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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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02 PM | 只看該作者

二

! N5 U1 w+ Q# W0 j. D! w
兩人坐在車內。是牛車，由一頭大黑牛拉著。& m, N0 k7 z7 g.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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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長月之夜，貓爪般細長的上弦月懸挂半空。6 l2 N1 e- r; e& G1 G$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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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行過朱雀院，直到四條大路往西拐彎的路口為止，博雅還大致知道方向，但拐過了好幾個彎後，便完全無法掌握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了，只知道牛車似乎拐了好幾個路口。& E1 R$ W" _4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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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的柔弱月光自天空灑落，但月光稀微，四周幾近一片漆黑，只有天空散發出一層朦朧青光。說是如此，卻只是相較於地上一片黑暗而覺得稍亮，事實上，那天色根本說不上是亮光。0 d5 f6 Z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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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溼涼。明明略有寒意，身上卻會冒汗——既然是長月，就算在夜裏也不該感覺冷才對，但從牛車垂簾外鑽進來的夜風，卻令人感到冷氣颼颼。話雖如此，身上又會流汗。' H8 R5 j0 s7 `. {

博雅已分辨不出哪一種感覺才是現實。

車輪規律地碾過大地與石子的聲音，從臀部傳進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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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坐進車內，便抱著胳膊默默不語。

——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博雅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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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和晴明一起走出宅邸時，博雅便發現大門外停著這部牛車，附近卻沒有任何隨從。分明是牛車，卻不見牛的蹤影。到底是要讓誰來牽牛帶路？- m8 [8 r" |" c+ L  F

博雅起初有點納悶。不過，他又立即察覺，原來牛車的橫軛上已套了一頭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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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頭漆黑、龐大的牛。
# L& e: K! I, O2 D2 B
博雅最初嚇了一條，怎么沒來由地出現一頭牛？但其實不是如此，是因牛身毛色漆黑一團，與夜色交融，一時看不出黑牛的輪廓而已。

旁邊還有個女人，正是起先那穿著厚重十二單衣、出來迎接博雅的女人。

博雅和晴明坐進牛車後，牛車發出沉重吱嘎聲，開始往前行進。從出發到現在，已過了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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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掀開車前的垂簾，向外細瞧。

各式各樣青綠豐熟的樹葉味道，夾雜在夜氣中一起流入車內。

夜色朦朧，可望見漆黑隆起的牛背。" ]* ^8 s/ ~8 r: M( U! P" N

牛背前的黑暗中，是穿著十二單衣的女人在帶路，身軀看似漂浮在半空中，像風一般虛無飄渺。

黑暗中，女人身上的十二單衣宛如織入磷光，隱隱約約發亮，猶如美麗的幽魂。
" Y7 l% w4 u) ~' X
“哎，晴明。”博雅對著晴明說。

“什么事？”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這副模樣，不知會怎么想？”$ k  Z' C' W5 {; n5 M3 j7 r/ j
' y! v' D1 C# g3 T  p0 l
“哦，說得也是。”
6 a, d9 a( j8 t3 X
“大概會以為是棲息在京城裏的妖魔鬼怪，正要返回幽冥地府吧？”

博雅語畢，晴明嘴邊似乎浮上一抹微笑。由於身在黑暗中，博雅當然看不到，不過他卻感覺得出晴明的微笑。/ e. {( Q, u  n, `+ Z4 @

“博雅，若果真如此，你會怎么辦？”冷不防，晴明低聲問道。

“喂，別嚇我，晴明！”, K4 {0 t$ t" i% D- C

“你也應該知道吧，根據宮中傳聞，我的母親好象是狐狸喔……”晴明慢條斯理地說。4 p6 s6 G2 @7 t* [3 X

“喂……喂……”# n* W% L& M: H9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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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著我，你知道我現在變成了什么臉嗎……”

黑暗中，博雅覺得晴明的鼻子倣佛變成狐狸的那般尖。

“別再耍我了！晴明……”' ^2 w  H1 v* W4 w

“哈哈！”晴明笑開了，回復原來的聲音和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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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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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失鬼！”博雅粗聲粗氣罵了一句，“我差點拔出刀來了！”他滿腔怒火。# a1 |8 D0 |7 e8 A

“真的？”# d+ s% S  i- [7 ?& I( x- z: u+ J

“真的。”博雅老實地點頭承認。0 ?* d; t!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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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嚇人喔。”

“真正嚇壞的是我！”

“是嗎？”; O' P' u, S- s4 _$ [# @

“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吧？我就是太正經了，如果知道晴明是妖物，搞不好真的會拔出刀來。”* L& P8 u% V2 U8 `

“這樣啊。”

“懂了吧！”' o6 y- M2 L( a$ G7 a9 D&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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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我是妖物，你為什么要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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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博雅頓口無言。“因為是妖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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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妖物也是形形色色的吧？”4 ]) ^- I4 v; w4 u1 A8 Z1 U

“唔。”8 A6 v  D( m5 Q# H/ u
# q- T3 \6 N! \6 S" M/ @
“有惹禍招災的，也有無害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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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博雅歪著頭想了一下，接著點頭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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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我的性格好象就是這樣，實際上碰到妖物時，很可能真的會拔刀。”博雅正經八百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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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說，晴明，拜托你以後別再那樣開我玩笑了。我有時候會搞不清楚你到底是說笑，還是說真的，而且時常信以為真。我喜歡你這個人，就算你真是妖物我也喜歡，所以不想對你拔刀相向。但如果像剛才那樣突然嚇唬我，我會不知所措，就會忍不住伸手去握刀……”

“這樣啊……”

“所以晴明，即使你真是妖物，如果在我面前想現出原形時，希望你最好慢慢來，不要突然嚇到我。慢慢來的話，我就可以接受了。”博雅期期艾艾地說明，口吻極為認真。' A# g4 ]. }2 @) q/ q) X2 X6 V* A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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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博雅，剛剛實在很抱歉……”晴明回應。

一時，兩人都默默無言。車輪碾過土石的聲音，輕輕響在四周。2 l; J; T' e5 H+ D# {

冷不防，噤口不語的博雅在黑暗中又開口了：“晴明，你聽好——”聲音純樸耿直，“假使晴明真是妖物，我博雅也還是你的朋友。”$ D) V! x*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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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調雖低沉，卻口齒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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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好漢子，博雅……”晴明喃喃低道。

四周又只聽得見牛車的車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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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依然不知將要行往黑暗中的何處，始終有節奏地前進，到底車子是往西或往東前進，博雅茫然無頭緒。( E- X7 `2 k! f

“晴明，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啊？”博雅開口問。4 H+ }, L8 l; ^1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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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講，你大概也不懂的地方。”( `' l* Y, A2 q9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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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真如剛才說的，正往幽冥地府前進吧？”

“籠統地說，或許正是那種地方。”晴明回道。

“喂，喂……”, T" U0 {& M# m% \4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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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著拔刀喔，博雅，等一下再拔就可以了。你有你的任務。”9 X  e/ t7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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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講什么我都聽不懂。可是，你總該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做什么吧？”

“說得也是。”

“我們去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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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四天前吧，應天門出現了妖魅。”+ D; e  c4 Y) l$ G0 ?$ Y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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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4 i# F/ l: P! y. g8 \

“你沒聽說嗎？”1 M9 `% s- C6 j( M6 o(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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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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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那城門會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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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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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尤其是吹著西風的雨夜，一定會漏雨。但檢查之後，卻查不出屋頂哪裏出了問題。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

“你不是要說妖魅的事嗎？”  \' u4 ^1 o+ l7 X7 {# j

“別急，博雅。總之，屋頂沒有任何毀壞，卻照常漏雨，所以前幾天終於決定先修理屋頂再說。一名工匠於是爬到城門上檢查了一番……”5 l( ^: h) v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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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那工匠發現屋頂下方的某塊板子，形狀很奇怪……”

“怎么奇怪？”

“伍，那板子看起來像是一塊，其實是用只有一半厚度的兩塊板子合起來，冒充為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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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工匠拆下那板子，又將那板子拆成兩塊，一看之下，才知道板子與板子之間夾著一張符咒。”; T* x# h6 R. P! o% A5 G3 Y) [
3 e. q" S% I  t2 @" C! a
“什么符咒？”

“上面寫著真言的符咒。”& v- \* N* f4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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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言？”: X/ ?! L9 {7 s& g4 U* ]

“是孔雀明王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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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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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孔雀在天竺是一種吃食毒蟲與毒蛇的鳥類。孔雀明王就是斷怪除妖的尊神。”+ S9 q& N% z9 p1 j! d5 e/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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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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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說來，或許是高野或天臺山的哪名和尚，為鎮壓邪魔而寫了一張符咒，藏在屋頂下的板子吧。”

“哦。”6 L* T) o* Q$ n; H3 ~) [- x
. B. c$ @- ^" E
“那工匠想揭下符咒，卻不小心扯破了。事後，工匠又將板子裝回去。第二天，不但吹起西風也下了雨，而屋頂竟不再漏雨。可是，當天晚上卻出現了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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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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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再漏雨，取而代之的卻是妖魅的出現。”2 ]9 Q! _- c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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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雨和妖魅有關嗎？”

“也不能說完全無關。以貼符咒來周圍奶牙邪魔，本是常見的事，但光貼符咒的話，後果會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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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果？”% v7 i* q( j3 a3 h" s" r) X

“舉例來說，用符咒束縛妖魅，就像用繩索綁住博雅，讓博雅不能動彈一樣。”0 ?, c: Z'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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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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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要是有人綁住你，你會生氣吧？”; i/ q  \2 l,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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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生氣。”) S8 z' M! k%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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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綁得愈緊，你會愈火大吧？”" ^# ^. p4 h* ~2 K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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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如果繩索因故松開，你會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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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能會去砍那個綁住我的人。”4 e! Y6 t/ W3 @

“正是這個道理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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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道理？”  H0 G3 W( P7 v0 G

“我是說，用符咒將邪魔束縛得太緊，有時候反倒弄巧成拙，令邪魔變得更惡毒。”

“我覺得你好象在說我。”8 z# m1 f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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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比喻而已。我說會變得更惡毒的，當然不是指你。”

“算了，繼續說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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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應該稍微松緩一下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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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0 r% G  S* M' i# E1 S2 y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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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束縛得太緊，要讓邪魔也能稍稍地自由活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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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然而，博雅似乎仍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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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邪魔能稍微自由活動，當然也會給符咒之處帶來某些輕微危害。以這回為例，讓邪魔自由活動所造成的危害正是漏雨。”3 h, d2 h2 ^- v5 [' ]

“哦……”博雅好象略微聽懂了，點點頭。' z& S6 z.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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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妖魅怎么了？”( ^4 j5 H. u" Z4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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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第二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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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吹西風又下雨的那晚？”

“對。那個雨夜，工匠帶著兩名徒弟到應天門，想去查看漏雨的狀況，結果發現沒漏雨，卻出現了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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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妖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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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娃兒。”

“娃兒？”1 [6 t: M0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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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聽說那娃兒四腳朝天摟住柱子，瞪視著工匠和兩名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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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用手腳……”1 l9 r) e2 H5 l2 {- o

“沒錯，用膝蓋和雙手摟住柱子。聽說工匠和徒弟正想登上城門時，將手中亮光往上照看了一下，才發現那娃兒摟著柱子，怒氣衝衝地瞪視他們。”; I7 ?% ]; Q0 U0 {3 L( z# i

——而且，還從頂上向工匠們吐出白色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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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那娃兒從柱子爬到天花板，然後聽說淩空一躍，就飛了六尺高。”

“不是個小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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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雖說是小孩子，可是據說長得很像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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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剛才說是蟾蜍？”- Y* l. |4 z3 Z

“恩。”8 n% B4 I2 c& M6 m, j6 F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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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娃兒妖魅每晚都會出現在應天門。”  Y4 M) M' I# t+ F9 I

“工匠呢？”- h! E1 Q/ Q- N& j( N) q+ c; m  v

“工匠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一名徒弟則發高燒，昨晚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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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請你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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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看了後結果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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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大概只要再貼一張新符咒就能解決，但也只是救一時之急罷了。就算能鎮壓娃兒妖魅，萬一又漏雨，也是白費工夫。”$ m9 o4 N( F8 V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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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我查了很多有關應天門的資料，結果查到很久以前，似乎也有類似的事件發生。”5 w# g+ r4 j: V. w5 q) y7 h& ~" m
% F" [, l2 |" \) d- {5 `+ @
“哦。”2 n! u: ~% e4 T! j: F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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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圖書寮查出，往昔有個小孩死在應天門那兒。”  z2 c) H5 g8 h4 J-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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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

“唔。”晴明低道。

“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博雅說道。. k% y. }* a% W! y

剛說畢，博雅左右張望著外面的黑夜。方才車輪輕微碾過地面的感觸，不知何時竟消失了。

“喂，晴明啊——”博雅喚道。! n  M7 i  E0 x% @

“你注意到了？”5 E3 D5 X3 F  i3 J7 F5 ]
$ g3 Z! Q' T; w) |: g
“注意到什么了？喂，你……”

不今車輪聲消失了，連牛車也似乎停下來了。- G: R- v! u" X5 d4 n" {, ?

“博雅啊——”晴明誠懇耐心地說明，“從現在開始，你所看到、聽到的一切，都當成是作夢好了。我實在沒把握能解釋得讓你完全理解……”' N8 C, P1 H: ?( d

博雅伸手想掀開垂簾，但黑暗中，晴明的手飛快伸出，按住博雅的手。

“博呀，你可以掀開垂簾，但不管你看到什么，只要垂簾還掀開，就絕不能出聲。否則我不但無法保護你的安全，連我自身也會有性命危險……”語畢，晴明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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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博雅咽了咽口水，掀開垂簾。: I7 y6 U+ b/ }' i! W/ Z4 j* L

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天空裏沒有月亮，泥土的味道或大氣的跡象全消失了。黑暗中，卻仍能清晰看見黑牛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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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牛前方，是帶路女子飄然翩飛的十二單衣背影，身上的磷光看來更加美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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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喔！博雅忍不住在心裏大呼。

牛車前方漆黑一片，冷不防出現一把青白火焰，。隨後，火焰增大，最後變成了妖魔鬼怪。! q  l  T+ c3 W. E8 Q; J- m9 e

起初，火焰變成一為披頭散發的女人，瞪視著虛空，牙齒咬得吱嘎作響。接著，那女人又變成青鱗蟒蛇，消失在黑暗中。再仔細看，可感覺黑暗裏有無數紛紛嚷嚷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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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看不到的，突然間又能看見了。有時猛然出現一顆頭顱，有時又出現類似頭發的東西，還有動物的頭顱、骨頭、內臟，或一些更莫名其妙的玩意兒。例如形狀像書桌的東西、嘴唇、奇形怪樣的妖魔、眼珠、魔羅、女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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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在這一大群詭詰怪誕的玩意中，牛車依然向著未知的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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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作嘔的微風，從微微掀開的垂簾外習習吹入。: Z+ p. _, z  p8 m

是瘴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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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闔上垂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z  k/ l!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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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博雅……”晴明問道，博雅重重點了頭。1 l% m: r9 [7 q# B+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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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鬼火，晴明——”博雅回道，“後來，那鬼火變成妖魔，又成女人，最後變成蟒蛇，消失了。”( ~4 c# n/ R- d8 [4 H%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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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晴明穩靜地答腔。1 ?$ W3 s% R9 }5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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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那是不是百鬼夜行？”  z+ [" T1 c1 H# A; i

“正是。”5 ]/ Y( d1 D9 `( L) `4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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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妖魔時，差點大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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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你沒叫出來。”

“叫出來會怎樣？”# [5 `+ W( ^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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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家夥大概會立刻吞噬這部牛車，連骨頭都不留吧。”

“你是怎么讓我們來到這種地方的？”4 |' i7 `( p9 J6 \7 ~' l$ |7 X2 f* M7 U

“方法很多，我只是用最簡單的方法。”. u& L# I( |+ M6 c(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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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方法？”

“你知道方違嗎？”+ M3 ~: }4 f% Z8 K: X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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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

所謂方違，是指外出時，若目的地的方向碰巧位於天一神的方位，則出發時必須先前往別的方向，在與目的地相異的方位歇宿一夜，第二天再出發前往目的地。這是陰陽道之法，目的是為了避開禍神的災難。

“我利用京城內交錯的大路、小路，重復做了與方違類似的事。只要反復幾次，便可以來到這地方了。”8 h0 r/ W+ g% o/ N& {"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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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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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晴明說，“所以，我想拜托博雅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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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晴明？”9 q3 P9 d+ ~* b! |6 B5 h$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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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牛車可說是我布下的結界，通常沒有東西闖得進來，但偶爾也會有闖得進來的妖物。仔細想想，今天是己酉後第五天，正好是天一神移動方位的日子。為了來到這兒，我已橫渡了五次天一神的路徑，等一下或許會有人來看看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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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車內來？”" T2 t7 O6 ~-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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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F9 Q5 X) O. E; \) ?

“別嚇我了，晴明。”

“我不是在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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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是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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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的雖不是鬼，不過也是鬼的一種。”3 Q! X0 h4 n9 F5 }2 C

“那就是人嘍？”( x) A4 R9 [/ [7 Z! q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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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人。不過，因為博雅是人，只要對方沒有特別的意圖，在博雅眼裏看來，對方的外貌便是人，也會說人話。”" T% S" m: {% ?2 f*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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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以後會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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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看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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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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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能看得很清楚。”# l1 `3 f1 K! r4 ^"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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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會怎么樣？”1 ~  R, _7 [/ o/ W0 b

“不會怎么樣，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6 g3 `- W& q+ _* L# v8 D" q. S; H

“做什么？”% B5 x6 b( J- |1 ^2 J! o0 n

“我想，來人應該是土之弟的土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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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精是什么東西？”

“這很難說明，你就當成是土精好了。”: b# E3 e' h$ \' f/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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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對方可能會問你，你既然是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唔。”

“對方問你之後，你就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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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答？”) N# d( m: y+ U: C. u

“‘這幾天來，我心情一直很鬱悶，便問友人有沒有什么良藥。今天，友人送我一包據說對這種鬱悶症狀非常有效的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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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J9 d9 {* `3 ?. o' [6 Q* E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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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將名為茛石的野草曬幹而成的藥草，熬成湯藥後，我喝了約三碗。喝了之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便在這裏發呆。’你就這樣回答。”% `1 n; y/ C6 V5 O#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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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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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9 S7 M0 g2 v- c# }/ ^

“如果對方問我其它事呢？”

“不管對方問你什么，你只要反復說這些話就行了。”4 {2 B" H: M- m1 B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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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晴明回應。

“好，我知道了。”博雅順從地點頭。* V4 _+ p7 [6 L2 y  [
4 P$ Y# H. @* {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敲打牛車的聲音。

“晴明？”博雅小聲求救。

“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晴明叮囑。3 Z, ~, m5 {1 \
4 k8 M1 S$ r2 X9 J6 k7 ^/ Y
之後，有人掀開垂簾，垂簾愛出現一位白發老翁的臉。
: _9 M5 @# ?9 t7 b
“請問——”老翁開口，“你既然是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 h1 N  U. }6 k8 a; h
老翁果然問了晴明事先說過的問題。2 I: |5 U- i2 ~) J( i
" [2 R1 \/ e! T2 U) N
博雅按捺住想望向晴明的衝動，回應：“這幾天來，我心情一直很鬱悶，便問友人有沒有什么良藥。今天，友人送我一包據說對這種鬱悶症狀非常有效的藥草……”博雅正確地說出晴明交代的話。
, h7 d0 ]5 I7 o: p( V" w2 v. s/ i
“喔？”老翁翻轉著骨溜溜的大眼珠，望著博雅。4 J# x7 D4 W  C* F3 B
) D9 R+ z, d' Z- U" c2 x7 F; g
“是將名為茛石的野草曬幹而成的藥草，熬成湯藥後，我喝了約三碗。喝了之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便在這裏發呆……”

“是嗎……”老翁微微歪著頭。
3 T7 m  [. n3 y7 T2 g' |
“茛石啊……”老翁瞪視著博雅，“所以你的靈魂才會在這兒遊蕩？”( D! z3 J( j! u. A! `; g

老翁的一雙大眼珠再度骨溜溜地轉。: w' M* \$ M- _' r

“對了，今天似乎有人在天一神的路徑上橫渡了五次，該不會是你吧？”

“我喝了茛石的湯藥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迷迷糊糊的……”博雅回應。

老翁撅起嘴，呼地向博雅吹出一口氣。一陣泥土味撲向博雅的臉。

“咦，不會飛走啊……”老翁微微露齒一下。. w" J. f; b5 t1 ]( v; t: l* y! g8 C
, x- `% ?1 L4 |$ i/ w! I
“還好只喝了三碗，要是喝了四碗，你就回不去了。既然我吹的氣仍不能讓你飛走，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你的靈魂便可以回去了。”老翁說。, C+ G7 v3 m# ?. U: G; b0 z9 I
2 N& D, R' L$ w+ y
剛說畢，老翁便消失蹤影。
6 I6 B2 [. Q; k
掀開的垂簾落下來，車內只剩博雅和晴明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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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發表於 2007-8-26 11:02 PM | 只看該作者

三

, I3 E; A% O# n% [1 g) k
/ r* N; n3 D- M% c& H8 W

“晴明，太厲害了！”博雅說。

“什么厲害？”

“我照你說的去做，對方真的走了。”8 G: K& j" T2 N; e9 g

“當然啦。”2 e/ E* d6 o1 C

“那老翁是土精？”& ]7 X" O) A/ c, o
2 k4 z' z) V8 I& w1 k
“是一種類似土精的神。”
1 c- n( p# x. F+ z/ _
“可是，晴明，你真的太厲害了。”
' S- o- b1 M8 L
“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回程呢。”

“回程啊……”博雅回道。* M% q7 w9 d/ b+ I8 H
: `4 c! a" |- _% L! t" B: B" `
語畢，博雅嘴巴還留在那個“啊”的形狀上，卻突然豎直耳朵傾聽，因為牛車碾過泥土石子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再度回響在座位下。# y. H  E/ m! x9 g5 i& _

“喂，晴明——”博雅喚道。
$ }9 h8 d$ c/ I0 {: {/ D! J
“你也察覺到了？”晴明問。
' q- ?# D- T+ `6 K4 H
“當然啦。”博雅回道。+ g; _/ _7 P0 C9 p. ]% l' ]

如此一問一答之間，牛車繼續前進，最後停止不動。

“看來好象抵達目的地了。”晴明開口。

“到了？”

“這兒是六條大路西邊盡頭那一帶。”& L* O; x, F8 P- S/ R% B

“那是說，我們回到人間了？”
, n) [5 a) \7 H" I( k
“不，還沒回去，我們還在陰態之內。”
0 ~3 ?! j' C9 h" E
“什么是陰態？”
% R! y& _2 V& _
“你只要想成是非人劇住的世界便行了。”' H3 {) ^  {$ h3 N! @9 C! `

“到底在哪裏？”. g, i8 ^" T& B% \7 Y# S7 W* p
9 P% N$ b' l* ?
“尾張義孝的宅邸前。”- q, C1 P; b- x7 B( }9 r

“尾張義笑？”

“是那娃兒妖物的父親……”
7 J: X& A& m- v* p
“什么？”

“博雅，你聽好，我們現在要下車，一出車外，你絕不能開口說話。萬一不小心說話了，很可能會喪失性命。如果你辦不到，就待在牛車內等我回來。”
" @: y, F- o- F( \1 ?4 j
“好不容易跟到這裏了，怎么可以讓我待在牛車內？晴明，既然你叫我別開口，就算野狗把我的腸子啃光光，我也不吭一聲。”博雅表情人心後，一副即使讓野狗啃光腸子也不出聲的模樣。7 o( D2 h9 U8 c

“好。”
( Y" m8 c! ]2 `
“走。”& w2 v7 R4 I, a

與是博雅和晴明一起下了牛車。6 o8 s3 A1 j; Z0 [8 V

下車一看，眼前是一棟大宅邸，中天挂著一輪上弦月，穿著十二單衣的女人恬靜地站在黑牛前望著兩人。

“我們走了，綾女——”- j  j# h: U) o  F0 y9 [( t6 X3 s
$ m- z( q) c  w2 n4 `# s4 w( S
晴明向女人打了招呼，名為綾女的女人文靜地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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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發表於 2007-8-26 11:03 PM | 只看該作者

四7 y* v1 F' `5 ^7 V; `  ?/ j8 R

& s4 U# v7 \4 ~% F
這兒宛如晴明宅邸的庭院，遍地雜草。每當風吹過，雜草便沙沙隨風擺動，比哦次交頭接耳、顛來倒去。
3 |4 L( S" ]: K# f
與晴明宅邸不同的是，大門內只艦艇員，不見任何建築物。過去似乎會是建築物的地方，只剩下幾根樹木燒焦了的木炭。6 o5 u9 R- S$ [% t

博雅走在庭院中，內心驚訝萬分。
& I, a& A3 Z7 ~: h# C' q
明明在雜草叢中行走，卻不必費勁撥開雜草；踏步在雜草上，雜草也不偃仆，依然在自己雙腳內隨風擺動。/ i$ I* O0 z- E( l; H

看樣子，不知道是自己還是雜草，已化為空氣般的存在了。5 i# l% y( G7 e
, W3 P# G- g/ a/ P3 B9 y/ p
走了一段路，帶路的晴明停住腳步。% z# U$ K, L( y4 s* V% f

不言而喻，連博雅也明白個中原由。' e6 N" Z- _7 x

前方暗處中，人影依稀可見。
* _- V' |8 x5 Y0 B, w) W
那的確是人影。而且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6 m! j) l( @+ a9 c  |
原來，那兩條人影的頭上都沒有頭顱。兩人雙手都捧著自己的頭顱，口中不斷重復著漫無止境的對話。
% T; }& q* x8 F' w. ~
“好恨啊……”

兩人三番五次反復著同樣的話。7 s. N; L4 B  v" }
4 k& V) e; X6 z7 s4 v0 I. E
“就因為發現了那蟾蜍……”& z- S8 o/ t5 i

“我們才變成這副模樣……”
4 s  [5 \3 i4 A( o
“好恨啊……”

“如果不用竹子刺死……”* R$ u& l0 G) f0 x; L+ \. L

一是男人，另一是女人，聲音非常細小。

“那么，多聞就可以活下來了……”
3 y: w- b: m& ^1 t, ^, q  d0 s
兩人手中的頭顱，吱噶吱噶地咬牙切齒。

看樣子，那個多聞是這兩個沒有頭顱的冤魂的孩子。

晴明一聲不響地站到兩人身邊。

“那是何時發生的事？”晴明問。: p3 N) w# h# k. [% P4 g
8 y+ m: e5 I1 e2 p: X/ I5 R  v5 Q
“喔！”$ a: ^/ O  q3 e9 K
$ K  |4 ^) Z2 M9 k* A/ X. z3 m
兩人同時出聲。6 x2 S# a6 L* O: c6 h4 \5 Q. ]; ?4 |. K5 b
+ r+ D. r) B& k& Y
“大約一百年前的事。”+ D% ?9 C' x6 c
- N& h" Z6 ?) v
“是清和天皇在位的時代。”
8 g: w$ G0 n/ J5 X; [- g
兩人答道。
4 [' w, H# H1 p; D4 Y7 `
“是貞觀八年，應天門失火那年吧？”晴明又問。
% @4 N0 [1 F) V
“是啊。”

兩人怨氣滿腹地回道。
* ]% F" x. E+ w5 G" |  l
“正是那一年啊。”6 X0 O3 }1 b3 ^
) O& P1 H0 l$ j$ ~
兩人捧在手中的頭顱雙眼，潸然流下血淚。% P: ]/ M+ N4 U, ?9 @/ P% z
) O$ B( C" J. M+ q3 X) ^' t4 J
“發生了什么事？”晴明問。& u: T/ Y1 z/ }+ I' x" h

“兒子多聞啊……”

“六歲的多聞啊……”
' F4 ]$ e  C# E8 P& b, z
“在那地方發現一只蟾蜍。”
! c$ A' \( f  p! V2 w" C* a
“是只很大、很老的蟾蜍。”
# o3 z5 O6 ]% [" @
“多聞用手中的竹子將那蟾蜍刺穿在地面。”0 D8 K8 h3 m1 A" {) A6 r6 n  D

“我們事後才知道這件事。”
2 A. R: O# ?. \+ i/ k
“那只大蟾蜍沒死。”

“就那樣刺穿在地面掙扎。”7 t+ k6 \! k3 z% R, h2 ^' z

“到了晚上還在掙扎。”

“第二天中午還活著。”. w7 Z7 \# O3 }

“那是只可怕的蟾蜍。”

“蟾蜍本來就是一種怪獸，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
* |  j. P7 S+ a1 |
“到了晚上，刺穿在地面的蟾蜍會嚎啕大哭。”8 I9 s7 M0 s# C' x9 K7 y) L
! q5 t5 H% s* D/ k* Z
“每次嚎啕大哭，蟾蜍四周便出現青色火焰。”0 @1 S5 T- K3 R
% R! \- U7 \" J4 |7 m
“火焰在燃燒啊。”

“好可怕。”

“每當蟾蜍哭泣、四周燃起青色火焰時，睡眠中的兒子多聞便會發高燒，痛苦呻吟。”
% }4 I, ]# v4 v2 _5 g/ }- A  P
“如果殺掉那蟾蜍，又怕蟾蜍作祟。”

“如果拔掉竹子讓那蟾蜍逃生，又怕恢復自由的蟾蜍會報復我們，實在左右為難……”0 o8 A  m/ e* [1 O. q) [4 p% ]

“然後應天門失火了？”7 i- A$ P9 @8 b+ j4 A) j
$ q+ T: q7 q+ G4 n$ l, V# S
“應天門垮下來了。”

“結果變成是我們的罪過。”

“有人說是我們下詛咒，讓應天門失火的。”
! l2 v% u5 e$ x4 f+ d6 @) G0 q
“有人在我們家院子看到那只刺穿在地面的蟾蜍，說蟾蜍不但仍活著，還會發光。”

“那人到處宣揚我們家有會使妖術邪法的人。”
( i- ^) j. k' j5 m9 U' n0 k+ ]
“說我們施行妖術燒掉應天門……”0 U  u3 p* D, E

“我們還來不及申辯，多聞便因發高燒而過世了。”) p* Q* @; D5 @7 C

“噢！”; [; ?% B% `2 l! M+ a
2 k4 M. {5 w; H- B6 i: b
“悲傷啊！”4 q- o" S  p- g
+ R8 t1 ^0 o3 n: _( X" G* r
“因為太憤恨了，我們就殺死那只蟾蜍，再用火燒成灰。”# `, }( V3 T+ E( n# i
1 Q6 N  {# q* M) ~$ Z
“多聞也燒成骨灰了。”; K7 H! E% ]; `8 `2 ?3 M

“我們將蟾蜍灰和多聞的骨灰埋在一起。”
( R/ \& [% ^* v6 b) r
“是啊，我們將蟾蜍灰和多聞的骨灰放在這么大的壇子裏，在燒塌的應天門下，挖掘了三尺深的洞，最後將壇子埋在那裏。”

“是的，埋在那裏。”  @6 O( p% a; \8 ^0 h% r( k
& q3 P5 b+ l" S" s% V2 m& x0 p
“三天後，我們就遭拘捕、斬首了。”
5 V  D# k: ^: }/ j* q
“三天後，我們的頭就變成這樣了。”8 z4 r) Q- Y4 u1 c7 Z+ s
  w8 D( C4 O* g
“事前早知道會有這種結局。”" v( j7 O; f& g
. e% C9 n' N0 p' t
“事前早已知道，才埋了多聞的骨灰和蟾蜍灰。”! U3 J" Z( e9 _/ Q- f

“只要應天門還存在，骨灰就會作祟。”/ H: c3 s! n5 G$ y3 {
$ X' B6 P) U, d9 v4 [* s0 u
“哈哈。”  [3 y- A7 K$ x( b

“嘻嘻。”

兩人的笑聲揚起時，博雅一時不留神，嘆道：“太凄慘了……”聲音雖低，卻口齒清晰。$ M0 E0 P* j. `% A( ]
/ b5 I2 \8 a" K$ h5 O' d& L
瞬間，兩人突然住嘴。

“是誰？”8 b+ \* H+ p% I  m9 o% q
) B3 Z( ~6 x* W4 S- C6 V
兩人手中的頭顱怒目橫眉地望向博雅，臉幻化成惡鬼。

“快逃！博雅！”+ \2 X/ P1 j* v! F

這時，晴明已用力抓住博雅的手腕，拉著他準備逃遁。; W! I* x/ u5 k9 ?2 P( J

“在那邊！”

“別讓他們逃走！”& y" J: {, g4 h2 g
+ b2 Z  S1 O8 V; ?/ T
博雅聽著背後傳來的叫喊，拔腿飛奔起來。

回頭一看，只見兩人在身後追趕，手上的頭顱形似惡鬼，步履如飛地緊追不舍。

博雅嚇得魂不附體。3 }! T4 p1 w: H. f# j. d/ i
$ B* W) A* e6 R9 c6 M+ _2 J
“非常抱歉，晴明。”博雅握住腰上的長刀，“我設法抵擋他們，你先逃吧。”
* e5 v  }3 M' j' m* A. J
“不用擔心。總之，快逃進牛車……”  Z5 q5 M( Z! P+ T& [- Q6 k
) {  n; c% p6 c/ h/ L
仔細一看，牛車正在眼前。
% b! n: Y7 p  e/ v  D# |9 Z, d) p
“進去！博雅！”" `" k7 S$ I$ m5 M9 i0 J

兩人雙雙鑽進牛車內。牛車咯吱一聲，開始前進。
  Q; ~# V* n3 Z* A9 l- T2 g
不知何時，四周又恢復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博雅掀開垂簾望向後方，發現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正追趕著牛車。. v6 E5 l+ V) v" _9 i

“怎么辦？晴明——”
3 |) r) c, t7 Y, t
“我料想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才帶綾女來的。別擔心。”( g! `: A8 s* M  r
, g% H: y* @, _  y: W' x7 a) Q
說畢，晴明口中念念有詞。接著，在牛車前帶路的綾女像是由風刮起，飛舞在半空。
" w* k) ?1 R+ C3 b; j8 s
妖魔鬼怪蜂擁而至，群集在綾女身上，狼吞虎咽起來。( _) T! x' w* {- e
7 w! l' n7 L! D+ u$ M+ h
“趁現在快逃！”4 q* \8 ]& g" J$ B

就在妖魔鬼怪忙著吞噬綾女時，牛車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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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

發表於 2007-8-26 11:04 PM | 只看該作者

五

2 n1 m. X  p% h+ Q' j
! C' t; O( N# a4 H$ j2 P& ^" Q6 e
博雅睜開眼睛，發現原來已身在晴明宅邸中。上方是晴明的臉，正俯視著博雅。

“綾女姑娘呢？”一爬起來，博雅立即問晴明。) k/ D3 L6 j6 _* R
1 D5 }6 g# i. s3 \
“在那兒。”晴明回道。

隨著晴明的視線看過去，博雅發現了一座屏風。正是上面有女子畫像的那座。
: }1 p+ y9 W/ D& ~
但是，本來在屏風上的女子畫像卻整個脫落了。女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現在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輪廓。
1 p% ~, M) j& j* x0 s
“這個？”1 B0 G2 F& `6 @) ^( e- D0 s

“正是綾女。”

“原來綾女是畫像……”博雅喃喃自語。7 Y7 L8 Y0 u, S, w/ b: b* B

“沒錯。”晴明回道：“對了，博雅，怎樣？還有精神出門嗎？”

“有，去哪裏？”

“應天門。”# l* K$ X6 S5 w
+ I7 x) r1 V& ?9 N) N  Y0 R
“當然去！”博雅回應。
0 V) u# D: y& l' `
當天晚上，晴明和博雅來到應天門。
; _! {( I- W* e
黑不溜丟的夜色中，應天門像凝聚了更黑的暗影，聳立其中。
$ P" U6 C& E& s9 M4 _
晴明手中的火把照得應天門鬼影幢幢，更令人不寒而栗。
9 H& D$ z4 ~- \8 p+ U3 U* w
“真恐怖。”博雅低道。
; W9 I( B* ^; ?4 x$ B% w: g3 I0 S
“博雅也會感到恐怖？”

“當然啦。”: y. b  `; S$ Q
2 l% ^  t% P. I; m
“玄象琵琶那次，你不是爬到羅城門上了？”

“那時也很恐怖啊。”: I& R' F0 o5 A/ c( S1 G7 P! s

“是嗎？”
% t" U! h: c$ H
“恐怖這種感覺，是沒辦法控制的，令人無可奈何啊。但既然身為武士，再害怕也必須勇往直前，所以我才爬上羅城門。”博雅這么辯解。

博雅手中拿著一把鋤頭。“大概是這一帶吧。”他用鋤頭敲著地面。% T; \: L1 M5 }! K

“應該是吧。”晴明回道。. T: I: {: c9 t8 Q7 {
: b4 B# n' S3 R. a8 {+ K' M% W: X
“好。”博雅開始挖掘地面。
- R: z" `9 c& _
不久，應天門下三尺深的地洞中，果然出現了一個年代古老的壇子。1 L( S' W: K7 X3 p3 T
3 X* k! S# r: A4 m3 T0 Y
“挖到了！晴明。”0 x" L; K: _6 P

晴明伸出雙手，從地洞中取出沉甸甸的壇子。在這之前，火把已轉交到博雅手中。: I$ ^( k0 F( v4 j: p9 W

年代古老的攤子，在亮光下鬼影搖曳。
: |- Q, H" g' y9 M/ f& G
“我要打開壇子了。”晴明說。
3 T4 M* P4 @& s, j! W- u/ m. l* D  Z
“不會有事吧？”博雅用力地咕嘟吞下一口唾液。: }: v) Y9 V  B1 d3 j. \1 P! B' [
* |9 u# I* O" m5 `
“應該不會有事。”" i+ i- d) _# E1 W

晴明打開壇蓋，冷不防從裏頭跳出一只巨大蟾蜍，才一伸手，便輕松地抓住了。

蟾蜍扭動四肢，在晴明手中掙扎，還發出刺耳的叫聲。* l' I# B6 K; s4 r0 _" M
" J2 t2 `5 A2 U; Q0 I
“它有一雙人眼。”博雅說。
6 z1 R3 b- H# M# q1 e, B
蟾蜍的眼睛的確不是蛙眼，而是人眼。8 v3 y/ K2 v- ]2 j6 m
$ ]6 ]/ s1 r! e' S2 o- ^+ U+ c
“丟掉算了！”/ ]9 w, t& U" s) r

“不，這蟾蜍融合了人以及老蟾蜍的氣，是很難入手的希世之珍。”

“你打算怎么辦？”

“將來可以當式神使喚。”晴明回答，又將壇子倒過來，從中撲簌簌掉落出類似骨灰的白粉。

“我們回去吧，博雅——”晴明手中仍抓著蟾蜍。

回到宅邸後，晴明放蟾蜍到提庭院中。

“以後應天門不會再出現妖物了。”晴明說。

之後，果真如晴明所說，應天門不再出現妖物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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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發表於 2007-8-26 11:05 PM | 只看該作者

鬼戀闕紀行

0 d1 K5 Y/ z  z
一8 M. @  J0 Z/ D; O3 {' W9 M

最初看到那玩意兒的，是渾號為“赤發犬麻呂”的盜賊。2 G+ r0 r2 O2 B

犬麻呂是個約五十歲左右、鬢發斑白的男人。本來是播磨國西雲寺的僧侶，某天因手頭不濟，偷了寺廟內的純金本尊如來佛像，從此以後便淪為盜賊。4 n- @& D! E( }) w2 @# r. e

犬麻呂盜劫的手段狠毒，嗜殺成性，每次行盜裏時必定殺人滅口——先殺人，再於空無一人的家中不慌不忙地搜刮值錢財物。然而，也有人因為躲在隱蔽處面僥幸死裏逃生，這些人之中有人看過犬麻呂因沾上死者四濺的鮮血，滿頭滿臉血跡斑斑，從此以後，人們便稱他為赤發。
3 h1 X2 G% C" Q- O
當時，犬麻呂正氣喘吁吁地快步走在街上。1 D: y! Z( G0 f& P; u3 }7 t; }
' J5 b1 w$ i# S& U/ g1 o' E
他本來潛進一家位於朱雀大路附近、梅小路內的油商行竊，不料，剛要潛進屋內，竟然與半夜起床如廁的油商母子撞著了。犬麻呂用手中長刀殘殺了母子，一無所獲地逃之夭夭。- Z9 W$ d& e/ j' v. `8 a

一無所獲的原因，是他正要割斷孩子的喉嚨之際，孩子先一步發出悲鳴，驚醒了油商家中其它人。

隨後，犬麻呂順著梅小路往東逃奔，奔到朱雀大路後，正往南飛步逃離現場。
, ^5 _. M0 U( n8 u* Y5 s8 m1 t' ~+ A
——夜晚。" C0 G, C( @& \! Z8 ?0 q. m- u
' l, x$ ]- X) |7 V1 ~$ n/ x
時辰大約是亥時過半。
/ s5 C0 E& E0 R+ j
陰歷十四夜的皎皎明月，懸挂在半空正中。# m+ E% q# n- y4 U  L

犬麻呂光著腳，腳丫子啪答啪答地踩著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往前疾步。" r  V: T/ y( C2 U! p# ~4 f
/ |" n/ C5 b3 u8 F3 H1 T$ J
再過幾天，就是神無月中旬。

腳下的地面很冰冷。
3 V" f2 S( i; }' }
犬麻呂身上是破破爛爛的庶民布衣，下擺卷起塞進腰內，因此膝蓋以下都曝露在夜風中。
% ^5 s; D& ^1 C
雖然還不到結霜的程度，但對年紀已過五十的犬麻呂來說，寒風依然冷得刺骨。他右手還握著血跡斑斑的長刀。5 ?/ ~3 A8 v8 \1 o- A7 K2 R

“啐！”犬麻呂窮極無聊地罵了一聲。

刺殺油商女人時，刀尖卡在胸骨上，無法一刀解決，只好抽出後再度刺進，因此多花了點時間，來不及刺殺孩子。
! U5 C# X$ K3 [, E! ^
一般說來，人遭遇到突發事件時，通常不會馬上發出尖叫。這是犬麻呂多年來的經驗之談。  g( @4 ~8 X: D( W, b- U( s3 ?
' J0 [9 u7 O/ ]2 \
先殺掉一人，再趁著對方還未發出尖叫的剎那，再殺掉另一人。: b; D) \, i% @7 S0 ^6 T0 W7 f1 ~7 K% G
. X4 F! P4 D! L' B
然而，今晚刺殺那女人時失敗了，再度動刀時，孩子已經先叫了出來。9 @, w& A4 [* V0 _" K
$ u. S' E7 U0 B# z2 {
刀刃刺進孩子喉嚨時，尖叫聲雖立即停止，但那聲尖叫已足以驚醒其它仍在酣睡中的家人。) d" j7 b0 T5 o

