四目相對。8 n! R8 r8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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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我輕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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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F) ]' \; |. b)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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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P) Q9 R) k: P4 y
，又詭異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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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G0 D% @8 [2 N" W& W. K/ N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3 ^1 Q) K  ]9 k8 {/ p7 r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2 u$ C" w' m* m7 L3 q5 ~  x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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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 ^0 S7 U3 V3 G/ B. v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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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 ^; ]+ J0 a* C' c! r/ j5 s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C7 q0 b# T  Y/ x4 s/ K& @9 ~, i# f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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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i' W' M, T0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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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1 c6 R: {# L0 `0 j) d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2 n1 I. ]4 l: p/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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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g4 B  W+ c+ \& e5 Z5 U+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3 @- P: x# R  H/ o$ [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6 ?3 I2 [/ u$ E( M; T& l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x2 n# S) f/ O9 P/ m) H( n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6 [& }9 H+ F+ _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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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
。# Y, F; d; [5 H% i! [0 O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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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 Q* @" Y3 `1 J* g9 H3 Y7 H( @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b# w2 T, p; T  C  l# q) @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P* @/ V0 H! E( s4 `, o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8 c8 I. w) |; @4 o3 a

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Z0 k( X( F- h5 s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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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我要出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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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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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z2 l" r  C)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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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H- C5 B3 n+ R! ~# O, \* W7 I
」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3 p9 M. t" X, m: y- q-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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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 ^( i; [& [. r3 K- J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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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9 s# i! c7 d7 N# B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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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s9 Y5 B1 F! ]3 u$ J# h8 X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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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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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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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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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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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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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2 z/ n& {, t# M/ |3 s! L

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0 F( T/ }0 T5 c% P; y/ W+ k* w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2 i- P/ h' c. D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a- Z7 h; l$ F, G3 l* R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f/ @5 b) {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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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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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3 Q* a3 K4 m4 r2 Q4 c) Q. j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 m2 [% x9 L8 O5 G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Z0 C2 X6 f1 S3 v. H5 r* n( U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2 P) H) b7 C. ~% q6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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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來轉去，搖晃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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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r$ j+ o1 R2 u8 C/ }" z) s1 f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Q4 G7 v: u" a$ P1 `2 ?) J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7 j; F3 k+ W- n2 k& ]* i; z3 V

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y! G0 H, |5 V, u( x2 @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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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K  y' ]' W% s$ C& g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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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K. y# e( G* m& W# N-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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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 i3 `5 g$ `3 ^
' ?' O6 a' W( R# ~' G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6 m# m) e1 A/ q( r# p7 |1 b3 w& S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i1 Y" j5 H" k! W7 D
來。

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2 z6 e4 @9 T- \$ w) t. @0 ~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q" V' w( }9 J) u. y8 E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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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u( i8 R+ E' E# s, A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9 T7 W% C* D9 y$ d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A- u+ v$ t- H$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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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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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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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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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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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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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4 y2 |7 K# u; z+ ]+ F
思考。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g, t; U4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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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Q6 a/ }+ k. c
不舒服。. l% L: q: r! r+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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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h2 ?: C" ~- e(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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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t, f7 D: W)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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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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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M5 T: \+ R( a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7 Y7 i; U  z2 t; w. x2 t3 S! ^! ?$ v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3 L0 E2 ~; [; v3 `+ x, e( P
磨的歡天喜地。# n; b! @3 l5 e# O8 h

「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1 C7 F5 q7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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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V; \1 S- c/ B5 a( j3 ~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2 E7 g) v2 @2 O; x% e9 f5 h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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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五四女青年。$ l& w; B7 `6 x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9 j" \5 ^( ?% t9 d2 l7 j
譽職的地基主啊！

