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陰陽師 - 靈異恐怖文章區 - 靈異恐怖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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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6 11:59 PM | 顯示全部帖子

首　冢. `/ H. w2 O$ B) G8 e

. j0 j6 t, z) n+ i, l; p# l+ U! t. L

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 S+ u  y! Y& p6 x/ C" X7 p
9 `- {; z# U8 Y% `' H* Q
他是一名陰陽師。  A7 C, O& \6 y( }6 ^. h# F
5 ^! E* V) @1 n6 y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2 z7 F2 y+ J3 y9 o, A

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0 t, ]4 g: D, x3 L- g4 l

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 I( Z6 p1 |/ }+ I2 d* L

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c+ \; k; k9 b8 F; q* V

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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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5 K# r% R" _0 I3 V5 r$ s
& ~. @5 @9 L7 t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5 k/ F, A! a, }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 }4 \" f9 w- q5 n' ]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 {. o2 Y/ ]: F6 o9 Q& b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f3 L: _0 y7 R1 K$ s8 x3 x. b
) t, t: p. a/ D( r+ p) A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4 t; }2 {4 J2 }

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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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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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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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X8 T1 x3 q0 m) G$ ]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

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p% ?6 }+ E* x3 ?( h5 q
8 o7 W; V% l5 y" Y; p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o7 ^. |4 l# M5 J; Z7 U
3 e+ l9 p1 o8 Y* }$ x
“什么事？”忠行問道。
, D+ n  W7 R% g0 T6 M8 h7 {2 F0 j
“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S& m0 e" Y& K- m/ I
“哪些？”. y# K6 O* \' y7 t) m) Q

“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
. y7 n% [$ K( e1 Q
“什么時候？”
  ~$ H1 C: g9 k6 O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 H: |9 ?% ^% [& b2 L- O7 `* e2 o
“你看見了什么？”% _% k, a0 }0 {
3 Q, j/ S3 S- a8 O0 O( u7 \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W: j( z! f2 _
* ]: ~: E2 b3 E$ C) {# o% w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 X5 ?7 n" [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 Z1 p, L1 n+ j" C' M, N: W. K6 g$ s
, h) I  g0 F& }) j6 s" v, L7 R- [
“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噢。”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3 p/ e9 e- d3 T, e+ g6 K3 G
+ C& M. g7 @/ f* A8 e7 R/ ^- o  a
所以才問父親的。“
/ k/ ~: m) F1 w# h  G! c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F% @9 \) b" Q5 Y, L; F

“那樣的東西？”# o  [  H9 V: G* [2 D' D6 W
3 T1 S) ^" g$ {- o+ u1 y5 W
“對。”

“我還是不明白。”1 `. _8 w' C# h" }4 Y+ Q! i
( C, |# J: _2 s, W$ D) q0 x
“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

“不是亡者嗎？”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V. A* W8 b" C, r9 b
7 ]& ]3 L( [8 o
“哦……”

“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 s2 w: E+ l4 P" c9 ~$ \) d
“……”* F# v4 u3 D; l4 O2 B/ }! y& H1 L

“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5 K/ ^$ r8 ~1 S' M1 i7 K2 o  o
“唔……”
, O- N- }$ U; N5 A  M. r5 P: {( [
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6 ^9 R" I3 p2 f  d& a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 J5 R: s' E! s, _
“是的，父親。”
) H% _% ]" y9 _
“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8 a/ Z( A  y1 O: g
+ h; N% ^6 Q; f: f0 W- N7 X2 K
“是的，有時會看見。”' Y9 }3 \3 _7 g( _8 z# }4 x! b% f- [

“嗯……”

“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7 `  s% H* L, S8 \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9 ^; |, M, W' f3 m# u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0 I( K& C) g& S) }" J0 |; k
“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5 T6 ~4 S' i2 |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N% D9 `- g3 P3 h' Z# E3 Q* ^  @
! G/ z) j1 c9 R; y* b7 t4 X- J( Z
“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陰陽之道？”

“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 Q, C$ Z5 p+ y; E/ |2 c3 X
“噢。”

“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r1 [6 D! ]0 n* d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G1 V5 k1 ]' d  Q0 r* @( N, ^$ H

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C9 k% n. A7 q' a* q# o5 H# C! q

二
+ Z' c1 L! F$ f, O" b  A; X
酒至微醺。4 ~0 ^  v' N5 c  R! l0 b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Q. v) k& ?- e4 z+ o4 x( B9 g

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P% H  D& B; M5 R- T. `/ e

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6 Y# \1 Q; U, s* q! E
7 @4 q; H& r' y
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W$ U# k, l7 X
; Z" ]$ A1 O9 U% v4 D9 @
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Z- s" Y# R2 u  e! i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7 ^, w  l6 e. k  @; }+ h  @

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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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4 `+ b6 u7 g4 V* G, x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R" P6 Z9 r3 ^- b) O# x

“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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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d9 A# A5 o; A: m! @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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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  m! M" O' w+ T

香魚也叫做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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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0 c0 z" t1 a%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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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a8 y0 y& T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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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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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Y1 x& G" L# t9 _3 };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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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 p1 P6 |6 z5 O6 P3 E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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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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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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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s8 Y6 p$ u6 ]1 v# [  \

“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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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7 Y! `- E/ ?) n9 A7 e( f) T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

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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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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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
9 X; T3 w6 K6 T* H) ~2 x2 Q
“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S8 h& S& t) k) x% H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5 N6 t  }4 w# d9 J0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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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3 p( {5 V7 _: ]1 @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哎，晴明——”$ B3 O. L4 k4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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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7 l5 a7 a: V9 S$ W*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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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7 G7 n/ S( x) r* A

“什么事？”0 |: r: t1 N% y- C8 H& I6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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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H: x" ]*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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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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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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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P+ F. I# z, n%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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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有客人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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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0 K9 s9 f& X9 b" X9 b) z, ]: @  ~