犬麻呂畢竟已年過半百，動作沒辦法再如往昔那般迅速利落了。
& H  b7 u3 D3 ]
“啐！”犬麻呂又罵了一聲，放慢腳步。

身後不見有人追趕。
- N; X2 y, b. L9 z. Z
犬麻呂邊走邊松開布衣下擺。
8 u6 H& ^5 J# J" ?1 L7 `4 d) P1 z7 D+ u
正當他打算把長刀收進刀鞘時，不自禁頓住腳步——並非因頓住腳步才能將長刀收進刀鞘內，而是因為前方出現了奇怪的玩意兒。
0 a* l# R) y2 s" n6 u$ y
那是個發著青光的玩意兒。亮光隱約朦朧，宛如天上灑落的月光凝固成一團青白亮光。& k! |' L7 o  {" r/ P

“原來是牛車……”犬麻呂自言自語。% R" G& _* M' \3 F$ w

從朱雀大路南方——也就是羅城門的方向，一輛牛車面對著犬麻呂停在前方。
# F& y9 M  Y4 p: q' o5 p0 h
牛車前不見牛的身影，只有牛車車身。

牛車為什么會停在這種地方？犬麻呂覺得很奇怪，卻隨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因為，本以為停在前方的牛車竟然正往前行進，而且筆直地朝犬麻呂的方向行進。
9 `2 Y; Q4 H6 W' x
嘎吱。$ o# M1 G. _# }8 L/ i. L+ O$ g, U
8 N% b3 n- u3 r. a+ O
犬麻呂耳邊傳來細微聲響。是車軸的咿軋聲。( g9 x' x7 d) k$ X; p

細微響聲伴隨著牛車，在黑暗中逐漸朝犬麻呂的方向逼近。
$ z! F+ `8 M- @
嘎吱……
' |7 h% @6 ^; q: R+ E/ N: d1 Y( G
牛車的速度極為緩慢，難怪犬麻呂最初會以為牛車停頓在前方。
  L8 Y- L6 l2 C1 n" `" b
犬麻呂目瞪舌僵。
, G2 n7 t2 h8 M! `2 J
沒有牛拉曳牛車，為什么牛車可以往前行進？

犬麻呂倒退了半步，又發現牛車左右各有一個隱約發光的人影。

牛車右側——對犬麻呂來說是左側，有個黑色人影。
5 X) D0 g' \# U, q! t& D( v5 d
牛車左側——對犬麻呂來說是右側，有個白色人影。
1 Z& X7 S, V9 a- ~
這實在太奇妙了。
$ o+ g# I' K; F+ L, n' R- ^( j
明明是夜晚，那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影竟同樣清晰可見。兩個人影都隱隱約約浮泛在黑暗中，宛如天上降落的月光籠罩在他們身上。3 N2 Q" H" }$ S- Y2 ?- |5 `% S! y

——這肯定不是人間的玩意兒，犬麻呂暗忖。一定是妖魔鬼怪，否則沒有牛在拉的牛車怎么可能前進。
, I7 ^0 k. v, b6 z# d+ f; t$ J
嘎吱……- o$ b; _  J- i
  X3 K: X/ h4 K" x- x( z
牛車與那兩個人影，像浮在半空中般緩緩而行，逐漸逼近犬麻呂。
' Z0 i- t8 C' E4 M" P: A
由於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行竊，至今為止，犬麻呂也曾遇過幾次咄咄怪事，例如昏黃燃燒的鬼火；不見人影卻在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在崩塌的大門下，自女人棄屍頭上一根根拔下頭發的老太婆；半夜在街上哭喊著遺失了眼珠的裸體孩子。1 Y# Y6 i% C: n' j9 T
9 @* B  h/ k" K6 v
但今晚所遭遇的，卻比至今所見的任何一次還怪異。

然而，犬麻呂是個膽大包天的男人。- B, E0 _# z, L  T) `

他深知無論對方是幽魂或狐狸鬼怪之類的，碰到這種場合，若是恐懼不安、怯頭怯腦，反而會沒個好結果。0 ~- b% k7 \& D3 F; w3 z
5 r' j- s1 ]4 G' n6 _! }5 P, M: j
嘎吱……6 s& J7 M$ c& J) l$ C3 b7 I
: _2 a: R" j3 ^5 F4 t! g% S! \
面向逐漸逼近的牛車，犬麻呂抬起剛剛往後退了半步的腳，跨向前方。+ H+ N7 t; A3 z
3 E/ ~7 K% A; d
牛車與犬麻呂之間的距離，與最初相比，縮短了一半。
. t+ m' L* t* d4 T% Y) }% v2 ?( q
黑色人影是男人。是個身穿黑色布服的武士，右腰佩帶一把長刀，攸然往前邁步。

白色人影是穿著外出裝束的女人，身上是白色單衣，頭披罩褂，雙手在內側抓住衣領支撐著罩褂。7 r$ \: S# J3 M4 k0 V! b

女人也靜謐無聲地移動腳步，宛如在半空中飄舞。& A9 H: ~* D3 I" n; R0 L

不但聽不到這對男女的腳步聲，也聽不到牛車踩踏路面的聲音。
# p% g3 Y2 w2 P# P$ n2 Z8 l( c4 v
只能聽到細微的車軸咿軋聲。

嘎吱……

當牛車終於來到眼前，犬麻呂掄起手上的長刀。3 @. P( p4 {' B# t7 k# }( X5 _
' J( }2 R- D* x: c% |. C$ {! R9 D
“你們要去哪裏？”犬麻呂低聲喝道。

如果是神通力弱的狐狸之類，光是聽這一喝，通常便會銷聲匿跡。: M0 n5 a  a" W+ s2 _

然而，對方卻沒有反應。

男人、女人、牛車，依然以同樣的速度攸然前進。" P/ G+ p6 n7 ^  M4 {2 O% E1 i+ i

“你們要去哪裏？”犬麻呂右手高舉著長刀，再度問道。' g& V. p- b7 a6 s+ T

“我們要到皇宮。”女人的聲音響起，聲音來自牛車內。; S1 ?# f& C$ X

隨後有人輕巧掀開垂簾，牛車內出現了一位約二十七、八歲的美貌女子。

女子雙唇豐滿，明眸皓齒，身上穿著十二單衣。衣物大約熏過香，一陣馥鬱香味傳到犬麻呂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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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立即放下垂簾，消失在牛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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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的鼻尖還殘留著那陣馥香。

牛車已逼近眼前。空空的衡軛沒套住牛，就在眼前晃來晃去。

高舉著長刀、岔開雙腳、使勁站在原地的犬麻呂，這才發現衡軛上綁著令人駭然的東西。/ i8 b% j8 U+ J

那是一束既黑又長的女人頭發。

“哎呀！”犬麻呂驚叫一聲，用力翻滾到一旁。牛車肅靜地自犬麻呂身邊通過。

方才傳到犬麻呂鼻尖的芬芳香味，此時已變成一股腐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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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發表於 2007-8-26 11:06 PM | 只看該作者

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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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1 B3 A( e, E& p# v1 J

源博雅抱著胳膊坐在走廊木板上——正是土禦門小路上、安倍晴明宅邸中的走廊。5 J0 _: m+ t6 |$ `0 w- w

黃昏時刻，正在下雨。雨絲又細又軟，而且冰冷。8 R7 m) f7 ]# _6 a7 t5 s

毛毛細雨濡溼了野草叢生的庭院。$ a1 j. b$ R- [
4 B! U+ S* w) r3 `# W2 C' [- ~& L
這雨已連下了三天。
* u  s$ h( q# F4 O
幾乎從未修整的庭院，映現在博雅眼前。

一個月前還飄蕩著甘美芳香的桂花，已經落盡。* J# J$ Y# ~' T6 v5 Z+ |" A( z8 Y  R
: |( y+ @& k( W3 _9 V
庭院中繁茂的野草，也失去了盛夏時的油綠氣勢，發黃褪色地淋著雨絲。草叢中甚至還有枯萎變色的野草。) q/ m' E$ V" J1 K& \

在這些野草之間，可以看到紫色的龍膽和桔梗。" i6 k. H$ U% M4 e0 j% x; ^

不知何處似乎開了菊花，明明是雨天，卻偶爾會隨風飄來陣陣菊花香。& u$ ^7 G; S. E

博雅左側擱著朱鞘長刀，右側則有個高佻、端麗的男人，同樣坐在走廊觀看著庭院。這個男人是陰陽師安倍晴明。6 M2 z) y7 k* H  z' O( _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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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坐如盤石，抬頭挺胸、端端正正；晴明則隨意坐著，右肘擱在右膝上，右手頂著下巴。+ ]  J4 V# u: x0 {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素陶盤子，盤上盛著蘑菇。數種蘑菇混雜在一起，皆已用火烤過。
7 i; u) K6 J- f" F7 O  H) Z
盤子邊緣另有烤味噌，是用來蘸蘑菇的，兩人時而分享蘸著味噌的蘑菇。( {1 `8 n% e* P! L/ g; r- `

蘑菇是下酒菜，盛蘑菇的盤子一旁則放著酒瓶和兩只酒杯。
8 \+ N% O' V8 V' n) M
略大的酒瓶內，剩下不到半滿的酒。6 e2 J, c) B/ u: m" S/ \
" m3 k- a% X3 M! U9 F  A# x0 k
大約在一個時辰前，博雅一如往常，單獨一人提著一籃蘑菇，乍然出現在這宅邸。
3 I  @) `6 v6 [+ R4 `7 z
稀罕的是，晴明竟親自出來迎客。

那時，博雅問道：“喂，你真的是晴明吧？”

“那還用說。”晴明笑著回答。

“平常你們家出來迎客的，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老鼠之類的，所以就算是一個外貌跟晴明一樣的人出來迎客，我也無法立即相信你就是晴明啊。”

“是晴明啦。”

晴明說畢，博雅才總算松了一口氣。9 _+ `0 T; [- ~# R; R, {- r& Q

沒想到晴明咯咯低聲笑了一聲。$ O: m- T, ]' @* v( t) [. q

“怎么了？晴明——”
3 d' M; b8 |( U0 X, C0 s
“博雅啊，既然你滿腹狐疑，但只要有個外貌是晴明的人自稱為晴明，你就深信不疑了？”9 F. s/ r3 [! J0 ~4 b0 a
, p( l' t' }& H* I" G
“難道你不是晴明？”9 T3 H1 G! ~9 \) e: Z% U
% T# J4 T- |, C1 E$ S
“我幾時說過我不是晴明？”

“哎，愈說愈糊涂了，晴明呀——”博雅接著說，“不知是哪時，有一次也是你親自出來迎客，老實說，那時我也感覺很可能受騙了。反正跟你這種喜歡把事情變得復雜的人拌嘴，實在很累啊。總之，讓我先進去再說吧。”

說畢，博雅便擅自進門，直接步向走廊。; {! O1 ]! H8 L, ?" }4 _1 L& `
) `- x- l7 v* y3 V# m+ d* j' R" X
來到走廊上一看，本來應該在博雅身後的晴明，竟然橫躺在走廊地板上。支著右肘托著臉頰的晴明，面帶微笑望著博雅。

“真正的晴明果然在這裏。”博雅才說完，橫躺在地板上的晴明隨即浮上半空，然後隨風吹送一般，飄舞到雨中的庭院。& N( ], Q6 @. \: U

一飄出庭院，晴明的身體便掉落在草叢上。雨滴打在晴明身上，眨眼間，晴明開始縮小。

“喔……”博雅叫出聲時，草叢上只剩下一張剪成人形、任憑雨滴擊打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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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博雅！”後方響起呼喚聲。
; m7 A; r% b6 x2 E& ^  p! ]
博雅回轉頭：“晴明——”; c) _7 u% F8 P6 D
5 |, G3 D' A4 v# u  a4 p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站在後方，宛如女人的紅唇上浮著笑容。, y: q! L/ m9 H6 A/ ?9 t

“真正的晴明果然是我吧？”晴明說。4 A* q- ]" J: a

“誰知道？”博雅說畢，盤腿坐了下來。接著，博雅將手中的竹籃順手擱在身邊。

“喔，是蘑菇？”晴明也盤腿坐下，探頭看竹籃內的東西。7 q" f$ A* o6 d$ f9 p. e

“本來想拿這個當下酒菜，跟你對飲一杯，不過算了，我要帶回去。”" B- e4 t2 V4 x. Q# r5 N3 U8 [8 m
, c  S1 e" w( K( m1 A
“為什么？”$ f1 Y, X) F4 \( M" X! v; I4 I( H( c

“因為我生氣了。”

“別氣，博雅。這樣好了，我親自去烤蘑菇向你賠罪。”說著，晴明伸手提起竹籃。
7 K. s' p9 u& P8 R
“等一下，你沒必要親自去烤蘑菇啊，和往常一樣，叫那些式神去烤不就行了？”- E. ~( B. w/ i2 ]2 B: m$ c&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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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

“我說生氣了是騙你的，只是想讓你傷一下腦筋而已。

“博雅，你真是老實人。別在意，我這就去烤。”說罷，晴明提著竹籃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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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博雅想叫住晴明時，晴明已經走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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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來了。1 J; M+ k7 L- E3 r, G3 y4 Z- ?

晴明雙手端著盤子，上面盛著烤好的蘑菇，香氣四溢。另一手垂著，指間夾著酒瓶和兩只酒杯。
1 w9 u' [; P/ k6 S% F( }
“太不好意思了，晴明。”博雅覺得過意不去。0 J" f: _2 O: u9 z  _'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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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吧。”8 C! ?0 ~- X) M8 B
. c' h$ Q4 S' a2 ?$ B, W
兩人便觀賞著煙雨中的庭院，一杯復一杯地對酌起來。3 ~, s1 |7 p& o. V5 R

從這時開始，兩人之間幾乎全無對話。  ]. L4 s7 A. ]+ i0 Z' f7 X0 x; g
6 _, s. P6 V6 S4 d: J5 |- `8 J
“唔。”
3 R' u( P' Y3 N: i
只在為彼此斟酒時，互相低道一聲而已。. h% H; Z/ p,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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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除了偶爾傳來打在草叢和樹葉的雨聲以外，煙雨中的庭院靜謐無聲。

庭院已是晚秋顏色。4 E4 {; `! h: Y
6 I/ V, X: v9 ?& @- \
“晴明……”博雅猝然開口。
8 X9 Q0 |2 ]! w4 K6 o
“什么事？”

“從這兒這樣觀望你的庭院，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開始感覺這樣的庭院其實也不錯……”
% h7 D, K! n0 j
“是嗎？”

“與其說是沒人整理、荒蕪得不象話，我卻覺得不是如此，似乎在別的意境在。”博雅觀著庭院說道。6 Z8 Z( J% e9 y. F8 n
0 o; u. J4 f+ e' o! V
這是野草叢生的庭院，完全無人整理，聽其自生自滅。猶如剪貼了附近一塊荒山野地，再隨意擱置在這座庭院中。

“實在很不可思議。”博雅嘆道。2 p. h2 y1 W' _/ |/ _- `3 M! ^7 R5 w

“什么地方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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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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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不管是春、夏、秋季，看上去都好象只有一片野草，但其實每個季節都不一樣。每個季節都有其各自顯目的花草和不起眼的花草。就說胡枝子吧，因為花都落了，所以現在無法馬上找到胡枝子到底長在哪裏，可是卻能看到至今為止一直不知道躲在哪裏的桔梗和龍膽……”

“是嗎？”

“所以我才說不能用荒蕪來形容這庭院。可是，雖說與荒蕪的意思不同，老實說，我又覺得這庭院和往常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所以……”" J$ o, C$ a7 D, Y: v: N
5 i" N) k8 J& ?7 U
“所以感覺很不可思議？”

“嗯。”博雅老實的點頭，“看來一樣，其實卻不一樣；看來不一樣，其實卻又一樣。而且不管是一樣還是不一樣，我總覺得這世上所有景象，很可能與生便具有既一樣、又不一樣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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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厲害了，博雅。”睛明說道。0 z2 b+ M; h8 b! V# j! _

“厲害？”1 k) u1 o( }, k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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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說的，正和咒的本源道理有關。”

“又是咒？”

“唔。”

“晴明，我好不容易才覺得似乎理解了一些東西，你不要又鬼扯些莫明其妙的道理，令我再度昏頭昏腦。”博雅說畢，舉杯飲酒。2 {! A+ ]# j  }
9 l5 J2 T0 \$ F1 [2 A" E
晴明一反常態，噤口不語，只望著博雅。

博雅擱下飲盡的酒杯。驀地，他察覺到晴明的視線，姑且和晴明相視了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又望向庭院。& z, B) N) n! v6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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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那件事你聽說了嗎？”博雅問道。

“什么事？”. z& l& a$ l+ E' E, K$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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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發犬麻呂束手就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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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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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 q; Y. }1 S+ u$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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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6 ~) [7 W( }$ X8 |9 B" m

“赤發犬麻呂在四天前夜晚闖入一家油商，殺了那家油商的一對母子，結果什么也沒偷到便逃走了。本來大家以為他一定早就逃離京城，沒想到官方竟在京城內捉拿到他。”4 w% L; o6 k% H! W( P

“京城哪裏？”6 V4 ]: J4 r  X6 h$ @, u- u

“據說是在西京極的十字路口捉拿到的，當時他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在街上遊蕩。手中握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長刀，身上的衣服也沾滿了血跡，結果就那樣落網了。”

“原來如此。”0 B% }1 [; G+ a2 w6 D5 w& F

“本來兩天前就接到通報了。有人通報說，一個長得很像犬麻呂的田舍，手中握著一把沾有血跡的長刀在街上遊蕩。大家起初都不相信，後來才知道是事實，昨天早上才真的逮捕到犬麻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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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好嗎？”

“很好是很好，不過犬麻呂好象遭鬼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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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X' |2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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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自從闖入油商那晚以來，便不吃不喝，在竺上徘徊遊蕩。官方派人去捉拿他時，他甚至不加抵抗就束手就縛。”1 t6 w1 v# W& D9 _, Z- B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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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遭鬼附身又是怎么回事？”' J/ b' [! t%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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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牢中不斷囈語，說的都是跟你說的咒一樣莫名其妙的夢話。將他的夢話拼湊起來，才知道他從油商那兒逃走的途中，似乎在朱雀大路撞鬼了。”

“鬼？”

“是乘牛車的鬼。”5 K$ A! B0 N0 O

博雅向晴明說明了拼湊犬麻呂的夢話後，所得知的大致內容。% u& T4 _8 j2 l0 K3 R* t0 m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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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鬼真的說要到皇宮去？”1 R! ?" W: N, M" ?6 C3 R. g$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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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這樣。”

“結果呢？來了沒有？”

“不來。我在皇宮沒聽人提起過這事。”/ x; i3 z4 K" k+ X.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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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6 p/ ?2 Y0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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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牛車聽說最後消失了。”$ I9 R, u% w* Q" ^+ d

“消失了？”, _& F" u* C: a1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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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牛車經過犬麻呂身邊，行進到八條大路時就消失了。”  K! z' C2 q3 N+ _# S" A6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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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看到了？”* @. [% y; y$ w$ ^7 C; h( x2 g

“好象是，他在後方一直看著牛車行走，牛車走到朱雀大路和八條大路的十字路口時，突然消失了。”0 j' |# p' s$ V, R1 U# u" `) J

“犬麻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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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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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嗯，昨晚死了。”1 g9 B/ |4 ]5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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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捕當天晚上就死了？”

“對，遭到官方逮捕時，他就在發高燒了，全身燒得好象一團火。到了晚上，病情更加嚴重，最後聽說他一邊連連喊冷、一邊不停發抖而死掉的。”

“太可怕了。”: E, p+ N% M; f0 K) ^% U" X: Y

“還有啊，晴明……”+ ]7 o  i5 T# z* I- q! u6 W#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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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

“聽說有關那牛車的事，犬麻呂好象沒有說謊。”

“為什么？”, i, S+ C4 d. d$ f! ]/ Q6 Q5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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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其實還有另一個人也看到了那牛車。”0 T( A6 M+ Q1 b# q2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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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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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個朋友叫藤原成平，是位公卿，這家夥貪逐女色，到處金屋藏嬌，時常到女人的居所過夜。正是這家夥看到了那牛車。”博雅低聲說明。: ?5 J: [0 B: b9 Y! u

“是嗎？”$ a& t3 A4 s& \, s+ k8 R;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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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三天前的夜晚看到了。”. G$ o) }: |) M' Q$ U2 D2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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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那不正是犬麻呂闖入油商家的第二天晚上嗎？”

“嗯。”

“然後呢？”0 `* \; q, P9 r' G: x! u

“成平有個女人住在西京極，那晚他打算前往女人居所，結果在途中看到了牛車。”" b3 A  \$ Z2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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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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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刻大約在亥時左右。地點是朱雀大路與七條大路的十字路口。”博雅的身子微微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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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啊，那已經相當晚了。”

“他為了寫和歌給另一個女人，而耽誤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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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女人？”. i1 `- \' n  H7 L: Y, Q' q

“那天他不小心同時送出兩封信給兩面三刀個女人，說他當晚要過去，只好再寫一封信及和歌給其中一個女人，告訴對方要取消約會。”

“真辛苦。”% v1 D$ Z; J2 z% z; W# G: l

“那天晚上，成平驅車在朱雀大路上趕路，經過七條大路時，就看到了那輛沒有牛牽引的牛車。”博雅開始詳細述說。. [/ Z; q! N! x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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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起初是牛車旁的三名隨從發現到那牛車。) f/ }& j, t) e3 W% c

那天剛好是雨季開始的第一晚，大氣中煙雨霏霏。月亮躲在雲端裏，看不到月光，黑得象是被人遮住了眼睛，看不見四周。

隨從手中各自舉著燈火，一行人正在趕路時，突然發現前方羅城門方向有一亮光，逐漸挨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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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亮光朦朧昏暗。. f: O% Q1 x0 O; W2 C6 p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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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車軸的咿軋聲傳了過來。- q! g8 ]; C& c9 q0 t

明明不見有人舉著燈火，為什么會發出那種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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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挨近的是一輛牛車，但衡軛前沒有牛。雖然沒有牛牽引，牛車卻步步挨近。

牛車左右各有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人，和身穿白色單衣、頭上披著白色罩褂的女人。兩人與牛車同時朝著成平的方向走來。

“太詭異了……”- l' Q7 B. Z- u+ E/ I
1 o+ t$ T3 F( z  I
聽了隨從的報告，成平掀開垂簾往外探看後自言自語。

牛車終於近在咫尺。
2 j3 O/ ?! g8 B0 q7 D* z' C& M
“成平大人，這可能是妖魔鬼怪，請盡快逃離！”隨從剛說畢，牽引著成平牛車的牛突然暴跳起來。牛頭猛勁撥甩，想避開前方逃往一旁。8 ?' f. t$ N! i8 }
& k8 z9 o7 h# \3 u
力量其大的牛搖晃著整輛牛車，折斷了一要衡軛，牛車於是翻倒在地上。結果，牛掙脫了衡軛的束縛，飛奔而逃。

隨從三人中，有兩面三刀人哇哇大叫地跟在年後，一起逃之夭夭了。4 R) T: C( s/ W

成平從翻倒在地上的牛車中爬了出來。地面因雨水而泥濘不堪，成平也全身沾滿了淤泥。$ ^  G# ^8 u: h: }& |# r6 Z7 D+ E

隨從之一在逃跑之際拋出手中火把，火把落在牛車上，點燃了垂簾，成平的牛車冒出火舌，開始燃燒起來。/ |, O6 V2 }! i+ t2 I" L$ ~
$ R, L6 [# }0 M: j& A
慢條斯理前進到成平眼前的那牛車，停了下來。接著牛車內傳出女人的聲音。

“麻煩請你讓路好嗎？”女人的聲音清澈響亮。

然而，成平卻動彈不得，原來早已嚇得手麻腳軟。9 y: m' p: q4 X* f/ I3 ~- d

“這么晚了，你一個女人要去哪裏？”成平無法逃開，鼓起勇氣問。
6 j9 e6 q0 V0 j- b2 r% c* ?* _
語畢，有人掀開牛車垂簾，垂簾後出現一張女人的臉，肌膚皎潔得令人目不轉睛。女人文靜地張開雙唇。

“我想到皇宮去。”女人那豐滿的嘴唇如此說道。
" {7 \; A% T+ Y+ N* q
一陣甘美香味飄到成平鼻尖。

女人身上穿著華麗的十二單衣。5 N4 w# {$ h# C- k0 B+ I4 q
3 B9 G& j1 R5 H2 D6 O9 |  i
可是，成平依然動彈不得。因為，就在成平想移動身軀時，突然看到了綁在牛車衡軛上的東西。4 [5 I  V5 M+ }
( j$ e5 z+ Q' `' s
那是一束既黑又長的女人長發，長發綁在牛車衡軛上。9 }2 F$ D! _3 B* G3 ^

成平看到了那束長發，再度嚇得手腳不能動彈。1 ^8 k2 g6 |3 O/ B

“那……那是……”

成平口中雖然發出了聲音，卻因為過於恐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女人說話時的文靜態度和明傃動人的外貌，更令成平膽戰心驚。

“我要花七天參謁皇宮，現在正在途中。”女人說話時，牛車兩的男女均默不作聲。

這時，在一旁靜觀的成平隨從之一，從腰間拔出長刀。

“啊呀！”隨從閉上眼睛，全身顫抖地揮舞長刀，砍向牛車。" p- V" ?5 n4 p! {$ c( G1 w- m
1 X# v+ v  y: o! ~7 O! s  A' U
垂簾裂開，長刀切進牛車內。

“喀嚓！”牛車內傳出聲響。
; v; E. g+ M/ @
原來是女人用牙齒咬住切進垂簾內的刀刃。不，這時的女人，已經不再是普通女人了。5 m: `7 f, L7 n: b  J: N

女人身上依然是十二單衣，但她已化為赤目獠牙的厲鬼。7 X- S0 I$ F( @' Y6 h3 T+ \

吼！一旁身穿白色單衣、頭上披著罩褂的女人發出一聲狂嗥。眨眼間，女人四肢趴在地上，頭上的罩褂脫落。女人的臉變成一只白狗。

另一旁穿著黑色布服的男人，容貌也變成一只黑狗。* Q- V. Y$ r" u- n: _# ^/ H

兩只狗當下就撲到揮舞長刀的隨從身上，不但咬斷隨從的頭顱，也肢解了手腳。0 U) y, Q$ |) ]3 g+ M1 U0 X& k8 U
( U- m8 G" P9 x( h3 V# ~: `
之後，兩只狗將隨從的軀體連皮帶骨吃個凈光。
! V) U0 p4 S) v4 y( W( a/ L0 c
成平趁這時候，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p2 c/ ?" u0 |: ?3 m% [$ m

屁股後傳來喀哩喀哩、咕嚓咕嚓的聲音，是那兩只狗正啃咬隨從軀體的骨頭少肉塊。成平覺得汗毛直豎。過一會兒，兩只狗又恢復原本的男女樣貌，並列在牛車兩旁。5 h# \4 q6 L9 d2 @5 R% \

嘎吱……' j! i: F+ U7 w

牛車又開始行進。- ]5 a2 i! Q, w1 Y+ S  z8 H, C
! g" L; p  T2 N
當牛車越過在地面匍匐的成平，跨進就在成平鼻尖前的七條大路十字路口時，牛車和兩個男女都在成平眼前全部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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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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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發表於 2007-8-26 11:07 PM | 只看該作者

三  b; ~* \& ^( p' S  g

$ M, w8 X3 q* ]+ G) t6 g4 n
* q: d7 W0 U8 s( i4 I9 U
“後來呢？”晴明問博雅。

“成平待在家中，因發高燒而臥病在床。”博雅抱著胳膊回道。

“大概是受到瘴氣侵襲了。”

“瘴氣？”$ V9 [2 f* e! A; _' O, u: k
/ ?  k' E# V, N% F5 g' C; Z. H2 c1 h
“嗯，和犬麻呂一樣，都是受到瘴氣侵襲而導致死亡。”/ R# M( V$ Y/ k2 }- Z8 C
. _. V; i1 z4 G7 {
“成平也會死嗎？”7 v5 F3 X& {% A" V% P  Y8 G
1 c; m9 a! n* L, D4 h# S* v: N
“不，應該不會。犬麻呂那時不是剛殺了兩個人，身上還沾著血跡嗎？”

“是啊。”  G( o$ R- |# b; i
8 s" X8 G' P+ N1 F* }
“犬麻呂當時的狀態特別容易遭到瘴氣侵襲，但成平並非如此，只要休養五天便沒事了。”晴明說畢，拿起酒瓶往自己的空杯裏斟酒。
. z( i: l) M0 C+ G
“那女人說她要到皇宮？”  g+ t- X$ V% z+ i2 W3 V* V1 @3 a1 J
* V. I) G) ^9 o1 t8 F
“嗯。”

“她還說要花七天時間吧。”晴明自言自語，再舉起酒杯喝下杯中酒。“實在有趣。”
! c, w/ U- W( C; ?0 T
“有趣嗎？我倒是很傷腦筋。”0 M, X7 I7 f! ~$ |( D% X% g

“傷什么腦筋？”

“不知道該不該向皇上報告這件事。”
  s8 H2 L8 n6 C: u
“原來如此。如果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應該多少也會傳到我這兒。可是皇上沒派人來我這兒商討任何事，這表示你和成平都還沒向皇上報告吧。”, }4 t8 X3 V- Z5 I: @

“嗯。”
4 G( S. x, s9 h- g* o: k( p
“果然如此。”

“昨天成平請我到他家，我才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他找我商量該怎么解決。所以目前只有我知道這件事。”" i0 x6 n5 s; w" w* p

“你打算怎么辦？”( d% L6 N% e8 E& o3 H; G7 u8 [

“就是不知怎么辦，才來找你商量的嘛。犬麻呂所說的夢話，大概已經傳進皇上耳裏了，但皇上卻還沒派人來請你進宮，這表示皇上不怎么在意那些夢話。不過，要是皇上知道連皇宮內的公卿也遇見同一女鬼，而且還為此犧牲了一名隨從，恐怕會坐立不安吧？”9 V" k# F  W; Y. Y7 x
  ]7 i# J% W# v; r# m* L( ]+ ~
“成平為什么不向皇上報告呢？”: Q3 P: }$ D& _& i1 I3 O

“是呀，問題就出在這裏。晴明，我剛剛不是說過成平那家夥貪逐女色嗎？”" h, ~5 |5 d& k9 x
& T4 N, }  V( L5 w( i' U
“唔。”

“成平那家夥，當晚他為了去女人那兒，向皇上撒了謊。”
5 c* m0 U, P. B3 H) U7 W) D4 T
“那晚正好是十五滿月夜。你也知道那晚在清涼殿舉行了小小的賞月吟歌會吧？”
0 b- T- ^) a3 {' ^, z6 c  r
“喔。”: T# n2 B& W: X/ c' [5 N
- A! E7 X. m- I5 c% O0 l3 `
“若是看不到月亮也就算了，大家還是可以在和歌中描述躲在雲端的月亮，而當晚成平也答應要參加那場吟歌會。”

“原來如此。”

“可是成平那家夥居然忘得一幹二凈，跟女人約好當晚去幽會。”  G: S% _  q) Q' U, R1 J8 T

“原來他選擇了女人……”

“成平那家夥還寫了一兩首風趣的和歌，說他因為急病而無法參加吟歌會，並用一把鏡子比作月亮，派使者將和歌與鏡子送到清涼殿。”

“唔。”
$ x6 ^4 F- s6 |$ o& n
“‘今晚有雲，月亮躲在雲端，使得好不容易盼到的吟歌會無法舉行。因此臣便出門到雲端上取月。雖然順利得到月亮，卻因吹了太久天上的冷風，所以突然發起高燒。今晚臣無法出席吟歌會，所以奉上得手的月亮……’和歌的內容大致是這樣。”8 @9 S% ~4 P8 n$ A/ F. \
3 t6 D6 g) n; J6 R/ n
“然後他動身到女人居所，在途中遇見了女鬼？”

“你總算理解了吧？晴明，如果向皇上報告女鬼的事，皇上便會知道他撒了謊，因為成平才找我商量該怎么辦。”
- R5 u  p& n2 v3 l! K  Q3 E
“原來如此……”
- w; z% D. N, c4 {
“晴明啊，你說該怎么辦？”博雅問道。
% N& J/ V1 `" Y9 V) g
“該怎么辦……我現在也說不出來，要先親眼看看那牛車才知道。”

“你要看？看牛車？”1 b1 K$ H3 Z7 i1 z
) y+ D/ t( Z( f0 L! u; c
“明天晚上如何？”4 Q0 f( g* s+ n. @
' l* I+ D% t$ ]! Y& m
“明天晚上看得到牛車？”
: Y' C0 I: V* A) O: n3 c% K$ z
“明天晚上亥時左右，在朱雀大路和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應該可以看到那輛牛車。”- b( c% N! q$ [; h
" e% i2 ~% E, B; k5 @- h( X$ w
“你怎么知道？”& Q& L. ?* K# p
- e$ i, |9 M. j% n
“那女人不是說要花上七天到皇宮嗎？”
, q+ p3 B: s1 ?- ^( |, _( f
“是啊。”1 W: n' G1 n5 j$ \; j& R- Q" t" V

“第一天晚上是八條大路，第二天晚上是七條大路吧？”! v5 s' M/ W" s, C. \
$ c! G; L/ L. n( ?, B
“……”

“我是說牛車消失的地方。”
3 V& V3 C+ S" Z4 [% w8 r
“喔！”/ b" ]4 B: n, r

“消失之前，牛車一直順著朱雀大路往皇宮方向前進吧？”" h7 f% K; v& e" M! x
0 q1 w6 \$ q* G/ u" ?" A( S* E
“嗯。”4 e  o8 P" c8 y) ]# M  @2 S: C# p
& F- S6 b: [' u4 S3 h$ o/ E
“以此類推，第三天應該是六條大路，第四天是五條大路，今晚是第五天，應該是四條大路吧？要是有人偶然看到了那牛車，我的猜測便會更確定了。”1 f) u4 W6 t  [1 n
6 D7 i1 f  @& b% W! O& F% ^1 p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可是，晴明啊，從朱雀大路的羅城門到皇宮的朱雀門這一段路，那牛車可以只花一天就一口氣抵達呀！”2 q9 L, ?; Y9 P3 C% k! \8 D4 J

“對方大概也有種種不方便的地方吧。”7 D' w& Y2 @/ @
3 W! N1 I. A1 r$ B$ z$ F$ w1 C3 S
“這樣說來，晴明，如果不理對方的話，後天——也就是第七天晚上，牛車便會抵達皇宮的朱雀門羅？”; }* a# X; V* d" U0 o9 M

“應該是的。”

晴明說畢，博雅更加用力地抱著胳膊凝視著庭院。' [2 `. k% L. Q

“事情變得很棘手。”博雅凝視著庭院愈來愈濃的夜色，自言自語道。$ T# v7 G3 Y( G# h0 a' v

“所以才找你明天去看啊。”' g/ |; k/ w" ~, \% {

“看牛車？”5 T  z5 H* S+ j0 ^; O8 e

“亥時之前，我們只要躲在朱雀大路和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附近就行了。”

“這樣便可以解決問題嗎？”6 l9 \- W  e8 H& `
0 ^: c3 {- L  q9 y3 ]
“看了再說。如果是太惡劣的鬼，只能向皇上報告一切，請後上暫時回避一下，要不然，就得準備特殊咒術了。”/ ~  _3 n* B7 o5 Z6 l
: Q+ A2 ?* K8 o9 v6 U( h, q' U  d
“反正這方面是你的專長，就交給你辦了。老實說，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y1 {; l! o; F+ a) g& V1 K2 l1 F# W
  ^, R7 s, J( i
“什么事？”4 m1 P# X; c  g& K7 {# F' m# P, T

“想請你幫我解釋一樣東西。”$ F  J1 G, e: C5 Z' ?2 C+ h
! _; ^* m0 J  D: ]/ t+ A% Q( S$ x
“解釋？”

“老實說，我收到一封女人的信——不，是一首和歌。”

“和歌！博雅，你是說有女人送和歌？”& U" h  m  u( ^+ L

“是啊，收是收到了，可是我對這方面完全不懂。”: B1 l8 E/ m* O! b% l

“你不懂和歌？”9 D% ~# l3 c4 }$ J5 e- V4 S
$ d) e9 u7 V9 z1 l+ P3 N
“和歌跟你的咒一樣，太復雜了。”博雅回道。

晴明只是報以微笑。

身強力壯的博雅一副木頭人模樣，臉上流露出對和歌一竅不通的表情，坐在那兒。然而一旦讓這男人彈起琵琶，又會用撥子彈奏出判若兩人的音色。

“我實在不懂和歌的雅致。”博雅自言自語。
2 `1 D7 Y4 B8 {; n
“什么時候收到的？”
: }& B# [& _3 o9 m! j4 C9 ^# M
“喔，我記得很清楚，是四天前的下午。那天我捧著皇上抄寫的《般若經》，打算往東寺獻納。才剛離開清涼殿，徙步正要通過承明門時，有個大概七、八歲的女童，突然從紫宸殿前那株櫻花樹下跑出來，塞給我一封信。而且，晴明呀，那封信上還附了龍膽花……”
4 d% [% f9 V% M' ?# Y
“是嗎？是嗎？呵呵……”晴明望著博雅，愉快地微笑。博雅則意識到晴明的視線，故意板著臉，假裝不在意。
, M4 i6 U5 U0 l
“我低頭看了一眼信和龍膽花後，抬起臉來，那女童已不知去向了。”2 V- f2 u  V. ?