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D0 j" _  y" }: t9 Y0 h  S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5 G, f6 M, X3 ?; S* y5 d2 Z6 f;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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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2 c, O9 ]0 b: Z. O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2 |6 n. w6 k; p! R
邊，接著。1 `9 p; C+ L. ?0 L# H#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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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k2 U! M; [$ w2 H8 z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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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8 ]. n% n+ m7 q9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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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s$ T8 i: a; w2 |8 G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 O( N4 X$ J' Q" E- T: p3 E+ p8 E4 a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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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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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l8 k1 L' h$ \' l6 Y) i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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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z6 ~" ?- h#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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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M& I& s' h3 ]& n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0 P" o3 ~5 v- p/ g2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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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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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r8 {) @0 }- T% {1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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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T& u6 u" b* A; @3 D

「巧合。」. D# z; A* _' h2 B% S: V: Q4 o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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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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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q+ w5 V. [6 a; i, R# P# I- V* n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4 O& d2 K; F; \( d  p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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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  V( u. u4 w! \1 W( p" }8 q

「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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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b6 P, A- s5 y4 M2 @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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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p3 n1 m5 }! F1 E2 c!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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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e; A( z  e6 J% h! H: L. b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R3 C. F% ]6 `. j1 K2 r9 j2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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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 B' }  t( g/ [# C: p* |2 I# l

「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d. o1 A, ?  ]5 z-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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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Z6 B' O$ S5 A& C  F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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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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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 K$ a$ V) t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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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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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 G: [# i! }6 _- W1 C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3 f# |5 N9 {+ a) y4 X8 v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5 \7 c4 F3 z: i9 o! z' m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x* Z2 X; d6 J5 E' w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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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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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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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 V1 _, k, F$ Q& r$ N7 `$ b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5 @) z& E* A, `0 }; B2 e7 `& N& a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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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t' W( c& q/ Z" f/ c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0 d) m6 \7 N7 A* }! n0 v) v4 Q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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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X0 x3 o! D3 y9 V
，更是煉獄。& `  J6 H9 Q" V4 P* `( }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e$ E5 I- P4 ]0 Q.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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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t0 t; K% p$ _0 _!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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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P+ C, U& x# L9 v. E# A
張的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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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4 N$ z4 [6 o- b9 Z4 s4 e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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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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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0 o! g% `7 d1 F: P- b( R9 P* R, r3 l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j7 o" H* i. r8 q0 L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p6 W" \6 T8 P# m3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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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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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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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等，我也在等。  Y! V5 P% R: q
2 H  B6 G+ L" S' n6 ~
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L- t- G! Q: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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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u0 N9 y3 F& R+ e) D8 m
" ~6 }( f- @2 s3 I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d  C1 J' F% h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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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9 P2 v" u# L1 g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t; r$ b2 ~  T7 |0 R2 x
。」- d7 X! _, H8 R

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C/ a" z" ?- \& J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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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J2 d$ T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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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5 E% B2 t  i7 {; j3 y2 ^% ~& [& a

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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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w% ?# @$ t* g) c3 ?0 Q& n% e- }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N: O( @1 t4 i( {)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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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P- v6 R8 _' e* S: B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q' n# l& }2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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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v% G0 z2 H0 w/ C# u3 [( K. T% @

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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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M! {$ O& P3 I( u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1 b3 x* u; s1 t0 Z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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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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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T" m( _2 }+ M3 K! Y: t" ?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l9 \5 W2 |* ]6 X6 C( _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9 Y8 g: ~! y- |, x! q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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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想想…」- ?% y. A3 o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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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5 D# g( {4 ~& M2 _  T5 j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J, w$ X; l, ~' t. m' Q% S# n2 o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5 E8 {5 T- n2 X8 v% r! R6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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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U# [5 Q# a& m' |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4 h" K% G  Q! p3 M% y( Q. [5 k) Z' b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9 H, k' `( B: H# `$ Z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V1 t% x9 d# y0 ?9 F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L& H* U7 U8 `$ v7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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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3 w" q& z8 `: b3 f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I  }% K  \2 Z/ i6 A5 [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6 W# j; G' D9 L- ]' P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r/ t* P# t/ [% u' `5 k! @8 n$ X$ [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7 O4 a; R3 w, v) Y2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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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z8 p4 E( C( F3 D' s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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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s" f% b% |7 h" Q. M1 w# y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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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 M% l5 H% V' P' c7 ]4 d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2 Z# `2 u, E+ K8 }6 O  z6 L