“那位客人要見你？”: r# [9 X7 G1 N2 {: l1 {, K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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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f$ x, e' g0 t) E. v) G( T, v

“那位客人是誰？”% R0 y- L. Q# Y- V6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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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u, a3 Q9 ?3 Q2 l% V+ c#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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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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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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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真的挺為難。”# R. v. {3 ^' `. S

“為難？是你為難嗎？”0 T, {, O) M% @

“對呀。”) M) x- L# D( L: [. T# I"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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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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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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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X8 M  n1 W7 u" J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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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7 O- ?4 E( r- H8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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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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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 ^9 d. j" P  y; q

“為什么？”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4 O2 Q; Q6 t+ b# }, C& E9 y

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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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博雅見了，問道。% w' D- l. X, _9 M

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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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帶他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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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Y3 m' q* F" h# W, h* ~  @5 M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l7 v3 I9 u% y5 y8 ~+ W) ?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6 K3 X: T, _) {! A+ h: [
5 r8 h; P  U. y3 Z
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老虎？！”

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C8 o! {* q' q%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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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2 [& K" s, ?- U- L" n8 h" W' `

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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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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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c, Z( n2 K( O$ K

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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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 b( C9 L: o6 K" r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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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0 c  [" R1 H)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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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 S- @/ h1 v$ d' ^3 ^3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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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O( }2 a% z: `

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4 ?, j3 Z0 L# p" s9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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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真是……”

博雅脫口而出。. L8 w6 ?- y' {% d4 {: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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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3 d  D* q% a5 N4 t6 V+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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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 \' _- D5 a# G+ [
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r' P0 ?- m* b7 R. e: v. K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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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p" n6 Z, C+ |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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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I% K, M: K2 a5 e) W" R9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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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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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3 ]( q/ b0 J  I0 s: t+ ]' p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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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7 z$ K, e1 w; c*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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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 ~& i  Q$ K& b. ]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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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1 A; d& @* e3 q, `2 w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

“貓又？”- G+ o7 M; Y  F$ T$ k+ z/ @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A% {& b3 ~# B/ H8 ?% w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9 t% c+ {# v: y7 C

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7 c1 s$ K: p6 w: V+ K8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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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S5 I( P- j- D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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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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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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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5 Q" G  O2 s9 W#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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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9 d, R" a6 ~7 k) }2 i1 f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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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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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 z- Z1 R' t9 q/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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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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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1 `$ u. L2 s+ Q

保憲顯得很輕松。9 c5 b$ G, \- ]: p( `# Z

“這酒怎么樣？”2 _- @) w0 k6 I# B2 C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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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x/ Z  B( r0 y& _# S+ n. F

“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8 Q7 w6 h: m+ t

“噢？”$ P8 z4 v3 a" C2 |; u" O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 c/ G* o. @# j. K, @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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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1 J3 y3 z% l" P. f1 ~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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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D# g1 \: F)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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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

“頭顱？”

“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是奇特的頭顱？”/ A8 w5 E( `% @/ o6 U$ p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0 V6 e  ?( X: F7 w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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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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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d8 h5 n0 d3 q, ~% f; R. l& v

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O2 F: \/ C* g: I) ^% L/ {+ W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9 c* A5 r. k4 m6 i9 h( ]3 v7 o  Y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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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您氣色不佳啊。”$ C. B- z" G1 J. _3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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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0 w. F- C/ ?% a, I

“是的。”+ L' O! X: O! v3 E$ [% C1 J"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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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說道。5 N; t4 y  B9 k: K% v3 e6 A# @

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 {! Z+ T. \4 g6 k( d+ ?5 ]"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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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5 O: u3 i!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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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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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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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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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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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y- C+ B6 ]6 z! W6 B) B' W; `5 N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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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T9 b! S6 P/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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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無奈。7 h/ \6 `( B" B9 B: l' M4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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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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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5 r$ g3 {; X% I, `: X2 P9 E

“找個地方？”2 _% r2 K3 i0 e

“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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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J, ~" S' [$ ?* S3 d#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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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D) G# W5 L8 W4 T2 n+ [

“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V6 W+ h. ^& O" H1 C

“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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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a3 j1 f0 u#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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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 ^6 C5 e- o) t! f# i8 |

“那，也不在宮裏嗎？”# v4 S& @( e  y% H' ?2 M3 C,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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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r8 ?, z* ]: v9 i1 ~$ D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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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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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 e* ?! j/ p* q/ ]  G7 C

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C- r) R8 Y$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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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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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 I$ Y" z; @, O- A: e

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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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w( n# G* U1 ^% |- ^! `9 d* d

“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

“面呈死相？”  v+ X% P- _) R3 z+ v

“對。”- j& P2 W# S- ^! u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抱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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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5 f2 L" r. M) x2 m1 }* x& {2 q

“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 F8 K+ e9 g7 B$ q& c% K

“嘿！”

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6 z5 G+ b( N; e

“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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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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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去了。”$ Q: R" z- L9 B8 ~9 I' f# u

“在哪裏談的？”7 \8 V* q3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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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裏嘛。”保憲說。) F/ ^( l5 M3 @4 F7 G)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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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0 L6 m8 }: q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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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w7 s2 L4 }; z  {1 D

為成壓低聲音說。

“噢，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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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 W; X" {! P3 r

“發生什么事了嗎？”  F  Q( h% U: B6 o#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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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呵呵。”. Z1 _* u- `  g&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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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

“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J1 k$ G) H2 k! j- h

“唉，就是那么回事。”7 i3 u1 N) K" s

“然後呢？”* \" g% \9 I9 R/ A3 l0 I" V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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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 y5 c1 l& X$ R" o( b' b+ g

“結果呢？”