“哦。”5 P# ?2 E; I* a& p+ a* ~

“那女童不可能單獨出現在那種地方，大概是跟隨哪位王公貴戚小姐進宮朝賀的吧。那時，我打開信看，才知道是和歌。”
& Y; R5 a9 W' f9 M2 t
“先讓我看一下那首和歌。”0 k6 ^/ g9 R* ^. k6 ?8 n5 B

聽晴明如此說，博雅從懷裏掏出信箋，並將信箋遞給晴明。

信箋上寫著一首和歌，是女人的字跡。+ ?( _4 u8 s. `1 J
5 ?5 [7 S+ P! e/ i7 @
“啊哈，原來如此。”晴明邊看和歌邊點頭。, m7 n- t2 Q( W  j/ {+ g( V
8 r+ Q$ P% p, w! I1 g1 _
“什么意思？什么原來如此？”5 [5 p/ y5 F( e3 t

“你是不是對哪個女人太冷淡了？”

“冷淡？沒有啊！只有女人不理我，我可從來沒冷淡過女人。”博雅面紅耳赤地反駁，“晴明啊，你快說，那上面到底寫些什么？”
9 r# i3 ]& ]7 a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 m: I" o7 ]) W$ w5 K,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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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看不懂才問你呀。我對這方面真的完全一竅不通。利用復雜的和歌傳達彼此心意，這種文雅的玩意兒我根本學不來。喜歡的話，直接說喜歡、牽著對方的手，不是更簡單？晴明啊，你別賣關子了，快幫我解釋一下和歌的意思嘛——”博雅更加漲紅了臉。

晴明看熱鬧般地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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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啊，是向無情男人抒發內心怨氣的女歌……”0 a  Z! $ q  i. J! T, R) F9 i  n
6 `1 ~( D2 R7 c& V2 Q" Z0 G
“太厲害了，晴明，你怎么知道是這個意思？”
& O7 B& ?7 ?9 P* i
“這是在對一個偶爾才來幽會的男人發怒……”

“換句話說，是在鬧別扭？”2 o5 \3 [% ~5 }) ?8 @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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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

“可是，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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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你聽我說，男人通常都乘車到女人的住居幽會，有些人讓隨從拉曳車子，不過這首和歌裏的車子是讓牛拉曳的。也就是說，交通工具是牛車，將車子架在牛身上、讓牛拉曳。”# A- D0 A$ _# P: @" b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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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怎么了？”( ?6 J! Z' V3 G, M2 [: R

“因此這首和歌，是以牛拉曳車子來比喻女人的內心懸著憂鬱，是在向男人抱怨啦。”

“原來如此！”博雅拉高了聲音。9 E" \! C! K+ |# `- c* h2 |

“而且這首和歌裏頭，還親切地提供了跟謎底有關的暗示……”: c( K6 n! J& e# r

“謎底？”# e4 u1 Z: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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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看，她下一句寫著‘不料車復係他意’，既然對方已明顯地告訴你另有他意，這暗示當然就是上一句的‘牛’。‘牛’不是與‘憂’同音嘛，這樣還看不懂的話……”' Q& d3 `- C. r" Y. z1 z  A1 v) q

晴明說到這兒便頓住了。8 `' @+ D* O. g% s4 W) M

“看不懂的話又會怎樣？晴明——”
" S  e: ~9 E4 j+ H4 d$ n# J
“不會怎樣，看不懂才像是你的作風，看懂了才怪。”, e  h3 ?# \  d6 R, K9 H6 d' L

“你在嘲笑我？”- O# s  p: q) X1 ^6 p

“不，我是說，我正是喜歡這樣的博雅。這樣的博雅才像是博雅……”
: {, K) M' f! m$ e3 ~1 T1 a
“唔，唔。”博雅似乎無法完全心服，似懂非民生地點了頭。
# P8 ?6 Y8 H5 B% L7 g8 S0 h+ v
“話說回來，博雅啊，你真的不知道這女人是誰？”
; }- A4 v% |! [% a
“不知道。”博雅斬釘截鐵地回道，“雖然不知道，不過我想起了一件事……”, M- E$ a: Z, w- N- V3 i2 z" A3 g5 t+ ^

“什么事？”

“剛剛聽你解說和歌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收到這首和歌那天，正是那輛沒有牛拉曳的牛車出現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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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也是。”
( P# \+ O* T) M* A4 T+ n/ |- `/ C1 ?
“兩者之間好像有關係，又好像無關……”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信箋上所附的龍膽花，很可能暗喻著什么難言之隱吧？”
$ W- _4 S; O: t% x8 n: }6 ^' S
“龍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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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明晚我們一起去看那牛車吧。”
6 M% }  u( M6 w/ K1 L
“要去嗎？”
$ T- G6 ]0 U7 U
“去。”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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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08 PM | 只看該作者

四% l( \2 ]" v( f3 K*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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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在移動。+ ]* P' r  p( i- }& [6 T

是烏雲。

月亮則在烏雲中時隱時現。# l" G/ P: z8 h3 J: z

疾風攪動著天空。
' C' m5 R, l5 ~8 O$ W$ [
烏雲覆蓋了大半夜空。烏雲間裂縫處處，從雲縫中望上去的夜空，星鬥透明得令人嗟呀。6 m) D'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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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的雲朵不時將月亮吞噬，又將月亮噴吐出來。$ \7 [4 d. r0 U: E- x! c2 H4 f

月亮看似在天空奔馳。% `, K! `" T- k9 c6 D

每當月亮從雲端出現，遮蔽著晴明和博雅的山毛櫸，便會在地上畫出濃厚的陰影。( ]7 z( p+ Y$ O" z- ?( M

時刻恰是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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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山毛櫸樹後，靜待牛車出現。( B/ o2 {1 m+ r' B6 x" \+ E
" w5 c2 J5 \  G  @: q8 I) }
他們身在朱雀大路與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附近、面對羅城門方向，離十字路口有一點距離的朱雀大路右側。' [  W7 T/ F  _& ^- w# R( @3 S5 I

背對著朱雀院的高大圍墻，晴明和博雅都望向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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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腰佩帶著長刀，腳履鹿皮靴，身著寬袍，左手持弓箭。一副準備交戰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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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卻依然隨意地穿著平常穿慣了、方便行動的白色狩衣，身上也沒佩帶任何長刀。% c! ]9 i9 W% b* W1 O- C! s2 p

四周靜謐無聲。  O) x0 a2 s+ G2 ]& g2 S( v

看不到任何人影，只看得到宅邸和圍墻漆黑一團的陰影。別說燈火了，連老鼠跳竄的聲音都聽不到。

耳邊傳來的僅有頭上隨風騷動的山毛櫸樹葉聲。9 z, Z4 B: O" P6 s2 t: Z

剛落地的樹葉在腳底下沙沙地任由疾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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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牛車真的會出現嗎？”博雅問道。- d# R/ D' G, Y; M3 M$ u

“應該會吧。”晴明回應，“自古以來，路與路的交岔口——也就是十字路口——通常是魔物的通道。牛車自十字路口出現，又消失在十字路口，其實一點都不奇怪。”
+ ?$ j- X! m: ^( q8 L3 j
“是嗎？”博雅回道，兩人再度默不作聲。

時間在無言中流逝。: g0 k( P, b$ r8 G

突然——嘎吱……8 }, k8 v3 ?, w' e, r( k
8 n0 m$ X, g- {/ F, ?
低沉的聲音響起。. w+ H# T& O% e( ^( L$ K0 P; c: _

是低悶的車軸咿軋聲。
, _  c& U; Z8 R% ?: G3 @/ F9 a% _- p/ J
與晴明兩肩相觸的博雅，全身僵硬起來。

博雅左手緊緊握住長刀刀鞘。
4 ]$ v9 D  U7 ~* |' D9 O
“來了！”晴明說。

果然如晴明所言，自羅城門方向出現一團朦朧的青白亮光，逐漸挨近。是一輛牛車。雖然沒有牛在拉曳，但牛車還是步步往前行進。
1 t; w! y9 V* c/ i; U$ q% S7 r
果如其言，牛車左右有一對男女與牛車齊步行走，男人右腰佩帶著一把長刀。: B4 ~- ?" M8 s+ r, f" d9 |

牛車順著朱雀大路逐漸緩步逼近。

“喂，晴明啊，那男人是不是左撇子？”晴明突然開口。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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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長刀佩在右腰上。”( a5 D2 A3 `5 B8 u3 {
4 s& ^& n% x1 e, s! V
博雅剛說畢，啪的一聲，晴明在博雅肩上拍了一掌。

“好厲害！博雅。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回事。”晴明很難得地發出雖低沉卻喜不自禁的聲音。4 ?# i) |( C' m/ U- T9 @' d9 `! l
7 x* e6 ^) O1 N; h: e4 ]8 ~0 H
“怎么了？晴明？”" S' r8 M' ]& N+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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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不過托你的福，我知道了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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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博雅還未說完，便被晴明低低噓了一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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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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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在離三條大路還有些距離的朱雀大路上，就在晴明和博雅的眼前。, c* F! T6 S  O! j3 B+ z* v

兩人都清楚看到綁在衡軛上的烏黑長發。
  k( v! D+ ~+ P
——怎么了？

兩人正在奇怪，牛車垂簾內傳出清澈的女人聲音。
0 C& l& u2 B  U0 a
“是誰躲在那裏？”聲音問道。% N1 k+ \. X  y: v, P5 M
7 U# N& {2 ~' r5 M
“她發現我……”博雅才低聲問，晴明趕忙伸手掩住博雅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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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回答對方的問話、不大聲叫喊，對方決不會發現我們。我在樹的四周已布下結界。”" X0 ~; L0 q- v.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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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7 `- k2 b8 X1 J. m: |
% b: J% n$ l4 |
博雅用疑問的眼神回望晴明。3 f/ ^) p4 Y; ^9 T$ V
8 k1 m% p0 W4 {' ^! n
“她說的不是我們。”晴明在博雅耳邊竊竊私語。

說時遲，那時快。冷不防傳來撕裂大氣的尖銳聲。

咻！一支箭奔馳在夜氣中，貫穿了牛車垂簾。6 ~+ G* [- V8 v, U$ ?

“哎呀！”垂簾內傳出女人的尖叫。( N6 H7 b  a) C: V3 o
' {! w& h) `9 N/ b" {% Z' ^
牛車左右的男女怒目橫眉地凝視著箭飛過來的方向。
3 M+ i4 h$ E6 n# r8 O
兩個渾身抖了抖，彎腰弓背趴了下來，頓時化身為狗。兩只狗輕快地跳到牛車上，同時鑽進垂簾內。

從三條大路陰暗處跳出幾個人影，包圍住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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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手中都握著長刀。) W' M# [& w3 y
9 @. c! T2 H/ u! }+ O
長刀在黑暗中反射著月光，銀光閃閃。. O  j: X! B* V1 R; a* O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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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了？”人影之一低聲問道，奔向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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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又出現兩個男人。其中一人的手中舉著亮晃晃的火把，另一個則腳步踉蹌。. M6 O. Z4 m9 D/ H6 D;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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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並立在剛剛問話的那男人身邊。

“火！放火！”腳步踉蹌的男人下令道。眾人中只有這男人手中空無一物。
1 d, [. w6 o! M3 }6 v  o- v
“成平——”博雅低道。* p* Q: B/ Y0 p/ ]6 {" k
3 z6 {% d) a3 a- Y5 }
原來那男人是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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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兩腿發軟地站在牛車旁，瞪視著牛車。

舉著火把的男人伸手點燃了牛車垂簾。8 x' t4 {- C: K  t

垂簾熊熊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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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火焰中突然伸出粗壯、毛茸茸的巨大青色手臂。; }4 I0 A. M1 ^! V4 M, R!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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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成平大叫了一聲。: F4 H4 I1 Q+ N1 b. s

巨大手臂一把抓住成平，鉤爪深深插進成平的喉嚨和胸部，當下便把成平拉進正在燃燒的牛車內。' d) t. n0 [6 ]

嘎吱……

牛車又開始前進。
9 u. H5 ^$ u3 d: f% V) w
“成平大人！”

眾人異口同聲呼喚著成平，並揮舞長刀砍向牛車，但刀刃屢次反彈回來。2 H! O( e9 |) g7 H! z$ u

也有人拉住牛車不讓牛車前進，不過牛車依然往前移動，朝著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緩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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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博雅大叫，從樹陰下跑出去。5 R  D  g  Z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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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尾追在後。2 D7 K* o0 W( F5 W3 T
$ X! M8 f5 w+ \' d( \; s6 Z
“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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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火的垂簾內傳出成平的哀叫。! }& c' e/ _( f
# @) Y4 T. x. X# K& f" Y' @) W
也傳出喀哩喀哩咬骨頭的聲音。( E. b0 h; ?6 b

妖物在牛車內活生生地啖噬了成平。
6 o4 b) t/ h) d$ k1 _; ~
晴明和博雅趕上牛車時，牛車已經跨進三條大路十字路口中央。! I' B- \" X' u( [$ U, E
1 {5 g/ L9 L$ q- W5 q( E
然後牛車連火一起消失了。& y! r# j" ]6 U' ^( W

牛車消失後，三條大路與朱雀大路的正中央，只剩下沒有頭顱的成平軀體。
9 c# c! {. w1 ?0 l1 @
“成平……”博雅喃喃自語。

映照著半空射下來的月光，成本那血淋淋的屍體在博雅腳邊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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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懸牛拉曳吾不料車復係他意: O( W  d- u  ?, h& P- }
  }8 q0 v4 A' [! x, g7 R
晴明坐在走廊，膝蓋前攤放著博雅收到的那封和歌信箋。  |- M: t3 @: k, m
) B0 O$ c* I5 s7 t9 L3 T$ P6 J
隔著信箋，博雅坐在晴明對面。

晚秋陽光照射在庭院中。0 r" E0 L# ], M7 K9 j

連續幾天冰冷的秋雨，令庭院的顏色面目一新。

深濃的秋色已經接近尾聲，庭院正在等待初霜降臨。8 E* n4 b; K/ `

“晴明啊，就是今晚呀——”博雅愁容滿面地說。8 N- e, t2 }1 [5 @4 h$ Y

晴明似乎在思考某件事，心不在焉地時而看看信箋，時而望向庭院。' }% b6 U6 K3 @/ G* A, r5 {/ M( W,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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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來的目的，正如剛才所說。”博雅繼續說道。5 o  g2 f& ~3 t' G3 G

原來昨晚有關成平的行動與牛車的事，終於傳到皇上耳裏。( s8 v; T* p: ?' Y. c; g2 u5 q
" W5 y. t3 f5 a; r8 A
“成平那家夥，這件事只要交給我倆去辦就行了，他原本可以乖乖在家睡覺的，沒想到竟然自己帶了手下想去斬妖除怪，結果不但沒達到目的，反倒讓妖物咬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G7 v7 Q6 r" I0 r7 b( J8 t7 k

因而，今天早上，皇上召喚了博雅和成平的手下，盤問追究事情的根由與底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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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本來也想召喚晴明，可是只有晴明一人形蹤不明。皇上幾次派出使者到晴明宅邸，但每次晴明都好像不在家。0 [2 c) t7 N0 _3 z8 v, ?' _
& g; O( f1 t9 g. `! U
於是皇上另外派了博雅過來，猜想博雅或許能夠找到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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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晴明不在家，不管派誰來應該都不在家才對。待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出乎意料地竟發現晴明在家。1 S* g( P; r0 |! y9 Y; `

“原來你在家！”博雅問晴明。: t$ u( ~3 F' ~* i. K6 f# d! E
/ ^  @! [& j4 w) Y6 q
“在啊。我一直都在查資料。使者來的時候，我也知道，只是嫌麻煩就沒理他們。”, N, Z; ^6 f* A( ]0 W9 ^* [2 G
* t7 b8 o- U& q, V8 X/ }
“查什么資料？”

“我在查一些有關鏡子的資料。”7 w' r; $ L9 e, ~
& f$ i5 ]$ G( t( T* h+ a' H+ g
“鏡子？”  {) @+ c, E; d( t5 Y8 Y/ T6 i0 I&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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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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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怎么了？”' o* A4 R0 f5 J; g7 b6 S
: k$ k& S: C4 O$ ~( @
“鏡子的事已經查完了，我現在最傷腦筋的是皇上的事。”. f4 v. o. m0 k! b/ y) K
+ N; `- ]+ [" d- s( P. K( ~
“皇上？”

“是啊。雖然知道一定跟女人有關……”晴明說畢，抱著手臂沉思起來。- q0 @8 U6 A0 t

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後，晴明只回答了上述幾句，之後便一直閉口無言。6 k) N: c0 f: d0 v$ H

無論博雅說些什么，晴明只是眺望著庭院，漫不經心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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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總算開口了，“你是說，你們今晚打算在朱雀門等那輛牛車出現？/ G1 T9 u0 U: D0 h" X& _5 o
( h2 y' _6 u& Y( {. K
“是啊，除了我和二十多個身手矯捷的人之外，還有五名和尚。”
) U3 L7 H6 {3 f1 X2 n) h3 $ Z
“和尚？”. L$ y* V) v! V, P

“從東寺叫來的和尚。聽說要讓他們施展降伏魔靈的咒術，已經開始準備了。”

“哈哈。”: d: U; k( {+ @  T6 w8 y- S! B

“和尚的咒術不靈驗嗎？”! }* X1 I- A5 B

“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咒術不靈驗，而是恐怕很難成功。再說，不把這件事的原因究查出來，不是不好玩嗎？”& v+ T1 H- K( M- R3 p

“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事呀！是今晚的事！”

“我知道。”( K& h0 c4 n: o
5 a. b. x' v# a, F1 p9 n3 w# r
“現在哪有時間去查原因？”! h7 h  [- Z& P1 N/ o9 L
0 p6 h3 V& L) y! H5 K
“不過，也許查得出來。”# a) {! q  g; m2 R. ~7 r3 B  k1 J: D0 r

“可以？這話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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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問啊。”  [  f+ \  d9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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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誰？”& [% @" b; `' M

“問皇上。”
+ z- R0 Z. p* J" M
“可是皇上說過，他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原因……”( I5 w  V. ^" p

“你向皇上報告那首和歌的事了？”2 G# A' L* `& u
0 P: D& q. Y) ?# Q7 {! t. l$ o. L
“還沒有。”

“那你幫我傳話給那男人。”9 |; D1 B- o( l+ x. J, u
7 B' s. b& n- l
“哪個男人？”

“皇上啊。”& D# r; U* u( f% U3 |

“渾蛋！晴明，你竟然稱呼皇上為那男人……”博雅目瞪口呆。

“晴明，你聽好，除了我以外，你絕不能在別人面前稱呼皇上為‘那男人’。”
8 q. @1 e3 m* L2 ?  \5 c5 u
“就是在你面前，我才這樣稱呼的嘛。”晴明邊說邊拾起膝蓋前的和歌信箋，“回去的時候，你順便在庭院摘一朵龍膽花，和這首和歌一起交給皇上。再向他說，這首和歌其實是送給皇上的。”& e$ J0 Q# r, A" b/ L$ G! |( v

“送給皇上的？”

“沒錯，對方送錯人了，對方把你誤認為皇上了。”: V& x" {% Y6 B2 ]+ t' M7 V. l

“為什么？”
) a* x' s6 q: _3 `) e3 s  q
“事後再向你解釋。這樣一來便可以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大概可以吧……”: s3 t* G/ U. P

“我完全搞不懂。”

“我也不懂，不過皇上應該懂。皇上可能會向你問東問西，那時你就將所知的一切通通講出來，不用隱瞞任何事。”

“唔……”博雅如墮五裏霧中。
( h  }. W* b8 T: x/ M, a7 [
“如果皇上理解了這首和歌的意思——你聽好，這才是重要的地方——你就向皇上說，晴明想要一撮皇上的頭發，請皇上原諒晴明的冒瀆。如果皇上點頭答應，你就當場收下皇下的頭發，並對他說……”0 ]. n- ], S2 v5 E1 s- _
: Q* d4 A/ ^5 u6 u3 V
“說什么？”$ Z. B+ n2 A+ K  Z

“‘有關這件事，臣博雅和安倍晴明會處理得功德圓滿，所以請皇上下令，讓朱雀門前的人通通避開。’”/ o: q) u, L1 {1 }) H: ^! E
8 V# \; f. w, Y
“什么？”' P6 s7 I( u1 C' a
7 i  z% K/ T3 r1 O
“換句話說，今晚除了我和你，叫其它人都回去。”% X. c0 r6 b3 y, n. v' @
4 }5 C! z8 N8 r0 G( W& B( o
“皇上肯聽我的話嗎？”

“如果皇上肯剪下頭發，表示他願意聽你的話。因為這也表示皇上信任了我。”; J0 _/ g4 p* v$ V! H4 M

“如果皇上不肯賜發呢？”
' ?0 Q8 L- \$ c; v- t. L& {8 Z0 U( z( J
“到時候我還有其它辦法。總之，這法子應該行得通，萬一不行，你就派使者過來一趟，要不然就叫人在戾橋附近喃喃自語‘不行，不行’，我就知道了。行不通時，我會親自進宮去。一切順利的話，你就不用派人過來了，今晚亥時，我們在朱雀門前見吧。”  L) g% ?$ i8 w* P: `7 N# d

“那你現在打算幹什么？”( H1 m* U* U$ K. n! G7 H+ D5 \

“睡覺。”晴明短短答了一句。. O6 l& c- D/ m
3 D0 `1 d/ k5 m' [4 N
“老實說，我為了查這件事，查到很多跟鏡子有關的有趣資料，連與這件事無關的古鏡也查得興味盎然，一直查到剛剛你來。所以從昨晚開始，我幾乎都沒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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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捧著和歌信箋與龍膽花，步出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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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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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光照射在朱雀門前。亥時過後，晴明才出現。, B7 ?3 w9 i0 P( `

“晴明，你來得太晚了。”博雅說。7 n6 q' G0 K# A4 K

博雅全副武裝，腰佩朱鞘長刀，手上還拿著一把弓。

“抱歉，睡過頭了。”1 o$ ~( X" d$ @" U

“我正擔心萬一你不來，我該怎么對付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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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順利嗎？”晴明問。

朱雀門四周沒有任何人影。5 b" _8 M+ C# P/ N5 \! Z. I4 ?) D. Z
7 K3 e( \' V" T% ^
仰著頭，只見朱雀門黑漆一團高聳在月空下。0 B, U- D, Q: g, c3 Q) O# f! y3 [% [- r

“嗯，皇上看到和歌與龍膽花後，潸然淚下，還說那只是一夜之情，自己完全忘了，沒想到對方仍惦記在心，最後閉上眼睛說，他對不起對方。你看，連頭發也給我了。”

“他還說了些什么嗎？”  v; N% I$ a  Z! A- x. J

“皇上要我代他感謝你的用心良苦……”
- v7 x  s6 f& ~4 e
“是嗎？”. `* m4 Q1 j" Z% |% \
$ h" i" r+ L+ v5 h( b3 f4 O* Z
“而且又說，如果那女人是以死靈身分前去見他的話，今晚可能就是她的頭七，皇上打算整晚都在清涼殿為那女人念佛。”

“皇上是聰明人。”
& f, H5 g" Z) C3 s
“晴明啊，皇上為什么要感謝你？”/ k# ^7 V. {5 ~! d7 [. _$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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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撤走了其它人啊。沒有人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往昔的戀情吧，就算是皇上也一樣。”

“頭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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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死之後，靈魂可以停留在這世上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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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畢，耳邊傳來一聲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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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5 q/ Z( V# ^8 h. e9 B2 z, |/ v( n# v1 b8 a

“唔。”+ t2 Y' J4 G5 Z

晴明和博雅同時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8 u* a0 B" y& ?+ n4 @6 c4 l, ]

兩人又聽到嘎吱聲。

手上拿弓的博雅情不自禁想跨前一步。' n# g9 N0 u3 m7 ^; q
( J# @' Y( u" R
“別急——”晴明阻攔住博雅，“給我皇上的頭發。”8 J& s" J2 G1 j; T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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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博雅手中接過皇上的頭發，往牛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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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停下來了。% S/ B; j3 f* `'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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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沒有垂簾，上次燒毀了：牛車內部黑沉沉一片。+ s5 K. P. C: O8 R1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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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阻擾的人，小心死無葬身之地。”黑暗中傳出女人的聲音。5 q/ a4 F' ~! a6 M. d

“對不起，我不能讓那男人跟你走。”+ @. W; I1 `& U; H1 m& L$ R0 R, O

晴明說畢，失去垂簾的黑暗牛車內，浮出一張女人的臉。剎那間，那張臉變成一張披頭散發的青鬼臉龐。& p) E0 s" |, R

“雖然不能讓他跟你一起走，不過我帶來了代用品。”- g& r4 i* n# B. ?% C

“代用品？”! n( F6 V' I' `

“那男人的頭發。”晴明回應。) \. {6 x8 S7 t1 n! `

“喔……”女鬼叫號起來，口中吐出一道熊熊青色火焰。8 j( I5 m7 ~, j/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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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喔……”女鬼邊叫號、邊狂亂地甩著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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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遲了幾天，不過那首和歌和龍膽花已經交給那男人了。”晴明說道。7 k* G. i" l- B) |* m

女鬼聽後，更加狂亂地甩著脖子嚎啕大哭。5 Y4 j* Q* e# t, e7 `

“那男人看了你的歌，淚流滿面，說他很對不起你。”+ C* D/ {. P& p" o
5 |4 F7 ]6 H. |( h) Y5 [
晴明說畢，跨前一步，將手上的頭發擱在牛車衡軛那束長發上，再將兩束頭發綁在一起。/ E: c2 m8 F* w+ v1 j

“喔喔——”女鬼揚聲長鳴了一聲。7 T& ~' Z* L2 J- e+ z

白色亮光一閃，女鬼、牛車，以及兩名男女隨從都消失了。3 S/ ]0 ]0 u5 v

月光照射的地面上，只剩下一把綁在一起的男人頭發與女人長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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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晴明開口。* T0 \& T1 j3 H; v  ^! o8 _% G/ F

“解決了？真的解決了？”博雅問。/ C! s; p1 w: F) C+ \

“大致解決了。”6 ?& ?& v- Q!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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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那女鬼不會再來糾纏那男人了。”]“那男人？”

“皇上啦。”, R; Q# L  }. ?% V6 v

“晴明，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能這樣稱呼皇上嗎？”3 x% o0 F- z1 p, A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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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在博雅面前這樣稱呼呀。”

“不過，真的全部解決了嗎？”+ o1 v$ A" b0 [

“大概吧。”6 J$ s( P, P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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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概？”& x" Z  V9 \6 B5 Q

“對了，博雅，頭七夜晚還沒過吧？”

“還沒。”

“那么，回去向皇上報告之前，你再陪我去一個地方。”7 l; @' X, S5 Q

“陪你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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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剛剛那女人那兒。”

“什么！”" P# |/ d+ \: e# {, z  r2 O& @7 u: D

“皇上沒辦法公開這么做，所以我們要代皇上找到那女人的遺骸，適切地埋葬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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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女人遺骸、什么埋葬，我通通聽不懂。不過，若是為了皇上，我願意隨你到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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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決定了。”. Y( D3 C6 E2 c, U

“可是我們到底要到哪裏？”* \2 J9 t9 U, d. z: Z5 q

“我大概猜到地點了。”& ^, C5 S) g+ J: D! v& K( x4 H* j

“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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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皇宮後山中的某個地方。”6 w5 `6 Y$ m& _, `

“你怎么知道？”: s* C( O* `8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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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用的是鏡魔法。”# Z0 `$ f( v$ H! `- [3 L' z
) A  k% s- e2 S0 C- {- m
“鏡魔法？”

“博雅，這也是你告訴我的。”8 S( }  q2 x3 U4 P: p. J$ K2 `

“我？我何時告訴你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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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察覺到，牛車旁的男隨從將長刀佩帶在右腰嗎？”晴明邊說邊往前走。, c6 r! K8 L9 F- o* a# {6 u, ^
  s3 E7 u# P& N9 Q- p
“等等，晴明，我愈聽愈迷糊了。”

晴明不知道是否聽到了博雅的呼喚，突然停步，俯身拾起落在地面的兩撮頭發。0 K: x: Q5 w; `7 r# y

“走吧。”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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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9 _6 f/ L; |2 a; Q$ r

兩人來到鬱鬱蔥蔥的杉樹森林。. p: {1 {8 I$ t- q$ C

博雅手中的火把亮光，映照出長滿苔蘚的樹根和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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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進森林後，兩人已走了約半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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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博雅問。9 J+ Z8 {+ |; A8 \4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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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女人那兒。”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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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女人到底在哪裏？”

“不知道。”晴明說。6 s+ q* i- b( `  s+ B' v7 s1 x

“在這種陰森森的樹林裏繼續遊蕩下去，搞不好找到那女鬼之前，會先碰到其它惡鬼。”
0 B/ X' n3 g; Q! Q$ u1 C: i
“也許吧。”晴明漠不相關地回應。

“喂，喂，晴明！”" F6 F* e0 o$ a3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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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鏡魔法鋪設出的靈氣之道，還殘留一點靈氣。我正循著靈氣前進，一定找得到。”晴明解釋。. Z8 C7 a4 l) ~1 t( V&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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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深邃漆黑，月光也僅能照進絲毫。

博雅手中的火把已燒到第四把。; |  S6 V' q. F8 U) `3 c

這時，晴明突然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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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博雅也跟著頓住腳步，全身緊張起來。" d4 M& r$ b5 l! I* \+ w1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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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好像到了。”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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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後，伸郵手中的火把照亮前方。$ B9 u1 T, V6 m7 K3 ^+ D'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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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遠處的樹下草叢中，有個白色朦朧人影。+ I; U# L. `6 t3 C) u8 B2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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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在一株特別粗大的杉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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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厚的烏黑籠罩著白影，猶如霧氣般飄來蕩去。4 f: F) ]+ x6 X" w- G5 Q& z$ E
4 V. R. S7 I0 R# t8 A2 M
森森大氣更加冰涼了。

白色人影看上去，全身似乎散發出微弱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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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緩緩地步向白色人影，博雅跟在他身後。4 P! l9 |# A8 X0 r7 k

過一會兒，晴明在白色人影前停下來。0 Y* q* J+ j1 M7 l8 j
) B9 {- l+ d3 ~, u. ]8 @9 K0 i
是個女人。

女人穿著一身白色裝束，跪坐在即將枯萎的草叢中，恬靜地望著晴明和博雅。

正是剛剛在牛車中化為青鬼的那女人。

她的面容看起來，約三十歲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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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候已久了。”雖然女人的紅色嘴唇絲毫不動，聲音卻傳到兩人耳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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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你吧。”晴明從懷裏掏出兩撮頭發，將頭發遞到女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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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過頭發貼在臉頰上，再貼在唇上。

“晴明，你看——”博雅叫到。# c" X. E% E: m

女人身後那株粗大杉樹的樹幹上，釘著一把鏡子。

杉樹底下，躺著兩只形狀看似狗的屍體。% r- E# h. o- b! `) m;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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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氣中微微飄蕩著腐臭。
* ~% h) Z6 u8 L4 D
“你可以將原因告訴我們了吧。”晴明說，“鏡魔法多半是女人使用的咒術，你和那男人之間有過什么關係？”. W: c% |( o1 W/ `: R

“是。”女人恬靜地開口，“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第一次見到那人時，我才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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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  {1 d3 a9 |#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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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那人還未登基。”8 r9 D3 a: T" j0 }

“唔。”. c  S& x% s$ L/ P1 r  Q+ I

“有一天，那人來到了我家，當時剛好是秋天。那人在獵鹿時迷了路，就在東碰西撞找出路時，不知不覺便來到隱匿於山中的我家，這是那人向家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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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H6 Y1 f5 c  a. x, V+ l
  T0 C) q$ G9 e
“是的。家母已於十年前過世了，她曾在宮中執事，後來因故匿居在皇宮後山的深山中。”, Q! \) s  D: I" S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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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來到我家裏已是黃昏，隨叢也走散了，身邊只帶著兩頭獵犬，正是死在我身後那兩頭……”

女人淡然地心輕細的聲音繼續說。0 }* \  J+ G2 o! P4 W) Z

晴明只是靜默地傾聽女人訴說。

“那夜，那人便住宿在我家。雖然只是短短一夜，但我們已有了夫妻之實……”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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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那人對家母和我說，一定會回來接我們，便回宮去了。: p# |, r. R, }. e. u7 m  V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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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那人留下身邊的兩頭獵犬。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0 R$ Z, v7 N5 @# B0 w#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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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說到這兒，哽咽不能言，淚如雨下。

“那天以來，我沒有一天忘卻過他。每天都盼望他來接我們，就這樣盼了十五年。這期間，家母過世，我也因朝夕思念、朝夕思念、朝夕思念、而喪命——這是七天前的事。”

“……”

“由於積怨過深，我每天食不下咽，當我感覺到自己已命若懸絲時，便下定決心，既然活著見不了面，幹脆死了再相見，所以才在這裏施展了咒術。”8 T, A! `)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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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用了鏡魔法？”9 ?. w& M( l7 y* q( e$ g(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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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那面鏡子是我家的傳家之寶。往昔我家還繁榮昌盛時，由當時的皇上禦賜給我們的……”& o+ B& W6 z) X/ P
0 Y* \4 y/ M) N1 c
“兩頭獵犬呢？”

“兩頭獵犬是我用小刀刺喉而死的，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它們似乎已和我心意相通，順從地死在我手中，真的很可憐。”1 S* L# H! |2 i! @9 k0 d
8 T: v4 e6 f" }* l+ w
分明懸牛拉曳吾不料車復係他意9 K- Q  F) H1 k5 ]3 C

晴明低聲朗誦著和歌，再望向女人。
' m" U5 _: o$ ~0 U7 w/ n
“我雖然懂得這首歌的含意，卻猜不出隨信箋附上的龍膽花的意思……”晴明說。& b- \; Y; y4 o1 f# [1 R

女人抬起臉：“我的名字就叫龍膽。”聲調短促、毅然。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回事。”晴明點點頭。' h! N. G& H( D- W0 h3 I9 u. p4 B0 S

女人垂下眼簾。
# K8 T( o# S3 M$ g% z" T- U7 E
“收到了這撮頭發，我的恨意已消……”女人雙手緊握著兩撮頭發，抱在懷中。“我不但淪為女鬼，又奪走了毫無牽連的人的性命，我內心非常愧疚……”/ J5 J* ]" E5 @0 `2 H

女人的聲音愈來愈輕細。( R4 q, {: m& x+ s

“謝謝你們。”說完，女人仰天倒在地上。

晴明和博雅同時跨步向前。舉起火把一照，只見一個已腐爛了一半、身穿白色裝束的女人屍體躺在地上，懷裏緊緊抱著兩撮頭發。

晴明和博雅默不作聲地俯看著女人屍體。2 b* p5 k2 q" }8 U% }

“總算心甘情願地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唔。”

“晴明啊，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 n7 v8 g&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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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2 b5 ^! V- \$ I' ?6 U

“就是和歌與龍膽花的事。那其實是要送給皇上的吧？”5 f2 ?9 m) p! j, P+ k

“是啊。”

“你說過是對方送錯了，為什么你知道那其實要送給皇上，卻送錯人了？”* J" g5 h, Q; {! o3 E
2 i% j  D* h& B% `
“《般若經》嘛。”* Y& \4 X3 W% `! f- q
7 Y9 M7 l0 I  h. H
“《般若經》？”( C: T& s: k$ h" _( C8 i( D
! K* m. @8 C2 H  I
“你收到和歌時，手上不是正好捧著皇上剛抄寫完的《般若經》？”- p  m) U3 ]7 a; ~2 p$ \+ n9 Y$ L

“嗯。”

“所以才會送錯了。”晴明說。

“原來如此。”博雅說畢，不勝感喟地望著火把亮光下的女人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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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真是可憐啊……”博雅低聲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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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臉龐雖已腐爛一半，但嘴唇上似乎微微浮現著微笑。3 Y2 V0 S* E# @; Z- E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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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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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發表於 2007-8-26 11:12 PM | 只看該作者

[錄入]陰陽師之白比丘尼原作：夢枕貘  m+ _- M# c3 f/ M; x+ J

- ~& _# \. e; U1 e3 ~

白比丘尼

1 t$ c) A, E- l  z0 U
一7 R) Y$ Y/ k- s
& |$ f, i' q/ w! R5 W: a5 r" ?
8 {' K3 f" d6 O! s/ X, S' X$ n7 a
下雪了。

輕柔的雪。
& p5 R& g& {+ J* [% P
沒有風，只是雪花自天空不停飄落。' `  b$ p! c) j7 c, x7 A1 |  k
# X3 c& j2 }' H  o% N  t: U: d/ d
門戶大開的彼方，可以看見夜色中的庭院。7 I7 ]  ], T# b( J6 \# s) N8 Q
- e0 z1 J- |! C
未驚修整的庭院內，滿地白雪。
$ o# j0 E  x6 U1 ^3 L
唯一可見的亮光，是房內燃燒的燭火。黑暗中，燭光隱約浮托出雪夜中的庭院。9 \5 g( q0 g* P9 C" U/ t9 r
- c$ g- ], ?% M7 G1 P
銀白色的黑暗。* d1 L3 l; U- s. ]
+ X" d8 I( c# G# l  N
積雪似乎連這僅有的光亮也吸收了，再轉換成冰冷的白色陰影，於長夜深處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微光。

枯萎的芒草、敗醬草、羅漢柏、繡球花、胡枝子上頭，都積滿了雪。曾在不同季節各自花團錦簇、根深葉茂的花草和樹木，如今都埋在積雪底下，渾然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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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霜月中旬。
  t3 \2 P) c) ]9 F% u( ^
為陰歷十一月——陽歷大約十二月。9 t% \* M. e" _. b3 Z. M

這天早上本來下著冰雹，到了中午便雨雪交加，在傍晚又變成了雪，入夜後益發森森自天上降落。4 K) X. _; P( {

點著燭光的房間內，榻榻米上擱著火盆，火盆裏燒紅的木炭正發出細細暴烈聲。' m8 c1 l3 X: A! x2 f6 i8 C
: J' G/ H: C5 g6 B) b( {8 U- R
火盆兩旁坐著兩個男人。' M7 z3 s! v5 B% O( B
; S1 o/ }" u0 q2 H+ o" \
兩人皆盤腿而坐。: D2 G2 `/ }; K. M

左側靠庭院的男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名武士。0 Z! ?5 h3 G/ h$ l. |5 T! R7 k
( Q( S8 @9 h6 I3 T
身上穿著冬季公卿便服，裏面是褲腳縛在腳踝上的燈籠褲。年齡大約三十六、七歲，外表看來憨厚老實，又討人喜歡。
5 X2 {% J2 B9 W% o7 D
他是源博雅朝臣。7 \) l; w0 x$ z* {0 `( X6 S

坐在博雅對面的男人不是武士。
( J$ q0 ~, ?/ T) w( m, P+ E3 D
那人即便坐著，也能看出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3 S4 x; y- E  E2 x

他有著一對略帶青色的茶褐色眸子，頭發烏黑、皮膚白皙。3 D" v' \% B& E" R
& Q% ^* _# J; d. Q
唇色紅得令人誤以為看見的是流動在唇裏的血液，挺直的鼻梁給人一種異國人的印象。5 M' s4 A8 p1 D- W4 X
+ r' Q1 C6 ~) x7 Y% s
他是陰陽師，名為安倍晴明。: i3 W. |" C# S
. @( _1 P, e4 o9 x9 ]2 n; J- {
明明是在冬天，晴明卻跟夏天一樣，只隨意穿著一件白色狩衣。
& b. I. \, q" `- a6 d/ ~+ t
雖然是在室內，但門戶敞開，室內應該幾乎跟室外一樣冷。

兩人正在對酌。7 i5 q/ f5 [/ P

火盆旁有一托盤，托盤上已橫擺著幾瓶空酒瓶。只有一瓶還豎立著。
  R& _9 F0 @- q7 L
托盤上另有一素陶盤子，上面盛著魚幹。* C! O2 T. B3 J9 m' W7 O

兩人自斟自飲，在火盆上烤著魚幹當下酒菜。+ \& V0 z8 j3 O! c' Z9 p& [
+ m5 j2 D. g- D* w- t& Q, B% \8 q9 p
雖然沒有風，但門戶敞開。0 H3 ?) Y& y6 [& h

室內的溫度和室外差不多。

兩人相對寡言，有時舉杯含酒在嘴裏淺嘗，要不就是注視著無聲無息、愈積愈深的皚皚白雪。! r$ S- M% Z1 p) |9 ]" I

萬籟俱靜，連柔軟的片片白雪降落在地面積雪上的時候，都倣佛可聽見雪片與雪片間接觸的細聲。+ V1 h6 r, F. R1 _! u) a) r2 Q

一片看似幹枯凋零的庭院中，有一株遲開的紫花。
" d% c; S, B% Z2 R  I! l+ I% K
是桔梗。那株桔梗花未被積雪全部掩埋，隱約露出一抹紫色。: u& M- s% K5 u; L3 \# e/ X

鮮傃的紫色，大概不久也會埋沒在紛紛揚揚的積雪中吧。

“好安靜的雪啊……”博雅喃喃自語，視線依然望向庭院。! ~) I; K! l9 i* k0 V
# Z. P, ?6 c: f1 ]' o6 q" f
他似乎不是說給晴明或任何人聽，只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罷了。

“的確是場幽寂的雪。”晴明回應。6 g9 ]3 Y- n: q' ~$ }5 z# r2 s
7 t% ^) G1 C" v- O$ b. f2 f6 p
晴明也仍望著庭院。
% l7 C( L0 Y  ~* ]4 w! l$ J; u" c
“那邊那個是什么東西？”' Q, @! B# i1 d) j

博雅從剛才便一直注視著積雪中那抹紫色，便開口問晴明。晴明當下就理解博雅問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 N  {' `, l- G" g" A7 A
“是桔梗？”

“是啊。”" r0 T( Z* o: T% `+ z- P$ S

“怎么在這種季節，桔梗還會開花呢……”
' J9 q5 |4 }) M2 C  A, Z2 A, z3 Z
“在眾多已開過的桔梗花中，也有這種比較遲開的花吧。”晴明喃喃說道。
% F8 \+ h$ R$ ~$ s5 e
“是嗎？”博雅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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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就是這樣。”- h  t# V% r9 w0 u* j
9 Z2 V. f% o  P6 s2 r
“唔。”; W1 q% a+ L: N  r* \9 M0 b! {
5 G% N, d+ b( E. t+ _- _
兩人頷首各應了一聲，復又緘口沉默。9 ^& {6 [" i  g; R( h$ ^

雪花繼續無聲無息地垛積於地。

晴明伸手挑出魚幹在火盆上烘烤。1 Y) h0 W) c; M6 \

那是博雅帶來的魚幹。

博雅跨進晴明宅邸的大門時，已是傍晚時分。

“你果然來了。”出來迎客的晴明向博雅這樣說。
8 R2 v* h- D8 C" D, L) }: u
“是你叫我來的呀！”博雅回應。0 `8 N; L, G! ?/ G  |  d" f
# l+ N+ s( T# x6 k) u! ]8 g7 ~4 l
“喔，對了，是我叫你來的。”晴明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回答。8 y3 t7 \9 K% n( z& n& d) i

事情發生在今天早晨。博雅當時在自己房內酣睡，突然耳邊響起叫喚聲。

“喂，博雅！”

就是這聲音吵醒了博雅。- m8 K" u4 G" [1 q* Q8 H

然而，睜開眼睛後，博雅全然不懂自己為什么會醒過來。4 y# |1 N6 s- C6 e" x
7 y! i) C2 P& \3 h  p% R0 w5 q
耳邊傳來輕柔的雨聲。
& n; u- u, h. Z8 _+ ?
下雨了……+ m, P- @  q  Y! }1 e

心中才這么想，那聲音馬上回答：“的確下雨了。”宛如可以看穿博雅的心聲。
, Q7 j% R2 n+ e5 B
聲音來自枕頭邊。' x+ n2 K; \- w% @% @, v$ @6 J2 s7 X6 `

博雅轉頭望向枕邊，赫然發現一只貓端坐在枕邊，注視著博雅。

是一只黑貓。8 y3 K; u5 G  B

“傍晚會變成雪喲。”黑貓的嘴裏所發出的人聲和安倍晴明非常相似。0 \& e/ [' |, i( n( S$ v; x2 R

“今天晚上，一邊賞雪、一邊喝酒，也是挺不錯的。”黑貓說。1 V9 F' E) t2 z" ~

黑貓用那對晶瑩剔透的綠色眼珠凝視著博雅。# G# d) j4 F  ]! B

“酒我來準備，下酒菜就讓你包辦了。”黑貓又開口說。  S  x. Q1 F4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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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博雅不由自主地回應。

“下酒菜嘛……魚幹比較好吧。”
5 C0 G0 g- r3 ]2 j' j/ c
“好。”
( P% y, C: m9 A
“還有，順便想請你幫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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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忙？”

“帶把長刀來。長短皆可，也不必管是什么長刀。最好是曾經砍殺過五、六個人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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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D( o7 {8 U1 V. L# n6 ^: F4 X

“你家有這種長刀嗎？”
5 s& U7 p7 g7 k, ^; Z
“應該有……”

“那就拜托你了。”語畢，黑貓便淩空從博雅頭上跳到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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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轉頭望向黑貓的方向，但黑貓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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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在門窗緊閉的房內消失了。

博雅按照黑貓的吩咐，帶來長刀，此刻正擱在身邊。

那是一把曾經砍殺過六人的長刀。執刀殺人的當然不是博雅，而是博雅的父親。5 G2 x! X- }; s)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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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皇上剛即位不久，京城附近出現一批為非作歹的流寇，皇上便派遣一隊武士前往討伐，博雅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員。

這把長刀所砍殺過的六人，皆是當時的流寇。2 h  h, y'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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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懂晴明為何叫他帶這種長刀過來。
( a" Y" T0 c9 |8 }3 f
來到晴明宅邸後，他也忘了問，就這樣邊喝酒、邊觀賞庭中雪景。

博雅於傍晚時踩在積雪上的足跡，必定早已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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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博雅已來了一段時間。) b& F' Q" `$ T* ^9 W.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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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廣的宅邸內，除了晴明和博雅，別無他人的動靜。# _, k$ b/ Q0 t/ o5 E6 k, c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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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長夜下的庭院一樣，整棟屋子裏鋪滿了森然的靜寂。

過去博雅每次來晴明宅邸時，也曾有幾次遇見過其它人。不過，博雅始終搞不清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人，還是晴明使喚的式神。2 m8 ^' |2 K6 N8 h#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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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這棟宅邸中，只有晴明一人是真的人，其它都是非現實的玩意兒，不是式神就是精靈古怪。. w- k  I) I& {; o& _

連這棟宅邸是否真的存在於土禦門小路上的某處，博雅也愈想愈覺得不可靠。/ v* Y; ~/ a$ Z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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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博雅甚至會懷疑，這世上能夠跨入這宅邸的人，搞不好只有自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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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博雅含了一口酒又吞下後，開口喚道。! W! g- J$ c3 I, s/ @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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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晴明收回原本投向庭院的視線，望向博雅。& o2 G% E/ d' u0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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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了：這么大的房子，難道就只有你一人住？”5 R5 |1 F6 r) L& N% i8 C6 r5 I. y/ B

“是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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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得寂寞嗎？”

“寂寞？”2 T1 v4 K3 K! y3 x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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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想找個伴嗎？”博雅第一次這么問晴明。5 E4 z' v& G2 S; t, {# W