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u, q! l- W; k; l* X0 \9 S* _* {7 F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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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4 |+ G7 ]) q: a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1 t% T# M  w) L7 U  K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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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5 k( d3 m; Q  z: m2 d4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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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R$ z# ^: E7 ~' n' `0 W5 k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e: Z+ x# R6 o5 [! R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  i2 [  B2 Y' g

「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7 r0 R3 b, I9 Y5 Y5 [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M  F; g- \& w9 i  i& v6 e
。他有點怪怪的…! V3 B) M6 A* g4 x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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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跡。* [4 M/ D. T; f2 z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s2 I$ a5 d, g2 N- X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2 [$ E+ x6 R/ P+ {, e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的惡意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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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n7 {) j( V7 m2 @  n3 E1 j! V
大夫還是中招了。8 U* J6 n" e# }#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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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6 S* y6 R$ f1 [1 r, I: k&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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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T# i6 z9 R$ r  Q% P/ ]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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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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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B4 v5 K& Z$ I+ c# S2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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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l  `& [6 r  h+ }) T; J

太托大了。% n+ d+ H, s2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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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2 V5 B" B/ d" a1 Z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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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Y3 A5 Z  y* h, F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C4 k' K: A8 W' e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u1 Z! G& b8 f/ ?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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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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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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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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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C. w0 k) W! k4 ^" _

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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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1 z6 N% m7 x0 n" w" S) C
想吃他。」- q) j- W' u1 X8 x, r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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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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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d8 R; `9 K% x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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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B# P9 ^& ^/ ]  s9 w; U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 g6 Z( @! V! O0 J8 K2 t- x

「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7 E7 A6 `9 B+ Y' D) K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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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A7 y: h7 ]4 z2 S: _* m+ u: W
，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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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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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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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l! l2 f- |" _8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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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7 q  K$ I5 u$ |6 B+ p+ {' B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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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T( c' b3 p8 q5 G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4 x. G. |2 P6 ]& D" j- K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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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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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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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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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5 z, X: p: I0 j; H7 ~, I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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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1 n1 M$ t* p! Q" U' @8 K& P2 O, b% R) I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 Y/ d5 I4 M; B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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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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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5 P% o0 l3 ~" R& y! e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 M3 l4 @; `" V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 e& T" W) Z# G;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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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F1 V: e" Q- f7 f. a$ f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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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4 y4 R; \9 u+ L1 g% ?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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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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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C: s  z, w2 Y* @! b1 s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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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6 r1 n0 K' |* n5 F6 h

「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8 m7 [2 g' {- N% I4 P
的，是他，不是我。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  n) ^/ g9 r: W6 l" A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T" R4 l3 S" f2 v' k9 j8 k( A5 L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F' \0 [  h& G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w# J: m8 \5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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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3 |& N2 H- v4 d% e2 Y( m
。5 I: [! x! R2 F( Z- j; ?' \

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3 g$ ]3 B$ A1 C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 @, h+ A- Q

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C7 w4 M2 I5 i* b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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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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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0 S! I" L) \6 i, [
加入混亂中。' n0 u+ o2 Y* v: c( e$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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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g" j; N3 c9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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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x+ J3 [( {5 y9 e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6 j. d6 \. }1 L.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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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因為痛，非常痛。: F' N3 A' O2 q'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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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i" H4 H; \4 ~: c0 J, L. ^& d3 R" A2 s
一句的磨出故事。( N- f# A1 }. W& ?8 Y%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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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2 ], P: k* B$ O7 n$ ^$ E/ Y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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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f- o) k0 K' e% l