“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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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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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k- W7 [" P% m/ B1 q3 }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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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Q7 m& D7 o6 }1 U  {' P4 ?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b( a5 M6 a" I0 v/ c6 \

“要你去那裏？”. v' v) Y- t% o; j/ e$ B/ n3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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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s5 O. n2 y+ n9 ~; ?! ~, L

“於是，你就去了？”7 F$ R2 R" K& }! o

“是的。”

“那是什么時候的事？”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j1 \) q7 @, w! `# C8 r$ Y1 b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L5 I! \% \3 L) w* T/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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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 }4 ^  T1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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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6 X) s/ ^2 w; D: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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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

“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

“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5 N1 Y5 Z+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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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遊戲呢？“: [1 D7 `2 g9 z) |" U. y" E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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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3 m- V& d9 ^$ }7 ]$ i, X2 l. B

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U) @0 ?8 `$ [' _3 ]1 O( D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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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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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d! A: K.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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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 ]; n' d9 \- C7 r% F

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7 _% p( J/ [5 N) _% s8 y6 f# P6 A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 i" m$ A! p: o8 a1 J+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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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8 N8 d. f) i9 E+ T/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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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K( V+ B* B2 I5 S1 t

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5 e; B: F1 ^; E2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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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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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3 m- \6 y/ [/ G) X8 u*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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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來吧，來吧！”" u0 L/ n8 I) _& k3 U1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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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f4 o1 M/ k&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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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X3 o, H$ s: o9 Y

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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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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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Q& ^/ t$ L: V7 ?6 ~4 A7 a: p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k( \8 c$ x. a+ J- W7 b, M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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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3 Q3 d) q# \+ _6 ^% q# \0 {  f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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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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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5 k1 {/ ^% _; K8 S* g9 S& o; s- I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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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點頭。) ~" @: l! D1 m* N/ @5 b% E

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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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0 C; q: H- s, Y3 j: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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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d" z! x4 z5 p$ b: a

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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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求您給一口……”

“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Z' w5 J3 C3 Z%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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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2 ^8 J* [& ]-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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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4 o( s! n& `' O$ f; {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C+ |9 Z6 s0 k5 N0 `6 R

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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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4 o% g: m6 H& g9 W3 P( }# c

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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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J% Z& H! B: G- W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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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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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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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g1 Q! L! \( `! p" c

“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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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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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 c6 @' N% J' g& ~( y8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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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3 u: K; Y, \  k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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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z* g2 [8 B. D& Y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3 c2 x8 ]" H) d# _$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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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

“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j5 ?8 D  D8 e1 j) M2 s& f$ ?' s

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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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3 L. v0 {7 s* ]& s"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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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i$ V: R9 D1 c: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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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8 K- K' z) b2 J7 V1 W

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

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B- W! m8 v2 ?: s; Z& ?9 f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I% f& K+ h5 b/ [

“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

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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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2 x$ d2 o# a2 g% H3 x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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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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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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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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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 v2 j# c( x* Y& r5 B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 {" z& S' I# N5 a!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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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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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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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P) Y+ k5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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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k% e1 E; ^9 ~) p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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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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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7 ^3 t7 h; d: |0 _+ t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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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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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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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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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2 h+ a/ B& r) v& E-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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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a5 R- e  R3 a/ a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2 \. J) m; K0 h; n5 z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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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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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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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 V/ W2 C8 X( R# {' C% r

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 r8 c* `2 U) `( I# b  q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X% r  R4 O* m: G, H  _$ o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噢。好的。”5 Z& o" n' \6 F1 `

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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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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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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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點點頭。, j3 s8 W  P) i# ^. E! F! j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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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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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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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t% S; G' O, J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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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9 i( y, c- c2 {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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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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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8 d) r4 H6 G) p) _/ v

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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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一片昏暗。

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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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B5 ~4 ]% {$ T!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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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 Z) O/ |; \- `* w/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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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5 ]) w7 c- d! h. s, @  d

是血。1 {7 ^/ f# o( r3 T. W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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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吃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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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n) p* O6 @  E, T1 }, J4 W' Q" R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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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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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R" j& {' ]2 [0 C4 c" n* X8 i+ ?

“天啊！”

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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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站不起來。

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8 n3 K* X% J% k2 p' d&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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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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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是景清的右手。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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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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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 u* [8 O, E) t! @) A5 u

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6 K* N& o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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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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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 ~' B8 N1 T/ a3 [1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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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Y# V0 F0 b0 {5 D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h  `! h, M# `. v

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0 g& `2 \5 j5 h8 Q; X9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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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 I7 F6 A# J5 k4 u1 i# k* u- A
# [# S, C/ a8 A
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1 F/ i9 ~$ q1 C: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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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T/ L! l0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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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5 P- N5 r: ]4 l'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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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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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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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灑滿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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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熱淚長流。; O1 `+ Z  d" {* h9 k6 h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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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H$ n, V* v8 E6 q.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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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當！

是從身後傳來的。, F' B, ]+ S' q6 b1 D5 s* D8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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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0 Y/ l, f/ M. Q4 H- u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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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可怕啊。1 J3 v; t4 r5 c) u5 P- e& Q3 I" v/ M/ e
  O/ N  H6 @$ k1 ?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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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Z( h6 H2 ?+ ?- V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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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5 Y" V! d' q' O7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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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他不禁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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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 P, z! x) M6 J& j& F# x  J

“哇！”8 c/ f  G0 {! t: Z1 x) `'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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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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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8 V; h( u/ G8 I! U9 e$ Z"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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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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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 d9 V# X/ g2 ^' c. d

“好餓啊……”

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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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s$ h9 u  r) E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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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8 C/ @5 M% }9 O) i( X  D- A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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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w, G1 _8 M' v- Y* ?- ?+ j% o2 Y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3 b  @7 w3 M+ @) a% @9 Y, M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  h) i( x# y2 M  D8 z