晴明注視著博雅的臉，微微笑了一下。

這是今日博雅來到這裏以後，晴明首次展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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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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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當然會感覺寂寞，也會想找個人陪啊。”晴明說得好象事不關己，“不過，這問題跟這宅邸內到底有沒有人在，完全是兩回事。”

“怎么說？”

“人，都是孤獨的。”& R! a/ B5 [! O8 f

“孤獨？”( }# H  N2 E- B  c$ @3 E

“人，生來就注定是孤獨一人。”7 a5 g) k9 J: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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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人生來就注定要寂寞度日？”

“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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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時會覺得寂寞，但並不是因為獨自在這宅邸而覺得寂寞。晴明想要表達的似乎是這個意思。$ J; ]( X0 g- M# K0 A" O

“晴明啊，我不大懂你說的話。”博雅老實說出自己的感覺，“總之，你還是會寂寞，對吧？”

“這叫我怎么回答？”晴明苦笑著。, F/ q* G- L6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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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晴明苦笑，反而露出微笑。

“呵呵。”# H, ~, ?# o0 L9 P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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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在笑什么？”

“晴明啊，原來你也會有為難的時候。”

“當然會有為難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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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愉快了。”

“愉快嗎？”

“恩。”6 m- N% {/ ~9 `7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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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喝了一口酒。* A, I) ^0 Q/ ?0 ]' |

這期間，降雪更加濃重了，雪花飄落在地，繼續垛積。

一陣短暫的沉默，冷不防，有個聲音宛如雪花從天而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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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體貼的男人，博雅。”晴明低道。

“體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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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開始有點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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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什么？”5 T2 y% w# T$ G1 \9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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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悔今天把你叫來。”/ c7 p+ w: J( I4 n/ K) _!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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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老實說，今晚將發生的事——也就是你等會兒將看見的東西，現在想想，或許不讓你看到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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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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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晴明將視線移到庭院盡頭。

視線遠端，正是那株還未讓積雪埋沒的紫桔梗。

“類似那株花的東西。”

“桔梗嗎？”

“對。”9 _& o2 Z* ?; |1 p2 T8 @/ \

“我知道那是桔梗，可是我不懂你的比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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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會兒你就知道了。”6 n# u% F3 Y+ h
* K5 A, y7 d  L8 {" S( @/ M
“那東西跟你叫我帶來的長刀有關嗎？”博雅伸手握著擱在身邊的長刀。9 \/ i& F# t6 w& p) z*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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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來了？”! m4 P& N6 N; z; J$ ^

“帶來了。你先回答我達到問題嘛。是不是跟這把長刀有關？”
1 K( `# Y/ e  S
“沒錯，有關。”( z! c" M: [- B6 e5 L+ a4 `

“到底怎么回事？你總該說明一下吧？”

“來了你就知道了。”- ~9 b$ F$ e% C5 g7 J/ V

“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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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來了。”2 }2 K" o& \; _! Q8 d(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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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要來？”博雅剛剛說完，隨即微微搖頭。

“你說要來的那個，指的是人嗎？”博雅再度問。4 z* u5 i. g9 @0 B- ~' r, F% [6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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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不過，雖然是人，卻又不是人。”& X4 i2 ?" i!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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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h  v/ {& T1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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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你就知道。”晴明平心靜氣地回應。/ Y" s! K! Z* H( _0 ]

“喂，晴明，你的壞習慣就是喜歡賣關子，我現在就想知道答案。”. W; T8 ?" ^- ]

“別急，博雅，等一下我再跟你說明。”) f% \4 C1 @3 `( J! L0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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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1 ^, v1 V5 M& I2 o: z
“因為對方已經來了。”晴明回道。: Y, i. u5 L) m  G, b  |6 c

晴明擱下酒杯，緩緩地望向積雪的庭院。

博雅也跟著轉頭望向庭院。+ b5 a& y! x% t/ Q5 R

於是，博雅看到了那位一言不發、佇立在積雪庭院夜色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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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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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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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T$ g0 ]- ^0 K
% K8 W& Q3 X7 o4 H6 }2 O

那女人佇立在雪光反射的白色黑暗中。* Y  O" X: u5 ]. K
$ Z1 s7 G3 [" x$ ]1 ^. m3 H* T: l' D* ]
身上穿著黑色僧衣，頭上披著黑色頭巾。

幽邃清澈的雙瞳，凝望著晴明與博雅。雙唇既冷又薄。$ B0 I% }& K* D2 ~" }2 e. P; p

“晴明大人……”女人開口。

“來了嗎？”晴明問。

“久違了，大人。”那外表看似尼僧的女人說道。' `9 N! S/ W. d# f7 y
* d7 ]" s, S) L* d! O$ ]( p
透明且猶如幹風的聲音，從女人嘴唇中流瀉而出。

“上得來嗎？”晴明又問道。# |# `/ C+ F- ]! U2 ]( H8 a

“我這個污穢的身軀，待在這兒便可以了。”: R' |' |: Y, g/ e

“別介意，污不污穢都是別人認定的，跟我毫無關係。”6 n- T; O$ e1 y: i9 s
  H7 M0 e& ~1 \6 ~
“請讓我在這兒就好……”女人的口吻雖平靜安詳，卻又十分毅然。& h3 {& T. o+ V' K& w
2 s- L/ R  I1 q$ o: ]3 e$ j
在她黑色的瞳孔裏，盈滿銳利又炯炯有神的光芒。$ z( [, t3 j% i+ o! S
" y! N" {. `& g$ \2 c
“那么，我到你那兒去吧。”晴明站起身。* F/ g1 c8 _# @" [
, h( ^, t/ m: [2 \
“您在原地施法即可。”
# q- _, C* }, ?! h3 q- R
“無所謂。”晴明走到廊上，單膝跪坐在地板上。, D" a2 F3 C  i4 l" A! [
! ^) h' D# f+ Z6 _) H% v
“是消災嗎？”
8 f( M1 K8 d2 B
“與先前一樣……”女人垂下眼簾，稍後又再睜開雙眼。

晴明凝視著女人的雙瞳：“離上次有幾年了？”+ i$ ~' n2 e, t" S# b

“久別三十年了。”' {+ C8 Y  S' b! o
6 S7 i3 ?0 i/ ~* g, d" M$ U
“這么久了啊。”

“當時是賀茂忠行大人……”
! w$ o+ |) `( [# f2 V
“那時，我剛開始學習陰陽道不久……”& W; s+ \3 [" E& d: Z* q

“然後，今晚是晴明大人……”+ A) B& S, A  \

女人的雙眼忽地燃起青色磷光。* Q" S0 j( g- Q" S

“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7 z8 U, k2 N+ p8 q/ t

“忠行大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女人低沉且寂寥地回應。
; u. E4 E3 q, M, T2 g
賀茂忠行是安倍晴明的師傅，精通陰陽道，在當時是舉世知名達到絕代陰陽師。0 a) x# Z8 d9 ?9 h0 w: a# _: s0 l
$ m2 i# N! z+ k" u0 h/ q7 H
“要喝一杯嗎？”晴明問女人。

“既然是晴明大人的建議……”女人應允。$ c/ I, U' O1 v4 t( K# V6 x% m

晴明站起身，端起酒瓶和酒杯。6 Q! A! G) ~0 D$ p9 J

首先，晴明舉起右手中的酒瓶，倒酒於左手的酒杯中，然後，分三口飲盡杯中酒。- `4 k, o, L5 _6 `0 l* u) B; M
& |6 T- H- K1 J) u
晴明再將空酒杯遞給女人，女人伸出白皙雙手，恭敬地接過。

晴明倒酒於女人手中的酒杯內。' b3 r3 H, `! A; Y1 g6 O0 d) I7 ^

“可以喝嗎？”女人那滿盈著青色光芒的雙瞳，凝視著晴明。

晴明沒有開口，只微笑著點點頭。

女人也分三口飲盡杯中酒。
& O2 b  P3 d( s) c
晴明將酒瓶擱在走廊上，女人則將酒杯擱在酒瓶旁。% O, W+ `% W# \9 [& N  _
/ p1 `$ m2 v+ C. ^8 J
博雅始終默默不語，凝望著兩人的動作。$ ~: }- i' ^! z) E
$ O; n; X) O% G* S
女人的視線移到博雅身上。/ u! t" C7 _0 f( s: l( j: u

“他是源博雅，今晚需要他在一旁幫忙。”
" F: \% h$ h1 T8 K
博雅依然默默不語。

女人向博雅深深行了個禮：“等一下會讓您看到感覺不快的場面，還請您多多包涵……”% I- e* j  h! l- i" t

博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幫什么忙，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不知道歸不知道，博雅仍然點點頭。: D6 y$ o3 S0 k( `

“那就開始吧。”晴明說。' h. G5 e, g1 E

“開始吧。”女人回應。

女人的黑色僧衣上，肩頭已覆了白雪。5 L) F( k6 k0 Z6 [7 J
- k+ i" u5 J4 ]2 x
她滑溜溜地脫下身上的黑色僧衣。
) K5 K) _' W  S3 g3 I
脫下僧衣的女人，身上一絲不挂。" }( P' w( r# _) @
! e% @- R- S% N/ G* S$ n' Q
女人的肌膚白皙得可憐。: D+ G) f( j# {
7 H( e1 u6 W' e3 y0 X+ _
和雪一樣白，而且白雪又紛紛飄落，聚積在那白皙肌膚上。# _9 d! x2 `- m5 |' D
$ X' M  K7 j& `: E1 d0 C
那是隱含了暗夜顏色的白皙肌膚。
! I7 s5 p" f- }3 O- K; S
黑色僧衣掉落在女人腳邊，宛如濃厚黑影。

雪花也落在女人纖細的乳房上，一片融化後，另一片又立即落下。( l# {  D) ~  v3 [! \$ y+ J

晴明光著腳從走廊下來，站在雪地中。- l" Q- B7 v/ j: y; f" z+ V

“博雅。”晴明吩咐博雅。
3 ~( N' u: F  i) ^; ^2 _
“喔！”. Y! }9 K* M  M. ?
. O2 D; F5 k' p! _, r8 G: y
“你帶著那把長刀過來一下。”
  B3 F& a5 ^; U
“沒問題。”

博雅左手握著長刀，也來到雪地。( O5 f  r9 c! B
4 w/ m/ w+ Z, r2 n- \- h  @8 [
同樣光著腳。

可能是過於緊張，博雅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腳下積雪的冰冷。

博雅和晴明站到女人面前。( s7 F: I$ V; |; n( c6 h# u( O

一絲不挂的女人，正佇立在兩人眼前。$ e0 W/ e6 u% s, x1 E4 m; @

胯下隱約可見淡淡陰影。

——什么都不問。博雅已這么下定決心，於是便緊閉著嘴，站在那兒。

“呼——”女人吐出一口氣。

呼氣化為淡青色火焰，輕飄飄地融化於夜色中。2 C- a3 w$ C9 M, R1 D
9 I. k+ J4 A) v  d% o, X/ B
女人瞳仁內的光芒更加強烈。
, n3 `2 f/ Y* y1 ]3 v5 u: Y
烏黑油亮的頭發，只稍稍長過肩膀。: I9 [; c: l* x+ h% i- F& N
4 K" T3 f, j6 {4 Y6 T8 ~6 Y6 M
連頭發也倣佛發出綠色火焰。5 E- |: u6 {' L. C
+ f" g, {: t! S3 Y8 i. @
女人就地坐在雪地上。- y7 n% {4 X/ d9 U) [1 ^+ T

她結跏趺坐（注：禪宗坐法的一種：即左腳放在右大腿上，右腳放在左大腿上的盤腿坐法），雙手在胸前合掌，閉上雙眼。7 f8 K4 F& u9 T
1 U2 S8 P; c% R" ?# v) j; r7 ?
晴明無言地將右手伸進懷中。9 o; p1 x, J5 b# O5 ~
) U+ d3 f5 ^  k: e. `8 `* |: V
接著自懷中取出兩根銳利長針。那是比絲線更細的長針。
- x) K- p( I( r1 s+ f
“嗚。”博雅將聲音咽了下去。8 E2 x6 c, ~1 e' G. N3 c" v2 l) H

因為晴明正將其中一根長針深深刺進女人脖子與後腦勺交界的頭發中。

那長針約有用力張開的單手手掌那么長，而且竟然大半以上都刺進了女人脖子內。

其次是腰部。* z9 g7 r! r) Z( g$ {: b1 a
, ^6 y: [& R& `
晴明將剩下的另一根長針，以同樣的方式刺進女人脊椎骨下方。

“博雅，拔刀。”晴明吩咐。

“好。”博雅以右手拔出長刀。$ X" f' r9 I# t1 h1 w

銀色刀刃在暗夜的雪地裏閃出一道白光，刀鞘則隨手拋到雪地上。  k. g3 P, d  v: K8 p& _2 _, M
& }* u+ [! s% Z  g+ w
博雅雙手握住長刀。
4 A4 F+ v2 \4 l2 W8 I
“博雅啊，這女人的身體裏住著妖物。”晴明說。4 {3 e  ?! U1 @9 y" X$ I! T
; `1 x+ X% e6 ~, r0 Q+ _. V
博雅緊閉嘴唇，代替點頭。

“那妖物叫作禍蛇。”
, E* `# r! B& \% C7 Q
“唔。”
. {2 o% i8 `# I5 j2 F8 Q6 e( J
“現在開始，我要將那妖物從這女人體內趕出去。等那妖物從這女人體內完全脫離時，你再用長刀斬殺。到時候我會叫你動手。”晴明向博雅說明。

“喔，好！”博雅張開雙腳站穩，將長刀高舉過頭。
- y9 R, J9 j. e
“我要施行的是三十年一度的禍蛇祛除法，這是平常想看也看不到的玩意兒喔。”晴明說。' y- j: c) {4 b+ A1 ]9 q3 i

語畢，晴明趨上前去，用嘴含住女人頸後突出來的長針尾端。& k- n) c& _7 e& E6 G
3 e) l0 a! Z. {% A* {2 n1 I. {. n8 O
他只以嘴唇含住而不抽出長針，就這樣開始念起咒語。# x! `$ c3 x2 ]+ U- C; b4 Y- M8 Y: W# t

右手則握住女人腰部的長針。

晴明念的是博雅至今從未聽過的咒語。

低回的韻律和高昂的韻律不斷交互替換，似乎是異國語言的咒語。: x! o7 L8 v7 p# x# v/ c. h; y& [
0 N8 ?+ s# P& j
冷不防，女人的肉體起了一陣痙攣。2 w9 Q7 \; J$ t& p$ t
3 A* \4 D% m* @6 p
仍保持合掌的手勢，臉部卻仰望上空。$ b1 ^2 T% k4 X$ z8 h( I

雙眼依然緊閉。

然後，女人的體內開始逐漸滲出某種東西，顯現在臉部。/ H* G8 d5 l' l' w# n

表情……

那是歡天喜地的表情。6 D* h+ v" W3 \  w. w) a
! U! w- X# W+ r) j, I4 z
是一種類似無上喜悅，身心皆滿溢幸福的表情。
! B% [% q0 G0 `* `; V
卻也是痛苦的表情。% D5 L9 ?( N2 i; p0 O4 L

就象身體被野獸從臀部逐漸吞噬般的表情。' Y1 h, ^# n' p; q4 e$ W- A

然後……
2 P, H' G8 z8 ?3 w  W" D! X/ \2 d' h
女人仰望上空的臉，在博雅眼前開始變化。
- N& U7 A9 R) }* S7 D; p
有東西開始從女人臉上浮現。

在博雅眼前，赤裸的女體看似就要幹癟下去。& L5 {, T. m$ L; z
8 d/ n' ~, z. W) x' s5 |8 l# R* j: y
博雅忽然理解了正浮現在女人臉上的是什么東西。

是皺紋。4 y0 U- R( s1 q" d6 }

無論是女人的臉或身體，她全身已開始浮現好幾條皺紋。
1 N1 q/ y- o8 F2 `1 N3 t: c$ H
博雅看清是皺紋時，女人的背部突然往前彎曲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9 P1 c7 Q- F) d5 C. g) o) a
面向上方的女人，睜開了雙眼。

眸中燃燒著青色火焰。# m2 F0 n$ t6 n

吱！# p& P# c9 C( R3 x" U% ?0 g

女人齜牙咧嘴，嘴裏露出獠牙。8 k* F3 ^9 n! ^6 G0 C5 t( B5 h
' J; `# ^( A8 K
咻！

女人嘴裏滑出一道可怕的綠色火焰。

“哦！”雙手握著長刀、高舉在頭上的博雅，有如金剛力士般佇立在原地，高聲大喝。
1 u1 ~3 W& E. Y2 v, s# z2 q8 [
因為博雅眼前的女人，正變幻為鼻塌嘴歪的老太婆。1 P6 R7 ]  G9 }& q" y" A
  i4 i) w; Y8 R- B0 B. d9 k6 `
“出來了！”晴明嘴裏含著長針說道。# J( B  c' d8 O* P  I/ t
1 e3 h2 t7 ?/ R
那東西從胯下出來了。
: I& g$ i+ I: u; C6 g* d2 I" N+ N+ V- ?
女人胯下滑出一條高揚著頭、漆黑烏溜的蛇。7 S6 `' ]0 P' E

黑蛇從女人陰部蜿蜒著身軀逐步滑出。

“要等它全部出現！”晴明吩咐。; z3 W# I+ I8 ?' ], O% T6 u

博雅根本沒有餘裕回答晴明。
% U" P. a# o0 B/ ^
女人閉上了眼，外表已經完全變成老太婆的樣子。
, V5 T& g' \+ o
不過，女人臉上的皺紋又開始變化了。隨著黑蛇漸漸滑出，皺紋也漸漸消失。
- b- ?. X, F8 _# O; B' V
而且是從下半身開始消失。4 c; O) {( o# D( R4 x0 C/ M

從下半身開始，女人的肌膚逐漸恢復成原本的光滑細膩。
. S# ^! l! N/ M# W' ?9 m8 v7 ]
那條黑蛇從女人結跏趺坐而大大張開的雙腿間爬了出來。1 G! A9 h( b9 B% ^
" x3 z$ m! ]/ t" ?. U$ B
那黑蛇很粗，幾乎和博雅的手臂一般粗。  E7 c. h, j) ~
1 ]/ p+ i" o3 }: K
而且很長。

爬出的部分已經有手臂那么長了，卻還有一半。
" r1 A& C( N9 y
為何如此禍穢惡盈的東西，竟會從一名嬌嫩女人的白皙雙腿間爬出來，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唔。”博雅握著長刀，動彈不得。5 H# i- y+ I! _/ K8 K
7 L3 A1 `3 u) ~
“博雅，正是現在！全部出來了！”晴明說。5 X- a% T! {& e; N
& b/ V" ?8 p+ L
黑蛇從女人胯下露出全身，開始在雪地上蛇行。
- C1 \. Y2 D' ~% x
“喔！”博雅大喝出聲，舉著長刀往黑蛇直砍下去。" `, Y4 G( ~, }  X9 g$ ]7 f# `/ p0 n, y
8 j+ `$ E" b: Z1 H
卻砍不斷。

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反彈力將刀刃反彈開來。

“唔！”博雅咬緊牙關，聚集全身力量，並集中所有心力在刀刃上。) O$ f# Y' |, g' g$ v
, K& n+ Q9 D" y/ q4 R1 c# s8 P  {  F
黑蛇蜿蜒地蠕動著。

博雅竭盡全力，再度集中險些萎散的精神。+ e" A  B; e9 J  F8 B' P
5 Z& K- S- [6 R2 ?  F
“喝！”博雅揮下長刀。
' T& a+ ]% B/ Z% H) Y: p: Z* b
噗地一聲，手中有斬斷某樣東西的反應。: S! g" ?  m8 J1 O. ~0 d9 W
$ Q' L$ }5 S8 [' b
黑蛇果然被斬成兩段。% v$ V/ q  I7 O0 p/ v+ t( p3 [* G

斬成兩段的一瞬間，黑蛇便消失了蹤影。, k) |- K8 D' c4 _' z% h9 V
) \5 a) C9 E7 x; E8 N* n$ e
女人撲倒在黑蛇消失的雪地上。( S! r* r* c; R6 }

“成……成功了，晴明！”博雅說道，額頭上滲出許多細密汗珠。

“唔。”這時，晴明已經站起身，雙手各拿著一根長針。

是方才從女人身上拔出的長針。6 D) Y* ?' \2 t

晴明將長針收進懷中。
( L. t5 e' @& X8 L7 @/ z
“辛苦了，博雅。”說畢，晴明步向博雅。) a. Q8 S* y# n# T

“唔，唔。”) n  f% g+ f5 z- p
$ d$ ~* J2 R2 H7 S
博雅用力扳開宛如黏在長刀刀柄上的左手。那只手都發白了。

大概是握地太用力吧。8 s+ b6 u; {6 G9 u
6 s+ f' z& |, p* B7 f2 H. }+ X, Q- o
“再怎么說，你砍的可是一只妖物啊，沒有過人的膽量是辦不到的。”晴明說。& c( D2 u$ A& h5 F2 b

女人緩緩地抬起身子。2 N7 J7 h! |8 L" S2 ^

皺紋也如幻象般消失了。( P( T5 A8 a! K) Z* h0 l3 n" r

眼前是先前那張美麗卻隱現憂愁的臉。雙瞳中那道鋒利、炯炯有神的青色亮光也消失了。% F0 l$ [$ ]5 W& y

“結束了。”晴明向女人說。9 |4 I$ y3 R3 [- c

女人默默無言地穿上剛剛脫下的冰冷僧衣。0 o. j, x6 t7 a# i8 j) U# ?( @- j

“萬分感謝晴明大人。”女人穿上僧衣後，文靜地行了禮。( I5 I; f# X3 E- H5 p$ M. S: q
) @5 D* _% A# d' \( J/ c/ ~& W* f
飄雪照舊垛積在女人、晴明、博雅三人的身上。. J5 a0 `% j# r& |7 C. K

“下次，又是三十年後吧。”晴明喃喃自語。

女人點點頭。6 a) W. |7 j$ C' u& `, F1 ^3 f
/ X" b3 u/ p/ G% @% R
“那時，我還能與晴明大人見面嗎？”  L! a) p* |' X& a# }4 I7 Y) O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辦法預測三十年後的事。”晴明回答。
/ C, }; B6 k4 h. z
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人移開腳步。

很長的一段時間，三人似乎都傾耳靜聽著從天上絡繹不絕、飄落在黑夜裏的雪聲。

然後……
& ~& u) s4 J, J, ^& k- ?! A, o- \
“那么，我先告辭了。”女人低聲道別。
" R! c' K0 H$ k7 h7 S+ P  g
“恩。”晴明只輕輕回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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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頭上已覆滿白雪。5 u8 V3 G+ I1 n5 q- W, j

女人行了禮，背向兩人，一聲不響地離開。
$ M4 Z9 b/ a8 |( x+ g
女人沒有回頭，晴明也沒向她說些什么。

就這樣，女人消失了蹤影。7 X6 A4 j% w2 k1 p9 H! X, w
' m8 {( i5 k8 [2 K; B4 Y  @; {9 }
原本殘留在雪地上的女人足跡，也因紛紛降落的飄雪而埋沒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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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V: {$ {* h0 Y2 h8 [* g7 L) e
. q( n' b- L# d& s6 m6 s

“晴明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到原來的房間內，博雅開口問。

“那是一種原本是人，現在卻已不是人的東西。”晴明回道。
! G: ]8 ~6 t6 A! A
“什么意思？”

“會枯萎，才是真正的花。不枯萎的花，已經不能算是花了。”
& b# W! `! g5 v! I: L8 \
“你是說那株桔梗？”$ w8 K  @* O0 |% X+ u

“也可以這么說。”1 x9 P4 b* C$ h7 q' w

“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也是一株不枯萎的花。”

“不枯萎的花？”8 x  M& ]+ [& `

“剛才的女人。她和我三十年前見到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什么！”* v1 f. X" W# ~7 \

“那女人不會老啦，永遠都保持著今晚那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真的？”' }' e$ t( Z$ @3 f  R

“真的。今年大概有三百歲了吧。”
6 s1 {/ D, y. ~  b$ \! a/ }
“怎么可能？”

“她就是傳說中的白比丘尼，三百年前從一只千歲狐狸那兒討來了人魚肉，並吃了人魚肉的女人。”

“……”
3 S  g' ?8 S( }# f
“吃了人魚肉的人，永遠不會老。”

“我好象聽說過這傳說。”
; x, C& y" o' u5 S4 L
“正是那女人。”晴明說，“而且，那女人也是我最初的女人……”

晴明坐在門戶依舊敞開的房裏，望向積雪的庭院。

雪，益發悄然地繼續降落。
) ]( g, C- _+ O" q; L
“她以向男人出賣靈肉為生。”5 Y" Z& s3 [! A; I, I2 l0 x3 b. a

“什么？”
1 E, G5 z3 s" [' E
“而且她的客戶，都是一些既無身份地位、也沒錢的男人。賣身的代價非常的低廉，幾乎和免費一樣，有時為了一條魚幹便出賣身體，聽說有時候甚至可以不要錢。”
! C" e2 G5 B* H4 T$ A+ ]
晴明並非可以說給博雅聽，宛如正自言自語。
. u7 x, \$ v# P6 _
“只是，雖然永遠不會老，但無法老去的歲月會囤積在她體內，最後變成妖物……”
% N) L5 j8 F; e9 l+ P6 |+ u9 `
“為什么？”

“因為男人在她體內注入了精液。男人的精液和無法老去的歲月，在那女人體內結為一體。”, a, V, p5 p, O) [* U2 [
4 W; I  o1 [6 k5 x
“可是……”

“無法老去、長生不老，表示沒有必要生孩子。”2 B7 c; |' M- q$ j4 f( e8 X
% l8 l  n3 v$ n2 X
“……”

“那女人的身體已無法懷孕。無法懷孕的身體，若持續吸收了三十年無法孕育為新生命的男人精液，那些精液便會和囤積在女人體內無法老去的歲月結為一體，然後化為剛剛那條禍蛇。如果不做任何處置，那女人最終也會化為妖物……”

“唔。”  I1 s; k) q6 j+ v- d
  C6 I# T8 N1 Z; i6 U
“因此每隔三十年，那女人必須接受一次祛除禍蛇的法術。”

“晴明，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X& N% m5 J6 ?$ a0 d; G# V9 t9 U

“普通長刀是無法斬殺禍蛇，必須用曾經殺過數人的長刀。”  w$ x/ g& l2 J% |8 ~

“所以，你才叫我帶那把長刀……”) ~5 X5 O% d/ {5 I& q8 J( t. p
1 l  [6 Z: b. G6 f
“正是。”晴明回道。
7 J3 _& U: B& j
雪，依然無聲地降落。
; z+ g6 L/ W$ a0 E6 n
晴明和博雅也都無聲地眺望著雪花。# c9 y8 |$ ~+ |  s) O( e
$ A. g$ i! k  P: W, R4 E
“話說回來，晴明……”博雅再度開了口，“人，還是總有一天會死比較好吧。”博雅一副感慨萬千的口吻。

晴明沒回應，只是注視著雪，也聽了一陣子的雪聲。

“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沒來由地感到悲哀……”博雅說。

“你真是體貼的男人。”默不作聲的晴明喃喃細語。
/ Q" d( P3 \+ E9 O& N7 k2 e
“我是體貼的男人？”

“你是體貼的男人。”晴明簡短回應。
7 w% g# q1 O& G2 @  A
“恩。”
3 s9 F5 C, x1 K4 z
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

之後，又沉默下來。& a5 M$ t/ i) h7 e7 h3 }# e
' J; x* ?/ N6 i* i2 \. m
依舊眺望著雪花。

雪，無邊無際地繼續飄落，將地上萬物，都包裹上天的白色沉默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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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二卷夢枕貘 $ K: r4 T&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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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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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小鬼難纏 " }& J  ~/ S5 S, d9 v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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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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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走訪地處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是在水無月的月初。

水無月，即陰歷六月。

那是一個淫雨霏霏的下午。

梅雨季節還未結束，天空中F 著雨，是那種細細的、冷冷的雨。

剛一穿過洞然敞開的大門，便有潮溼的花草香氣將博雅擁裹起來。* d3 o* n# c& h( f! z# l/ ]  s, {-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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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梅樹葉，還有貓眼草及多羅樹、楓樹的新綠，被雨水濡溼後發出黯淡的光亮。( x9 k* u/ U. y$ G& r  b)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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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牙草、五鳳草、酸漿草、銀錢花——這些花草此一叢彼一簇，芊蔚繁茂，長滿庭院。倣佛是將山谷原野的草叢原封不動地搬移到這裏似的。4 N. A- ?+ I& M# ]* r.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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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似乎是聽任野草瘋長，然而仔細瞧去，卻發現可供人藥的藥草居多。盡管博雅不解其功用，但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的花草對於晴明而言，也許別具意味亦未可知。: j7 T1 ^  }& M( W6 L3 I* `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花草也有可能僅僅是純屬偶然地生於斯長於斯而已。& e. }3 L: M5 z# L, I- I6 I# l

晴明這個家夥，讓人覺得兩種情況好像都有著十足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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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庭院倒是十分舒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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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所必經之處，花草修剪得恰到好處，讓人不至於被雨水和夜露濡溼衣腳。有些地方還鋪上了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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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針尖還細、比絹絲更軟的雨，無聲地傾灑在這些花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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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蒙細雨，望上去宛似霧靄一般。

博雅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含著雨滴．變得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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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帶雨具，也沒帶從者，便出門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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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造訪晴明時，博雅素來只身出行。既不乘車，也不騎馬，總是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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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度駐足觀賞庭院後，正待舉步前行，忽然覺察到好像有人出現了。9 u& Y) o8 D3 U) V6 b' l#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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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視線從庭院移開，見前方有人走了過來。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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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僧人，剃發，身著法衣。

另一個是女子．身著淡紫色唐衣。

僧人和女子無言地走著，徑直從博雅身邊經過。交臂而過時，兩人輕輕地向博雅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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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點頭回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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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博雅聞到一縷淡淡的紫藤花香。! P, Y  S. m( {2 {2 \. R4 I; S! A* A$ @

蜜蟲——如果沒記錯的話，去年這個時節，那名為玄象的琵琶被盜時，博雅曾和晴明一道前往羅城門。而當時一道同往的，不就是這個女子嗎？那是晴明召來紫藤花精靈做式神的。

所謂式神，就是陰陽師所使喚的精靈、妖異之氣以及鬼魂之類，它們通通被呼之以這個名字．可是，這個女子理應已經被魔鬼殺死了呀。莫非花精式神到下一個花期還會復生，可以作為新的式神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對這個新的式神，睛明究竟命名與否，博雅當然不得而知。目送二人遠去的博雅剛一收回視線，眼前赫然又立著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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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身著淡紫色唐衣、剛剛與僧人一同離去的那個女子嗎？博雅幾乎要失聲驚呼。! U6 m8 [; |8 g3 G' c6 [/ B! U

女子卻神態安詳地俯首行禮：“啊，博雅大人，歡迎您大駕光臨……”3 U! X, ~+ \& T" j6 ]9 _5 K!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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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低柔如訴：“晴明大人已經在那裏恭候尊駕了。”

原來果然是式神呀……

那么，這個女子之所以會無聲無息地飄然而至，她的氣韻又倣佛被雨水濡溼的花草一般朦朧，也就可以理解了。0 y# H. ~: i) J+ i" i0 g

女子微微垂首致意，移步在前引路。+ r" h& Q9 O, @) e'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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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隨在女子身後，舉足走去。2 @8 f: z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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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把博雅引到那間可以一覽無餘地眺望庭院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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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內早已預備好酒菜。

一只瓶子裝滿了酒，用火略加烘焙過的魚幹也放在盤子裏了。

“來了，博雅？ ”

“好久不見啦，晴明。”# g. u. U' a- X8 {$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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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經坐在晴明面前的圓草墊上。- `0 x' S" W7 f- o: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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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剛才在外面遇見了一位僧人。”

“哦，你是說他呀……”, }, V% E$ e( X

“好久沒看到有人到你這兒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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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佛像雕刻師。”- N3 y# C* Y. P5 M+ K1 G- _9 I

“哦，是哪兒的佛像雕刻師？ ”

“教王護國寺的呀。”

晴明悠閒地豎起一只膝蓋，漫不經意地將一只手搭在上面。　　教王護國寺——就是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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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歷十五年（即公元796 年。），為了護佑王城，在朱雀大路南端、羅城門東側建造了這座寺。後來將其賜予空海，做了真言宗的道場。7 `0 p9 Y2 N* X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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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身為佛像雕刻師，居然只身一人走訪陰陽師．這事可有點蹊蹺，而且連從者也沒帶一個。”; x# @" M7 B  t) M6 y" `8 Z  \

“你每次來這裏，不也總是只身一人嗎？ ”

“這個嘛，倒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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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又遇上麻煩了嗎？ ”9 n! k# M8 [5 ]2 R/ r. H4 A" X

晴明拿起酒瓶，給博雅面前的杯裏斟滿酒，給自己也倒上一杯。

“嗯。要說麻煩倒也挺麻煩．不過，遇上麻煩的不是我。”  l1 g2 T: u/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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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說一邊端起斟滿的酒杯，二人也不分主客先後，便開懷痛飲起來。

“能夠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可真不錯呢。”晴明說。

“沒跟剛才那位佛像雕刻師喝酒嗎？ ”

“沒有，對方是僧人嘛。話又說回來，博雅啊，遇上麻煩的到底是誰？ ”  H* q! R%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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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此人，那個，名字嘛……”

博雅吞吞吐吐起來：“所以嘛，就是說，關於這件麻煩事，還得拜托你呢，晴明。”

“拜托？ ”* f% {( [/ P1 D* G9 Q0 k)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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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此事只有求助於你才成。”

“不過．我可沒祛子立刻就替你去辦。”6 G: q. J4 f" q/ |'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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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8 v0 M4 T1 V: S, w" l' I* i4 I

“就是剛才耶位佛像雕刻師——玄德師傅．我已經答應他明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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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裏？ ”

“去教王護國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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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我這邊也火燎眉毛，急著請你趕快動手呢。而且這可是個身份高貴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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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樣的人？ ”2 D& \7 h) e- E. U: F2 ~)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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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問，博雅抱起雙臂，長嘆一聲。

“不能說出來嗎？ ”7 c! m2 F/ q  R6 |

“不不。沒什么不能說的。讓，爾知道也不礙事。這個人，就是菅原文時大人。”# k( r  ~) J0 ~$ k( Q4 b6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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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菅原道真（菅原道真（845～903）是日本惟一以才學而登相位的文學家、政治家。其創作達到平安時代漢文學的頂點。遭貶謫後死於左遷之地，適逢京都怪異頻生，遂傳說為道真冤魂作祟。為撫慰怨靈．人們開始把道真遵為天神，後世連漸演化為日本的文藝之神、書法之神、學問之神．）大人的孫子嗎？ ”. O. E4 J. q* [/ C* M. g+ r6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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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啊，晴明……”

“是五年前吧，曾經奉天皇詔令，上奏三條意見奉事的那位？ ”' P0 r( Z2 q9 C$ K% c- [1 h

“嗯。”博雅點點頭。$ U0 R: {8 V2 E8 A3 T# r(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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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深受天皇寵信的學林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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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漢詩人，又是學者。5 R/ _6 B9 n; Z4 W2 X: _0 a7 A

歷任內史、弁官（日本律令制官名，直屬太政官（宰相）轄制，分左右兩部。

左弁官轄中務、式邵、治部、民部四省，右舟官轄兵部、刑部、大藏、官內四省．受理文書．下令上迭．為行政中樞。）、式部大輔（掌管國家禮儀、儀式選敘考課、祿賜的式部省次官。）、文章博士．最終升至三品從三位。6 _# E( U. `7 K% L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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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位菅原大人出什么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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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然地自斟自酌著。- W0 f, l1 ]-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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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就是這樣吧：菅原大人他呢，曾經迷戀過一位舞姬，生下了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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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老當益壯嘛。菅原大人原來依舊青春不老呀！ ”

“哪裏啊，晴明，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時他剛過不惑之年，也就四十二三歲的樣子吧。”7 J1 g9 @+ Y+ I) T; D* T+ }

“然後呢？ ”" V* [0 E0 O/ |-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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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嘛，那似舞姬帶著孩子搬到上賀茂山裏，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結個草庵住了下來。”( H7 o  z3 W2 n* {, j' S8 R

“嗯。”+ U- _  [) m8 g0 j5 l

“於是，就出現啦。”

“出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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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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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穿過上賀茂神社旁邊，稍稍走一段小路就是那座草庵。怪事就是在通往草庵的小路上出現的。怎么樣？這可正是你晴明的專長，該你出馬了吧？ ”

二

據說那怪事第一次出現，恰好是在一個月前。2 m+ `2 t; m' M1 f  [& A: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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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菅原文時的兩位家人走在那條小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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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菅原大人原本打算要到那女子家裏去，可是由於突患急病，不能出門了。兩位家人便攜著菅原大人手書的和歌，急急忙忙趕路前去送信。1 [. P7 }: H  `# W, x' U# j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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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鬱鬱蒼蒼的千年古樹林，便沿小徑鑽進了稀稀疏疏的雜木林中。途中有個低矮的小丘，小丘之上——大致在丘頂附近，有一個大大的絲柏樹墩。. H$ ?- v8 |7 x

“就在兩個人快要到那兒的時候，‘隆事出現啦。”

博雅說著，縮了縮脖子。

是個月夜。2 z" e7 }) a: i6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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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路卻在雜木林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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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家人右手持著火把照路。' y& i2 [7 k5 O  W: X/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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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家人雖然不是武士，但腰間都佩著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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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可以依稀看見小路右側那個大樹墩的地方．走在前頭的男子突然停住腳步。+ W( ]# _( Z  ?: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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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後面的男子差點撞上他的後背。3 N: ]7 _3 {/ {. y9 I% h' ~5 ?

“怎么了？ ”8 R2 R- T)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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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是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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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那個手持火把的男子說。5 S" _/ p9 D4 f4 @

“小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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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的男子走上前定睛望去，果然。前方的黑暗之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l4 S3 s  h9 D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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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附近樹木稀疏，藍幽幽的月光從天空灑落下來。

有個渾身倣佛被這如水的月光淋得透溼一般的人站在那裏。

仔細看去，果然是個孩子。

而且——“天啊．他光著身子……”

走上前來的男子低聲道。  h( H- O7 M: j* W. {

兩個人戰戰兢兢地走近些一看，的確是個光著身子的童子。9 f, \0 o( o0 x  @$ A6 e

不過，倒沒有全身赤裸，童子腰部卷著一塊布。但除此之外，身上就不著一絲了。可以看見他雪白的跣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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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大約九歲或十歲吧。留著童子頭，雖是夜間，也可以看出他的嘴角紅紅的，微徽帶著笑意。# ^- I7 I) ^" _/ f5 x# f) N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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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嚇人的吧。晴明？要是我的話，恐怕也會大喊一聲，落荒而逃吧。”2 h9 k* v6 b$ Y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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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拉刷拉”，頭頂上，雜術樹葉在風中摩擦生響。

“怎么？想從這兒過嗎？ ”童子問。. z( G3 ]* N: X  w2 [. N4 ?, T  O

“是的。想從這兒過。”

“不行。不許你們過。”% N" E)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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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2 ?& k3 A/ [2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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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家人面呈怒色。

這時，他們已經意識到，這個童子不是一個尋常的孩子。　　兩人手握刀柄，一步步逼近前去，正要通過童子身旁時，驀地，童子的身體突然開始膨脹起來。兩人還來不及吃驚，童子已經變成十尺開外的巨人。/ u6 I% j% `! g% Q6 h9 w

兩人剛要逃開時，童子抬起右腳，一腳將兩個男子一起踩在腳下。

“啊喲！ ”( x( K0 U1 O! ^+ T/ K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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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童予力大無儔，兩人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i8 C9 S  S' v+ j1 F/ o* S

“好難受啊！ ”7 l# Y/ l: n) K4 a

“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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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掙扎、呻吟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覺到了清晨。9 v" e) n) p9 Y6 q(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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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神來一看。童子早已無影無蹤，倒是兩人的後背上各壓著一根枯樹枝。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應該說是每當夜裏有人經過時，那個怪童子肯定就會出現。”9 a1 E1 C+ |- A2 F, Y

“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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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幸災樂禍啦。晴明，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那裏遇到那怪童子啦。”

不論是去往哪個方向．只要一走近小丘頂上的大樹墩附近．那個童子就會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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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走近來，童子便問他們是否想過去。如果回答說想過，童子便說不讓過：假如強行要通過，便會被踏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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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么說：“不想過去。”5 p4 h' E- R, o- W'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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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就會說：“那么就過去吧！ ”

行人提心吊膽地走過樹墩，終於放下心來，可剛松一口氣，前而又出現一個樹墩。狐疑不定地越過小丘頂，沒走幾步那個樹墩又出現了。

結果發現，一直到早晨都是在繞著小丘頂上的大樹墩打轉。

“後來．就在四天之前，菅原大人終於也被踏倒在地啦。”- l3 I* q* m9 E: p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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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童子一而踩著菅原大人，一面說道：“怎么樣，被踩在腳下很疼是不是？就這么一輩子被踩在腳下可是更疼、更可怕呀！ ”

童子的聲音顯得很老成。1 i+ |) W- n+ M: `5 b(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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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很好玩啊——晴明雖然沒說出口來，臉上卻明明白白表露出這樣的心情。) Y- t; j1 d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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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菅原大人總也不來，那舞姬出身的女子覺得奇怪，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去尋找，結果發現菅原大人和隨從後背上壓著枯樹枝，正在小丘頂上呻吟不已。4 Y* W& o# y;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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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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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樣？ ”& M0 b* x, c) n+ P& `3 N

“能不能幫個忙？希望這件事能在弄得滿城風雨之前，人不知鬼不覺地把它解決掉嘛。”# c: @. s2 C* `7 ^) X

“你是說絲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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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8 o5 C, b# K+ V

“那個大樹墩呀。”

“是啊。”) b! O6 c+ M: t2 ]. _9 v

“是四年前砍掉的？ ”

“說是四年前。樹齡已經有一千幾百歲，好像是棵很大的樹呢。”

“怎么會砍掉的？ ”

“聽說五年前打雷。樹頂燒毀了，之後整棵樹就從燒掉的部分開始腐壞。如果從腐壞處折了的話就危險了，所以四年前就把樹砍掉了。”& ]2 K7 I% S8 v*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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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0 L1 R3 x( B: m. G1 t) [0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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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幫幫忙吧。我曾跟菅原大人學過書法和漢詩，承他真情相待。今後菅原大人晚上可就沒法去跟相好的幽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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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去找比睿的僧人幫幫忙嗎？ ”

“那裏的和尚嘴快的家夥多得出奇。要是找了他們，轉眼之間，誰都會知道菅原大人被枯樹枝壓倒在地，整夜呻吟直到天明的故事啦。”  F% _- f6 {! @

“我也未必不是個嘴快的呀。”

“哪兒的話，晴明，我太了解你啦。如果我拜托你別說出去的話，你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晴明面露苦笑，給自己的空杯斟滿酒，一飲而盡。

“好．那就去一趟吧，博雅。”6 c% ~! V. I& O7 [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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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

“去哪裏？ ”

“賀茂啊。”8 ]0 X& g& P/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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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0 @/ ^8 i) w8 g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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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 X( p, E) U  Y( T. J5 d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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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 ”5 J) i& f9 D! i- e

“要去的話，就只有今天夜裏啦。明天還得去教王護國寺。不過，說不定今天夜裏那邊的事情也能一並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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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了。”9 @3 ~0 x) ^+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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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去。”3 L$ a# e2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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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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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I, I% ?+ p9 ])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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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霧又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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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密的細微水汽彌漫在大氣中。

聆聽著左側賀茂川的潺潺水音，晴明和博雅行走在濡溼的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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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將這流水聲甩在身後，朝著上賀茂神社爬上去了。- U& w7 [$ U3 ]

上賀茂神社——正式名稱是“賀茂別雷神社”，奉祀的是別雷神。因為是自然神，所以神社內不安置神體。

博雅手中拿著照路的火把。7 J. S  G) k; a& y  B9 }8 R( a5 }

晴明一副心曠神怡、如癡如醉的神情，行走在霧中。+ h6 i/ ?! }' G& ~! Q; m$ ?