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_# R4 c4 j7 h! n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8 `$ q2 x2 Q: i* f& F/ d/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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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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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6 ?9 U. a$ u7 k/ Y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 n& o8 Y) y% v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 e3 K" e9 X& f7 g8 l+ F
0 p' B) e0 Q: v
「…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i0 C7 y# h% f& @# u# G3 v+ j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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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g6 J* F* I3 Q3 \# D* i# Q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d) l. Q  ]! l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 B- I%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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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9 O: g/ L: U3 G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3 u- V1 k; x# H1 J* K  j; ]. n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c) d6 a2 |4 w, i) Z% _1 j
: y. k! e. F2 k- b5 S
「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b& R4 G3 x4 _" H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o+ r1 H1 Z6 u( G
0 U9 w9 ?# L6 V1 I5 T  z: g. `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2 |( N2 M/ d3 q; z+ f' f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u( B3 Y+ ]  x/ Z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9 k5 Q3 a1 j8 v6 u. f
4 X; J- Q; ~& r
「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2 I' K8 e0 a! U- O/ D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9 v, I/ y. Q2 ^- n# w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 N4 J- S! \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1 R# @/ }& c( ^1 Z

1 |- R" D( Y/ [5 E( f. b3 i
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M, z- u* N4 f* r6 K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m+ e+ ], n1 |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J, s; k. r- x: m$ a
. \/ }5 s* x: d" R3 S. s% V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第二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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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uejam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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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壇之星自創文勳章蘋果金曲獎盃飄月勳章

2^#

發表於 2007-1-30 04:17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J) h" C: r0 |$ x1 q3 [4 M) l' a
, Y2 @/ S& `1 d6 k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 }+ U* `3 ^; h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0 l  d7 V8 n/ G6 Y# N
2 _7 O+ @7 u0 P3 F

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U: a3 i( g/ @: B6 d9 A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2 J( Z# G% |- P' N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 S5 m" y5 d; n- ~+ m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9 i! H. H+ r4 `  e+ C! g  j2 V. L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I8 d" G$ v$ n5 D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H0 U/ f  x7 r: p
  r! G2 S$ q( P- E7 g$ Y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2 v: M  T3 P4 t0 b3 Q$ |: L3 Z
5 X$ f- i: K  x( ]8 J8 p0 H
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Q' \# T, s, @. r+ c!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7 ]- C# t8 k4 d5 K& C* G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7 B- H" `6 x0 q. O! I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a6 a" ^3 k; M* O* {0 c0 G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 F( ^. _1 x! j. Q7 b  r) b2 |  J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Y) S( ^9 \/ }3 W. d$ T4 d
' t, v" h8 B7 m7 d3 m' K! p- z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e7 y/ v# o$ q; u! N
; \! U+ m( k" Q) H* R) J: `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4 Y) a7 O8 j& s+ k1 u/ O
# w$ P8 c0 n8 f; }7 V  S; Q
「媽媽！」9 M. P& x/ T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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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A+ y/ `+ @, _6 A/ i6 H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8 M  F; N% y' O
也是理所當然的。+ |- `# J% i6 K0 C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4 U# {( j3 \; N4 ]* L
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i7 m% e( H3 H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1 u8 }* D5 A$ |) g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v* U0 C2 N) m- i5 ~( g1 i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 \4 R4 y8 H( q9 S+ J; q; N  X' Z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x2 a) u9 X& J1 t, h
掛好。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O* J2 T. e1 f; {( A. J8 X, B/ w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0 f4 k& P+ V/ [, j8 G% B  K' P0 W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J+ ?2 x1 X: Z9 u& [* T
# U, A$ `) @4 F- S- f0 u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s2 [& u  ]6 T: q0 {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8 t. q" f5 p: W* L8 |, j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3 V. `# v$ \4 q

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1 {: e$ i0 i. [% r+ X+ x" C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2 Y7 J# C1 V# s; n4 l1 \, Z' ]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h- s2 B' G4 u( j# U: V; s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3 q& r0 f; |* ~' I! {9 J2 ^