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5 L6 `# |  X5 {0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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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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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3 L  W3 k& a7 b. X7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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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J. _  j2 m8 ~' T% c! O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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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A2 f3 g( q0 E% L0 \5 U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t' [3 Z  h) T! }6 F% {8 V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T; r, b1 d7 ^- I, T" x3 M) x4 `

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3 n2 V/ r" o  O4 @

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

是血。* ^/ m5 |4 W. }3 Z: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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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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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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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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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9 J3 U" F$ F) E* |$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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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7 f; i/ h9 z3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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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6 U6 S  M) w: g+ V& k& v

“為成大人，你幹什么？”

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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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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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8 D0 r8 R; D% z- ]( E2 N

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Q8 ], L3 I* _4 C3 F6 O# J# {3 u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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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好餓呀。”" N0 {, R, b2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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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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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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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7 l) B2 P9 N1 z' Z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我也知道！”

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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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再去他家吧！”  h! Z. a5 q  Z, w0 Z

“好！”1 i( o' y& x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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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外面安靜下來。9 ]) i4 L( {. U# J: o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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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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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1 z, b& U- Z( x3 S; e6 d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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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 J! _! a% u7 l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

“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I. w. ~' v8 [' j, `3 X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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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9 U1 p3 w+ _( b1 H! s/ P2 h

“那是當然。”* }4 D1 \7 f: }

保憲點點頭。" P1 B# N) j- O1 m8 J3 B" Z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f8 S1 B5 ^* i1 X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可是？”( B4 R- c0 q3 c) X5 G1 R" U

“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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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

晴明苦笑著。) Z3 h6 I, v: c! m6 \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D: R. k: w5 D4 b$ m

“我想也是。”( o6 p/ U, t3 @7 q) G7 t3 x' d1 ~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Z6 h% T% \: g1 L# Z

“解決？”8 e# d  ^& `; `' r9 I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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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由我來？”! b; u0 Q  H3 d- F* J2 L" _

“沒錯。”1 Q+ j8 i/ Y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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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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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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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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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 G* y+ S0 `$ m

“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 E+ _2 p! f0 G$ Y8 h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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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3 v( s) W: B5 C6 I6 ~  c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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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倒是能做……”

晴明苦笑著。

“怎么啦？”

“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s3 g9 ~9 s# d1 A3 A7 S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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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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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6 ], y+ j9 b7 l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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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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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B; ]- q% |5 ^( q/ p7 l

十一8 @, E/ l( I" }, _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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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6 T+ V$ Z* V4 e& X  H$ N/ {! b

說這話的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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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B* f! J4 q9 C' g  |" g

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a# Q2 m1 O) R9 O1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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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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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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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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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i, I: R: G3 _2 B( K; C9 W# i- f0 c2 K

“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Y8 B1 {; g3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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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f$ l5 F% M  c$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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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z) e% N8 G! o; D9 U6 C* Y

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0 s' e! `1 z* L; L0 I2 @" O

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0 k, v' C# R; X8 S*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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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7 g9 @* T" I, C$ A# S

“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 x- M0 J( i, Q& G9 ?: @: _& G. B

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l1 }8 y) j0 A% w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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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肉！”

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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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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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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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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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0 M" c3 A7 v: o- G

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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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 B" Q7 R2 h' F: K: r; ~# B

“好餓啊……”0 w. D  w8 E& _# h  I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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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6 r# Z! C. ~: Y9 B) B( {& [
6 |, b" f' U- ^- x, r: T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

是啃骨頭的聲音。

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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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4 {, ?& y5 C. O1 b# S* _, b(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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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k( t1 V: h- Z! U! o! [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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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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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8 _. l3 F/ W$ Z+ Y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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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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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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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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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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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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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6 _/ }9 }4 K7 H# ^1 v/ b, L

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 v7 j* B3 f/ X9 e5 l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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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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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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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 ]. t) h" K1 v+ t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9 v& K+ ~* F/ \! p5 k0 N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1 a4 f! l3 B& y7 C+ c2 P8 \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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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5 I5 p3 E0 P* \. B

淺斟低酌。; v& P9 ?# {( i# \6 L0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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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F# v; b" O- o. k/ n/ R8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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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1 g/ U0 z/ q3 H: {0 X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 o  {) d/ G0 M3 ~* P  o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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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W6 N9 ?5 [# T8 O" Z+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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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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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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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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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M. L! m8 E4 C0 c/ u; r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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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z4 s/ a( Q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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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c4 Y$ X$ ]. e- F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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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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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6 P! W/ L  H+ q5 B. G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C" p; l2 i  x&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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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倣佛是喃喃自語。, a! P1 W/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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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5 P5 a* o4 U. |* S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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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不絕如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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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發表於 2007-8-27 12:01 AM | 顯示全部帖子

蟲姬/ u- L5 U. V! `0 y6 f0 W"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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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9 m  t( `$ ^8 V5 G
& f7 N, k4 B  U- w. d
一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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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藤花的氣息。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4 ]* P" g# U0 S1 W) C9 H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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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 a4 ~0 k' y- ~8 `
6 V- E/ g$ Q+ R" G  v; e
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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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 h; A) ?$ u+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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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0 G$ [  L% t1 @" e6 S'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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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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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 |2 I7 D! ?' I) S  ~' i5 @- K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3 E5 _' c5 {/ h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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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t4 ]+ {5 m# _, I/ }

蜜蟲。0 r, d0 R5 @7 q

蜜夜。: ?# ^& O4 E* _/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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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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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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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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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M) [2 k2 D2 t" t7 [0 q

博雅臉色微紅。8 I' P# y# K' A6 k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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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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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M5 D, C( O- B0 t) M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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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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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t2 ^* O' J: a; {3 n