霧只是籠罩在地表，天空似乎是晴朗的，抬頭可見朦朧、黯淡的月光。

兩人就行走在這奇異的月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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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害怕嗎？ ”' W4 ?/ r# p! e: O5 I, m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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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

“可是你說話的語氣，倒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嘛。”

“是嗎。”

“我可感到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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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之後，博雅似乎更加害怕了，不禁拱肩縮背。

“我其實是膽小鬼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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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極晌地吞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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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路不知不覺之間偏離賀茂川，開始向著上賀茂神社爬升。

“盡管是膽小鬼，可還有另外一個自我，不肯寬恕這個膽小的自我。我覺得那個自我總是把我朝著恐怖的地方驅趕。這很難表達清楚，大概是因為自己身為武士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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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起自相矛盾的圈圈話來了。

博雅在這個故事的人物設定中是一名武士。可武士盡管是武士，其身份卻非常高貴。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親王．便是博雅的父親。

“對了，晴明，有件事想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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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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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白天說了一句怪話嘛。”- G# p' u) }. ~3 K3 U: ~

“怪話？ ”  x2 T) y7 J3 Z,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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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說不定今天夜裏護國寺的事情也能一並辦妥，是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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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說過。” 　　“那是什么意思？這件事和教王護國寺那邊的事情有關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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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有吧。”

“有什么關係？ ”# e2 ^7 |0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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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我邊走邊告訴你。”: h7 O& z% q3 X! Y$ G' q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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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9 X/ O. V" f

“你不是在我家裏遇到了一位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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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G7 n$ I( }3 U$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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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名叫玄德。我跟你說過，他在護國寺做佛像雕刻師……”8 _2 B. P+ I) L* Q2 N8 [! Y/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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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起事情的來龍去脈。6 v: w) Z) q5 [0 g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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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已經進入了那棵據說樹齡已逾千年的絲柏所在的雜木林中。8 i# S; j2 H3 W; l( H$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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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兩年前，玄德開始動手雕刻四大天王像。2 C0 J9 K, g+ F( _# ^$ N  y

總共四尊。, l) F1 {" C5 E4 Z

網大天王是守護須彌山（須彌山，意譯做妙高山或妙光山，佛教世界觀認為它是住於世界中心的高山，高八萬四千由旬（一由旬約為四十裏，或日三十裏）．頂上為帝釋天居住的忉剎走．豐山腰住著四大天王。周圍環繞著九山八海，海中浮著四大部洲．）東南西北四方的天神。分別是南方增長天王，東方護國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 d$ m: L# m4 Q/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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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所使用的，是切成四段的絲柏古木。$ ]; g" n) W7 E( C! x# |$ `

護國寺得到了那棵樹齡逾千年的古絲柏。- G; X3 E8 v9 ~3 N# ]

千年古絲柏砍伐後要陰幹兩年，正好玄德要開始工作時，那千年古絲柏運來了。

玄德最先開始雕刻南方增長天王，花費了半年時間才完成。其次是東方護國天王，再其次是北方多聞天王。每雕一尊，都需要費時半年。最後要雕刻西方廣目天王。

首先，一個月之前，先完成了邪鬼。接下去就準備雕刻主體廣目天王了。

就在這廣目天王即將完成的時候，發生了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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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位天王腳下原本分別踏著一個邪鬼。

廣目天王腳下所踏的邪鬼。就在沒幾天整座雕像就要完成的一個夜晚，突然不見了。  a4 E* T( G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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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見了？ ”, q3 u0 C" @* h1 X  A% w) `)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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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玄德。; T; j9 p" O! B.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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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消失了。”! L- R3 o"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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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底座到邪鬼、天王，每尊雕像都由一整塊木頭雕成。就廣目天王而言，其右腳底與所踏邪鬼的後背是連為一體的。$ \+ W/ a9 n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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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卻陡然消失了。

並不像是有人用鑿子鑿去的樣子。4 D+ A% j  s; s: V5 j, o

直到那天中午，邪鬼還好端端地踏在廣目天王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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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玄德是一清二楚的。0 c* A1 H! A3 F; F

那天夜裏他起來小解時，突然想去看看廣目天王像。- v  b! o2 Q5 ]1 A8 n4 u

畢竟耗時兩年的工作就要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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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解後，點燃一盞燈，走進了雕刻間。, f! a/ w$ \* n2 F8 ^& Y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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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卻發現邪鬼不見了。( L) N/ ]' k: U- ]  S1 `3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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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第二天早晨，走進雕刻間一瞧，邪鬼這不就在廣目天王的腳下嗎？玄德不禁懷疑：莫非昨天夜裏是做夢吧？這一天依舊照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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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黃昏時分，雖然工作已經結束，但對昨天夜裏的事還是覺得莫名地放心不下。

“好吧！幹脆今天夜裏把它弄完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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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喃喃自語。& E% q( m, K' Y2 X2 `) O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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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明天就要完工了，今晚再加一把勁，雕像大概在今天夜裏就可以完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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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下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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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吃完晚飯，準備好燈燭回到雕刻間一看——“邪鬼又不見啦。” 　　這次到第二天。甚至到了第三天，邪鬼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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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第四天，玄德終於按捺不住，偷偷地來找晴明商量個辦法。0 q4 u3 \% W. i- C6 `) q9 w)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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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寺裏卻秘而不宣。6 R4 ~" O+ Q3 W0 G6 q

玄德說，如果告訴寺裏，佛像雕刻師的職位也許就會不保。" C4 k9 d( ]-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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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邪鬼不見了這件事，說起來責任也許該怪在我自己身上。”- Q( u( X& I# W7 F

“哦？ ”  A( s2 O; x: g'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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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您知不知道別尊法這回事？ ”8 {/ p3 n) _1 T/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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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尊法——這是一種祈禱法，供奉的不是佛祖和菩薩，而是其他各種天神。: A2 l# \, {8 R% G# Q0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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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種類非常之多。由於口傳以及代代師承不同，方法上差異也很大。不可能全部了解，不過，我還算略知一…" y8 \* b% [6 ]

總之，玄德的意思是說，供奉的神如果是四大天王的話．就有相應的方法以四大天王為本尊正佛，來進行奉祀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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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雕刻佛像時，不管它是什么佛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就只有那尊佛像。7 u& c  r5 w& H/ T" x5 R6 F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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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妨說，在整個雕刻過程甲，那佛像就是我們佛像雕刻師的本尊正佛。“+ t) k- A& I8 j/ ?6 z7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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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玄德開始雕刻新的佛像時，必定要灑水凈身，倘、若不是本尊而是別的天神，則要運用別尊法供養之後，再開始動手雕刻。3 d' i, G8 V# g/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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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雕刻廣目天王時，我疏忽了這個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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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晴明，你……”- l6 B# n; k3 J% c/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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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興奮得口齒也不清楚了。

“你猜對啦。”) O8 \5 C9 Q4 a(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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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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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樹齡超逾一千數百年的絲柏，精氣自然不同凡響。再加上是技藝超群的佛像雕刻師精心雕出的邪鬼．而且邪鬼還是比腳踏其身的天王先期完成的。總而言之，等一下就會水落石出了。你瞧，那邊不就要到了嗎？ ”

小徑早已深入雜木林中。" }# X9 z/ j1 C$ a.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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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草在左右兩側蔓生，晴明和博雅的衣裾都溼透了。

頭上，樹葉颯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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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就是那個吧。”

晴明停下腳步。# E. z) Z, i) S. s$ @( i* J

博雅站在晴明身側，向前望去。朦朧月色i ，隱約可見前面立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f  ^6 n8 C2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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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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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舉步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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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咽下一口唾液，倣佛聽天由命似的邁出腳步。. Z/ B2 ~" V2 {8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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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過去，果然，有一個巨大的絲柏樹墩，樹墩旁邊站著一個光著身子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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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看著晴明和博雅，薄薄的紅唇向左右扯開，笑了。兩片紅唇之間現出了白森森的牙齒。0 [0 G# \1 h2 Z, k$ B- p

“想過去嗎？ ”* R4 T/ G7 N# c4 P(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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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用穿透力很強的、細細的聲音問道。

“啊呀，怎么辦好呢？ ”3 f% G5 V# m1 C. y" N; N: E8 l) Q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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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去，還是不想過去？ ”

童子再次問道。

“啊呀．這個嘛……”. S" p1 f* f' a; l;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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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想怎樣？ ”" A8 s( A& F" B" k

晴明話音未落，童子就火聲叱問。隨著叱問，“刷拉”

一聲，童子的頭發倒豎起來，怒目圓瞪，眼球擴大了一倍：惟有嘴唇依然保持著微微的紅色．“你自己想怎么樣呢？想讓人過去呢，還是不想讓人過去？ ”

“你說什么？！”& i) h/ @, l: k# x. M# U5 a

童子聲音嘶啞起來，變成了大人的語氣。

“我們就按照你說的那樣去做吧。”、“不行。我可不打算按照自己說的那樣辦。”( I0 [% k* F* g3 Z

“呵呵。那你照我說的辦嗎？ ”

“不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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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照辦的。”

“沒說過！ ”4 y5 N& f9 v% y: L& }" V

童子的嘴猛然張開，露出巨大的舌頭和獠牙。: ^4 I2 h+ S' |0 ?&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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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可該怎么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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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捉弄我的啊！ ”9 K5 _* h6 E( w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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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已經不再裝做小孩的模樣了。4 B$ E0 q3 a, p; o2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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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的身軀雖然還是很小，卻儼然是魔鬼的模樣，每當張口說話時，口中就會熊熊噴吐出綠色的火焰來。- `+ b# c6 e( M' j  v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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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跳離樹墩，向著晴明猛撲過來。

“晴明！ ”9 O- Q6 e8 x$ k: D$ `3 g

博雅扔下火把，拔出腰間的長刀。

就在這時——晴明朝著撲向自己的魔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對著它，一面在空中比畫著，一面口中念念有詞地頌著咒語。8 p! C1 z% _, E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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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魔鬼陡然僵住不動了。

“那、你……”* \' _9 v1 Q1 ]" Q/ w) ]3 U

“這是庚申咒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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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魔鬼的身體便扭彎交疊。“撲通”一聲摔倒在草地上。

“喂！ ”4 V! ?8 i. Z  d1 a8 k

博雅手握長刀奔近前去一看，果然見地上躺著木頭雕的邪鬼。+ ]3 p3 g" b9 ^) F# ~

正好是被廣目天於踏在腳底時的模樣，身體交疊成兩段，俯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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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原本就是同那個樹墩連為一體的，如果不沒法讓它離開那個樹墩的話，我也壘它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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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玄德所雕的廣目天王腳下的邪鬼啊。”( q1 }/ l0 e: K%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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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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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那是什么？ ”% }! t% W& f5 p2 R9 [4 s

“咒語呀。”, z# A8 n$ A+ j+ W' ]4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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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咒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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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語原本是天竺發明的東西，但這段真言卻是大和創造的。真言宗的佛像雕刻師在雕刻四大天王時，口中所念的就是這段真言。”$ D& p/ m1 _" n: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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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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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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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瞥了一眼身旁的樹墩。

“哦？ ”7 ~" p( z# l,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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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那樹墩．晴明摸了摸邊緣的木紋。

“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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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它還活著。”

“還活著？ ”

“嗯。其他部分幾乎徹底腐壞了．可這部分雖然很微弱．但還是活的。看樣子下面有著非常強壯的樹根。”3 g0 }/ O8 }$ H+ x: _,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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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把手放了二去。+ [& f5 s  h% G; Z7 r- {

晴明的口中低低地頌起了咒語。/ i; f+ w* u. N. c' }/ M

晴明把手搭在那兒，念了很長時間咒語，時間長得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朦朧的月亮逐漸傾斜下去。' G$ n' J% ], \& |  `8 o" |5 Z) p

終於——念畢咒晤，睛明將手從樹墩移開。

“哦……”

博雅不禁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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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手放過的樹墩邊緣處，一個小得眼睛幾乎看不出的綠色嫩芽，揚起頭來。. ]7 q1 G4 ]2 e4 g(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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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之後，這裏應該還會聳立起一棵參天大樹吧。”

晴明低聲自語著，仰望著天空。* X4 P  c! ~' M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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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沒了月亮的霧，此時已經散開了，幽藍的月光從天上悄然灑落在晴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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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21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二章尋常法師2 k* s. z( s4 ^( C

一6 ]6 {) y  O7 e% O6 J8 m* |% N% ^3 C

博雅心事重重地造訪安倍晴明的宅邸，是在一個秋日的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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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漢子訪問晴明時，總是只身前往。

源博雅是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兵部卿親王之子．從三位殿上人，是真正的皇孫貴胄。以其身份，本來是不會在這個時刻出門，而且身邊也不帶侍從，連牛車也不乘，就獨自一人徒步外出。然而這個漢子就是這樣，甚至有時會做出魯莽之舉。! B, }) [7 |* M3 {/ _$ l& n( Z

天皇的琵琶玄象失竊時，他居然深更半夜只帶一名侍從，便闖到羅城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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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在這個故事裏，博雅是一位血統高貴的武士。9 ^, z$ R4 l$ K- U- a0 T+ m

還是言歸正傳吧。

一如平素，穿過晴明宅邸的大門，博雅長吁一口氣。6 T4 v$ y4 r" h6 t

“呼——”倣佛嘆息一般。

庭院中已是一片秋野的景象。2 b0 Z/ \! r% w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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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花、紫苑、紅瞿麥、草牡丹，以及其他眾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繁密茂盛，滿院怒生。這邊一束芒草穗子在微風之中搖曳，那邊一從野菊混雜在紅瞿麥中縱情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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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唐破風式的山墻旁邊，紅花盛開的胡枝子，低垂著沉甸甸的花枝。- J0 i) }; V% N- a# i$ C1 R' I

整個庭院看上去似乎絲毫未加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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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滿院花草自生自滅——乍看上去就是這樣。

這樣的景象，簡直——“就是荒野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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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的表情在這樣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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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知伺故，對睛明這花草自由自在盛開無忌的庭院，博雅並不討厭。甚至覺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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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概是因為晴明並不僅僅聽任花草自生自滅，其間似乎也有著晴明的意志在起作用的緣故吧。

這庭院的風景並不是單純的荒野，而是存在著某種奇異的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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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法用語言巧妙地表達這種秩序到底存在於何處、呈現出何種形態，但大約正是那奇異的秩序，才使這個庭院令人喜愛吧。3 [; u* G  K% W4 i$ b9 e

如果要說肉眼可見的印象，倒看不出哪一種花覃長得特別多。可又並不足每種花草都長得同樣多。有的種類多，有的種類少，但整體望去，比例恰到好處。5 @$ j7 u" c/ C' l' V

而這種調和究竟是出於偶然，還是出自晴明的意志．對此，博雅不明就裏。3 x. X/ q$ ~) ^3 r3 v$ O/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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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明就裏，但他覺得，晴明的意志大概確乎以某種形式，與這風景有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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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不在家？ ”* [; C* P, K7 x% |% ?  |! {+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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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屋子裏喊道。; {; Y6 j0 O) l1 _9 T, b4 s

然而．屋子裏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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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誰出來引路，引路者是人的模樣也好獸的形狀也罷，總之大概是晴明所使喚的式神吧。　　記得有一次，一只會說人話的萱鼠來迎接過自己。

所以，博雅不光注意犀內，甚至還留意觀察腳下．但是並沒有出現什么。

惟有秋日的原野在博雅周圍鋪展開去。

“不在家嗎？ ”5 c. k" c" I9 o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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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自言自語時，博雅聞到了風中甜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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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妙不可言的香氣，是融化在大氣之中的。倣佛在奪氣中的某一層，那香氣格外強烈，只要扭扭頭，和著那動作，香氣便會忽而變強忽而變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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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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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側首凝思。: L; `( }2 E8 @0 I, X) H

到底是什么香氣？知道是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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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嗎？不，不是菊花。比起菊花來，這香氣更帶有甜味，馥鬱芳醇．似乎會將腦髓溶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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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為這香氣所誘惑，博雅舉足踏入花草叢中。, C. _; `1 D, `* J! ]) y3 v" z, u

穿過花草叢，博雅繞向房屋的側面。

薄暮從房屋的側影和院墻的側影裏一點一點地爬出來。正悄悄潛入大氣中。4 K: m8 m9 j3 x+ E

這時——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中，長著一棵三人高的大樹。5 H8 J  p; O9 u; F8 x: s% Q' z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棵樹。

每次造訪晴明宅邸時，都會看到這棵樹。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樹的枝條上長著黃色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實的東西。, T% _& E( u( [- P: Q

那甜甜的香氣，似乎就是從這棵樹上流瀉出來的。

走過去，這香氣變得清晰而濃烈。) l' ?  W4 z% Q6 S' }

博雅在樹的近前停住腳步。

他發現樹梢處似乎有什么在動。. m0 A- j4 d3 {' o) K/ f' e8 A3 g

是個白色的人影。. @9 _3 S0 J. S+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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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不知在幹什么。

“吧嗒”一聲，博雅的腳邊落下一樣東西。

仔細一看，是一根細枝，上面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與樹上一樣盛開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實的東西。博雅暗忖：香味這么濃烈，恐怕不是果實而是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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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又一枝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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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折斷細枝的聲音從樹上傳來。

那人影不斷地將開著花的細枝，用細細的指尖折斷，拋下樹來。, J5 I# U3 R6 w& P+ @-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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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去，樹的四周宛似地毯一般，密密麻麻，鋪滿黃色的花朵。5 n! G: G/ }2 t2 y8 d7 N

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影雖在枝葉茂密的樹梢間．卻絲毫不受阻礙，行動自如。  z/ M; p0 o+ h# w, O

那影子一般的軀體倣佛空氣一般，在枝條與葉子間自由自在地鑽來鑽去。) @& ~$ @. j9 K8 `& t* p! u2 w- l, `/ c

博雅凝神注目，想看清楚那個人影究竟是誰。

可是，越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臉看，那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面部輪廓就越加模糊。明明可以看見，卻越看越看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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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是人形的幻影一般。# r- I8 m9 v9 A( M% A5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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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式神嗎？！不料博雅這么一閃念，那朦朧的臉龐，突然變得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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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對博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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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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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輕聲叫道。

“喂，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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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斜後方傳來呼喚博雅的聲音。6 k  i- s: L8 W' s3 v# \7 Z

博雅回頭看去，房屋的外廊內，身著白色狩衣的晴明盤腿而坐。晴明右肘支在右膝上，豎起右臂，下巴擱在那只手上，笑嘻嘻地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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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才那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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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扭頭去望向那樹梢。2 N5 n0 o/ L- R  ]& X, ]2 r

然而，那裏已經沒有人影了。

“原來是式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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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過頭來，對著晴明說。% H3 e8 {9 J9 B! j, `/ `9 j7 l0 m  K

晴明抬起臉：“哦，也可以這么說吧。”! v4 @( N" m6 t9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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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式神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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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都看見了嗎？ ”) W' t7 _4 C9 P1 V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明白自己所親眼目睹的事情。有人從那棵樹上折了開著花的細枝拋到地上。”

“對呀。”

“可是，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所以這才問你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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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會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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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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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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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我怎么弄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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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說得爽快、耿贏。' E# k7 {0 A. u9 W5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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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瞧，博雅，這裏已經預備了酒。咱們一邊喝上幾杯，一邊慢慢地觀賞庭院，過一會兒你就會明白啦。”) L9 q1 {! X6 T( L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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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邊來吧。”

晴明的右手邊有一只托盤，上面放著一瓶酒和兩只酒杯。另一只碟子裏盛著魚幹。

“好啊。反正坐下來再說吧。”

博雅從庭院直接跨進外廊，坐到晴明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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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安排得倒很妥帖嘛一簡直就像事先知道我要來似的。”4 w% c7 k+ U$ a; g

“博雅啊，要想不讓我知道，在經過一條戾橋時，就別自言自語呀。”& p% Z' N0 G% r

“我又說話了嗎？在哪兒？ ”; B7 x" |/ g% [: x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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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晴明在不在家啊。你不是這么說的嗎？ ”4 k% o! v+ b- N( j( @* L( f

“難道又是你那戾橋的式神告訴你的？ ”5 `/ u* r+ \. N8 h.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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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不經意的微笑。/ l2 ?+ n9 i) ~6 J' H) @; w

這時，晴明拿起瓶子，往兩只杯子裏斟滿酒。

不是普通的杯子。是琉璃杯。  _  q& e% h! g8 H

“哦！ ”) @! C) \# S5 O& v( D4 ?'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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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驚嘆：“這不是琉璃嗎？ ”# m$ u" z4 u9 h# c! k/ A' [2 ],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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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細細地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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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裏面的酒也不比尋常啊。”

凝眸看去，杯中盛著紅色的液體，雖然聞香便知是酒，但卻又與博雅所知道的酒不同。4 ?; Z# f' L& |7 ^  _/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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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口試試，博雅……”

“總不至於有毒吧。”9 [; B$ p8 g  w2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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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可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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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博雅也舉杯送往唇邊．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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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一小口紅色液體抿在口中，慢慢嚼了一i 去。

“啊，不錯。”( ]& R$ R: X4 E& r8 J7 a0 W

博雅長吁了一口氣：“贏透五臟六腑啊。”

“杯子和酒都是從大唐傳來的。”8 v& b8 e- f3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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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來自大唐啊。”1 `, P  {; B. J$ L! `* g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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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大唐，奇珍異寶應有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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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大唐傳來的，可不止這兩樣。佛家的教義、陰陽的本源，也都是從大唐和天竺傳來的。此外——”

晴明將視線移向庭院中的樹：“那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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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也是？ ”- H6 K2 z3 ], `, e' S9 r( @4 f/ C

“那是桂花樹。”4 \+ h6 a- F" c, a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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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5 a) ?9 F. v* J*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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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一到這個季節．花香就會芬芳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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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晴明呀，一聞到這種香味，便會讓人思念起意甲人啊。”1 u2 O3 o$ O% _( I9 P)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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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有人了嗎，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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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你問什么？ ”

“你的意中人呀。不是你剛剛說的嗎。一聞到這種香味，便會思念起意中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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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的話。我並不是說自己，只是泛泛而談．說說一般人的心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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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連忙掩飾。4 t( P% F: ^' B4 P" @7 \! X8 J6 m

晴明的嘴角微含笑意，愉快地凝視著博雅。  K& b+ S' u- H$ `; W- E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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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晴明的視線移動了。) d' t1 r8 S! z0 q* {4 p6 Y8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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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快看……”- `) T4 s, Y1 ?& J5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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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移動視線去追隨晴明的視線。

其視線的前方，正是那株桂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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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樹前的空中，懸浮著煙靄一樣的東西。

蒼蒼暮色已經悄然潛入庭院的大氣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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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暮色茫茫的空中．一個發著朦朧磷光的物體似要凝固起來。4 G+ ~- N0 f6 ], m! U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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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馬上就會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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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剛才折花扔下來有關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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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吧。”

“到底是怎么回事？ ”/ q# I& g- E% V  X6 a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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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看嘛。”9 m$ @4 I+ n) N6 x. g

簡短的幾句交談之間，空中那個東兩密度慢慢地增大，開始形成某種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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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0 L0 D: B; p2 C, P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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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自語。9 |  X0 y( D& n/ f4 J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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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出現了一令身著唐衣奇勺女子。+ c3 |: b; R3 N5 o, L

“那是小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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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熏？ ”6 M$ T- [4 c7 p# t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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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季節照料我身邊瑣事的式神。”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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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花凋為止，也就只有十來天時間間吧。”( t' D- N6 o/ _% Q3 y.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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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呷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含在口中細細品味。* S4 I& L8 j; P! s8 {( h  u

“可是，晴明啊，這與剛才拆了花拋到地上又有什么關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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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召喚式神其實也不容易。在地面鋪滿桂花，是為了使小熏更容易出現。”: q. J& |6 [8 u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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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博雅，如果叫你猛然跳入冰冷的水中，你能做得到嗎？ ”0 y- Z; p7 N' x- k" }+ `8 P

“如果是聖上降旨的話，我大概會照辦不誤的。6 V+ p, d& k7 {! m0 `: x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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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那恐怕也需要勇氣吧？ ”" D0 `9 {7 b7 O9 p0 e

“嗯。”  ?. [1 d$ G5 t3 }/ v- b

“但是，如果先在溫乎乎的水裏泡一下，然後再跳進冰冷的水中，大概就要容易些吧。”2 o" ~& N) ]6 k! V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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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5 p/ L7 {1 I: q' W

“邪些撒在地上的花也一樣。呼喚樹之精靈來做式神．讓她突如其來地闖出樹外，那就跟直接讓她跳進冰冷的水裏一樣。如果先讓她在充滿同樣香味的空氣裏待上一會兒，樹之精靈也就容易出來啦。”" A# l1 ^/ q! E;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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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么回事．”1 x+ e- Q5 D) w6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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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Y0 y3 ~& m. X) B5 Q  w1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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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眼望著庭院，對小薰道：“小熏，麻煩你到這裏來，給博雅大人斟酒，好嗎？ ”+ s! a" b  j* a4 S* W

“是——”．小熏丹唇輕啟，簡短地答應一聲，靜靜地向外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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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地，小熏悄無聲息地上了外廊，陪侍在博雅身畔。

她拿起酒瓶，將葡萄酒倒入博雅的空杯中。' g: Z/ g7 w! H1 D8 A

“謝謝。”

接過葡萄酒，博雅畢恭畢敬地一飲而盡．

二

“話又說回來，晴明啊，蟬丸（平安時代（794～1185）前期人，醍醐天皇第四皇子，盲，善和歌與琵琶．住在逢山（在滋賀縣大津市南），曾傳博雅秘曲。）

大人在逢山結廬蟄居閉門不出，他的心情我到了最近才好像有所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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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面喝著葡萄酒，一面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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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大發感慨？ ”

“你別看我是大老粗，也是心有所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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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思的是什么呢？ ”2 ?6 Q$ _2 o' V" \'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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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欲望這玩意兒，其實足很可悲的。”

那語氣似乎感慨至深。+ G1 X' X0 Q. k0 F+ u; j

晴明望著博雅的臉，問道：“出了什么事嗎，博雅？ ”/ H; r1 [6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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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倒也說不上。橫川的僧都前幾天去世了，你一定知道吧？ ”3 I3 z5 O; A, r0 ~2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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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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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k/ c& f! T2 U: S, Z2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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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川與東塔、西塔鼎足而立，是比壑山三塔（比壑山位於京都市東北，天臺宗總本山延歷寺所在地，亦為延歷寺的山號。延歷寺分止觀院（東塔）、寶幢院（西塔）和楞岩院（橫川），合稱三塔）之一．“這位僧都可是一位不同凡響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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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學多識．信仰篤誠。病倒之後，仍然堅持每天念佛。所以當這位僧都亡故之時，人們都以為他毫無疑問會往生極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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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不是嗎？ ”: x0 o" i- }/ d. l: y& M( T& t* q$ Z

僧都的葬儀終了，過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位弟子承繼他的僧房，搬進去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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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這位僧人偶然看見架子上放著一只小小的白色素燒罐子。那是故世的僧都生前用來裝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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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僧人順手拿起來，往裏面一看．“你猜怎么著，晴明？那罐子裏面居然有條黑蛇盤曲成團，血紅的信子還不時搖來擺去吐進吐出的。”. i# ~. x# Y) _7 T: N# s: q0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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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僧都出現在這位僧人的夢裏，淚水潸潸．說道：“誠如你們都曾看見的那樣，我一心盼望往生極樂世界，滿懷志誠念佛不已。直到臨終之前都心無餘念，可不意就在將死之際，我竟然想起了架子上的醋罐。我死之後．那個罐子究竟會落人誰人之手呢？就這么一次在垂死之際浮上腦畔的念頭，卻成為對塵世的眷戀，讓我變做蛇的形狀盤吐在那個罐子裏了。為此之故，我至今都不能成佛c 拜托你用那個罐子作為誦經費，替我供養經文，可以嗎？ ”* G4 G4 a9 r4 E( a9 N  u)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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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僧人依言辦理之後，罐裏的蛇消失r ，憎都也再沒出現在他的夢中。

“連比壑山的僧都竟然都會這樣，凡夫俗子要舍卻欲望，豈不更是難上加難嗎？ ”

“嗯……”/ `& L) d8 h3 j+ I, S! _8 X' b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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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難道僅僅是心懷欲望，就這樣難以成佛嗎？ ”+ J/ ?* E. K/ N; X$ m

現在的博雅，已經是酒酣耳熱，雙頰染上了紅暈。

“我倒覺得一絲一毫的欲望也沒有的人，就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既然如此的話——”9 z) I. h9 m& o$ v, `" m

博雅喝幹了杯中酒，繼續說道：“我呀，最近覺得做一個普通人就行了，晴明……”7 S* N% y! s% w( F  i

他感慨良深地說道。

小熏又為他的空杯斟滿了葡萄酒。　　庭院中，夜色早已降臨r .‘不知不覺間，房屋裏到處都點起搖曳的燈火。9 s. F( V- k8 d2 W: ?+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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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溫柔地注視著面孔通紅的博雅：“人．是成不了佛的……”' _) L% D) C+ Z- F3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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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說。  s1 J* l: t  |- k5 a& 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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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不了嗎？ ”

“對，成不了。”

“連德高望重的僧人也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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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O4 n& b7 Z$ v5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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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怎么修行都不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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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2 c. D$ B; w9 e. K( g&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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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要把晴明的話深深地納入肺腑裏似的．沉默了一會兒，博雅說：“那，難道不是很可悲嗎，晴明？ ”# W9 Z  a& i1 K2 i! Z1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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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都說人可以成佛，其實這只是一種幻想。，佛教對於天地之理，擁有一套窮根究理的思考．何以在這一點上竟會如此執著呢？我曾經百思不解。可是最近終於想清楚了：原來正是由於這種幻想，佛教才獲得了支撐，也是由於這個幻想，人才能夠獲得拯救。”4 _' y2 M2 o- s) F  ]. v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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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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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人的本性稱做佛，其實也是一種咒啊。所謂眾生皆佛，就是一句咒文。如果人真的能夠成佛的話，那也是由於這句咒，人才得以成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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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放心吧，博雅。人，做一個人就行了。博雅做個博雅就行了．”. I* \& Q# u" U% v; A5 n1 w

“咒什么的，我也搞不懂。不過，聽了你的話，不知為什么感到放心了。”8 n" W4 Y* `# _- T$ B5 a

“對了，你怎么突然談論起什么欲望來了？恐怕是跟今天來找我有關吧。”1 v( A  l) x, J, |" W& a

“哦，對啦。晴明啊，因為小熏的緣故，不覺就忘了說正事了。我今天的確是有事來找你的。”5 o8 G+ S0 [! g2 |" A4 R/ \

“什么事？ ”

“說起來。這件事相當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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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w6 v- C5 e$ e7 c% w

“這么說吧。我有一個熟人住在下京，自稱寒水翁，是個畫師。”2 Q% I+ v* G( v& K/ X9 J5 |8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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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雖然自稱寒水翁，年紀也不過才三十六歲上下。佛像也畫，有人相求的話，隔扇也罷扇子也罷，都畫。松竹鯉魚之類，下筆如有神，信手畫來。就是這個人，如今倒大霉啦。幾天前，這家夥來找我，跟我說了一大堆話，可聽他說了來龍去脈之後，我發現根本不是我應付得了的。晴明，這倒好像是你的專長。所以今天我就到這兒找你來啦。”& D% @# F% E6 I- S  K) z

“先別管是不是該由我來過問．博雅，你能不能先跟我談一談那位寒水翁的事呢？ ”' T+ e3 C9 J" m6 m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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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點點頭。

“事情是這樣的……”$ T. E6 r2 u6 h+ h

博雅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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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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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陣子，以京西那一帶為中心，常常可見一個自號青猿法師的人，在各處街頭路口賣藝，表演魔術。

有時他讓看客的高齒木屐、無跟草履之類變成小狗滿地亂跑，有時憑空從懷裏掏出只吱吱亂叫的狐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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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還不知從哪裏拉來馬兒牛兒，表演從牛馬的屁股鑽進去，再從牛馬的嘴巴裏鑽出來的魔術。, e7 U# T- x) W% ^8 v- q' L

有一天，寒水翁偶然路過，看到了青猿法師的表演。

寒水翁本來就對奇門外法極感興趣，在親眼目睹這些魔術之後，就徹底成了俘虜，不可自拔了。: _  k5 f0 F* ~( u

那寒水翁，今天青猿在東獻藝便跟到東，明天在西表演他又跟到西，就這么亦步亦趨地趕場追隨青猿。一來二去之間，他自己也萌生了想學魔術的念頭。4 e" ?' S2 F( a6 C!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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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頭發展到極致時，寒水翁終於再也按捺不住．跟青猿搭話了：“請問，您能否將這套魔術傳授給我？務請賜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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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時青猿回答道：“這可不能輕易傳給別人。”/ e/ s( |3 }2 q2 u( p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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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根本不理睬寒水翁。但寒水翁也絕不輕易退卻。7 X; c# y! Y2 D) }1 j& W(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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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必懇請垂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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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你沒辦法。好吧，如果你誠心想學，方法倒也並不是全然沒有。”、“那么，能請您教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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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別忙。不是我教你。過幾天，我帶你去見一位大人，你去跟那位大入學。8 u% w3 P8 d; U1 T4 N# H. I

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帶你去見他而已。“! x) y2 Z" W# P' _% O1 ?& r

“那就多多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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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需要跟你約定幾件事，你能信守諾言嗎？ ”/ |! j2 o4 I9 R1 z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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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盡管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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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從今天起七日之內，吃齋凈身．不要讓別人知道。還要預備好一只新的木桶，做好幹幹凈凈的年糕放進去。扛著它再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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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D: j( x( X%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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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如果你志堅心誠，真心想學這門秘術的話．下面這件事你一定得牢牢遵守。‘’”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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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絕對不能帶著刀來。”

“容易得很。不帶刀不就行了嗎？我是專門前來求教的．絕無他意。”/ w6 B% m2 \" N4 S- x&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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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千萬不要帶刀！ ”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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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寒水翁立刻沐浴凈身，張起注連繩（用來驅邪的稻草繩），閉門不出，任何人都不見，齋戒，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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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潔凈的年糕，裝在潔凈的新木桶裏。1 M; X0 i. H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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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即將動身去見法師的時候，卻對一件事忽生疑竇，那便是不準帶刀的問題。  j6 Y# Z/ P0 i% W! v

為什么不許帶刀呢，那位法帥特意強調不準帶刀，這本身就很可疑。假使兇為沒帶刀去而呂了‥么事，那可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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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猶豫了半天，最後決定身上悄悄藏把短刀帶去他精心把刀磨好，秘密地藏在懷中。" P4 d$ e) z" o" D, Q& D

“我如約前來拜訪。” 　　寒水翁來到青猿那裏，青猿叮問道：“可千萬沒帶刀來吧？ ”( i7 u6 ]# ]" y7 n+ p  K6 ]5 C* J

寒水翁直冒冷汗，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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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走吧。”  n3 s1 @9 A5 m5 i

寒水翁肩扛木桶，懷中暗藏短刀，踉在青猿身後。

走著走著，青猿帶他走進一座陌生的山中。

寒水翁逐漸感到有些恐怖，可還是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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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青猿停下腳步，說：“肚子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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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對寒水翁說：“吃些年糕吧。”

寒水翁放下肩上的木桶，青猿伸手抓起年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x" ]8 C2 y1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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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吃些嗎？ ”

“不．我不餓。”

寒水翁扛起變輕的木桶，繼續向更深的山裏走去。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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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屆然走到這么遠的地方來。”0 S. U: c3 ?( H-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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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前行，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才來到一處相當別致的僧房。3 F1 `6 d9 t/ y& ]; o8 }* Y

“你在這裏等一下。”/ |8 o( w, _9 q

將寒水翁撂在那兒，青猿向僧房走去。5 u$ T/ [$ L2 f0 b) y6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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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看著他．只見他在短籬笆前停下，咳嗽了兩聲。: b7 v6 ], k* p3 Q5 K$ W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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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紙糊的拉門從裏面拉開，出現了一位老僧。

那位老僧看上去睫毛很長，服裝似乎很氣派，但鼻子好像出奇地尖，嘴邊露出長長的牙齒。

而且．似乎有一股腥臊的風，從那個老僧身上吹了過來。

“你好久沒來了。”

老僧對青猿說。

“久疏請安。萬分失禮。今天我預備下禮物來拜訪您老人家了。”6 S& T; T- F7 u! N# d) R

“什么禮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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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一個人說情願侍奉您老人家，我就把他領到這兒來了。”/ m( \6 H4 D3 g% R5 V6 U  b.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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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又是滿口花言巧語把人家誆來的吧。那玩意兒在哪裏？ ”

“就在那邊——”& _* P* ~* w: p) _+ w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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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扭過頭來。, Q0 A% P0 F, U# d5 k( b5 T. s3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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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與老僧的視線，屁寒水翁的視線相遇。

寒水翁微微點點頭，覺得心臟早已像打鼓一般，狂跳不已。6 K# t' H6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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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出現了兩個手提燈盞的小和尚，將僧房各處的燈點亮。

“到這裏來吧。”

青猿對寒水翁喊道。寒水翁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剛一站到青猿身邊，青猿便從寒水翁手中接過木桶．把它放在外廊內。7 o, p) A9 \! K3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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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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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看樣子很好吃嘛……”! H7 `9 s% h. U6 Y0 I) Z: ~

紅色的舌頭隱約露出來。/ h) a6 _$ }! \0 n  i/ I1 j

寒水翁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趕快回家了。

這個青猿和老僧都很可怖。& C& ~. f- {3 `1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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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恨不得“哇”地大喊一聲抱頭逃跑，但他只能極力忍耐著。# h+ R' |3 g7 \& N

“那么，怎么樣？這家夥該不會懷揣利刃之類吧。”# X. T0 Y$ Z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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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可怕的目光朝向寒水翁，說道：“用利刃剝我的皮，那我可受不……”! N4 J  J- _1 l3 w! @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寒水翁不寒而栗。0 f  y( D2 B9 r& m7 t3 H) ~, `: D

“是是。我已經再三叮囑過了。”' T- J' U/ E' y* `4 R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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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回答道。7 p+ a1 a" V! D

“可是不得不多加提防啊。喂，過來——”+ t& h! g+ x9 v$ N

老僧朝著小和尚喊道。

“是！ ”/ q* k* H( {1 l- J

“你們查查這家夥身上，看他到底有沒有帶刀。”8 V* m8 w' F- q/ t" s& m6 x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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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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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走下院子，朝寒水翁走過來。$ T8 Y1 U. a$ O6 O) o6 h. @8 V2 f8 h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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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不好！寒水翁暗想，被他一查，那還不圖窮匕見嗎？那可就糟啦，自己一定會就此命喪青猿和老僧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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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心想，橫豎都是一死，幹脆先斬他一刀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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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走過來了。6 {1 s7 o/ P5 h4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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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4 r9 f2 B3 o$ p% V4 {

小和尚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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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老僧忙問。

“這位大人渾身哆嗦呢。”% z3 h' r% c3 E6 s

“哇呀！ ”7 T/ `5 V, i0 }7 Y% l) j' f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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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話音未落，寒水翁大吼一聲拔出刀來，一把推開小和尚，縱身躍上外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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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跳起的勢頭，寒水翁衝著老僧猛撲過去，“嗨！ ”

寒水翁順勢手持短刀砍向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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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哇！ ”  R1 {/ j5 j+ d3 K) j" A# k
5 O% V  \' ]* t' b4 w
剛覺得手上似有砍中的感覺，卻聽老僧口中發出一聲驚叫，轉眼蹤影全無。# }! g6 h- k( N6 ?. K8 l
4 [, l; h( ]# h. Z5 A
同時，小和尚和僧房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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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處來歷不明的佛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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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帶寒水翁來此地的青猿站在一旁．渾身發抖。
0 X$ O9 D* y) ^3 w( q# R* u
“天哪，你怎么能幹出這么荒唐的事，真是膽大包天啊！ ”) g8 F% R5 m  P  a

青猿說完，對著寒水翁大哭大罵：“你乖乖地讓他吃了不就萬事大吉了嗎？反正你也是難逃一死，這么一來，還連累得我也要陪你一命嗚呼。”
4 V: l( r/ `$ l1 z
嗷嗷。) ?( P- {7 G, Q. T0 K" d

嗚嗚。

他大聲痛哭起來。
4 h( h, b* x) j
隨著一聲聲大吼大叫，青猿的身姿漸漸起了變化。! O$ V+ v; z# [' H

再仔細看去，那青猿原來是一只青色大猿。2 R1 k1 ]. A4 U: t% M. u

嗷嗷。

嗎嗚。" Q# p5 q6 \+ Y2 f7 z  \" M7 T; X

大猿一面痛哭，一面跑出佛堂，消失在深裏。$ r, I, b- }- u1 N3 D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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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致就是這樣。這怪事就發生在我的熟人寒水翁身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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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0 g4 O8 j,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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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就是因為心存無舊的欲念，想學什么魔術．結果便遇上了這么可怕的事。”/ ?6 m9 i6 b) @1 `
: [5 d3 Q: P. g3 Q7 G& ^8 j
“後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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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好歹總算回到家裏，可是三天之後的晚上，叉出事了。”