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
. V9 r' S% s% E1 t0 R+ I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5 f  B; Y& T7 x" e8 b' `4 o

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e) C/ ]. W2 m4 Q' ?4 w
2 u$ F9 E6 C9 \+ |8 F) `
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T: A; d) u6 |0 ]7 ~% ^  M) e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1 U+ b9 k2 |9 Z# b
: X$ I: K' z0 C  V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S# t" F% j; _4 T! q7 z

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7 O4 L5 Z4 P) w+ ~9 d9 O0 N7 U
2 h" x0 \, p6 r: _9 U; e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B  L; X; u) T) c2 y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 x; m4 k/ P& P* L
我突然清醒過來。

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x4 w0 z; ^. p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 l/ n' E$ B3 u. T5 n' m; O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9 b; F9 p+ s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0 Y: s1 ^/ E" f4 a

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K* Q+ {+ D5 r  Q! h9 q+ G
. [3 `& M& c" Z# P. B' D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5 b; z8 O$ K" O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 Y1 T) z& s# o6 j" }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5 q  y0 f- p- E9 {! I1 K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I" x& n6 D( v7 z9 M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4 [3 p* [# V6 y, j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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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4 r- l9 W0 B' _  d+ g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 T& e/ @: y" E# b4 m3 h8 J
7 r  |3 ~& o- h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2 J0 g1 V) @% D7 Y& @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f8 j8 e: B& c4 c4 V4 _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n1 t- ?' E8 k! u
，掉了出來。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9 x" |! T4 J9 a0 T  E* g

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 H- _+ P. ]# B
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2 O: I- @- a' r* b1 p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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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0 m% ]7 l5 \( F4 p% T( ?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b2 J7 D. \2 c: |6 A9 [" `
5 `% Z7 T( I( O- g6 e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9 y6 T" l1 f7 J' E& O, `* ~" N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E) I$ s. i+ v( U5 b. P, k/ ~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O, M' A4 |5 b" m" ?  k  Y
: g" [/ z  {. M! B, u2 K1 n8 w
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A4 j) l8 z$ f! F$ |  X
6 o7 Z6 i& Q! A6 t! ?, N3 I2 O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0 [3 [0 C% b3 P! {* f$ _. P% Q
。# r- K' u$ K/ Q4 p) A+ V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Y7 v& {' k/ M
6 V: I: o7 S; L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s5 M0 S+ G# [9 d  [/ q! d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1 B0 V5 V, z! ~, }9 v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7 L( Q' J9 a: r  r
* u- I$ ?6 J# q$ @# g' s! Y
「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z. |, M; O. b
好睡呀？」( p3 h7 j' m5 D4 e
2 |8 J8 C: T# j; j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I8 K  I. C$ P. U: W
" r. W5 c; j" l* g0 {
「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8 G5 f* J2 q+ R* g- R* H) N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5 w+ s0 l% M( w( O) c4 _
，台北壞人多…」' y  M0 w. u: y3 S7 c! l# t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V. L* _. ?$ ^) H: l6 S  s* u
0 j/ ?3 I+ A# ~. r
「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k  ~7 f9 y  r1 U+ J/ C- y

「好…」' C  X- q9 @4 L

「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q2 l( c# [/ U# r
6 x* G8 N" E1 i5 g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c4 Y  b, e4 |) Q/ a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5 m; L0 L2 k2 ]$ ^8 y
想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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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5 o  e* L6 v8 u+ |

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K% T5 O8 e" i2 u2 i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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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 x$ J4 b$ k$ u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q' G- h( V0 M