“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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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抓住再裝進去？”- d  h# S- M% I% Q

“對。”8 L0 x1 a! J# @2 M& w' o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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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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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4 V: c; v: M/ _, j! G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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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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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 w/ i2 `- q6 O) G: Q2 F" k

“見過面嗎？”. [' u% K2 ^* [& U& c" m1 n

“沒有見過。”# K" O. C( P7 Y$ x0 a

“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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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X7 G7 j- s# `% ]& Z7 u3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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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7 m5 y9 n% N+ t- R& T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8 ~/ W% b- f7 k( s( m# z+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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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0 x9 G# B/ `# _3 x; e0 O! k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T5 F' \' {8 w3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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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蟲子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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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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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什么話？”6 t6 S* v) b& c& M- g0 \( g: A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 ！”$ k; T. F% ]. N# [8 G  w& |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4 _3 ?  R, v5 E# m' |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m: \  i$ ~. K* Z0 M' z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d1 r! E) M6 R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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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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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n* q: C& l(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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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6 J* h; j+ |2 r! O% i! |

“噢。”5 ^0 E2 b1 ]! v

“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 T* Q  e- ~& ?- h/ `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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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v$ E, R5 H;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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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O+ S' Q9 {2 S$ P# H1 u$ K

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3 Q! ^! B6 Y% O% ]" `+ y0 C

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 t5 {5 g+ u0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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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

她喜歡觀察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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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1 i8 v0 Q/ l# T4 G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a+ w5 u/ G7 o3 e7 d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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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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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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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V3 ~. o  x9 H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1 ]3 R- v, [! \3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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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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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5 \7 w: j0 u6 @* i/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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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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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d4 h3 {9 o%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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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 C5 G9 i3 ~; v. i;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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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2 [: E9 ~6 v- h' w! L% I0 F2 G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0 o5 _) R/ C) V8 O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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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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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 ~0 B2 }" V: m4 u9 {! D8 t5 E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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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 r/ A; Y& \3 r7 E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 a/ c) e! L" U; S

“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 _' N8 E6 A. k! F" f

“# [" W9 F! i; I& W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0 H. E- U" f1 ^) g6 d+ r' D. h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6 m3 I3 R2 f/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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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 T4 {( v7 l9 [, C1 ~- q- B& P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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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 B- ?& E6 p: e" l#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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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z1 q+ i* y# o2 @8 F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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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7 k/ ?8 _0 Q- q, D3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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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K# j4 b( |! |+ ]' I5 C& y7 v

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 n7 ~7 Y# H-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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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 ~3 b+ N& S- t0 w

“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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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3 y' O+ }  O/ J) E. r& ~4 H2 T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j2 n+ [( g& C5 Z: b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

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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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 w9 l/ [$ u5 `( y'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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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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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拔眉毛。

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V! b9 a9 @  H8 e$ K, v

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 W0 O6 A5 [8 m. n- J

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n! {2 ^/ C. l: j. j5 a7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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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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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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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Y4 i% \: Q% d2 E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 s& N  L' M& y3 h& j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G* P- }) F2 f" _9 [" r' B3 u# ^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7 b0 q- K4 q/ x+ w8 T. `) k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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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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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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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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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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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K: g0 L% r; K' w, w# p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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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3 V! C6 c* u5 H2 E7 {

“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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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

博雅開了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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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吧，博雅。”

“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

“怎么啦？”- n+ {& ]0 t) n6 T+ e.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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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噢。”0 ?" @& H0 X+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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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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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Z, w' [4 m8 c: J. x/ P! R

“噢。”2 i4 o: b7 O'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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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d  X4 u# L8 ]8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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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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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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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 J! S6 H0 _4 r3 {& @5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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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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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又是咒？”

“不喜歡嗎？”( Y3 c; F+ M7 t$ R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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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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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太復雜。”/ S- L$ B, f2 P+ T. Y

“真拿你沒辦法。”; K" I. \1 T# E2 a; z7 P;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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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4 d  W# d) e! r/ x% V( t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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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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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7 I; c5 @8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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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V# s# E+ r. D7 l9 t5 M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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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拜托啦。”# e. f/ e- k# `4 e( ^! M+ v9 |6 K+ k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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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F9 t5 I& V/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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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待的地方？”$ U; C: O6 z2 [* q, m5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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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m6 H% h$ g5 l/ z2 c, m) E7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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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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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Y( f' ]) _% v2 W9 d, W( W4 i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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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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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2 q2 M( M" H2 l" e) A( \. T"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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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0 \& j# V" A5 L4 }, @3 i

“噢。”7 U' L6 H8 a8 ~9 j2 D5 x( P  h)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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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1 _1 s' p. ~- I5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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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 F+ x/ T; Q2 `0 |2 E! q7 Z

“噢。”" s7 m( J; G4 [; |( F4 c. q. x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D0 ]1 ?9 p9 T1 a3 [" P+ Z

“……”

“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s' \7 t;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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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 p* o3 n9 E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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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噢。”

“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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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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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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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8 A+ }& m3 _) i

“真的？”2 v/ L5 f! B$ D8 F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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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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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4 L* e6 Y. B8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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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p8 y( J* K  [8 Y. d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8 q) G! f. C6 F2 e* r! y

“理所當然嗎？”

“人就是這樣的呀。”

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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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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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3 s4 ]; X) w5 o, x- ^1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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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回事？”5 V+ q: E1 I7 s" r, H!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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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9 c" G) b; H/ ?#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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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4 K' N; i0 R  A5 P2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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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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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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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 U- o" B+ t0 J( Y-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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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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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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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6 v7 T9 z+ E/ a4 v5 F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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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

“請問是什么事？”