“什么事？ ”0 f$ J# Z5 R4 @" v4 L0 m;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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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點點頭，又開始說起來。2 h0 C  p1 p. i& |* _$ B1 X
7 V7 G% J' f9 _4 n) A
寒水翁雖然回到了家，卻恐懼得無以復加。

“反正你也是難逃一死。”/ z' I4 V" v/ n% t6 Y3 v

大猿的這句話始終縈繞耳際，想擺脫也擺脫不了。# h* [2 n3 _8 D/ T& b5 J

寒水翁足不出戶在家中躲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有人冬冬地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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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恐怖，他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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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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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說道。) x7 ~' _: @7 s0 N% P

是那個法師，大猿的聲音。) p0 t# e( {# R! S
' }6 }& |( Z9 l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開門吧。”

他的聲音明朗快活。

寒水翁心想：莫非事態好轉了？便打開門，可外邊空無一人。

惟有月光如水，灑滿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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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正奇怪時，突然一個東西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地上。* k% H, S) b+ Y4 q) Y% `

一看，原來是那只大猿的頭滾落在尾前的土地上，同樣浴著月光。2 O, d3 w. M) U/ @/ T'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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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後的晚上，我還會再來。”, u8 T, [3 B/ R

滾落在地上的大猿嘴唇蠕動著，用那老僧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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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一看，大猿口中蠕動的舌頭上沾滿糞便。9 s  H5 q3 ?8 ^" j7 Z
7 X# R. k% ?+ y
“於是，寒水翁今天中午來到我家，找我商量。事情就是這樣。”5 `6 }( D) p8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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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三天後的晚上是哪天？該不會是今天晚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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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天晚上。”, V8 |: ^2 K3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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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樣的話，倒也並不是無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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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辦法？ ”) A& [- a9 ]& K7 g$ ^0 o/ ]8 a& i

“沒時間說了。現在也沒多少辦法做好準備。對於可是個窮兇極惡的家夥。”

“有那么困難嗎？ ”: |" m3 t/ }2 Z.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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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啊，你聽好，我下面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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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說吧，” 　　“明天傍晚以前，你趕到寒水翁家．把所有門窗關嚴實．你們兩人躲在屋裏。”4 u& X' {, F4 z$ @0 t

“明白了。”1 y, E. V  v/ i4 ?7 D

“我現在來寫符咒。你要把這符咒貼在他家裏的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成、亥，以及艮、巽、坤、乾等各個方位（陰陽家的方位定法依次為：子正北，醜北北東，艮北東．寅東北東，卯正東．辰東南東，巽南東，巳南南東，午正南，未南南西，坤南西，申西南西．酉正西戊西北西．乾北西．亥北北西）。”# B/ J' l, z( q* c! }  e) S1 v9 v

“然後呢？ ”3 e: _% k- V. ?; J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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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那妖物大概就進不了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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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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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那么好。知道進不來，那妖物就會千方百計闖進屋裏來。記住，如果是裏面的人自己開門引狼入室的話，那么不管貼了什么符咒，都將形同虛設。這一點你一定要記好。”

“嗯。”' K5 }; A/ B3 l( E1 O!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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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能將任何東西放進門來。”

“那么，晴明，你幹什么呢？ ”

“我晚點再去。”

“晚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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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救寒水翁，需要特別的東西。我得去找。順利的話，傍晚時分就可以趕到寒水翁家。如果不順利的話．也許就要到夜裏才能趕到了。”

“嗯。”' g. {( ?' z2 H4 e" t2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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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在我趕到之前，不管誰來，都決計不能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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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 Z, U6 K. i/ ^) E
“為穩妥起見，你把小熏帶去。如果你心中犯迷．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就問小熏好了。要是小熏搖頭不許．那就絕對不可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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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8 _( {) m4 a" V% l5 \. ~" p

“為了更加穩妥起見，我再把這個交給你。”

晴明伸手從懷裏取出一把短劍。

“這劍名叫‘芳月’，曾為賀茂忠行大人所有。萬一那妖物想出什么辦法進入屋內的話，隨後要做的事情就是鑽進寒水翁的身體裏面。從你剛才說的情況來看，大概是從寒水翁臀部鑽進去，再從嘴巴鑽出來。記住：讓那妖物從、臀部鑽進去不要緊，但要是讓他從嘴巴鑽了出來，那時候寒水翁就會連魂一塊兒被它掠走啦。”/ `4 c( X) a/ C7 b4 S5 l' r( q0 N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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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魂掠走？ ”

“就是說，寒水翁必死無疑。”$ z) M  S6 v& K& F: t

“耶可不行。”( G  z4 x' R- [
# L2 p+ e9 }6 o
“所以，如果發現妖物已經進入寒水翁體內，一定要在它鑽出來之前，讓寒水翁將這把劍啣在口中。記住：要把劍刃向內讓他啣住。那妖物好像很怕利刃，恐怕從前曾狠狠吃過利刃的苦頭。”/ Y, p+ i: ]! R/ _0 n! `
* H- W: q; s, K. C* H! w
“好．明白了。”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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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K% A: B2 E7 G# o& K

淡淡的桂花香氣四溢。

博雅靜靜地呼吸著這隱約飄動的香氣。7 N9 H. F, v8 n% ~# d

寒水翁坐在博雅左側。% {2 S6 Q2 d. K% h! n

離兩人稍遠的地方，坐著小熏。4 M$ R3 W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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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的香氣，就是從小熏身上飄過來的。$ u' U3 n: D, W/ @1 J1 p

燈盞裏只有一豆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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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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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子夜時分。

晴明尚未到來，時刻卻已經迫近了。
1 Q$ _5 s+ G; g& g: @9 c: Y/ o
到這時，一直還是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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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也許會這樣一夜平平安安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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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戰戰兢兢地問道。8 }; q" w,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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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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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惟有搖頭。
4 K0 H/ L( ]2 f* `1 Y
也許真的會像寒水翁說的，一夜無事。但是，也許會出事亦未可知。對此，難下斷言。  W3 T/ ?, a"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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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寒水翁也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g0 b9 @9 {6 v* D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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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是感到不安，便信口說了出來。9 E$ I/ D; [+ E" q9 Y4 a1 d* m# L

博雅的膝前放著一柄短劍。他隨時都可以拔劍而起。

薄暮時分還沒有一絲微風，但隨著夜色漸深，風也漸漸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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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時搖撼著門戶，發出響動。

每當這時，寒水翁也好博雅也好，都會悚然心驚，朝著響動處看去。然而，那僅僅是風聲，並沒有什么異常發生。
2 ~" U" {7 ~. L1 }
然後……

大約剛過子時，只聽嘎嗒嘎嗒，傳來推搡門板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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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東西試圖把門推開。

“嘿！ ”

博雅拉過長刀，單膝跪起。- |+ p) v5 E, ~4 R. J, @
; u' }* D2 K! W- m. ?6 g, M4 T
“啊呀。可恨可恨，此處竟有符咒。”

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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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門聲停下來，接著，離門戶稍遠一點的墻壁，又發出了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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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豎起銳利的爪子咯吱咯吱地又搔又抓的聲音。( `8 w9 ^) g-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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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可恨可恨，此處竟然也有符咒。”  j! t: I6 W% h; ?' G

低低的、聽上去十分懊惱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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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失聲驚呼，死死抱住博雅的腰，全身亂顫，哆嗦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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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恨可恨”的嘆息聲環繞房屋四周，總共傳來一十六次。

那聲音正好繞著房屋轉了一圈。靜寂再度降臨。　　依然只有風聲傳來。

“是不是走了？ ”# z2 d* }+ L, H: Z  A# ]
2 D/ P8 n! E2 L* H8 L
“不知道。”$ U8 s6 l% Y+ i# R5 Y6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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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松開由於緊握刀鞘而變得發白的手指，又將長刀放回地板上。3 j( T. m9 Q+ z) H& M

過了一會兒——有人冬冬地敲門。

博雅一驚，抬起臉來。, X" D1 ]8 e( f2 r- [. ~" ?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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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呀，寒水呀……”
3 C$ B+ Z+ o  z6 L
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呼喚著寒水翁的名字。6 L9 d4 r  _4 O9 q+ @( K

“你睡著了嗎？是我呀……”' E1 p2 s  U0 b% {! d

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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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 ”

寒水翁喊出聲來。

“什么？”

博雅再次把手伸向長刀，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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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家母的聲音，她理應在播磨國才是。”9 o7 B% K7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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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說著，旋即站起身來：“母親大人，真的是您老人家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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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是怎么說的？瞧你這孩子！好久沒見到你了．娘想你，這才巴巴地趕來看你。開門吧。你忍心讓娘就這么一直站在寒風裏嗎？ ”+ z' {+ p  e- I/ h9 Z+ z
" ^. C, y4 e+ ?  G/ g8 \3 |/ p
“母親大人！ ”0 n( l, F: `' Y5 n

寒水翁朝門口走去，博雅攔住他，看了看小熏。
/ X. a  i$ Y4 R1 x
小熏靜靜地搖了搖頭。

“是妖物。不能開門。”

博雅拔出長刀。- Z1 {/ G  D1 {# y& I! C

“誰在說我是妖物？你居然跟如此惡毒的人為伍嗎？寒水呀……”

寒水翁沉默不語。

“母親大人，如果真是您老人家的話，您能說出我父親的名字嗎？ ”3 G! W9 W- l5 Q: ^. A0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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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不是叫藤介嗎……”

“我那嫁到備前國去的妹妹，臀部有個黑痣。那顆痣是在左邊呢，還是右邊？ ”

“你混說什么呀？阿綾臀部哪來的什么黑痣啊！ ”$ c3 K' F0 q8 }' j

婦人的聲音嗔道。

“真的是母親大人？ ”4 T( W$ I1 J2 F" F6 h* X0 y

寒水翁正要上前，博雅攔住了他。

就在這時——“啊喲！ ”4 a" o  u. J* J) i. c( K" Y

外邊傳來女人的哀叫。; {+ v2 b2 [# A, w" C" Q
2 L6 }6 d" k) D' j
“這是什么東西啊？有個可怕的東西抓我來啦。啊，快來救救我，寒水呀——”' q, b8 |0 W- y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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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咚一聲，門外有入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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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傳來喀嚓喀嚓……野獸啃肉的響聲。$ y% t3 ^$ i' n0 p

“疼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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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的聲音哀鳴著。

“這家夥在吃我的腸子啊。哎喲，疼啊……”6 H9 d: K& O& j1 Y/ B

博雅看看小熏，小熏還是靜靜地搖頭。( n  ]) T' X3 N" h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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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寒水翁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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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門外靜了下來。( c$ i8 i, t7 t* g% w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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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風聲依舊。. \7 W0 O! p" A4 Y5 N- q/ e'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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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剛剛呼吸了一兩下，這時猛地一聲巨響，門板向內側彎曲進來。6 p% u& Y' F- e; f1 M/ }0 {! H* l

是什么東西想從外面以強力破門而入。  ]. u0 ~* a- D3 \

博雅將長刀高舉過頭，叉開雙腿站在門口。用力咬緊牙關，身體卻哆嗦個不停。( T# m' g/ v1 j! l! ?9 B- _0 m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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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門聲持續了一會兒，隨後，這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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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0 n1 V  w- E/ ~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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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大大地吁了口氣。

又過了一段靜寂的時間。5 U5 Q0 |  T5 Y3 Y4 s" o3 K# N5 e5 K

好像是快到醜時了……  }( m# T! G5 X+ A

門外又有誰來敲門。

“博雅，對不起，我來晚了，你們沒事吧？ ”( U8 m6 F$ A2 ^& j3 l

是晴明的聲音。

“晴明——”% K- s! X5 ?( D- Q7 s

博雅欣喜若狂，奔向門口。2 t. x6 r1 p! z8 A" f5 z  [2 {

“博雅大人，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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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熏站起身來，搖頭制止。可這時博雅已經把門打開了。

說時遲，那時快——呼啦！一陣狂風從正面向著博雅撲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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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好似黑霧一樣的東西隨著烈風鑽進門口和博雅之間的縫隙，進入了屋內。& R9 h+ _  l-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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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要阻止它，小熏站到黑霧前，狂風和黑霧猛然、撞倒小熏，她的身姿片片粉碎，霧散於大氣中。

桂花的濃鬱芳香，充溢在房屋裏烏黑的大氣中。% u# i! w0 b  R!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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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變成了一條細流，集中在寒水翁的胯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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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 ”2 U& V# g# x' {1 B+ X'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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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兩手捂著臀部，撲倒在地上。1 P: u+ C1 a" t% S

倒下之後，寒水翁忍不住痛苦地扭動著身體。6 X1 }1 J2 q: r  X3 C" j

寒水翁的肚子膨脹起來，圓滾滾的大得驚人。0 D% T* r, [1 G  r, e% P) Q"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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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 ”0 Z$ [3 k  P9 X7 }8 V' l

博雅奔過去，慌忙從懷中取出晴明交給他的短劍，拔了出來：“快張開口，把這個啣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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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短劍放入寒水翁口中。

寒水翁用牙齒將短劍緊緊咬住，苦狀立刻平息了。( h  i0 V+ E, o;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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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寒水翁是將刀刃對準內側橫過來啣著，所以兩個嘴角都受了傷，流出血來。7 c% P& K7 L, |/ q1 J3 T2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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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松口！就這么啣緊了！ ”% C* g+ w" \1 p, T9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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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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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博雅呼喊。: r+ ?& i4 l* U1 H, V+ M0 z/ b0 J

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7 博雅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辦。

寒水翁用膽怯的眼睛仰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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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放開！不能放！ ”

博雅只能對著寒水翁大聲呼喊。$ g+ v2 V! y- I% d2 z

博雅將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抬起臉來，忽然看見門口有一個人影。

晴明站在那裏，正看著博雅。5 p6 S( a0 h# F4 `) s) R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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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大喊。6 S! o: _# G( j+ m

“你真的是晴明嗎？ ”

“對不起，博雅。因為進了一趟深山老林，所以花了這么多時間。”' L' Y4 K7 ?/ G& [& {' d/ x+ @4 V7 C

晴明迅速來到博雅身邊，從懷中取出一束藥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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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藥草是生長在夏天的，所以這個季節很難找到。”( Z& r+ ?- A% n8 l9 l0 O" S

晴明說著，薅了一兩把草葉，放入自己口中咀嚼起來。

咀嚼了一會兒，再吐出來，用指尖捏著，從寒水翁啣著的刀與牙齒之間，塞進寒水翁的口裏。

“吞下去。”晴明說道。4 H7 F. z9 W6 t2 z+ d

寒水翁趕緊將藥草吞進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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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復數次。. ?( F" i0 `; w. s-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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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就這么把刀啣著，挨上一個時辰的話，就得救啦。”晴明懇切地說道。/ d* R( Z) q* U- ]4 k$ n

寰水翁熱淚潸潸，點點頭。) t4 a; G% S1 B+ ^

“晴明，剛才讓他吞下去的是什么？ ”+ n2 |& {" r" l3 B9 r4 Z

“天人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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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人草？ ”

“這也是從大唐傳來的東兩。據說是吉備真備（吉備真備（695～775），奈良時代人717 年作為遣唐使來唐，735 年回日本。）大人帶回來的。在大唐，多生於自長安通往蜀中的ilia~ .在我們國家，現在雖然還少，但已經有野生的了。”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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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長安至蜀中的山道上，有很多會從臀部鑽進人體為害的妖物。行路人都服用天人草煉制的吐精丸來護身。安史之亂時，從長安逃難去蜀中的玄宗皇帝，途中經過耶山裏時．聽說也吃了這吐精丸呢。”! [% z" i! Z/ t  h2 U% m

“可是。你剛才讓他吃下去的……”* y% V/ o0 r5 B" i, D" p

“因為沒有時間煉制吐精丸，所以讓他直接吞下了藥草。給他服用的劑量很大，藥效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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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過後，寒水翁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

“快到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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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道。

“快到什么時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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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解地問道。1 Z8 s  G! l: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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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未及回答，寒水翁已開始痛苦地搓揉起肚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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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與刀刃之間，痛楚地咻咻呼氣。9 }/ S9 v# b# ?3 u% z, M( ^

“要不要緊啊？ ”; r4 s9 \- N4 Q5 J' b

“不要緊。天人草見效了。”
5 s4 j; h5 w/ m8 x- W
於是……2 Q' J* p) S& Q' P

不多會兒，寒水翁排出一頭野獸。& H' q( o, e! ]+ \( [; z

似乎曾被獵人捉住剝過皮，野獸的腹部有一塊很大的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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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具巨大的、黑色的、經年老貉的屍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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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陀羅尼仙7 _, B+ z/ ]! D1 A" V  c" a
& B  D, i2 O1 }& h
& P& V& ]/ Y- e! H$ v* ?  O

一

“哎呀，晴明啊——”2 j: M+ A8 j3 p1 X/ N2 V# r

一開口說話，博雅口中便飄出了白色的呼氣。+ ?. G1 r5 k  ?2 d+ S
  y9 h0 `4 [6 @; l3 \+ s: r
博雅似乎心有所思，幾次獨自頷首。) h  T' F5 G4 B6 [(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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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妙不可言啊。真是遵時守信，如期遷變呀。”( ^& k1 G  N8 B% r% l" ?- x( f

聽上去是感慨良深的口氣。, q* q% S) a0 q" @; E

“你指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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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酒杯送往唇邊，口角徽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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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相對小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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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盤腿而坐，身旁是寥廓的秋野。

準確地說，其實並非原野。晴明家那幾乎未加修整的庭院，看上去倣佛是將秋日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一般。9 E1 @3 {* q# p) r

“當然是說季節嘍。”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著庭院。

花朵早已枯萎的桔梗和女郎花的群落猶自殘存在院裏．那裏一叢，這裏一簇。- V8 a( n: \3 E8 ~. \; M. i

眺望著院中的花草，博雅深深呼出一口氣。呼氣已變成白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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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有點不對頭，睛明？ ”& S, c3 t, u1 e& H- a8 N

“博雅你嗎？ ”+ f* _6 D$ y3 q

“嗯。”/ e* L1 x3 Q! ^+ r1 x

博雅喝幹杯中的酒，看了晴明一眼。) ?, b( c6 n* E! J% E

“我呀，對於這個庭院是無所不知的。連春天長出什么草，這草又開出什么花我都知道。可是……”- [$ w) |- a0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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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夏天裏那么茂盛鮮妍的花草，一到秋天卻枯萎敗落，披上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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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M% F& S(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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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

說到這裏，博雅把後面的話生生地吞了下去，將視線移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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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什么？ ”

“不說啦……”4 I& V" ?5 h" H0 N6 T6 e

“為什么？ ”) o; S8 q" u& T# U4 N3 x2 M

“說出來你又要笑話我了。”1 D2 O, d; A# l+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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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笑話你呢？ ”; @; X8 T$ O9 y( `$ Q" d( N
4 x  R( \1 W5 ^3 D( M1 B
“怎么不會，你的嘴角已經在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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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笑。跟平時一樣啊。”

“那你就是平時一直都在笑話我。”% C( @3 j8 b3 F3 q6 |# `  Q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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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角浮出微笑。* y& }) q0 V6 F, A/ F6 R. P9 e3 {

“瞧，笑了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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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一樣。”. R& ^; H! R( X/ V8 Y7 N4 J3 x( r: R+ q

“怎么不一樣？ ”

“這是在稱讚博雅你呢。”: |; p  C4 L, p0 ?, ~

“稱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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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 l' G; e2 e3 [- j2 a! _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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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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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始終覺得博雅是個好漢子。”% I  \; \2 M/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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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嘲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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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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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可不覺得這是稱讚。”: L; ?  A, _$ c+ J/ s2 s. P: U
1 ^! {& Z  I+ j; R4 `' ^
“你不覺得，這也是稱讚啊。”/ ?4 w& H& d: E) e! A1 ^

“唔。”

“接著說呀．”

“嗯。”

博雅的喉頭低低地咕嘟了一下，低下頭說道：“我是想說——簡直就像人世間一樣嘛。”# r% o2 j: n5 F" d3 t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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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很低沉。: h1 q- x3 Y# u( o2 N

“原來如此。” 　　見晴明意外認真地點頭稱是，博雅抬起臉來：“想當年那樣不可一世的平將門（平將門（？～940），平安中期的武將，939 年在關東起事，自稱新皇，為平貞盛等誅滅。）大人，不也不在人世了嗎？ ”' J' ]1 F0 ]1 R5 |

也許是晴明的表情讓他感到安心，博雅接著說道。2 f7 z- G; N% J3 A! |

博雅拿起酒瓶，給自己的杯子裏斟上酒。

“所以啊，每次望著這樣的風景，便會不由自主感到哀傷，同時又覺得，這也許正是人世間的真實寫照。這種奇怪的心情連自己也理不清頭緒。”

“你就是說這不對頭嗎？ ”; J& [9 j% {, [' k: G8 Q0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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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微微點頭，又喝幹了杯中的酒。  Q( K7 m2 \# |

“大概並不是不對頭，博雅。”

“你這么看嗎？ ”

“你終於變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了。”5 W8 o& C+ \% c# r/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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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臉色憮然，正要放下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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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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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該不是說，所謂跟普通人差不多之類，也是稱讚我的話吧？ ”

“這話嘛，既不是稱讚也不是貶低……”

“那，是什么？ ”

“這可為難了。”" n- c' {7 P9 G3 u

“我才為難呢。”

“怎么，你生氣了？ ”

“沒生氣，只是覺得沒勁而已。”# c. h; e0 O/ y/ M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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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犯了牛脾氣。/ w) P" d% j; {* H- L* S

正在這時——“晴明大人！ ”0 S) A- T& U" \.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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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呼喚。聲音來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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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脆澄澈的女子聲音．身上沐浴著午後的斜陽，一個身著唐衣的女子站在枯野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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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人光臨。”" S; u+ g, R/ Z1 O) v/ O

“什么客人？ ”$ |; m, f+ y* I/ j

晴明問女子。

“是來自比睿叉山的一位名叫明智的大人．”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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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客說，如果晴明大人在家的話，想拜見大人。”1 }5 f% b7 h) e

“那么，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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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h6 T: S7 I8 q4 v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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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飄然走過枯野，向大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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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步態輕盈飄逸，宛如枯野之類根本就不存在似內。女子的裙裾所及，草葉搖也不搖一下。

“豈不是來得正好嗎？ ”

博雅對晴明說。# z9 n( q2 o+ x1 m# x

“什么正好？ ”$ o% {0 h7 {' U& i

“客人一來，正好可以不必繼續談下去了嘛。”

“呵呵。”

晴明不置可否，看著博雅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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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剛才那位女子沿著外廊靜靜地走來。

她的身後跟著一位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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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材瘦削，年紀約六十歲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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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大人來了。”

女子說畢，行禮，緩緩地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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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c* B"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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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走出不到五步，女子的身影開始逐漸模糊，尚未走到外廊盡頭的轉角處，便悠悠地消失不見了。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那位名叫明智的僧人與二人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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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雖與晴明相對，卻倣佛芒刺在背，上身扭扭捏捏動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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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有何尊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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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對方，可他卻半天也不開口。

“這個，老實說，是一件極其秘密的事……”  h' K$ g( q/ Y

明智說，連自己到這裏來拜訪一事，也務請千萬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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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表示當然不會泄密，明智才終於啟齒。. C( W4 H*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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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事情是這樣的，我總是做夢……”( ?: C% y& o3 p  g7 p& L0 a

“夢？！”5 \2 K+ {* U: f9 c" {/ l

“是的。而且是很奇怪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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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晴明正準備細聽下文，明智卻問道：“不知晴明大人是否知道尊勝陀羅尼這名字？ ”- u  W/ z& ]) U" p) U# L+ m

“佛頂尊勝陀羅尼……就是佛頂咒的真言嗎？ ”3 e) @; V0 r7 w+ h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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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那個佛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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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釋尊，亦即佛陀，具有常人所沒有的三十二相。* q5 ?5 C9 ]" T2 h. R& E9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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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相是頂成肉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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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有一塊髻狀骨肉．這就是佛所持有的眾相中的第一相。隨著佛頂崇拜的演進．肉髻本身被神化，曾幾何時，開始形成信徒所信仰的對象“頂如來”。

佛頂髻音譯為“烏瑟膩沙”，它放射出的光芒，能夠降伏一切邪魔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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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烏瑟膩沙真言，就是佛頂尊勝陀羅尼，亦即晴明所說的佛頂咒。% u6 p: o0 S! Y7 ~$ i& ~

“我還聽說，那位大名鼎鼎的大納言左大將常行大人，就是靠了這尊勝陀羅尼，才逃過百鬼夜行之害。”7 x3 U" ^8 K8 T& x" A/ T

晴明對明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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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您也知道好色頑童常行大人的事？ ”) k$ I  n%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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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位常行從年輕時開始，直至年齡已經相當大時，還依然喜歡扮做童子模樣。( Z- v1 u) J3 k, Z6 i' _

“其人．形美麗而。好色，愛念女色無並者也。* j. u2 a/ F.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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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則出，東串西行，以為業。“( @0 |& ?/ A- |+ s# L: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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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這樣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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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這位常行只帶了一名侍從和一個馬夫，前往相好的女人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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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大宮大路北行，然後折向東，行至美福門附近時．忽然看見從前方黑暗之中，許多人手執火把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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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是人，然而仔細端詳便發現不對頭，似乎是一班非同尋常之輩。/ L+ d7 \0 m3 S. r8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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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紅頭發、額生角的狐臉女子，還有武士打扮、雙足步行的狗，或是只有頭沒有身子、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女子，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貨色。　　“嗚嗚。如此良夜，竟無人外出行路。”0 R) \" y: e2 C)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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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餓死我了，餓死我了。”$ c+ }0 O3 [' I2 s5 H$ Q) w

“前一年在二條大道上，我吸了一個年青娘兒們的眼球，那滋味可真難以忘懷呀。”

“老子倒想嘗嘗活男人的睪丸是什么味道呢。”

“嗚嗚。”3 j" N" Q: y: I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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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w$ ^2 q) V- M

常行等人只聽見他們七嘴八舌嚷嚷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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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這不是碰上了百鬼夜行了嗎？ ”

百鬼夜行，真的讓常行給撞上了。

眼看著群鬼越來越近。6 Y) ?9 i' M5 w2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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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只怕連骨髓也要被群鬼吸吮一盡了。; }' ~' R$ r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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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不知所措時。侍從說道：“神泉苑北門開著！ ”( {) G9 \3 M9 _. Z

於是，一行人由此門衝進神泉苑，緊閉大門，渾身哆嗦個不停，等待著群鬼走過去，可群鬼卻好像在門外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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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這不是生人的氣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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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果然是生人的氣味嘛。”

群鬼推開大門，闖進神泉苑來。/ ]  m& O/ ^) k6 n* \, w1 N* k  T

“要是八的話，我可要吸了他的眼球來吃。”' z4 o1 T- N9 |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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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個男人，那話兒可得歸老子。”

“舌頭歸我，老子要生吃……”1 k  r( E6 i6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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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行聽得魂飛魄散。, ^/ `6 W0 g1 h2 E+ s

然而群鬼雖然走近了，但卻好像並不知道常行他們藏身何處。

正如《今昔物語集》所說：“翼殷不逝，目犬不睹。”& q9 A5 B* f7 m7 X7 Q: O$ e4 d

忽然，有個鬼看了常行一眼：“咦．這裏有尊勝真言。”

話音未落，群鬼一哄而散，爭先恐後逃出神泉苑，消安不見了。- {. J2 K8 E' G  e0 {

常行撿回一條性命，倉皇回到家裏，一五一十告訴了乳母。乳母說道：“其實，我有個做阿閣梨的兄弟，去年我讓他抄寫了一份《尊勝陀羅尼經》，把它縫在少爺您穿的衣領裏了。”, R: _. W4 t) E" t! @+ ?( a

據說是考慮到常行經常夜間外出去和情人幽會，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撞上百鬼夜行，於是就想了這么個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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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明智提及的，便是這件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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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尊勝陀羅尼與陽勝僧都的事，您都知道吧？ ”

“您是說僧都騎煙飛升的事吧？ ”! h' Z" \$ Z# A; N- F! R

“不愧是晴明大人，真是無所不知啊。”! z1 v$ e- R% I2 `: e!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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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充滿欽佩地說。

這個陽勝僧都的故事，《今昔物語集》中也有記載。) E7 Q$ _7 c9 ]8 I2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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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該書記載，陽勝是能登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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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俗姓紀氏，十一歲上比壑山成為佛門弟子，拜西塔勝蓮華院的空日律師為師。  ^9 ~3 n- l3 X# K) W/ A5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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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陽勝自幼聰明，過耳不忘，道心極強。書中說他：“無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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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對佛道以外的事物幾乎毫無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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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裸身無衣，便解衣與人，見人腹饑無食，便以自己的飯食相贈，這些都是尋常的事情。

“又不厭蚊、蟣螫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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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還這樣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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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陽勝，身住比壑山中，一來二往間，胸中便抱持了堅定的道心。也就是說，對道教生發了興趣。再簡單地說．就是想當仙人了。. ~' e  ?% t: s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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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位陽勝終於離開了比壑山。" A6 W" d, w+ F" _" f

他來到吉野古京的牟田寺，閉門不出，學起了仙人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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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的第一步是斷谷。即一切谷物皆不入口，只吃山菜。其次是斷菜食，只吃樹太和花草的果實、種子。) K6 B' [* Y/ I" i

再下一個階段，一日只食一粒粟，身上只穿藤衣。再接下去，就只吸飲草上的露水，然後是只聞花的香味。最後就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了。# [+ Q/ B" N- f

後來，據說一個在吉野山苦行的僧人恩真，曾見到陽勝。

“陽勝已成仙人。身無血肉，有異骨奇毛，身生雙翼，飛翔空中如麒麟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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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寫道。

就是說，他的身上沒有血肉，只有奇怪的骨頭和習乏毛．背上長著兩只翅膀。3 D& @+ M$ j: @" L2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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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陽勝仙人每月八日一定要來到比壑山，聆聽不斷念佛（晝夜不間斷地念佛．修行的一種。）。，拜過慈覺大師的遺石才離開。

《今昔物語集》還記載了陽勝成仙後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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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比壑山西塔的幹光院有位僧正名叫凈觀。這位凈觀勤於修行，每夜都誦讀《尊勝陀羅尼經》。. R) I+ b6 f, Q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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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陽勝仙人前來聆聽念佛，飛到這位凈觀的僧房上空時，聽到僧正正在誦讀《尊勝陀羅尼經》。

陽勝情不自禁地落在僧房前的杉樹上傾聽，那《尊勝陀羅尼經》的誦讀聲益發清晰，於是便從樹上下來，坐在僧房的高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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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觀僧正發現後便問道：“請問大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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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陽勝，從前曾在這比壑山住過。剛才從這僧房上空飛過時，聽見有尊貴的聲音念誦《尊勝陀羅尼經》，情不自禁，便降落下來聽得入迷了。”# U! W: O5 w2 l$ A/ D1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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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榮幸了。”! H  K$ J2 |& g/ {: T

僧正打開角門，恭請他進入室內。陽勝仙人像鳥兒般飛進去．坐在凈觀面前。$ D' `0 d/ n4 g0 ?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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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凈觀僧正與陽勝仙人暢談了整整一夜。

終於到了拂曉。* C" y, v! v0 Q) q, p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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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得告辭了。”  G0 n$ l1 C$ x9 Y/ J- U

陽勝仙人站起身，但是卻飛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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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與人間的氣息接觸過久，身體變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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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勝仙人對凈觀道：“請焚香一炷．再讓那香煙飄近我的身體，可以嗎？ ”  r! h6 \4 }6 ^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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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觀依言照辦，陽勝仙人立刻騎乘在那香煙之上，升到空中，不知飛往何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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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今昔物語集》的記載。2 P) Z& R  f# G# Y7 v9 O

據說後來凈觀自己也生發了道心：“吾亦做仙人去也。”! M% J3 P  g7 [4 k

他留下這么一句話，便也下比壑山而去了。

“耶么．您的夢，與尊勝陀羅尼又有什么關係呢？ ”6 _- A6 S0 E4 H3 n7 {2 X3 }; @

晴明問明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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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其實我也是每天夜裏都在比壑山自己的僧房裏，念誦《尊勝陀羅尼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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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可是，四天前的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b, @8 p* c1 L1 I) H+ D

明智娓娓敘述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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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4 h+ t* F9 E3 N8 g7 t

那晚．明智念誦一遍《尊勝陀羅尼經》之後，如常就寢．可是剛一睡著，便聽見有人聲。

“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Q% B$ y+ t1 h$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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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聲音喚道。4 i' {1 a6 C; d

他猛然醒來，但四下裏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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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迷迷糊糊地將要入睡時，卻又聽到那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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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大人。喂，明智大人——”8 b& G; k  ~0 J1 l4 f8 g# H'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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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睜開眼睛，仰面睡著的明智發現自己臉的正上方，有張人臉，俯視著自己。; q3 X& X/ O! [

他一驚，翻身爬起一看，一個僧侶模樣的男人坐在明智的枕頭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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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大人——”$ @) T( L7 p9 E: U% ]-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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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僧侶模樣的男人開口說道：“您終於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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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的聲音舉止都很沉穩。" `! O0 i( f" O2 T3 v

“您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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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問道。' q# @" g  j2 y( t4 v+ D

“我的名字不足為外人道。”

“您有何貴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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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偶然從這裏經過，聽到誦讀《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不由得駐足聽了起來。”; T  o6 O4 H* Y, C4 \: y

然而，明智誦讀《尊勝陀羅尼經》時，房中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這一點明智自己清清楚楚。( w( @. R; }/ r) h/ i; B

“聽完《尊勝陀羅尼經》，正準備回去，大概是與人間的氣息接觸過久了吧，身體變重了，結果身體怎么都不聽使喚，能否請你焚香一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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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模樣的男子這樣請求，然後又說：“焚香後，請將那香煙，就這樣，移近我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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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當然聽說過陽勝仙人的故事。- H6 J4 k, m0 m$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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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您就是陽勝真人？ ”1 t1 [  D3 q' u' {- r7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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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我可不是那樣的人物，只是一個普通僧、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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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斷然否定。9 V4 P9 o9 K7 }. C# Q) Q

總而言之，明智依言行事，焚香移近前去，那僧人騎在煙上．頻頻作勢欲飛，然而他的身體卻絲毫也沒有起飛的跡象。

“唉呀，這可麻煩了。”

一來二往之間，天色漸曉，明智也困意難耐了。7 j' \& V( |! `% d) P- b1 j( {  V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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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早晨，自己好端端地仰面睡在臥具之中。

他心想，看來昨天夜裏的事是場夢吧。然而房間裏卻充溢著焚香的氣息，枕邊放著像是昨夜焚香用過的香爐。- q$ d! W2 o  g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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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明智才覺察昨天夜裏連蠟燭也沒點一支，竟然能在黑暗中看見那僧人的身姿，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0 R6 h. L" x, [6 i

轉念一想，明智又覺得，恐怕還是一場夢吧。就這樣，夜晚又降臨了。　　又到晚上，他一如往日誦讀《尊勝陀羅尼經》完畢，剛一睡著：“明智大人——”; R+ a* T5 X4 N" B! E2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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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響起了聲音。! h: d" e  }, b' k( }1 o

起身一看，枕邊又坐著那位僧人。

“抱歉，能不能再請您給我焚一炷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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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焚了香，將香煙移了過去。僧人仍舊一個勁地試圖飛升，可依然是一副飛不起來的樣子。

一來二往之間，明智昏昏睡去。

醒過來時，又是清晨，自己還是在臥具裏睜開了眼睛。

“這樣的事情一連三個晚上連續發生啊。”, X( i. I9 q/ A. s

明智說，於是，昨天夜裏——明智鼓足勇氣，對那僧人說：“比壑山上不乏法力遠勝於我的高僧，我想為您的事情去找他們商量商量……”

“不不，邪可不行。請大人千萬不要那樣做。”

話雖如此，可是每晚都這樣的話，長此袖手旁觀總不是辦法呀。, y  s% b! s8 ~' y

“無論如何，看來還是不得不向精於此道的人求教。”

明智說道。( |. t# }" _" |) v

“既然如此，能不能拜托您去請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大人幫忙？”! Q* k: A% Y2 u

據說那僧人這么告訴明智。) x* \% u- z& ?% r

“就是出於這個緣故，今天我才專程前來尊府拜謁。”6 j9 y6 C! m8 F& l

四

“世上真是無奇不有啊，晴明。”

博雅雙臂抱胸，自顧自地頻頻點頭。% x; p, n1 h# y

明智剛才告辭離去了。此刻，外廊內只有晴明和博雅兩個人。

已是薄暮時分，酒也罷大氣也罷，現在都已變得冷冰冰的了。: ]3 {; `  R: p5 o8 M" o

剮一清醒過來，酒的溫度也好醉意也好，都倣佛夢境一般。" d" K( W6 J! }
9 y# v1 u; N* v" ?8 f/ R7 ~  L
博雅眼睛炯炯有神，接連頷首道：“我已經決定了，晴明。”

“決定了什么？”
" Y5 V3 L6 E+ _! r; ?2 D6 T: P" `
“我也去。”

博雅的意思是說，晴明今晚去明智僧房時，自己也一起去。
9 M+ g3 _# y* O& x
“就這樣吧，帶我一塊去，晴明。既然我已經聽到了那樣的事，如果把我撇開，我可要牽腸挂肚，徹夜無眠了。”
* I1 X7 _  x3 X( z
博雅想，反正自己也睡不著覺，幹脆“那我也去！ ”/ a, v4 d3 C. y! s- @4 ^# y6 U
+ [) V9 T  u9 n7 O9 i; l' a9 \2 V# j
這就是他的邏輯。  ^1 Y, r0 g5 P7 e5 s7 k1 ~

“況且，夜裏趕路也不安全。”
% k8 c* c2 [' E' ?
“不安全嗎？ ”9 E8 M& {" `' [- a3 A& C$ y% {

“要是遇上百鬼夜行‥么的，當然得看你的_ ，。可萬一對手是血肉之軀，是強盜匪徒之類，那可就要看我的了。”

看來他是非去不可，沒得商量了。: q$ D. g, C5 M# f3 {1 G
0 D4 C& {( _- O  G
“那么就去一趟吧？ ”

“好！”

“去吧。”4 D4 b5 I. c% \- g6 ~; E1 K
- Y" y1 ~; J. H9 M) w! O
“去。”; {( B0 q1 `% O9 W' M2 Y% P
. @; i$ U% H' Z' e3 I& B8 b
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1 O( {- m  s: k

五
1 A- d3 A/ z3 b! q2 o5 A7 t: T' ^
月白風清。/ `+ a& B( F1 l1 _7 }7 p
2 P" d/ t: |- \* v
月亮周圍，好幾團碎雲向東飄去。

仰頭望去，只見月亮從黑黝黝的杉樹梢頭探出臉來。4 U) }. U! [) O9 ~9 ]

此時，晴明和博雅站在明智僧房之外。$ H9 b" \: i6 `- r3 I% U* A5 e

“就和平常一樣……”# Y; C1 ~" O2 M, A7 e7 \
( P. n8 U; e4 C' F4 Q" ?9 v5 f; o
晴明再三叮囑明智說。
- Q' d- M( {* z7 R! R
不久前還可聽到的明智誦讀《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此刻業已停止，僧房中寂靜無聲。; t+ }2 b+ S, `  S
: N# k" e1 Y. y: M
深夜裏那冷得透心徹骨的寒氣，包圍著晴明和博雅。7 z" {2 K3 g. K2 C3 C6 e( n
6 \& ], v) P! {8 W6 d; h
杉樹梢頭瑟瑟作響。9 U5 v: H: r/ S7 f. @! k* P
9 E' b. L7 c" c
“晴明，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
5 ^5 e7 v; I# Y! @: g
博雅低聲問道。、“要是帶酒來就好了。”2 c  C6 D+ E& L+ j. S
! x4 t4 T: }, z. c
經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賭氣般地答道：“我不需要酒。”
4 V0 V" I' C& z, a
還稍稍提高了嗓音。
0 W+ C' _  V$ S8 a3 k6 l
“覺得冷嗎？ ”

“不能說不冷，可這種程度還不是不能忍耐。就是脫光衣服我也不在乎。”

博雅說著，那語氣聽上去似乎真的做好了脫光衣服的準備．“我有數。”3 z1 H4 E% u3 i6 B2 n! V% C  i5 d

正當晴明低聲回答時——“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K6 ^0 W& z1 l; W6 s, M

僧房中傳來人語聲。

不是明智的聲音。  ~. J% j9 _6 |8 {
# N9 r# ]1 }( J5 O5 j
“晴明——”
" k& G# m  v- s' `4 ~% k6 ]
博雅壓低聲音．看著晴明。; A# u5 a3 D5 n4 V
! q! n0 z" W3 K" W- i
“聽見了。”9 v* d( D0 `5 N2 Q* V* c' z
; ]( j9 g! f) {/ i/ X+ c
晴明點頭示意．．聽到呼喚，明智喃喃地低聲答應：“今夜請來了安倍晴明大人。”

聽到明智說話聲，晴明邁出腳步。

“走吧，博雅。”& r8 C7 U- t/ f: t9 L7 a
0 n! z* P9 X. E$ Y9 [/ b% w
“嗯。”
& D! [! f# L( \. s* _& O
左手握住腰間的長刀，博雅跟了上去。& A, s+ N* u+ ^; B9 S9 p
9 R" B" @" C! E0 ~
拉開門，和著月光一起，晴明靜靜地踏進僧房。, b* `' e- R) R+ ?