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M0 @4 O* m) J; u( ^7 b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7 }, |: m- v' T: u, T/ Y6 D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1 z0 U* k5 h. i  D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 s1 b! d: F1 B2 H
清楚了。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G( @1 a+ v6 t( M* p( o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9 C' T2 d! K; t, ?
/ {: q/ q5 S( `. [& x# f7 U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o% P; c0 P1 P, ^& R: q9 @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5 O5 o5 y6 }  }' b6 s( H- D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6 L) T8 \/ K% E0 a! G1 v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1 ]- n1 k, g5 N/ z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 i% {  Q8 O" P9 x2 `* [! j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p8 c% k7 g3 A# d0 b8 x5 ~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2 h. D2 S2 V! m8 X1 Z/ q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b4 I3 s. f% t; g) O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2 M$ _% S6 W4 r7 [4 q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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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m& T9 G% J: ~( |* \9 \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o" q4 f6 g$ v- e! K$ \9 z) I
2 q7 `9 ]5 {) y$ k4 U" E( @9 n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8 A5 u) t, p& f% u
2 s! ]0 S, C3 t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r  T; ]4 W9 G, p& l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j9 |) B4 |% I, }$ y7 }# c+ e" o: p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E: k5 T+ Y2 @; e: M# Y; r
我昏了過去。

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A- F" Y+ h8 h$ k
/ p& C1 V8 w4 d- K( a2 W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E/ w! Y. `% }$ C
6 ^- I" x  o  M9 W5 `& a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1 @) X) ^/ A/ E/ z! }
, u5 p" F& M2 y5 L+ J4 P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1 G. J" |2 y6 w: k; }$ W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l! g, r4 {3 z% M2 v( Z$ V) ?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記得過程。
* m; k/ a, g$ u3 F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Q) Z% t5 h  n+ x
9 q# V# }. |, E. i, U) p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f) F* |  K  U& J5 D( Z

我喝了。+ |0 I- ?* ?5 ~2 D6 Y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e! w% [# }4 p' X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X0 Y" A  @& |- |+ M1 f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7 U6 B2 ?. D* r* K4 p* f0 a+ S. p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9 D( b4 ~: p. Y9 S( o6 o2 T! ^9 |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n6 V7 k% e, C+ c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p* M, {8 a
7 }0 R3 t/ L# ^! j0 p; N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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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t  {5 [* l4 o9 e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q0 C3 w( Y9 e( ]! J0 i/ Y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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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w7 d7 L- A% M0 K: V9 p3 a8 s# y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4 k. j4 q* b: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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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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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8 z9 @# p0 o' B1 Y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0 g' _+ I1 }' S/ g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s1 j, f, K7 p/ Q( h5 r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v8 R3 i* ?+ w  X1 N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 p0 ?1 k6 R+ O' h8 N$ d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7 p9 A  J/ y1 Y! ]# i2 C  @+ P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U( _' ?9 y8 W9 U9 `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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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7 t& f0 L% n' X* z
手的吧。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9 p- o. _( Q- s5 O. L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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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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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6 b" T5 a. v; q.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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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8 p8 Y1 r% ~0 U( G, G&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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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7 b6 a1 a) A- c& X& h% v2 I- w  a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或者是鬼的目光。7 b9 I: q) Y: y# s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 Z. s4 O% P/ F
把故事說完。( n3 f' p3 N- O1 Q) z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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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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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n, f; I) u+ c( h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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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 T8 k  b/ r) a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o7 r# D7 @1 y( E6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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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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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2 i: H6 h5 u. h- _+ [' C* f3 Y
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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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L' }/ ~" N. c5 W#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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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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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G" @% l5 Q5 A9 r; \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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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c( B4 q. D& A6 J' T( c7 C- K/ H

我早就已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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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
過世而痛苦。; Z; W! H2 E& m" P% w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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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 E+ D" ], U/ A  h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7 T: T7 K5 `8 K2 ]' j. J: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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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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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5 c0 J2 c4 A' ?8 k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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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o, f+ M( m  h( c.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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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V" ?9 `8 o+ H+ Z  s& \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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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 Q6 _/ f' x8 r: M5 s! r5 q) R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a& ]) ^. G+ n5 |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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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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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Thank you for standing behind me.In all that I do!
I hope you're as happy with me.As I am with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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