晴明沉著地問道。

“是我女兒的事。”( s! L# \4 v; ~

實之嘆了口氣。# d& M& X; r5 `9 s% L# R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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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就是那回事。”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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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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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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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1 O' v8 o( j5 d, y

“您請講吧。”

“就是烏毛蟲的事……”

實之開始講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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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1 J2 M# B4 J

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

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A( A- `( B9 a6 j( ^$ D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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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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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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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D- M7 t1 g3 x# ^  q" K5 O) P1 Z

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d% E6 x) u( s7 F* G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P! Z8 p* ~: H+ V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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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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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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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N6 [" R" J/ l% `. l; w5 Y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h" S7 m8 N- S% U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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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 ]! U: B9 E/ O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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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9 w0 G8 S- ^, X# R. R$ X" Z

“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D8 T/ n  k+ U6 ^7 A/ X

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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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8 M9 M. }5 ?: S

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A" z+ l0 Z3 Q8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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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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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Z: s+ F) A! h1 a9 P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 o9 H+ p9 I, P( N6 h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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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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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 I5 M0 I)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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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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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1 @3 T& q9 _8 i& T/ U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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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U! E/ j: c) J! G9 ?7 ~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 e; v' B0 I6 U( c2 k& W7 A) d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a& U; E9 d8 u: b7 y/ _+ w+ T

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7 _+ m8 g# w. {& w) R/ B8 f) [# d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9 B- H1 w& ^  P. |5 L3 C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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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 T: o; E4 h' t%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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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P, [3 v8 v8 w: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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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7 H: e( Q+ x$ v"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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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R9 f$ I. F1 M$ A3 _8 m. V7 s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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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d; D  I" W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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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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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5 P/ }# S7 o3 w. |0 w; H$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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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呀！”0 d4 n4 ~# {$ n4 c* R/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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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8 t. Q$ S7 L2 c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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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3 e6 C$ \4 S/ @! _6 \* {/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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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淘什么氣呀，黑丸……”

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 u( Q4 P  S! k1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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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8 A8 E" E8 B  b0 e6 O* r)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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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這是幹什么呀？”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q( Y5 K! {- ~* X) T) J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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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Y8 ]/ R+ F. d* E" f2 {; ~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c* M0 K( Z; y, r*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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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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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2 }, r7 }# z0 o, m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9 V! x9 O; w4 k  v7 s; L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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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 ^  H& u+ J5 |9 f

“弄死它吧！”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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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5 Z& q$ ?5 Q& j' b/ ?

“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 P% R+ z  _+ |: J/ B/ d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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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w; y! i, A1 z# W2 I: R0 g* \

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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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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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p2 k/ @3 W7 e1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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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3 ?* _3 H' x8 G5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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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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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1 i6 N- z/ Z- ?7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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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6 S5 U0 {& H) K+ H( F

六

“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6 \0 l0 R. d7 i

實之對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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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6 J2 R5 X: l- y# m' P4 `, r, D

“有牛犢般大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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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3 K3 h% |6 d8 P/ G. c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 p8 K8 x: v. P

“我帶來了。”/ A; m2 N' U1 |7 q5 O9 S"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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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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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3 Y0 v2 T( u) h$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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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k1 `$ h2 M9 c% A( Y9 y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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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實之遲疑起來。% E1 D% J2 u; o,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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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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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e: Y) o  i& L, Y0 d. f% H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

“晴、晴明……”) G+ N  V( _9 c' c+ n. b. N

“回想起來了嗎？”# ~9 |7 }3 O9 d6 U) k8 U) I( h! F9 }

“我想起來了。”8 o* j( `( D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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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

“那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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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h4 ^. s9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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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k, h5 C: C9 d% d# n+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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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 z- P9 L" K5 i0 {" i6 Q

“是哪一位？”) R$ e! s4 S! G% z8 H5 Y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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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X3 ]; v9 `, `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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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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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做什么呢？”. T' L: \7 P* s

“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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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w. H; J2 r% i; P2 W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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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8 K) F, i  G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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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9 u% X7 |5 s2 [6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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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0 e/ j0 `6 K7 t9 C3 F7 j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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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 ]( c1 {7 M# j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他說有辦法。”1 O& _6 V. |' w# _4 P! M

“什么辦法？”) y7 S5 q: A0 E; A1 o

“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C% l0 {6 \5 _/ d7 L, V

“噢，原來是蠱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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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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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W2 J- C( W' W$ ^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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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0 @+ m7 z$ }0 s( M# ?; l7 e/ d+ r

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5 P' s5 R' [8 Z/ r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5 p4 X+ m) o% V8 G% }: O: l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1 J: d' `0 Y) a$ G+ B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1 t" L" I9 }+ `* {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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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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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3 R* n7 g7 Q! s& I7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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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x8 y' O; u/ ~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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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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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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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V" S0 C$ Y1 G) w-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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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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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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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點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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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6 ~' y. \0 ~9 F! q&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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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真拿他沒辦法。”% r" k7 ]% n% W3 z: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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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 }8 j  ?  U+ j& v: w% g+ s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g' N3 y1 v, n3 T, z6 q3 g

實之說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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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1 A! P7 l8 j2 z% I+ W

“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 h& Y. z/ O; w2 y! T5 X6 e9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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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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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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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W$ R4 f, b  ?6 r' I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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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 M* M3 P. @6 {* N5 x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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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一起去？”$ A7 i2 A6 t. y3 S8 @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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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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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可是……”" S6 f% j+ l$ h1 s& n4 Y

“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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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其實是因為她來過。”

“她來過？”5 K- o/ m&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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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 i6 q, j- ]8 `# _0 O, h!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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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4 d5 G& ]2 a' d/ t-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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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W* G) r; E  W  l  J

“什么？！”2 Q" u  |& U, K4 {0 w. v+ S

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3 w4 {$ \; K' M/ y- O% u: K

八2 D# U& M: M2 M7 S; z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

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

“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Q4 W* ^- Y6 K8 |* G! t+ f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8 `- J& t' q% S4 Z6 H