黑暗中，明智仰躺在臥具之中，睡得正熟，但嘴唇呶呶翕動。

“今夜還是要焚香嗎？ ”
4 o6 o0 n, u5 n  l' N
明智依舊閉著眼睛，頭微微抬起來。

“不用了。今夜晴明大人惠臨，用不著焚香了。”( G( X: P8 k: S5 P& Q4 L6 F

那個聲音這么說之後，明智的頭落在枕E ，開始安寧地發出鼾聲。

明智枕邊暗處，依稀有個僧倡模樣的男人身影。　　這個僧人坐在地板（依日本風習，明智是將被褥鋪在地板上睡覺的故“枕邊”3 u. I& d' R2 a8 a% o' W

就是“地板”）上，仰頭看著晴明。- y( o: K: y4 {* |! a
8 {8 K+ [: V* T$ I( m/ y# i
“辛苦您了，晴明大人。”6 m# u* f* M4 i4 Z# g1 }
; t6 m! J, k, T0 [
他的年齡看上去約莫有八十來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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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便知，他不是陽世之人。' Z3 ~% |/ {' H

因為月光從角門悄然潛入，照在僧人身上，但透過那僧人的身體，居然可以依稀看見他身後的書桌。

睛明在那僧人的面前坐下。4 c. K* m9 t6 c
8 ^' {; v4 S0 [/ I) `, b
“那么。請問閣下找我晴明有何貴幹？ ”、晴明問憎人。

“懇請大人援手。”
7 R7 L* \0 k, x( Z$ G; z1 b
仔細看時，發現說這話的僧人滿臉憔悴。, m, Q6 u) d& m" |

“可是。我可以做什么事來幫助您呢？ ”" j2 A! X) D( Z7 U

“說實話，我回不去了。”
! w4 t0 |5 I1 J8 a' |8 m
“回不去？ ”, Q0 P* o9 I) `; g) j0 T/ }

“嗯。”( I) b$ q' a; h# \% ~% r0 [

僧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說來我原先也是這比壑山的和尚，後來卻棄佛從仙，一度離開這比壑山……”" H, F  T* H! {

“哦。”
, {8 n9 F" C% H
“我在熊野、吉野修煉，學會一點仙術的皮毛，卻達不到長生不老的境界。”

“嗯。”) S1 [9 o6 h+ Y# l1 u

“歸根結底，世間萬物遷變無常，即便入了神仙之道，肉體衰老還是無法阻止的。”& J3 L: m: C' l

“的確如此。”

“到了風燭之年，從前的往事一一浮現腦際，令人心牛眷念．不知不覺，竟信步來到這比壑山。”( Y9 k, H/ c4 r4 [
  L) e# Z. N& `+ B* ]" u
“來是來了，然而這寺中還有認識我的人在，又不好腆著臉拋頭露面，於是就悄悄隱身山中，結果偶然聽到這位明智大人念誦《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 u2 b5 w/ H* W* W
7 F5 s2 G9 a; e, o3 T( i
僧人微微一笑．“於是便來到這裏，每夜聆聽尊勝陀羅尼。可是等到打算回去的時候，卻回不去了。嘗試了種種辦法，諸如焚香騎煙之類，結果此身始終不能離開此地。明智大人提議請教修得更高法力的高僧，可我不願在舊相識面前露面．想起安倍晴明大人的大名，這才勞煩大人前來……”

“就是說，只要我襄助您離開此地就可以了，對嗎7 ”

“正是如此．”1 y  v" |1 [/ b$ R/ n

“那么，需要您將一切前因後果悉數告訴我。”1 {9 x/ H+ D0 w, G7 I

“悉數告訴您？”, P, C$ ]) s- |' D
* v: e" R. }: k! }" j
“正是。”& T5 I6 e0 A' f' d

“唉，還要我說什么呢？”8 L. Z# z/ J4 @+ {/ [% m
2 w& P+ o: r& R6 L
“這香味……應是黑沉香吧。”

“正是。”% W: P# b2 v. Q% N1 w  g% O* O

“經典裏記載，這香味遍熏三幹世界。如果騎乘此煙還是回不去的話，應該有特別的理由。”

晴明似乎在思考什么，過了一會兒，說道：“您是否在這裏戀慕上誰了？”& @) R' E' `. ]7 u

“戀慕，此話何意？ ”

“您在這裏遇見令八動心的女子，或是對這位明智法師……”

“怎么可能！我絕不會喜歡那個明智。”
9 R, J3 X& P9 U$ ~
“那么，就是一位女子……”

“唔。”5 \- s) B4 ^0 Z9 |6 a
7 X! ^' j+ n6 v4 a3 v8 J8 }& r
僧人含糊其辭。
2 w1 w7 }" e' v
“那么，請允許我失禮了。”5 {, H5 K. e5 M: {6 O% P3 Z
6 Q# B! m9 q' g- r! z' h
晴明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枝花。* O! M! R$ h, ^/ T/ B
7 c! C. p0 M& A& L
花朵雖然已經枯萎，但花瓣上依然還殘留著淡淡的青色。原來是龍膽花。$ X9 d+ p8 G9 V+ E) z6 M1 e. M
$ K: t$ y4 B- _4 a" z
“這是我的庭院中最後開的一朵花。”3 C7 v: y! ~# I( \: g

晴明對著花輕輕地吹了口氣：“來吧，青蟲，這是你最後一項工作了。”

說著，睛明把花放在地板上。

黑暗中，花兒婀娜地膨脹開來，一位身著青色唐衣的女子站立在那裏。

“晴明，這是……”
4 C9 E  @! W$ s$ \& d+ J# k
博雅不禁脫口驚呼。

原來她正是白天明智來訪時，前來通報的女子。; y7 }. E/ w' Z; y) O

“青蟲啊，請你把這位法師心中思戀的女子領到這裏來吧。”5 D. T1 K* N: O+ b, }2 n

女子——青蟲靜靜地行了個禮，再抬起頭來。

頭尚未完全抬起，青蟲的身影已經溶入黑暗中。% ?4 ^' [# F; m" I0 |; x- _& L  K

不一會兒——就在消逝的地方，青蟲的身影隱隱約約開始出現。
- A  C- W) Y( n8 V$ |" o' T8 g0 z
這次不是青蟲一個人。
: c4 t6 z, \( g/ v
她還牽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

是一位美麗的舞姬。

全身出現後，青蟲同著晴明嫣然一笑，再度消失了．．舞姬卻留在那裏．“是這位小姐吧？ ”0 e; L% @/ I+ t2 \/ [9 u' V( x; r

晴明對著僧人說。) r9 R9 M9 B! D; }

“唉呀．這……”- j! @- r6 C: d/ v

僧人含羞微笑著。" K4 _. z8 V  A: j# D$ c: t
6 u9 ]3 b* U2 S4 O9 M) \" w
“晴明，這位姑娘是……”

博雅問。) r6 o; I! |+ q" d3 F
, V( l; G/ p) K" F" G
“便是這位法師心中所想之人啊。”, M' Z$ L- c) S

晴明答。

“這可真是……”9 O, M( p" F1 }: R+ B
7 }+ j, k2 g" G
僧人一個勁兒地扭扭捏捏，坐立難安。

“怎么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7 ”
8 |: [8 j' ~9 n2 ^
“一不做二不休？ ”* b3 S$ z6 F; Y
$ N8 h7 V4 N2 u1 {( d8 E
“已經餘生無幾了吧？ ”
# m+ L) Z9 b- ^
晴明和藹地對著僧人說。

“是啊。”

僧人點點頭，聲音已鎮定下來。) w2 j+ X$ _8 u+ ?
+ E* \4 E% X" y  j
“那就從神仙之道回歸俗人之道，與這位姑娘了卻夙願．豈非一段佳話嗎？ ”4 j) [  z7 i5 |4 W: A" X
0 @+ _4 [+ X) u
“……”7 e# P: v, T. I* C  r) r. Z- n

“由《尊勝陀羅尼經》撮合，不也是天定良緣嗎？ ”  q( Y7 X* {( \! T# V: i5 c4 a1 `5 H+ s
5 w3 L8 \! }: z3 d- S9 B" W
晴明伸出手去，把手掌放在沉睡著的明智額頭上。
1 v8 a! D( e. T
明智醒來，看見一旁的舞姬，大為驚愕。! k" u/ S' {% g9 d5 A/ D
& V* L; A  v) q* p# {3 e# O) @, r
“這……這個……”) l9 J) J7 h% M
2 V4 |0 Q( I* V" _, g$ X
“好吧，我們到外邊去待一會兒……”' y  e- p- e1 e! V. t- b6 s0 J

睛明催促著驚詫不已的明智和博雅，走到僧房之外。
7 r! U- N. y, H' a/ G
“喂．晴明，這是怎么回事？我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V( q! j6 m3 j1 |( O6 Z' [
/ N6 R6 a# k1 k, \
“別急。我們邊賞月邊等吧。過一會兒就會水落石出了。”' J, l" H  K) }+ q- x$ S9 [
; {& l  d5 o1 p8 @  q, r# @
“喂……”

晴明不知是否聽到了博雅的聲音，只是仰望著月亮。
1 ?: L2 ]  X/ V+ Z/ m
“博雅，看來還是應該帶酒來啊。”: C1 d) c: M, R- a# l5 x( I
6 U2 }* O' S+ W. @9 P
六
# d! k8 g8 t' \. }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那位僧人出現在僧房外賞月的三人面前。5 e1 U) s! M) S& h7 Z5 [

他滿臉尷尬地看著晴明，在月光下沉默不言。- M4 h! G9 b# e  m  x$ G  O( R

“怎么樣？ ”
7 J9 R( o! b; C2 w; ?" v
晴明不經意地問道。$ v/ _. x- ?, f# q# Y
3 i3 t1 q2 j( v8 G6 ~$ M! G
“終於了結心願了。不過，晴明大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成佛成仙的啊。”* F' g' x9 s' i+ |. H

說話口氣似乎十分歡快。
( [$ |" h& K) }, t
僧人搔著腦袋，又說：“試圖窮盡佛法仙術，結果卻還是……”) i7 Z5 A* K( `+ l  |' B
# n2 J* V1 c4 c0 w
“什么？”  N: D8 P" K, p; q) k
" a0 s$ x( X5 o6 C4 B
“凡人呀。”& i# q. @! V' b* V/ f( f

老僧低頭道：“對不住，還要請您往西邊山裏略深處走走，應該能找到我的屍體。燒也罷埋也罷，還望多加關照。”
& h7 |* `  f3 T& {
“是。”

晴明答道。
# y, @- L7 a; L! D" n0 R7 ?  @3 T' m
老僧再度施禮示謝。

反反復復致謝之後，漸漸地，僧人的身影愈變愈淡．消失在黑暗中．月光下，只剩下杉樹梢頭在風中瑟瑟作響。2 R# k* H! B5 L. \

“走，回去吧。”' C) v  c/ U0 b* n; z8 X; ?

在晴明的催促下，大家走進明智的僧房一看，那老僧自不待言，連舞姬的身影也杳然不見了。" u% e1 `$ H; @9 g, `! Q; \, s1 c

“好啦。這下可以請你告訴我了吧？ ”7 |% x  u8 Q4 L7 ^3 l, Y

晴明對始終沉默的明智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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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點點頭。8 A1 [9 U. v' J. O5 t  ]

“晴明大人，我想，您一定全都一清二楚了吧。不過恐怕還是應該由我從頭道來。”
, N! {6 H, j$ Z
明智蹲下身去，掀起自己的臥具，從下面取出一卷卷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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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亮燈，在燈光之下，明智將卷軸攤開來。

絹本上畫著畫像。- Q4 L; g& R3 s; p
2 Z1 E: _6 P3 O' j
“這個……”

博雅險些脫口而出。+ g: `* R- E" \8 n$ k) e

畫像畫的正是剛才出現在屋子裏的舞姬。

“說來慚愧之至。我身為佛門弟子，卻未能斬斷思戀女子的念頭。每天夜裏，念誦完《尊勝陀羅尼經》後，便望著這幅畫自瀆。剛才看見她居然出現在這裏，大為震驚。一定是每夜聆聽《尊勝陀羅尼經》，畫像也附上魂靈了。大概剛才那位僧人被《尊勝陀羅尼經》所吸引，來到這裏後，在我自瀆之際，看見了這畫上的女子，因而對她生發了戀慕之心。” 　　明智低聲對晴明解釋著。
( Q. S- k. V& c
“可是，那位僧人的亡魂本在別處，是不可能自己來到這裏的呀。”3 S1 V2 ?' J, |8 w7 I- S' [/ g
, r' n7 x  T( [6 s
“依您看呢？ ”, D+ |3 t6 u$ Z

“這幾天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出現過？ ”
$ m9 D9 h# `3 M' K( d/ @% h
晴明一邊說，一邊觀察四周。似乎在地板上發現了什么，便伸出手去。
6 q5 @/ E% m# c7 f1 O) A
“有了。”- a9 }, p$ @$ Y% p
: Z4 D1 \7 r5 E. n
晴明從地板上撿起來的，是一只黑蝴蝶的屍骸。

“就是這個了。他是讓這只垂死的蝴蝶把自己的靈魂馱了來的。”5 l" [+ C' E$ Z' `
- n6 y& w/ \! M  h9 E6 o
“我想起來了，這幾天確實曾看見這只蝴蝶在僧房裏無力地飛來飛去。”  E8 L# Z3 \/ M
0 f. S  L' f5 e( A  h5 I$ ~2 p
無血，無肉，渾身長毛，骨髂奇妙，有兩只翅膀……
8 v9 ^2 c# P- ]8 }6 x, c) y! Z
“原來是它呀！ ”
% @! N  I; n: u
博雅低聲嘆息。

“好了，那我們走吧，博雅。”% p- i( @: ?, N0 Z3 y
5 }$ {; P/ m( p5 r9 l$ b% p6 U! B
說著，晴明站起身來。
  X" m4 ~. \0 g
“去哪裏？ ”7 }# B# L0 K: f! t2 w
! D1 F2 x# H4 ^; D/ }: T
“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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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要走出門，明智連忙招呼道：“多謝了。送給您一樣謝禮吧。”

“不用——”
. i- Z9 o) @2 f2 l% @- V
剛說到這兒，晴明若有所思地中斷話頭，又接著說：“那么，能否將這幅畫送給我？今年冬天，正好還缺一個照料身邊瑣事的式神呢。”
4 c; B' S' \" O: T
晴明從地板上拾起龍膽花，溫柔地放入懷中。
; x9 b' a$ U4 B
“那么請大人收下。”- v' A/ D3 w2 M6 p3 n! l4 B
" K0 _6 c7 b1 e1 X1 ]2 |
晴明將明智遞過來的畫軸放進懷裏，走進月色之中。4 H% w# N9 D& r" S3 D
4 n% B" A: B9 k5 S. Q
忽然，眼前飄然出現了那位裊娜的舞姬。
0 _' d6 `4 k) J6 t; L; H' `$ T
“我們走吧，博雅。這位舞姬會給我們領路的。”. Y' R, M  `9 Y" A
* O: Q7 z( ?  B' E/ Q
晴明剛說完，舞姬便率先走在前面。
  c% e3 H/ T& U* D
七

巨大的老杉樹下，一個老僧仰天躺著，已經死了。# P, @# \6 s! m1 |*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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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嗎，晴明？ ”/ i& Q9 ]! [; B0 p* C: Q/ K' n

博雅手中舉著火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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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1 A3 H; s1 @7 [& D/ E
晴明答道。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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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大概是凈觀法師吧。”$ i6 c" N! _" k/ T: x0 z8 T
! C. {% L3 P  U4 T7 N
“就是那個繼陽勝仙人之後，想做仙人的法師嗎？ ”: K8 A8 X9 b; I! Y8 S, c

“是呀。不過他生前叫什么名字，已經沒必要刨根問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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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俯視著老僧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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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火把移近些．火光通明，照著老僧的臉。% ?7 J/ ]" q& S3 M% \8 `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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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低聲驚呼：“晴明，法師的臉在微微地笑著呢。”& g* x+ O5 z. W9 H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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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如博雅所說的那樣，法師那布滿皺紋的口角．浮現出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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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夜露7 j: j7 d% Q( f9 R+ f% Z; e6 M
+ W# V) U8 g9 ]- W3 X8 Z

一
# t- B6 B$ t/ K( Y- Y
月亮把濃濃的月色傾灑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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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屋檐下仰望夜空，惟見幾縷雲彩飄動，青幽幽的滿月明朗晶瑩，一覽無餘。! }3 M3 i( X) v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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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澄澈的大氣充盈、流溢在庭院裏。5 T5 z$ u  w8 q: }, K

“好明月，真正是不讚一詞啊，晴明。”

博雅喃喃地不勝感慨。

他和安倍晴明正坐在外廊內舉杯對飲。  N# g. u%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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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面前是入夜後的庭院．雖未點燈，然而月光明亮，連庭院裏的胡枝子隨風搖曳的情形，都清晰可見。  P) y' \% F2 V5 p. P  g; C4 l4 Y

女郎花、龍膽等秋花秋草上，似乎夜露已降，映著月光，閃動、飄搖，佐灑的是烤紅口蘑。' P, Y8 ^" y9 E% ?$ Y5 Q7 I

薄暮時分，博雅來找晴明。兩人悠悠然從那時一直喝到現在。6 i( _$ H6 R8 l
! Q7 r6 A& j$ f7 N
“快看，晴明——”
7 ^& O5 Y; n+ B# f% R! H
博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面前的地板。
6 D" y, ?! ^, J
在紋理分明的地板上，一只螳螂在爬行。

“是螳螂？ ”$ U3 I7 z0 Z! y- M0 o' ?7 f5 X+ H- Q7 Z" t

一只很大的螳螂從博雅面前悠然自得地緩緩爬過。動作中夏曰裏旺盛的生命力已經不見了。

“不知怎么，我覺得這只螳螂好像是在尋找歸休之地似的。”
: O/ Z# M# \+ V
“怎么啦，博雅？今天晚上來得很傷感嘛。”1 @% t3 S3 T7 I( b. W# a1 P, n0 I

“晴明啊，如此看來，人和蟲子盡管壽命長短不同，但其實都是一回事。”; o: F. K$ u! {. x$ @' H/ q-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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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這話怎么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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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滿面愉快的表情，看著博雅。) H/ S: V, e* \: O9 b' R6 V

“滿心以為全盛的夏日沒有窮期，可不知不覺中盛期已經一去不復返，人也罷蟲子也罷，都將老去……”
% T# M! S, q5 \) E/ \* M
“……”

“而且甚至可能連安然終老都做不到，哪天突然染上流行病，不就兩腿一伸嗚呼哀哉了嗎？ ”

“嗯。”

“是得趁還活在世上的時候，將各種事情一一料理妥當，免得死到臨頭還留下牽挂啊……”

“比如說？ ”

“比如說啊，假使有一個女子，你在心中偷偷思戀著她，就應該明明白白把心中的所思所想向她傾訴為佳。”% R) }! Y# W+ y7 }
) }1 h# P" R5 h
“ ，有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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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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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同你是不是有個這樣的女子呀。”

“不，不是說我有，而是說如果有的話。”2 {; l( B0 `) g2 D, W" N$ r
1 i8 L6 t9 y! P* Y6 ]# H0 O( h5 D1 y
“那就是沒有嘍？ ”4 z% V  x, f! `. b

“不，我沒說沒有。”  F. l( h6 _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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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還是有嘍？ ”$ ^& I1 \5 Y9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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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我只是打個比方，並不是說有沒有的問題。”

博雅沉下臉，端起酒杯送往嘴邊。

“出什么事了嗎j 博雅？ ”# M9 }$ O9 i( B- U1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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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博雅喝幹了酒，晴明問道。1 o0 U! A3 o9 Q  r'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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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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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事？ ”
1 }) v& F) g' ^- Z
“我聽到了一個故事。”

“一個故事？ ” 　　“嗯。就是昨天，我因為有點小事，到藤原兼家大人的府上去了，在那兒遇上了超子小姐。”! H  b8 }& X3 a8 x- H

“是兼家大人的女公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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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9 y3 T5 B8 @" E! t" B1 Y* s
“今年芳齡幾何？ ”

“快二十歲了。人又聰明又美麗，簡直是閉月羞花。

比盛開的芍藥還更有風韻。她好像對宮中的事情格外感興趣。問了我好多各種各樣的問題，表情看上去宛如天真無邪的童女一般。“: m2 q. B) X6 u
( s. b9 C9 i& C1 C& B( \
“呵呵……”0 Q  w. ?1 p6 H4 C/ ]

晴明得意地微笑。; H/ X$ ^: S) f' f9 i1 K( Z5 B

“不不，晴明，我並不是去找超子小姐的。本來是去見兼家大人的，可兼家大人因為手頭有事一時脫不了身，所以超子小姐就陪我聊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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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昵？ ”2 c: F* C& W! ?: B$ K, K7 `; a$ M5 Z

“當時超子小姐告訴我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故事，讓我感慨不已啊。”

“博雅大人，您聽說過這件事嗎？ ”1 V. h( {. u- Z/ J5 H' P, ]& U

超子先這樣問博雅，然後開始講述起那件事來。. @3 Q# W# }6 b* U: e6 U

二

某個地方有一個男子。2 a! ^; O+ l/ W: X  g6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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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男子身份尚說得過去，很久以來一直戀慕著一位家住豪宅深院、血統高貴的女子，然而始終難償夙願c 雖然一心想同她結成親密無間的關係，卻總也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復，惟有時間無情地流逝。

“於是一天晚上，這個男子將那女子從深宅大院裏偷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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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酒力，博雅面上微微帶著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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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上負著那女子，男人急急忙忙地摸黑趕路。渡過一條叫做芥川的河，就是原野了。正巧月亮出來了，夜路周圍的草叢中，星星點點地有些閃亮的東西。

夜露凝結在草葉上，受到月光照耀，倣佛群星一般閃閃生輝。然而從未走出過深院一步的女子，卻不知道那是什么。

“彼何物乎？ ”- [  z, ?! d  z* u$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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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在男人背上問，那閃閃發光的是什么東西？可男人一心趕路，連答話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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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女子芬芳的氣息吹到自己的頸項時，男人便覺得熱血沸騰。自己的後背感受到女子的體溫，幾乎令他覺得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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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來到了傳說中經常有鬼怪出沒的一帶，然而男人卻沒有覺察。不知從何時開始，月亮隱到了雲彩後面．開始下起大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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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正好有一座破屋。”. B/ K3 Z: W! r# L-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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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背著女子奔了進去，頓時感到這座破屋似乎不同尋常。- P! K" a8 T3 s- M! c

他把女子推進內屋，拿著隨身攜帶的弓箭，徹夜不眠守衛在門口。

不久．東方的天空漸漸開始泛白，就要天亮的時候——“啊喲！ ”. t. f1 k* U9 O" L8 B

女子發出一聲悲鳴。6 T' W1 o" K9 A( y7 _* q1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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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衝進內屋一看，只見女子蹤影全無，只有女子那美麗的頭顱滾躺在衣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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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u7 [, B( n7 Y6 B! H$ G

“女子被鬼怪吃掉了！ ”( S6 w4 |5 T# x' Q9 m3 P

男人涕泗橫流，然而女子卻永逝無歸，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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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據說這個男子當時還詠了一首和歌呢。”) ]# k; O, L' _- L8 g8 H
' D1 T0 A5 h* Y' g9 y
博雅於是放開嗓子念誦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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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不識露# J3 L7 e' e9 |' h; \4 v  p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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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彼何物

永恨答無期% H/ ^, m$ d* y/ g1 u!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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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消太疾匆, A" p/ A, S6 v, u: h- ]

“這首和歌感人至深啊。”博雅嘆道。2 }8 W; Y8 Y& L1 H6 t+ p
# C% F7 y: r! ~3 t: H0 b3 n* U1 n
“這么說來，你懂得這首和歌的意思了？ ”) k: [) r' i4 W  I2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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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出愉快的微笑。2 G+ m. z) m) F0 \+ w1 {
6 G. u1 E' q: g0 P+ ?9 m+ \* w
“當然懂啦。”

博雅生氣似的撅起嘴巴。　　“就是說嘛，晴明，這個男人是在哀嘆，當時女子詢問那晶瑩閃亮的東西是什么，而自己要是能在她死去之前哪怕只答復一句，說我的愛人啊，那東西叫做夜露，可該多好呢？的確，人的生命就像夜露一樣短暫而虛幻，轉瞬即逝啊。”1 g; \; A( u2 G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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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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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子來說，被男人負在背上夤夜奔走在曠野荒郊，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呢？心中忐忑不安，怦然狂跳，腳底下星星點點地晶瑩閃爍，女子一定會覺得自己倣佛置身宇宙之中吧。”, M. L) f. C+ u4 i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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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代，宇宙這個詞早已經成立，用來指稱時空。( O  |& e6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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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古書《屍子》中記載說：上下四方日宇，往古來今日宙．“下文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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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 x( Z, P4 F: f9 L+ C

“什么下文？ ”* x9 d( x6 i- K& H;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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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問你，後來怎么樣了呀，”* m8 r7 i1 `  [# ~/ v; o8 k

“無所謂怎樣不怎樣。此話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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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O7 f" S3 A5 y/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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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抿嘴一笑。( B9 U/ N( s( o+ \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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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下文也無續篇，這時兼家大人駕到，故事便就此收場啦。”; @/ A; O2 k( Y#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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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奇怪，你到兼家大人府上去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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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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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來，是為了兼家大人的事情嗎？ ”

“難道這事又已經傳到你晴明的耳朵裏去了嗎？ ”0 a2 @& A'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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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兼家大人五天前的晚上．在二條大道遇上百鬼夜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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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為此事呀，晴明……”

博雅探身向前說起事情經過來。& n8 y* g, ]+ ], s. n. C,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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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U* W9 v2 d" w2 q$ r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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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前的一個晚上，藤原兼家步出自家宅邸，是為了去會家住右京附近的某相好。; k" M/ Q* m* c4 C" Z

轉過神泉苑的拐角，上了二條大道向兩而去。

有兩名侍從跟隨在身邊。- z$ w  k1 H#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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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著牛車。; A4 I8 _& D) K' S& G* o7 `

拐過神泉苑向左，蹄聲篤篤地行不多遠，牛車突然停了下來。

“出什么事了嗎？ ”他高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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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外邊看去．只見兩個侍從連叫喊都忘了，渾身顫抖不已，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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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 F0 L# u% e9 l" s3 e

兼家從牛車中探出頭，朝侍從凝視的方向縱目望去。

“啊呀！ ”

他幾乎驚呼出聲。9 R+ O- y# @0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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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一個身長約十丈有餘的法師．從神泉苑盡處朝著這邊．走了過來。0 d' t, s( p/ A4 ?: o% }* N

他的眼珠足有成年人的拳頭般大小．黃黃地，宛似燃燒的炭火一般，亮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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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白發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萬尺

因果宿業六道盡

歷經輪回數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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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花忍踏成泥淖% u) {3 g9 Q%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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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懼身墮畜生道  N; A" r2 q/ k. I# J% e* p

朗聲高唱著什么詩一類的東西，闊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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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時，只見他頭上熊熊燃燒著火焰似的東西，每當法師開口高唱時，口中便會閃閃發亮，吐出藍色的火苗。* e. z: [- ?; @% W! P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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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的周圍，成堆成群亂不成軍的家夥一道走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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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凝睇細看，那群家夥中，有長著馬頭、大如小犬的人，有腦袋下面緊接著兩條腿的東西，有用雙足行走的貓，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貨色。0 J5 n9 N; S% N

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百鬼夜行！兼家嚇得似乎頭發都變得粗大了，一把將兩個侍從拉進狹窄的牛車內，三人拿出平素專為避邪而準備好的《尊勝陀羅尼經》的紙片，緊緊捏在手中，屏息吞聲，渾身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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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白發三千丈3 R- J  y! t5 @" C- }& f

我之心高一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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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的聲音越來越近，停在了牛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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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嘻，奇怪呀。”& z& A& T# `" B2 |# b: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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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來法師的說話聲。

“此地分明有人氣，可前來一望，卻蹤影俱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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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嚇得魂飛魄散。　　竹簾被輕輕地掀起，法師巨大的臉盤伸了進來，掃視車中。+ _( I: l7 `# O2 @) q" _* y" k

“裏而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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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尊勝陀羅尼經》的靈驗，異類看不見三個人的身影。* R! w) V4 a$ T, V7 \; m" j" s* n( i

法師那兩只黃色的眼睛炯炯生光，搜尋了一番後：“嗚呼，可恨可恨。好久不吃人肉了，今日本欲大快朵頤……”

竹簾被放下來，語聲又從外邊傳來：“既然如此，只好拿這牛來果腹了。”) ~' ^' `: ~6 H: ?' ?/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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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甫落，似乎是亂不成軍的小東西們開始上躥下跳，隨後，牛的哀嚎之聲大作。3 L3 U* a7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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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竹簾的細縫，兼家朝外看去，只見藍幽幽的月光下，那巨大法師手抱著牛頭，齜牙咧嘴咬住牛頸．正在狂飲牛血。4 C6 v6 d7 R  @7 Y% `9 ~5 s

牛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滿眾小鬼，正在大吃大嚼牛的皮肉。' b: [- z8 v: {! g" u&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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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牛的哀鳴漸漸止息，只聽見群鬼生吞活剝、猛啖牛肉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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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哧。

咕唧。

嘎巴。. s: e& t7 |' j& t) E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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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約是法師用牙齒嚼碎牛骨的聲響吧。2 J1 A( ]# D)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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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聲響停息下來。5 C) k  I% Y3 E5 V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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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白發三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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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心高一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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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師的歌聲又啊起採。& Q9 [8 @$ r,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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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宿業六道盡0 U- p6 M' A0 W0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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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輪回數過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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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花忍踏成泥淖

何懼身墮畜生道

緩緩地，向著來時的方向，那聲音漸漸逝去。' Z, n: e1 \, ^. p

再過一會兒，聲音消失，四周一片靜寂，然而，三人連話也說不出一句，嚇得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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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兼家戰戰兢兢地掀起竹簾，朝外面偷眼看去，只見係在車軛上的牛蹤影俱無，法師和小鬼們也杳然不知去向了。

藍幽幽的月光悄然傾瀉在地上，照著大大的一汪鮮血。& D( T0 G$ c- t( k

兼家在那兒一直等候到天際泛白，這才讓兩個侍從拉著牛車，好歹回到了自己家中。8 E: U4 j5 A& @

最終，兼家沒去相好家。0 c+ ]9 v4 E" A0 o+ b
% e' r8 P6 d$ }9 w/ A) X
四

“事情的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l$ B1 `+ {2 B& f9 ^
4 M% E# W+ f! Q# A, I: G3 Z
滴酒未沾，博雅一口氣講了下來。  W4 u; @# y!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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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講完，博雅將杯中絲毫不曾動過的酒一飲而盡，滋潤一下講得口幹舌燥的喉嚨。

剛才的那只螳螂已經無影無蹤了。

“那么，博雅，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

“這個嘛，晴明，是兼家大人本欲前去相會的那位女宮告訴我的。”& w4 m- P2 E! `# U2 S% P

“哦。”, C' G7 U  S! K7 z* ?. [

“這位女官與從前曾多方關照我的一位老前輩是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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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是有事相商，派人來招我，三天前我去的時候，她就告訴了我這件事。“

“可為什么那位女官要找博雅你呢？ ”# I2 [& @8 @) T3 w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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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和你是好朋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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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這位女官非常擔心兼家大人的身體。因為兼家大人派人送去和歌，說是染上了鬼魅瘴氣，暫時不能前去相會。”7 v. u! ]# ]& j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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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問我能不能去看望兼家大人。說如果兼家大人身體情況令人擔心的話，就把來龍去脈告訴安倍晴明大人，拜托他替兼家大人除去身上的瘴氣……”; y0 [, Z8 @! K. g( K' A4 j+ \5 A

“所以你昨天去了兼家大人府上，聽超子小姐講了夜露的故事，是這樣嗎？ ”, }, Z# O' ~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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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這么回事。”

“那么，情況怎么樣？ ”% c4 M& r& D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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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 U2 y3 t&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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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家大人的情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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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兼家大人，說是那位女官讓我來的。因為我這個人不善於隱瞞，覺得還是有什么說什么好c 兼家大人非常過意不去。”3 [4 @' r. [9 ~5 c3 m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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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 ”

“他把經過告訴了我。他好像受到極大的驚嚇，身體似乎欠佳。不過，他說已經沒事了。”" S" \: o6 f+ Q* [9 i

“既然這樣，不就結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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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不行啊。遇到百鬼夜行的人，幾天後突然暴死的情況不也很多嗎？如果哪天早上，家裏人起來一看，兼家大人在被窩裏已經僵冷了，豈不連我也不好辦嗎？ ”/ \3 f3 r, j- _1 _7 H

“不過，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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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晴明，你去見見兼家大人。見了之後，如果你說沒事，那我也就沒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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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晤。”* ]- M' ]5 Y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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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臂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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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啊，博雅。你看這么辦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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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 ” 　　“我寫一封書信，明天你拿去兼家府上交給他，好不好？ ”8 s4 p3 G) w7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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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p0 r$ A# q3 m- u3 V) o$ q: I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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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請兼家大人當場看過這封信，然後再聽聽他怎么回答。”7 a: D! }- A2 Z%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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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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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問他：安倍晴明的意思都寫在這裏了，是否需要把晴明喊來。還是怎么樣？ ”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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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兼家大人回答說不必來了，那么我也就不必去了嘛。”0 E% r% ^) _3 Z% h/ w+ U* J

“噢。”5 F% o+ X3 b8 ^9 r, W

“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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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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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啪啪”地拍了兩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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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蔌，阿蔌呀——”晴明呼喚。$ G9 o  f1 I) t( u, i6 y* s; f! U& U% r

夜間的庭院。，倏然，一個人影出現了。

是個女子，唐衣長袍上點綴著赤紫色蔌花，也就是胡枝子花圖案。8 p) l( z. |! M+ D( s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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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住，我得寫點東西，能不能麻煩你準備準備？ ”

“放在什么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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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放在這裏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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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w  ~- v/ P8 G. h, ^$ x& C

女子回應一聲，便忽然不見了。" @" ^1 w/ T$ k; Z)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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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阿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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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c( w! @, D" j+ E' B- M- z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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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喝了兒口酒，那個叫阿蔌的女子，將硯、墨、水、筆、紙放在托盤上端著，從房屋的裏間現出身姿。

“分明是在院子裏消失的，可是重新登場，卻是從裏間出來的。對於阿式，我至今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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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式，即指式神。1 x& Y: P+ ?0 D; {' v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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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莫名其妙的博雅旁邊，研墨，拿起筆和紙。4 h/ R2 u3 I9 B7 G

在紙上揮筆疾書，寫完後細心地卷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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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博雅。把這個交給兼家大人，聽聽他怎么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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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接過來，放進懷裏。' v5 P9 L- E  k8 L8 [# C9 R$ L& Z  M

“博雅，別的暫且置之不問，今夜月色如此之好，難得得很。你帶笛子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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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笛子我可是從不離身的……”

“好久沒欣賞你的笛子了，吹一曲怎么樣？一面憂慮著螳螂的末路，一面舉觴對酌，大概不算俗不可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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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H9 a7 x+ W8 y4 h$ e$ g+ W9 O

博雅滿面飛紅地來到晴明宅邸，是第二天入夜以後。6 {: N* a% r: L" [1 g2 y

和昨天一樣，與晴明隔席相對。在外廊內剛一坐定，博雅便嘟囔道：“晴明呀，這事簡直太奇怪了……，，”大概兼家大人說的是‘不必勞駕賜顧了，吧。“

“完全正確。兼家大人讀了信厲，不停地搔著腦袋．說安倍晴明大人居然全都知道，太令人佩服啦．”0 ?8 T# }8 b7 L. C) K

“他大概會這么說吧。”) B% o7 e; G* H: h. E  m' m

“他還要我向你好好道謝，說感謝你關心挂念。”! W9 d% a6 g/ Z, m3 s( W.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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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這樣。”

“晴明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還是一點都摸不著頭腦。如果你不把謎底告訴我，今晚我是無論如何也睡不成覺的。所以就這么不請自來啦。”# J- ~# s  x! Z: r1 F

“你從兼家大人那裏什么也沒聽說嗎‘”9 N. m- q% c.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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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大人說，晴明大人一清二楚。詳細情形要我向你打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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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這樣看來，還是得由我來說嘍。  ?. y, |. f! x4 ?7 I: T

“快告訴我吧，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這個嘛，完全是兼家大人自編自演的假戲啊。”

“假戲？ ”

“就是騙局嘛。”

“騙局？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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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什么撞上百鬼夜行，什么巨大的法師把牛生吃下去之類，這些話都是胡編亂造的。”“豈有此理。幹嗎要胡編呢？ ”) O$ X9 l" E( j4 a

“就是說嘛，兼家大人大概又有新的相好啦。”3 s6 |( t7 {! I7 |1 S& j

“新的相好？ ”' }* ^  Y! G' x1 G% E6 i* V' s

“是啊。大概他老早就在苦苦追求另一個女子，到了那天晚上突然得到了令人滿意的回音。於是，就不能去與邪位你也認識的女官幽會了。所以就想出那么一個故事來。”% {) O5 M. ~+ n$ A* U3 U
9 _: Q2 |& W' ]+ m: I) P
“啊？ ”" N6 G* v" j% n# V$ e. ^& B6 x1 d+ P

“那位受到冷遇的女官，一定也心中有數，明白這話是無稽之談吧。”
! I& C, ~$ W; Y+ j! @. j
“既然如此，那位女官幹嗎還托我去做那些事隋呢？ ”: `; Y# J; A$ h8 |7 z
: I5 `/ Z) c) `8 b* `
博雅不解地問道。

晴明微微一笑。
% G2 e) x& s7 t
“因為你是個好漢子嘛。”

“我嗎？ ”. [( }. H' I- B* O  f# o! u( p: J/ s6 y
; S0 e. A2 Y/ l; H) T* o" j
“嗯。恐怕她猜想，如果拜托博雅的話，你就一定會把我拉扯進來。”

“我如果一去，兼家大人的謊言立即就會穿幫。她大概是想把事情鬧大，讓兼家大人出出洋相吧。”# a* C, c2 g9 d/ S' Q- g
2 h! Q$ L* r7 ~9 v
“可是……”
! x+ b, j& }! C4 Y& N- c1 b
“總之，兼家大人既然回答說我不必去，那就說明我的推測完全正確。”
* [- L( h6 D* o" ^0 p' J( [! C
“你信裏都寫了些什么？ ”
7 a* g( R# q5 B+ B
“唔，就是剛才告訴你的那些話呀。”
$ H. H" m# `9 I6 P( b$ c! {+ D3 L
“但是我還有地方沒弄明白。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情況的？ ”" N9 I- y  n' A- V8 n, @! h  _" H! |

“我當然知道。”# a5 s; `& C4 `4 G( m! p; C' S1 H
& H$ U0 k4 _/ r
“為什么呢？ ”
# Z" ^, U9 H; A1 \" V
“超子小姐不是都告訴我們了嗎？ ”0 b5 R6 d8 v; @3 }4 z* U
5 z1 d* a% R+ X$ }/ y4 p
“超子小姐？ ”

“就是那位在大人的故事呀。”
- S& {1 `  a% c3 t& x. U
“在大人？ ”

“在原業平大人的故事嘛。”
3 f% `8 H, h% M: O; \% D( i
“搞不懂你在說些什么。”! c& D" T$ J2 h" E

“那個被鬼怪吃掉相好的男人，就是在原業平大人呀。”
5 Y: m- _+ Z" b) y2 Z
“什么？！”3 U4 y  M  c: a: M8 ^6 l/ S7 v* _) Y

“近來宮中流行的話本，你沒讀過嗎？ ”
6 i& u' g4 d' B' z% w1 O3 ~
“你指的是什么？ ”0 q' d# k9 u' C

“《伊勢物語》，蠻有意思的。這個話本裏就有那個女子被鬼怪吃掉的故事。” 　　“可是，光憑這個，你又怎么知道兼家大人的話是謊言呢？ ”9 _9 \7 n* T: X' g+ `+ V! B

“當然知道啦。”
& n% I$ Z' X+ n8 f# r
“為什么？ ”
5 B7 e. U8 W6 e* g7 x$ m
“這個故事還有後話。說的是業平帶著女子出逃的途中．被堀河大臣發現了。”
' _; r: w( @$ P. V4 \
“……”

“那位女子便是二條後。二條後的哥哥堀河大臣盤問試圖拐帶她出逃的業平大人，並當場把妹妹領了回去。”  m1 W5 J0 [" Y8 T) R' X
: l# G9 i. q, S! \; _
不愧是業平大人，他不說是女子被帶回家去，而說是被鬼怪吃掉了，還把夜露也搬出來，甚至還做了首和歌，編出個美麗的故事來。“" ]! t  f6 K; O* D2 I# a$ H
1 M. a1 M- R2 H  d  a$ q4 \3 _
“那么說來……”& c5 P) ?% Z! ?2 N( k

“超子小姐全都知道。所以告訴你業平大人的故事，不露聲色地讓你明白，兼家大人的故事是謊話，叫你別讓她父親出醜。”6 Y+ E9 S* \2 x# @1 T! Y& H, y
0 O" d) [8 j* A9 D$ I' V, D! o
“哦……”2 h' w. C; T2 d  a. y

博雅的聲音聽上去倣佛靈魂出了竅似的：“焦么搞的．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Q0 ~( X4 [. x, x1 d8 r
9 B# v" m  s- c+ R, w8 w& ^1 T1 R
博雅那粗壯的肩膀徹底委頓下來。- l& q: L2 t3 w/ ~0 ]4 N
5 p" L  o. a" R) V3 N
“別泄氣嘛，博雅。”/ ]% f- ~$ v5 m2 h! `7 c; s7 A

“我覺得，好像大家都拿我當傻瓜啊。”
4 R# F, @, b1 z
“沒那回事。大家都喜歡你，兼家大人也罷，超子小姐也罷。還有我。所以大家都很關心你。那位女官其實也是喜歡你的。正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老實不客氣地利用你呀。”
; i3 J7 J! O* l$ }& P
“晴明，你大概是在安慰我吧，不過我並不開心。”

“沒什么可開心的，但是也不必悲哀。你對大家來說．是一個必不可缺的人。

對我來說也是。“
' G- k9 B; e, E4 E6 H
“嗯，”

“你真是一條好漢子。”2 S& X) l2 S+ M" z/ x; x

“我還是不開心。”+ W5 Z) z  `4 [0 c- w5 z, s) j( q

博雅表情復雜地低聲回答。8 l; n/ x' U! B0 X
7 ~( C- d0 I2 D. Q( ^( z
晴明無奈地搔了搔腦袋。

“喝酒！ ”
4 R6 {4 G6 S" z/ M
“喝！於是，兩個人又悠悠地喝起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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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

中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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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發表於 2007-8-26 11:25 PM | 只看該作者

第五章鬼小町, Q/ `' D  K& c* L7 C
9 m+ S* G/ O9 R& I

一$ r2 v: M, [% m2 s( S6 R( K! g- G
& u9 a' F3 K' l% ?+ v# V+ p
春天的原野。$ Z* d1 N! T% {: @, b1 W! V
5 k5 b7 b; x4 R- |
雲蒸霞蔚。原野、丘山，一派青靄蒙蒙。4 Y! D! T# q/ P$ y' p+ V/ }/ h# D8 R3 U

樹木的梢頭，新綠吐出嫩芽。原野上，剛剛萌芽的花草，展現出讓人幾乎要發出嘆息一般的柔嫩的綠色。
6 w# S8 z# u- n3 d; A+ I
道路兩側生著野萱草。星星點點的藍色小花潑灑在大地上。
8 i8 w7 _8 Z- S! Y% n
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許開殘的梅花，而櫻花卻大都已經盛開八分了。! }( @( `! `! l1 s( v$ K

“多好的風景啊，晴明。”1 R& C/ F' m* v. E
* Z0 y' E1 P3 U3 h1 o- G
博雅不由得大發感慨。
% ?% `; o4 m6 \; c, b3 p- F- ^
“的確不錯。”/ Z* B5 c2 ~) z/ k5 {

晴明一邊說著，一邊信步走在博雅身側。/ |# @; j2 o& N  L4 I$ H# K
7 V5 S/ J9 X- B  O
這是一條坡度徐緩的山徑。

頭上，櫟樹和櫸樹枝條交錯，與陽光合作，在晴明白色的狩衣上投影下美麗的圖案。' `3 H8 H3 D! @: l, U
9 H+ Z! \  v6 {, [6 p6 Y$ [4 @4 I
這裏是八瀨地界。

不久前，他們下了牛車，將牛車和侍從都留在那裏c 約定明天同一時刻，他們再來這裏迎接兩人。0 d9 k- V, M& {6 H1 s7 s& p

道路，已經是牛車無法通行的了。  C0 t% D' v( K! H/ R
3 s* z# D0 j( n6 ^; D6 L+ [6 G
“嗨．晴明，你這人不痛快。”; ?$ ]% C, I4 K3 R4 ]% `; r
" c9 h, k' h8 v% j/ b
“怎么不痛快？ ”* x/ O7 I9 N: V3 I: X  E, {4 b

“我說風景好，你卻說不錯，裝模作樣。”' Z6 D& P' w7 j9 N5 r; p
1 a% M6 L: ]& c+ ~) n8 ?/ j* h
“我一直就是這樣啊。”
% ]5 r% H* [) P; j$ o
“那么你就是一直在裝模作樣。”" e7 q( I/ x4 ?6 I9 X
, r8 J: W4 K7 l4 F
“嗯。”
9 j0 N' V9 n7 l- ^/ ]
“看見了好東西就說好，看見了美麗的東西就說美，坦率地將心中所思在臉上表現出來……”, l2 _# m2 W) R

說到這裏，博雅閉上了嘴。' b+ k8 v) g' \, Z
/ Q& L' a6 Q( Y7 J- z
“表現出來，便怎么樣？ ”; l' k# T9 k& O  T+ r! `

“人才不會累嘛。”2 g/ ^! ~; E9 \
3 \! x7 }6 ]' A+ T+ k. n3 c
晴明失聲笑出來。6 \% e1 ~2 U5 E1 e

“你為什么笑？ ”5 [! n/ B! o6 }& M' `2 P

“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1 E. P8 x- E' }
, V+ p+ D7 }# x5 w2 Y- _
“呃．嗯……”. a& `! i5 e1 S" Q: D* W9 K8 T: K/ a4 s8 o
8 d& y* j; d, P& Q# O3 J. ~
“你叫我把心中所思表現出來，所以我便笑了，可你又問我為什么笑，這不是叫我無所適從嗎，博雅？ ”1 m% z( U3 j  P( S

當然，這不是吵架，也不是口角。, u% h1 |4 L: B/ `4 l: Q( `1 R
7 j! G( |) b  v% s
而是你來一言我往一句地嬉戲玩耍。% m9 r) `# ?1 \; c2 p

“哎，是不是快到了？ ”晴明問。
$ T: w6 G! }1 T! k- m: c& N7 l
“還有一段路。”博雅說。, R4 z1 r0 f5 Z/ [' h1 @  p2 j
7 e# t# c  ^2 A4 A9 Q: K3 L
兩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 d6 W: z0 X/ w# G9 L7 f
; Q1 ]% r( |; B
這是個小小的寺廟，供奉著一尊高約三尺的木雕觀音菩薩為本尊正佛。廟裏住著一個名叫如水的老法師。
0 g% T- u; U" e1 b5 e, r
前天，如水法師與源博雅一同前來訪問晴明。

“這位是如水法師，從前我曾蒙他多方照顧。”
( b. [$ e. L4 i9 i$ {
博雅對晴明說道：“他獨自一人住在八瀨山中，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裏。近來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聽了他的說明，覺得好像是你晴明的拿手好戲，所以今天便領他找你來了。能不能請你聽聽如水法師的故事？ ”  x, p, \( _' r3 s
8 k$ ~, k3 A5 }) l
晴明從如水廠中聽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兩年前，如水住進紫光院。
; c% R; Q& n) f. Y+ r+ D4 x. P: v, \
紫光院原先是個真言宗的寺院，曾經有過一個住持僧人，湊湊合合地念經禮佛，倒也一應俱全。然而自從住持死後便後繼無人，到兩年之前已經破敗，簡直如同廢寺一般，正是這時如水法師住了進來。

如水法師原本是宮中吹笙的樂師。有一次，與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相好了，然而那女子是有夫之婦。此事暴露後，他被逐出宮中。　　輾轉淪落到了相識的真言宗憎侶的寺裏，無師自通地、學會念經，也能像模像樣地模倣僧侶的作態行事，於是便接受了徒具形式的灌頂禮。# r; q+ I6 `, k2 F
$ n% f6 O( z- ^# ~+ k/ b
這時，得知八瀨有個殘破寺院，便下定決心，住進那裏去了。7 q+ k. e! l3 E, V/ E1 k
2 |) m* z% k4 S& g6 A6 h, w" w: a+ t) B
於是．如水慢慢修理好正殿以及其他各處，每天清晨念經禮佛，總算初具佛寺模樣了，可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件奇異的事情。# R# c2 [- o2 f0 z3 h- g

每天一到下午，便會出現一個氣質甚雅的老嫗？也不知是來自何方，在正殿前放下些花朵、果實以及樹枝之類．然後飄然而去。0 {1 C: s, c* s5 j' O$ \

有時候能看見老嫗的身姿，也有時不知她什么時候來過，只見正殿房檐下放著果實或樹枝。5 L* ?$ ~9 q  `" d. c1 P
: M' r7 L8 v' Y) B* Z3 v4 j2 Y$ W$ |
這種情況天天出現。  d7 |: b8 _4 _4 H
0 |( _$ `5 N& u
相遇時跟她扣招呼的話，她也會有所回應，但並沒有作過特別的交談。
7 d9 e4 h& j' v  |6 X  ]
盡管如水很想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然而考慮到她也許有著不願告八的隱情，所以也就沒有特意打聽。這樣一晃便過去了兩年。
: `& W$ ~1 P3 A9 C- p
然而到最近，如水再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這位老嫗來。& }- X9 ^+ [5 u

不知道這位老嫗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連從者也不帶，獨自一人日復一日，雨雪無阻，每天堅持到這么一個小寺來，畢竟不是～件尋常的事情。
6 N$ V; q( G/ Q* x+ \
也許不是人類，說不定是妖異呢。$ d+ {3 W& ?9 E3 t8 F

總而言之，自己雖身為僧侶，一想到這個女子，卻會覺得周身熱血沸騰起來。8 q: ~% f: L* L2 [7 w

終於有一次，如永按捺不住，招呼老嫗道：“這位施主，您每天都給正殿供獻花朵，非常感謝。! Y, \2 v# o2 ^. t, F% V3 c
+ {" b) v. u' U3 E5 Z+ C$ j1 m
敢問施主，尊駕是何方人氏？ “2 A1 d9 D4 \) d2 z* |7 K
7 a# F/ Q- t+ u  s- O4 F! n$ s* y- }
於是老婦恭恭敬敬地低頭施禮道：“師傅您終於跟我說話了……”; R/ I+ C4 X2 H
- n, {8 f# K9 l0 F0 n! L- r
她於是答道：“我家住在這西邊的市原野。因為有個緣故，所以每天都像這樣到這裏來朝佛一次。我心裏一直在想，這么做是否會給您增添不便，如果有朝一日您開口跟我說話，一定要向您打聽一聲。結果到今天您果然發話了……”) [0 r# \' [1 @2 s) y3 m
' j1 L2 v# f" P2 J
她的聲音舉止．都溫雅柔和，氣質上佳。& w. b/ b$ v9 n) z7 e5 v9 p
) s( u: X6 p% N
“寺裏沒有什么不便的。但是施主您為什么每天都要特地趕到這裏來呢？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告訴我？ ”$ c. C4 j/ }  T9 e) X3 O: L
$ f! I/ W2 [' r
“多謝垂問。我都跟您說了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勞駕莊持法師。明天這個時候，能不能請您光臨寒舍？ ”2 N9 K7 _. ?  d$ ?8 o# ]) [( h8 l

老嫗把自己家住市原野某地某處，一五一十詳細地告訴了如水。
: z  T: _" L' w. Q
“那兒有兩棵經年的大櫻樹。兩棵樹之間的茅舍一便是我家了。”$ L. q: m$ `: \1 T

“一定拜謁貴府。”4 Z3 q) `' j$ P- `: \- x
% {/ J! S( H, W
如水答應道。) V0 n& P0 [: U" [+ t

“一定要來啊。”

老嫗叮嚀道，然後飄然離去。

第二天，如水依約準時來到老嫗所說的地點。

那裏果然長著兩棵巨大的老櫻樹，兩樹之間，結有一間小小的草庵。% D+ o' Z4 l; w  p5 A- I. H$ B9 ?
% B0 ~' P2 M1 H
樹上的櫻花綻開了五成。! Q' z: X/ u$ A/ S% b

“有人嗎？ ”
# t4 W- F; Q7 I( g, a5 E# C
如水問。* L- w. T+ m) i  m
* L: a: @; [! r
草庵內有了響動，那位老嫗走了出來。  A! s: q; e; U6 V& w

“歡迎光臨寒舍。”
& X% L7 b8 u$ T4 h7 g& u
她拉起如水的手，準備領他進屋。# Y2 a# w& x4 ^3 w( l% l) S

她舉止柔媚嬌嬈，遠遠不像個老婆婆。9 g7 S; D" O- ~, a  l6 v# M/ i
+ y; l+ W) S6 z
似乎連吐息都芳香如蘭。4 r  i' V" {: h! m4 O4 |

如水情不自禁地跨入門內，只見庵中雖然窄小，但卻很整潔．一角鋪著床，甚至酒也預備下了。; L; M9 K0 F1 w- x# J

“請請，這邊來。”
8 {- l5 l9 b/ c
她伸手催促。' q( Q& S+ z$ y5 l' R

如水強忍不受。問邀：“您打算做什么？ ”
+ Q( c: M8 ?/ T4 I& W
於是老嫗嫣然一笑：“事已至此，您總不至於還想逃走吧？ ”

老婦握著如水的手不放。眼神可怖地怒視著如水。
- U7 Q5 V7 K8 ?
如水想甩脫她的手，然而卻掙脫不開。

“是因為我這把年紀讓您覺得討厭嗎？耶么好，這個樣子怎么樣？ ”! v4 B% x+ n: u
8 U3 l( m  c' R" e8 @. g6 K
說著說著，就在如水眼前，老嫗的臉眼看著皺紋全消，變成了一張年青貌美的女子的臉。7 P8 }) U1 v5 r9 O9 j. {

“這樣的話，怎么樣？ ”2 |8 s7 b. a, g( v8 {# m/ o* M

老嫗微笑著看著如水。* ^! j* i- p$ T% O( e, m
( z& U$ I( V8 \$ p& z' z1 n
原來是妖異。如水恍然大悟，手上用力，試圖將女子的手甩掉。

然而對方握著如水的手，力量也愈來愈強，其力氣之大已經根本不像一個女子。

女子斜睨著如水：“討厭我嗎？ ”

她突然發出男人的聲音。6 q% r% L& z9 r1 I5 t7 L

如水朝後退去，於是女子便向前逼來。
: l. Y% G7 I* M% w
“居然討厭你。居然討厭你。居然連這個臭和尚也討厭你啊．他在寺裏看到你的時候．曾經是那樣大動淫心，可是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他那邪心又到哪兒去了…) y& T: |+ H. X9 G& H2 f

…“

從女子的紅唇中吐出男人的聲音。- g! t! i, _5 B% @2 ~5 J: l' f8 K

“你說什么？ ”% X6 S7 Y: \: H( I
; Y4 Q* E0 b/ a8 e
這次是女子的聲音。
5 H* e+ [$ \1 f  P. T
“喂，您不是要走了吧？您不會到去吧？ ”
7 q( k! U5 S9 {% @
這次還是女子的聲音。
, Z$ @  N3 o1 B' u7 P4 @9 j; X
倣佛是在嘲弄這女聲，一個男人的高聲大笑從同一張紅唇中泄出。( t+ i+ L0 K. W! [  f0 a, F

“哈哈哈哈……”

毫無疑問是妖異。

如水害怕起來：觀自在菩薩

行般若波羅蜜多時
7 s. h# {  f3 S' Z2 x& h/ X
口中急忙喃喃念誦起《心經》。3 M; d, z& T0 z, ^

只見女子的臉色頓時險惡起來：“咦？ ”5 Q+ ?- G2 C+ c" Q* g9 P- @" i5 Z
$ Z  _- |& y3 c
握著如水的手的女子，力氣減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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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如水慌忙甩開她的手，逃了出來。
- h$ L, {4 Z1 B
那天晚上，如水就寢後，有人冬冬地敲房間的門。

他從夢中驚醒。" a7 Z. Y6 J9 @, S: d- d8 S2 V. f

“是誰呀？ ”如水問。6 e0 L/ D+ y7 f1 l5 J$ g, ^6 Y2 }/ q

“市原野的女子。請開門吧，”

響起那個女子的聲音。
. o& X0 }' U( u( p% _5 m6 U
“那個女妖物是來咒我死的。”

如水嚇得把被子蒙在頭上，一心一意地念誦經文。0 e1 a% \' N* Q

“嗷，他討厭你呀。天哪，連那個糟老頭也討厭你呀。”
2 E; X- ~% L( j! L2 ^
這次，外邊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

“如水法師，請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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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法師！ ”
( Z' f! Y% _/ b
“如水法師！ ”  o: W2 l$ m5 J& O
& ]0 o* m6 c; u" o# l' u
“咦？ ”2 h$ Q: L0 n) A+ n

“如水法師！ ”
0 R! R" O9 n2 s6 R' ?1 y% K8 i
呼喚如水的女聲和男聲持續了一陣子，終於消失了。

如水嚇得魂不附體，聽不到聲音之後，猶自念經．一直念到天明。$ \2 G+ R  i5 F5 E, D3 K) _

這種情形又持續了兩晚。

白天，那個老嫗沒有再到廟裏來，可是到了夜裏，便有女子來敲門。
2 v9 g2 `: ^2 `1 n
於是他再也忍受不住，來找博雅商量。

“就是那裏了，晴明。”, t; n; ~$ h8 ^; V  r( M& S( ~

博雅停住腳步，手指著前方。
5 G9 `- W! p/ j0 O; I" c6 h' S7 Z
那裏，櫸樹林間露出了寺院的屋頂。, ~' f/ S7 n% L9 h
% w) u9 y7 s3 w! D& H; ]
二
. g! s, O& h* x3 ]
正殿裏鋪著太地板的房間內，放好圓坐墊，晴明、博雅、如水三人相對而坐。9 g8 b! e: i+ h' r8 B) T

裏而的臺座上安置著的菩薩像，正以端莊的表情望著三人。8 \( [3 Z+ F7 }
$ L7 o) c+ i: L+ \
“昨天夜裏也來了嗎？ ”4 A$ r' o- k1 z* q- O
+ k5 L" n' g& F! a+ `. ~0 w
晴明問如水。' W  J9 m( ]! o& n1 C

“是啊。”* \. D( F! f* \% G( Y! f& ]
& V3 B& t: ^) ?- V' M3 |, R
如水點頭道。8 q! ~, A! C, c6 v- J: P1 J

和往常一樣．交互聽到女子和男人的聲音，如水念經之後．它們便在不知不覺中離去了。

“女子拿來的果實和樹枝等東西，你都怎樣處理了？ ”+ n5 z. u8 r( o5 R/ i

“大部分都集中起來燒掉了。還有些沒來得及燒的，我都收好了。”

“能讓我看看嗎？ ”6 d1 d( o+ u5 M1 W2 r& N

“是。”0 ?6 Q- a5 _+ }& C  A
; O- k0 R( q9 B: ~- @- I
如水站起身，走了出去，隨後抱著樹枝走回來。

他把樹枝放在地板上。% S, Z0 L6 z- L  V# z8 X7 I+ l6 |

“哈哈。”' @4 \2 o/ O% C' a& e2 M' P8 l
: c* ]; s. }8 e8 M$ ?1 u) m1 d. Y# y
晴明拿起了一根：“這是柿子樹嘛。”  Z  J" t/ F" d' \, ]/ @
( U3 M# |- B9 |0 _8 [* S6 p
“這是米櫧子兒．”

晴明又說道。

晴明一根又一根地拿起放在地板上的枝條。: D$ Z3 E- K* I
4 s( Y3 ]5 h: v0 @6 G
茅栗。. ?4 w7 y) h% T; a* V+ t7 c

柑橘樹枝。

“這個柑橘枝上原先是有花的。”如水說。

“嗯。”% U3 h4 a7 E0 N% u5 n$ e2 u, x

晴明略帶憂容，側首凝思。) H' S7 P; ]& h! S6 o

“這可是個頗費猜測的謎語啊。”7 t  Q7 x: m4 G7 U
6 A9 K6 c( {4 H4 H" G! Q& T
“謎語？ ”
7 |4 m: Q4 a, q: L# ^( I9 ^/ z
“嗯。總覺得似懂非懂。好像就差那么一丁點兒就口可以揭開謎底了。”! H& R- r& S  F* Q, K+ Q$ L

“晴明，你那模樣簡直就像我讀收到的和歌．難以理解其意義時一樣嘛。”

博雅說時，晴明的眼睛突然一亮。6 {! h9 ?' n  F. l' A& R7 P

“博雅，你剛才說什么？ ”( z  k; P( L( n3 d5 h

“我說你那樣子跟我難以理解和歌的意義時一樣。”% L( f" V& w) e4 \0 O

“和歌？ ”

“是呀，和歌。那又怎么啦？ ”5 S5 O0 i: W2 g2 d, u
" E" B5 ^- _: L$ b. W
“真有你的，博雅！ ”  B; {. y0 d9 `7 s8 e

晴明大聲說道。
) c; S) F8 N  [, w- Y; e
“是呀，是和歌……”

博雅的表情好像是終於將鯁在喉嚨口的東西吞了下去一般。

“什么？ ”

“就是說，這是和歌啊。有道理。”' g4 w9 H5 u1 n+ J: c4 v- z( M

晴明白顧自地點頭稱讚。3 T* V( g$ i' q4 Q: o3 `! s

“晴明，我可是莫名其妙呢。你再說明白點。”2 J0 k: q) r% R  k7 c

也不知道聽見沒聽見，晴明勸慰博雅：“別急，等等。”

接著，他對如水說道：“如水法師，請你準備好紙、硯、筆墨，好嗎？ ”" }. ]7 z/ S! k, q0 W+ t

“是。”# s* s  g1 K8 ^0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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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也與博雅一樣莫名其妙。

他滿臉詫異，將晴明需要的東西放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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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神情明朗．研著墨。　　“博雅，你有一種奇特的才能。你人概是帶著我這樣的人望塵莫及的東西，降生到這個世上來的呢。”* ]1 a  v5 e9 W8 c. \
2 }) s! ]% e! S: W4 G8 X, N1 Z
晴明一面磨墨一面說。

“才能？ ”

“對呀。博雅的刁能，或者叫它‘咒’吧，相對於晴明我的‘咒’來說，不是臺好成雙成對嗎？如果沒有博雅這個咒的話，晴明這個咒就等於艱本不存在啊。”

晴明喜不自勝地說。- Z1 {$ G( \. }6 b" a& M& }. K" P

“晴明啊，你這么說我當然很高興。可是我仍然莫名其妙。”$ k3 n. }" G" Q7 r" J; [& F( s9 G+ E
' [7 Q1 k8 K: w! q2 K. s
“別急，等等。”

晴明說著，放下墨，右手拿起擱在一旁的毛筆。

左手拿著紙，在上面揮亳疾書。

如水和博雅興味深長地看著。

“寫好啦。”

晴明放下筆，把紙攤在地板上。4 ^$ M( V/ J. R% D
- `7 M# A! b9 e
然後，為了讓博雅和如水看清上面寫的東西，又把它上下顛倒過來。

上面墨汁未於，分明這樣寫著：

我本是歌人$ K- [) }2 Z3 y! g. x

宸遊四位身: m# V4 [  V( k7 d, k' q  `
, I/ A+ C  T, n# X
花橘香永逝

苦憶欲消魂; s6 P% {- }2 J- c3 C
2 g. `. c0 ?1 t$ E
“我看，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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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我看不懂嘛。晴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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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不懂嗎？ ”

“我也看不懂。”如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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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大概只要弄明白這些，就算有了進一步揭開謎底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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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晴明，我可一點也不明白。說話半吞半吐藏頭露尾，可是你的壞脾氣啊。別再拿糖作醋啦，痛痛快快抖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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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丁，嗎，博雅，我也並沒有完全弄清楚。所以要等等。”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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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今夜吧。”
3 R( e, U# P, g
“今夜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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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那個女子還要來的吧。到時候，直接問她本人好了。”) d* A& e; H8 P# d) N, B2 l

“喂，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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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8 O* X5 i)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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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視線從博雅移向如水：“如水法師，你有沒有在哪裏儲藏著灑？我打算跟這位博雅一面對飲幾杯，一面等待那位女子到來。”

“酒倒不是沒有……”

“好極了。今宵我們大家姑且邊賞花邊喝酒．開懷痛飲一場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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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H# p5 m  T2 l" Y$ I: O2 m% q!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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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定啦，博雅。”

“喂！ ”. |/ S0 U+ P+ M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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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嘍！ ”6 l8 |; k; [! s# T& @+ [
1 }: W- t' m6 b# M
“可是……”3 }  C/ D* Z' l( _

“喝酒呀！ ”! x( l: |5 D;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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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

“那就喝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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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三

與博雅推杯換盞間，夜幕降臨。

到底沒在正殿上喝。' ?1 L- H1 W.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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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在位於正殿旁邊、看上去倣佛是草庵一般的小屋裏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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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就是用它當做寢室的。; {5 `1 }, D7 C# F) I8 H

進門處沒有鋪地板，還有一個鍋灶，可以煮飯燒菜。6 g) {$ E* i3 d2 I! ^7 c

在房間裏鋪有地板的地方，三人坐下來。

圍著地爐，放好圓坐墊，三人坐在上邊。. |7 ~) H' d" |* ?

從這個鋪地板的房間，拉開門就可以直接進入正殿。  m/ x5 `$ z% Q1 ]- _: }( A

“這是供客人飲用的酒。”

如水說著，滴酒不曾沾唇。

喝酒的是晴明和博雅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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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任怎么喝還是不肯將那首和歌的秘密說出來，博雅正在鬧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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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下酒菜，是樹上的果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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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會兒把這些東兩拿在手裏又放回地板上，一會兒斜睨著晴明寫有和歌的紙，一邊舉杯送至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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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啊。”

博雅低聲咕嚕著．喝E 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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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微微起風了。外面的黑暗中，響起了颯颯風聲。

漸漸地，夜色轉深。* m" v3 J6 d6 j, i3 s% s

放在地板上的燈盞中，小小的火苗搖曳著。

“快到時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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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昏暗的天棚說道。7 F! C3 R: U6 b+ e$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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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棚隨著燈火的搖曳．也披上了紅光，徽徽擺來晃去。周圍的板壁上，三人的身影向上延伸到天棚附近。3 x5 I: g1 \/ r+ d  r' H% I' b

“我看不懂這和歌．不過晴明——”; Y8 u5 J! K  W5 A: n7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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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突然開口說道。

“怎么？ ”, g; ]8 [" q, \8 t" T7 X9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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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來訪的那位女子，不知怎么我覺得她很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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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h' I7 ~$ y/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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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一大把年紀r ，卻獨自一人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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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C* @$ l1 \- {4 F
! I3 z" u7 r* k; x
“好像有什么隱情，所以每天都到這觀音堂來供獻果實枝條之類，是不是？ ”3 }$ X$ I4 J/ [- ^

“嗯。”( _% ^1 |+ {9 ?7 D  c
1 V  f+ D$ x" B( s
“這時，如水法師頭一次跟她說話了。可愛的入喲，你的芳名叫做付‘么啊？

在這位女子聽來，如水法師的聲音聽上去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意思吧。“
- Z1 z. T$ t) x+ j
“嗯。” 　　“所以那位女子為了讓他更了解自己．便將如水法師請到自己的草庵裏。結果如水法師卻逃之天天，令她非常傷心，這才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不是嗎？ ”# t  P3 _. p7 _! V- \7 d% Z

“哈哈——”

“只有夜裏才來。說明這位女子不是人，恐怕是妖物之類．但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很可悲的角色。”
6 |' \% m, q, `3 T# N4 a- `* F
“嗯。”( L( x! D) H8 p& A  t

“我想弄懂和歌的意義，所以在仔細端詳這些枝條和果實．看著看著，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J5 U: e5 M0 T5 L- P5 i"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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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也許遠遠要比我更敏銳，更理解這首和歌的含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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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以一種意外認真的口氣說道。$ K' S" \2 d. a
" [5 z$ e3 ^' J
風聲愈來愈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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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好像有人冬冬地敲門。& U/ n! v+ K2 l6 V,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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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如水法師．如水法師……”

是女子的聲音。

細細的聲音，似乎瞬間就會消逝一般，然而卻清晰地傳向耳際。/ c3 N1 ]2 b; J) X, t

如水猛一哆嗦，身體僵硬起來，不安地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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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門打開。我是市原野的女子……”) s; h$ r/ a% L% l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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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眼神示意如水不必害怕，自己站起身來。' _# Q3 K5 r9 i: i. {; |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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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下到未鋪地板的屋子．走近門口，站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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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如水法師。”

聲音發出時，晴明將頂門棍取下來，把門朝旁邊拉開。. O/ a) m  z  z! P/ F0 q* h( l

只見門習站著一個人。

從她背後，颯地一下，一陣風吹來，無數的櫻花瓣飄入小屋裏。& h: m% v1 d% g4 U3 o' _

晴明的頭發朝後飄起來，燈火好像馬上就要熄滅似的搖動不已。

是個美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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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晴明．她的一雙眼睛向左右兩側高高地吊起來。

啪嗒，啪嗒，左右兩只眼角裂開，血滴如同眼淚一般，成串地滾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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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頭兩端撲哧撲哧，刺破皮肉，生出來兩只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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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如水！想叫陰陽師來降伏我嗎？ ”

女子吼叫時，晴明敏捷地走到女子面前：“請讀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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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寫有那首和歌的紙遞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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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接過來，看了一眼那首和歌。

“嗷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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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額頭的角縮了進去，吊起的眼睛回復原狀。4 @/ q* t" M( ~* L5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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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嗚嗚，我的……嗚嗚，我的，我的，哦嗚嗚，哦嗚嗚，這是怎么回事？

居然有人懂得……“' Y& `/ j4 ~- e4 B- q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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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怖的是，從女子的紅唇中，交替吐出女人和男人兩種不同的聲音。

女子手裏拿著那張紙，嗚咽著，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發瘋似的扭動著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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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噗地一下，女子陡然不見了。% w: l( y. [3 \8 @* K+ k

剛才還站立著兩個人的地方，此刻惟有疾風呼嘯，花瓣狂舞著撲入小屋裏來。

四

“就是說呀，博雅……”, V4 k  n* u' G6 r1 Y8 G

晴明一面喝酒，一面被博雅糾纏不過，正在講解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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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子是指柿本人麻呂（柿本人麻呂．日本最古的詩集《萬葉集》時代最優秀的抒情歌人．與山部赤人並稱歌聖。生卒年來詳。）大人。茅栗則指的是山部赤人（山部赤人．奈艮時代初期的歌人，生卒年不詳，最後的和歌作於736 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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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人麻呂大人的府第門前有棵柿子樹。遂以柿本作為姓氏，這個故事不是眾所周知的嗎？茅栗生長於赤人大人的墳墓旁，這也是很有名的故事嘛。想到這兩樣東_ 兩分別指柿本人麻呂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之後，這才想到可能與和歌有關。”& _: B8 I& z1 K# v4 S0 ]

“那米櫧子兒呢？ ”5 d3 A1 ~/ m2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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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果實’嗎？與‘我本是’（我本是，日文”果實“與‘我本是”同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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諧音呀。我本來是‘四位’（四位．日文“米櫧”發音與“四住”相同）之身——那米櫧子兒傳達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 M7 i8 `! [) i2 [! e( N0 m7 l; F

“噢。”

“到這一步，自然就會想到那柑橘恐怕也跟和歌有關聯。而提起有關柑橘的和歌．立刻浮現在腦中的就是這首……”/ x  L' B  w% d' S2 I3 u

待到五月回, w: t6 s7 K  @" D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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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花初開* U) u) g' o/ I% H1 V( T2 S; S

此香舊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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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郎袖底來7 C1 h' i- C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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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朗聲吟誦這首和歌。

“這首和歌．我把它用在剛才那首和歌的最後一句。) f( g' o-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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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只要是吟詠柑橘的和歌，任何一首都是無所謂的。“$ H! H  g* T, y6 I4 ]3 q

“唔。”

“柿本人麻呂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兩人合起來作‘歌人’解釋，這樣，那和歌就寫成了。”

“那么，這首和歌的意思呢？ ”

“這個嘛……”% ~4 u1 Y" q  n8 n! U# Z) t* ~

晴明低聲解釋和歌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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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歌人，一般都用來指一個人物，但是根據場合不同，乜可以指所有寫作和歌的人。也就是說，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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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擁有兩重人格的歌人- d& q0 B' U% S4 k# Q* s, M

“首先表明了自己是這樣一種存在。其次再講述自己曾經是四位之身。這是先說男人的身份。最後女子寄托柑橘之花，表達自己的內心。往昔可待成追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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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怎么說嘛，晴明，就憑著那么點樹枝呀米櫧子兒之類，你竟然搞清了這么復雜的事情…．．“* u5 j; o3 w) k& ^
7 H+ y' Q& G1 q2 A5 K
博雅發出的與其說是讚嘆之聲，不如說是驚愕之言。; e& \: w( v5 J3 }
4 y/ d. S1 L4 L* ~& f1 m% m0 A4 W
“不過，這一切全是因為，博雅啊，你跟我提起廠和歌這個詞，這才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呢。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破解不了這果實呀樹枝之類的謎。” 　　“晴明，你每當看到什么東西時，都要進行這樣復雜的思考嗎？ ”
% v$ O& F- ]# {+ `8 n- t
“並不復雜。”

“你不累嗎？ ”6 [6 X$ h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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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累啦。”2 F  @2 _1 C& L" U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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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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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咱們明天去吧。”2 i2 C4 ?& h1 H+ s9 ?. e* R

“去什么地方？ ”% t: t2 F/ g4 S, I

“市原野，那女子的草庵。”8 S1 G" ^. h8 D4 _' n$ p5 e. x: e# A! u

“為什么？ ”

“得去向她打聽許多事情。”! G+ `* A4 F1 i, l
( M6 c, _- A; D% z, h
“打聽什么？ ”: G( \- V1 L) b9 E" k

“嗨，為什么她每天要把果實枝條之類送到這裏來，她的名字叫什么，為什么會像那樣，兩個人的魂魄合為一體。! g! A% ^: a) f7 T* T/ g/ x. m- O
1 n5 q& G+ Y4 Y% n; P9 a4 K+ c
諸如此類的問題……“+ [" G1 \1 b& o' t
8 w. \' c* d8 Q1 N* l% k+ t$ e! W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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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其實我也還沒弄明白呢。”8 ^$ K$ D1 {( d!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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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我可放心啦。原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晴明轉向如水問道：“明天能否請您領路？ ”

五7 N. t' w, i7 z% C8 w

“就是那兒。”+ Z5 B; P0 y! P5 N2 f5 ?) Q

如水手指著前方停住腳步。博雅站在他身旁。- c# y. m, F, ?6 M4 G- w# k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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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5 Y+ [+ j1 V; ?4 Q3 ]5 j- H# M, f4 j
博雅不禁驚呼出擊。+ _- b1 c9 O, P9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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攖樹果然是美輪美奐、碩大無朋。

兩株高大的老樹需要仰視，樹上櫻花盛開。

花朵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將枝條壓得低垂下去。

雖然無風，花瓣卻飄飄灑灑，一刻不斷地從枝條上飄落下來。

似乎惟有櫻樹下的那片空地上，靜靜地鋪陳著清澄的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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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棵櫻樹下，有間小小的草庵。+ w, S/ p4 ^- o3 {3 E% Q: z( j6 W

三人緩步走去。於是，一個老嫗悄無聲息地步出了草庵。) @4 A' m% H& f8 p

美麗的絹質唐衣，翩躚地拖曳在地上。

三人駐足不前。

老嫗也停下腳步。3 x; h$ |$ i8 j! p, T& }

晴明向前邁出兩步，停住。3 m1 b3 `4 v7 |. Z

倣佛是回應晴明，老嫗席地危然正座。- b" J, C+ ?0 C#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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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了粧。
' ?0 ~8 F' b* Z
而頰涂著白粉，嘴唇抹著口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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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上晴明與老嫗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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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安倍晴明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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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靜靜地開口問道。' N1 E. p* v+ ]: ]

“請問您尊姓芳名？ ”

“已經是百年以前的事了。那《古今和歌集》（《古誇和歌集》．日本文學史上的第二部和歌集，紀貫之等編．成於905（一說914）年）中有這樣一首和歌：

窈窕美如花- M/ P' u5 S) _) y3 X

敢誇顏色好

奈何淫雨欺

徒見女兒老

“寫這首和歌的人，便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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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您便是那位——”, ~4 |+ o8 J4 E, o+ W8 j
3 r, r: S; f# A
“當年的少女小野小町（小野小町．著名的女歌人．同時以美貌著稱於世。”. _- H% k* h9 O7 `6 d

小町‘。因此成為“美女”的代稱．）。經歷百年星霜後，便是眼前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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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女史，您為何會在這種地方呢？ ”# v/ e1 D& q9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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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百年星霜後，小町我死去的場所，便是這兩株櫻樹下。”2 j4 x4 a% I  a3 n

“是由於何種理由，您的魂魄依然羈滯於此世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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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至今猶是未能成佛之身……”: h0 w5 ^5 M- O. Z.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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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說未能成佛？ ”% d/ k0 `( {1 \  A8 y4 F+ o& [3 g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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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見笑了。為女子真是罪孽深重、可恥可冷的東西啊……”8 H/ B2 U  R  p/ R1 R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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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老婦之身的小町徐徐站起身．一面起身，一面低低地唱起來：5 o4 A3 A7 U+ V! z5 V- b! y. I6 m

前佛已然逝去兮* J- d8 ^# A- k2 _: w( L# R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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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佛尚未出世$ S( a6 k, z1 {+ X, X. }0 B

生來幻夢中間兮

何物當思為現世她自己唱著，揚起手臂，緩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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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靜靜地飄落在她的手臂上。! Q" R5 C0 a& k" S8 d1 ?1 I

身是水誘浮萍兮* z  m9 I0 n# F'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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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誘浮萍' S6 `) E: K0 S" R0 C

亡去之身兮其更可悲　　“我這身軀，等同於飄零在水上的浮萍。啊，想當年我的頭發好比蟬翼般美傃，如同柳絲般飄舞風前。我的聲音好似嬌鶯清囀——”5 i) O( {) W2 n1 ?. f0 N

含露細胡枝9 o" L* w$ o  {2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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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花更幾時& H/ R4 K8 P# Z% I0 G+ H4 s1 C

紅顏猶不及' N0 [- a; X7 z) w3 u# N. j

轉瞬畸零姿: ?& V  n$ S*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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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想當年我何等驕慢，反而因此更加楚楚動人，攫奪了多少男人的心啊……”6 ^2 x. H$ @( B( |% @) k( t3 n3 ]

隨著老婦小町的翩翩舞姿，她臉上的皺紋漸漸減少，變成了一位美貌的少女。% y# Q9 f" a4 r# M& ?- D3 o1 [

展背——伸腰——櫻花片片飛舞，靜靜地傾灑在她的壘身。; |* L7 l, X7 H/ L# P7 @1 q

“也曾委身於身份高貴的男人，兩情相許；也曾吟詩作賦，示愛抒情。生活得歡愉快樂。然而，這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啊……”* u0 y' ?4 f: V; ~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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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的動作停止了。/ v* ~4 I3 U( ?7 E7 p

“啊啊。白雲蒼狗變幻無常，連人心也如同隨風翩躚飛舞的蝴蝶一樣，時時不斷變幻羽翅的顏色，美麗的姿色豈能永遠保持不變呢？隨著年歲增長，美麗從我的容貌中消逝，而隨著美麗的消逝，男人仍也從我身邊離去了。啊啊，再沒有比無人追求自己更讓女子悲哀的事了……”

小町的臉慢慢地又變回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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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上，白發上，花瓣飄飄不絕地飛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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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長久了，不知不覺中竟會受到世間卑賤女子的輕蔑，在眾人面前出醜揚疾，任人指指戳戳，說瞧，那就是小町喲！歲月流逝，年紀漸長，終於壽盈百歲而死於此處的老嫗，便是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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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心想再一次以美色博得眾人喝彩，讓人們盛讚：到底是小町！哪怕僅僅是一夜風流，也希望與男人重享肌膚之親。就是這個念頭使我不得成佛啊。”& ]/ S, H( R( b; `" }) Z8 p

說到此，小町的表情轉為嚴峻，仰望長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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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神色大變。5 C( w: x' I. f4 p' K

“哈哈哈哈——”6 m' a" j& `'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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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男人的大笑聲音。

“嗷．嗷，嗷嗷。小町喲小町喲小町喲，我的愛人啊，小町，你胡說些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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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些什么胡話呀。你不是有我在嗎？我會來追求你呀。我會來吸吮你枯萎的乳房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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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猛力地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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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o3 G4 s5 K3 Z) e(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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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t" R1 y; K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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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發左右甩動，拍打在臉上。

“我來追求你。一百年，不，一千年，不，一萬年，死而復生後，我也會告訴你，你那滿是皺紋的面龐是美麗的。我還會親吻你那只剩下三顆黃牙的小口。我不離開你．永不離開你。”  R1 k- _( q+ n5 C/ ~& s5 p

發出男聲的小町，將為數不多的牙鹵咬得嘎響。% y& S: i0 p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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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 ”晴明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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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依然用男聲答道：“你不知道我嗎？我便是一連九十九夜，夜夜走訪小町．到了第一百夜終於死於相思絕症的，人稱深草少將的那個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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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九十九夜？ ”2 ~3 Q' f4 g( B, Q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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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你不知道？ ”7 x- s+ y/ x* W9 u  B. a-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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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迷戀上了這個小町，寫情書給她。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可連一次回信都沒得到。迷戀小町的男人多得很，可像我深草四位少將這樣深深思戀小町的男人卻是一個也沒有呀。”

“……”' ?* }" ?8 z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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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惟一得到的一封回信，便是戲弄我．叫我連續一百夜走訪她。夜夜不斷風雨無阻，等到第一百夜到來時，便讓我如願以償，這就叫‘百夜走’。可是，我連續走訪了九十九夜，終於迎來了第一百夜，可我卻再無力行走，一命嗚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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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窩心，就是這遺恨使我不得成佛，附體在小町身上了。“: l- u" |" @$ z. [# x$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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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男人附在我身上，所以哪裏都沒有我的安居之地……”  v# g; j: t/ g" s: n8 P1 O

“嗷！因為我發過誓，願化作煩惱之犬附於這個女子身上，棒打也不分開啊。”

“多么可悲可嘆啊。”; i+ U3 B$ V8 y, f" V4 E9 o5 Y" V

口中交互發出男聲和女聲，小町開始從容不迫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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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化作煩惱之犬兮4 O- ]  K1 ], M" S7 V9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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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棒打也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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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身姿兮可怖可懼) m2 C9 l+ D& f( \

她發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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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小町的眼中，理智已經消逝。' p9 T$ ]: {0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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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瘋狂地舞著。$ S+ N! }; l- M8 w9 Z, y)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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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櫻樹簌簌作響，花瓣紛紛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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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在花瓣飛舞中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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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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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喚道，然而晴明不做一聲。& _! f/ F+ A5 E0 k

“正是我附體於這個女子，將她咒死了。哪怕是死後，我也不放過她……”! \9 {( z6 J" [5 j! N2 C9 W% q! y

“你撒謊！ ”

“撒什么謊？ ”

“是誰應允的？要我不間斷地去那寺裏供獻果實與枝條，說是只要有人能破解其中的寓意，便離開我的軀體而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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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呀。”

“那你為什么還不放開我呢？ ”/ I' L* b'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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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放。你不是思戀那個和尚嗎？誰會放過你這個下賤女子！我要永永遠遠地戀慕你。千年萬年，直到時間的盡頭。小町喲，任憑天地變幻，任你美貌不再，只有我的心永遠不變。啊啊，無比的可愛呀，這個賤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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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賬！ ”* R4 y9 w% _  t0 N3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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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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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 ”

“哈哈哈哈！多開心啊，小町——”

老嫗的眼中，淚水潸潸流落。

不知道是誰的淚水。  \( L- A9 \! e2 R) a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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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在頭頂上颯颯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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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旋飄蕩的櫻花雨中，小町舞姿翩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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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起舞，一面流淚。

小町的額頭上嘎吱作響，扭曲的角刺破皮肉，生了出來。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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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

兩人的哄笑在櫻花雨中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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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隆隆，櫻樹大聲作響。# F2 _! P1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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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博雅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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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眼中，淚水流淌。* d6 ^) f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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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你為什么站著不動？ ”

晴明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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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雨中，小町瘋狂地邊笑邊舞。: g0 S9 Q  q' L, o6 N, H

“晴明！ ”

博雅喊叫著，倣佛悲鳴一般。

“怎么啦？你是能夠幫幫他們的呀！ ”; s! q. V6 h- {3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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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著翩翩起舞的鬼，靜靜地左右搖頭。& n, A# w- Z; r6 W

“我什么忙都幫不上……”

“幫不上？！”

“我救不了他們。”

“不光是我晴明，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們兩個。”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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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不了，博雅……”

晴明的聲音中甚至充滿著深深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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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

“博雅啊，對不起。有些事情是誰都無能為力的。”

晴明說著，倣佛齒間嚼著藍色的火焰。1 Z' r& U! @4 G, `0 J

漫天飛旋的櫻花雨中，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N4 i+ b"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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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鬼的聲息在翩翩曼舞悲歌。7 r6 Z5 X! |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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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盡吾心兮

但盡吾心，枕邊榻上無數" u( [+ ^& c. v) H9 U8 ~: S

嗚呼歡郎難忘兮令我思慕

嗚呼蕭娘難忘兮令我思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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