她究竟為何而來？  A* x8 @  O* D& y9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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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4 Q8 K7 z$ W' b3 ^& W- d% n( P7 a' \

“請帶她到這裏來。”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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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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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Q  _) o  p- B+ g* }+ h- C$ J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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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8 \$ I3 ~6 m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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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 A7 E# c! T/ v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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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p, V7 q/ z' c% O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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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6 U. E/ N5 B1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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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t  b8 z  M1 Q9 I( B6 o

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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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F2 c; D& C# i4 @! V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w+ ]2 [/ X7 e- X

“庭院漂亮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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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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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 w/ T  d4 ~# u" K2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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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g% M; J. L- Z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r8 c7 @4 @# E8 @& ?, A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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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Q, k% m*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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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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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露子姑娘吧？”" D+ W0 G) v! A5 \#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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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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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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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大人？”" E$ a% ^+ h0 w2 |- r

“嗯。”, l" B; J* L% u* ?+ A! _- n' X: z- u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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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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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我父親來過吧？”3 h% a. G' |5 j  J  b

“是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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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黑丸的事吧？”; P3 q/ J. m0 x! {9 c9 g3 s0 k, c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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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原來如此……”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

“不過？”. n. L8 Z# y8 C2 j  k/ o) H

“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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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生氣。”

“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8 R- x# t0 G+ S7 Y9 l

“我沒必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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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1 O: K! D8 ^' w/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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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拜訪。”3 K* C" \. m, |( O) V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B: [" a) `/ m" n7 F! c)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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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1 n. ^& e$ O; z$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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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m/ ~) N+ x- f; D$ i+ b7 z

“看一看？看黑丸？”& E% T/ n' F4 @2 h& x4 g

“對。”" c7 G: e9 K1 r2 J0 v6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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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R+ F/ M. M  }& K0 r; t0 l2 ^, k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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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6 ?- Y' e4 t' V* ~.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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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逃走了？”0 B" I" t4 E* T( n: v. l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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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9 f+ k5 T# x8 D6 U1 ~2 p# [

“‘找到時’？”$ s. {% s/ a- x4 c& R! q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8 j/ i/ R4 R8 ]1 C*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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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變成蛹了？”; k8 R* c: @+ ~/ {0 _2 J* u+ b

博雅發問了。$ A# w. O; k,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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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9 o( ?8 `& G1 A! z1 J5 d- }

“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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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蠶蠱？”2 p# C7 G( m; N, y) A8 s-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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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什么？！”* @. ?4 B  k+ a6 G,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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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4 |% x8 i% ?1 m2 @; _

“等我？”  f0 J7 k. G1 S

“是的。出發吧。”

“去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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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家。”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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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

“……”2 P/ h# i# q6 y7 I5 I" |' O0 r# n

“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為什么三只杯子？”- Q. s) g8 f/ a# |7 M% l4 ^4 n% z
8 n) N) a; T$ f  S, f1 T: [
“博雅，葉二帶了嗎？”
+ ^$ q! f4 r8 C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7 q2 {3 x( E  ]2 A/ J" P- _6 W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6 \& N% Y5 D  e) z) s$ J& I
晴明站了起來。$ e2 u0 L# x0 n# x5 d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怎么啦，不去？”: T9 r5 a" {5 j8 u$ s. l% n+ h
  d* G9 h' o2 w' I: I0 g  v
“不、不是。”

“要去吧？”" b1 X  s' O" n  o

“去、去！”0 u  m- Q) w  D8 a; k
( F9 O- t% u1 v0 Q
“走吧。”

“走。”

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1 a0 o0 S# M! U+ B4 W
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h; |" Z. Y; J. N- a+ @$ c6 |, \

月光自中天瀉落。
% Y$ z2 v" Z) `7 x& q
二人已飲至微醺。
# O& j: c7 R% v2 Q. M9 n
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 D, |. r' b% \& k# _  L9 I4 s" R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9 B% Y+ p+ z) r; }) H  G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z" g% O2 ~% F: B1 f& u

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 B9 o8 P# D9 h: V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9 E- t" w' n' c
- T' t& X7 v9 H; q
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哎，晴明……”+ y' q/ `- O  A/ L0 T  Z; R
' k/ V  r. C: C8 x) c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N& ?" d. {+ Z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快了。”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 F: o3 c6 L$ M, j8 |+ a! a2 w2 K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 j6 `5 @9 k" l5 `  a# D% g
“你不清楚？為什么？”* M+ b0 A% k1 V5 ?, z; Q# b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看我？”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5 x) R9 s  c3 j# f
9 I* Q* [9 P( F, c+ X" m
“是式神嗎？”) ~1 s" ]( W7 s( o. @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3 M; L: h9 u( o3 |
“具體說呢？”+ F$ ], Z2 p4 I9 X6 G: x; S2 i
+ u4 M9 r* m- a" b" B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s+ @: Q$ }0 t; c; Q+ V5 d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T+ X3 J: t# @3 U* L4 @* p

“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P7 Q  |& p* g0 O) Q9 r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
( r* u" R- q7 d0 ]# g8 W" p" L
“你來啦。”- f1 D' |/ ~/ Z! c& y( a- Z# J

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W4 w0 `9 z+ h0 ]
. _/ i" p* x% ^7 b. |7 w* L
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

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 V5 P0 l( P& K1 [, q
! A# W* B1 k5 {) J2 ?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

“備酒了嗎？”
' Q, T% T& m+ o0 l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6 B8 M# W( D! f, t6 P" `
; a0 s% f0 {% a0 M  T! G7 W
“喲，備好了嘛。”- E- w* x! i5 Y/ ]+ D
/ }" p3 F8 C2 v5 r1 |( m* i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x, C7 s( ]$ M( {) ~8 ]6 j2 K
& v) j4 Z# D% x3 _4 r
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 m, a' [- h7 v" S
“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 i* I* _7 B9 Z3 b: O  S
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 @7 n4 w1 C; w2 U
“對。閒極無聊嘛。”

“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 @8 g7 w9 y/ g$ |

“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 [, ~/ p0 r2 {5 r8 W, I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9 Q  \# [! [( w- S$ w& E
5 C' F1 N- H& y, m6 J% U" _8 [, t" Q/ X* g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2 H2 {% D4 ~8 {
9 ^: e( z/ ?) }% L1 O( ^7 }4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C2 x' N. z; a) h9 v5 r+ w
& U2 X6 Y/ |/ Q& W% X5 m3 Y. A- I! H/ l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b& f* P( G7 [! f8 _
1 |& }% I- h- I% o' J
“什么事？”博雅問。
. b- \: B' ]4 h4 S
“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笛子？”
, r- J1 r/ v% O+ }( {. M9 a/ V
“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J4 P  L& ~1 p8 u3 I
$ A3 D7 O. |) X) a& }) ]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0 v0 q) l: n9 A$ i* [3 ]# F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s' Z4 r5 e; _- s. u% E$ Z
1 a7 n& b# ~; l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 \' _: F. `; I$ {2 S6 X
道滿對露子說。
6 o, A2 |8 C2 A$ k3 q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S- _9 {& p$ e% \  D7 t
# o. t. t7 \; ]* o9 q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H  ?2 a5 F+ B1 Q4 q
' W, [4 s$ R7 m8 ?
“好吧。”4 {1 |7 I  l5 y, i0 f5 _$ i
7 j) \2 m4 K  N- H) f# L' s
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7 h1 \1 e- V0 [2 B' j$ O. b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I% Z7 i. w9 n* Z5 Z" Y% `: Y

“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

“好！”4 i# S; N2 l1 y7 }5 K, A; i
; a! H. @4 X  T' l5 p
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P, D. o0 j/ x# b3 r6 r

說著，莞爾一笑。
5 }4 T. x3 V' c2 c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太好了……”
; G* x7 j3 N- m$ s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x- j( O1 ^3 d7 b
& o5 a0 \' U: [" q
“喂……”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
9 o" [& x0 p# N! D5 G2 }- T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 w6 p+ ?0 k" T; `0 ?
4 \( x/ k3 ~! `! O: X& ]; l2 o
孵化已經開始了。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 J) [: L9 ?/ ^3 c" U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K1 i4 v/ m% o2 r+ h* r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4 i7 S( B( w3 C' i. `
那是一個頭——臉。% U" Y5 `# q& P6 g4 V9 X5 f

有著蝶眼的人臉……4 [- |7 g1 U1 m( b& ~/ z8 r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9 d" t. V; W& [& Z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 Q- U+ r& k9 @7 Y4 f
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 P- ]" i5 }$ g3 e9 S
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5 q, t* }! J1 ~7 o4 p3 x  O; y

“ ……”# K- y$ i2 N4 A" z( V
. r# `6 ]: t* c& Z
道滿發出驚嘆聲。( q- `& y* V1 S. ~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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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得令人毛骨悚然。0 P+ p" F5 w! }/ O3 `  }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1 w& Y3 q) X4 P% O) u8 w7 q
( m- x/ I% G8 P% {% d  y0 c
“真漂亮……”

露子說話了。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 L3 S9 I8 c% m& @
道滿嘟囔著。, Z0 X& `8 a5 m/ x$ G; ^" \
3 s8 N& ^1 l+ L
“露子姑娘……”
# }0 U/ c$ N) M/ D0 U  z, h: ]
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給我？”( P" U/ [' P6 n
" u; Y6 }6 Y. B
“對。”
- {9 g& d, F) {$ }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5 x* a: \" L* F% D" E1 I% Q6 J* A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b! g+ [" E+ V' O4 m; I
: d3 w  K6 B  Q) |. i'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 \6 B" {, y' v: c1 q4 R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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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發表於 2007-8-27 12:02 AM | 顯示全部帖子

呼喚聲
: ^; R6 b* K; `8 h2 X* d! i: j

一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K8 Y1 @+ ]( ?% Y5 N
( J0 N' }& ~  X3 |% `. l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 R( v6 P1 @  l# J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5 O$ t: R, D  R7 K7 |. ~: Y" u
此刻是夜晚。4 l- N- e7 ^: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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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
2 N7 r: Y0 }1 o2 i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沒有風。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3 g, s* |7 u3 f3 ?7 v5 s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6 \: n& n% {5 \% Y
3 ?. _$ J! K  A8 K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
0 H3 U& I. L! S- s2 }0 p2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4 v* a  S* c; r9 ^! i
( \. c. }7 |6 _$ p% m4 v( P
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z2 i: @8 x6 w
: q( i, a& D! |3 Y+ v9 M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5 `! |2 _. b
4 C- v+ B$ I) `6 P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 |- X  A* Q6 a6 h
琤琤. 翩翩飛舞。% F7 C4 `! R& C+ J
" \/ z8 X& s$ M
琤琤. 翩翩飛舞。: F& M: K7 E' N) n# S

琤琤. 翩翩飛舞。
$ t# M, J# P; h0 @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s7 ~, [" ~$ I
6 _- J$ b7 C) c/ u3 O) h' X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 t2 ~, M: P6 A- M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Z0 d* w6 l8 S& J7 E
9 h; c9 T/ {5 c" J' F1 A, O; c
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0 j! ~! U& Q1 m2 j1 o' v

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l- G) U6 y& M5 N; E! E1 p
5 X; p& {3 H$ ^7 m
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8 ~5 L- g8 e/ a/ G6 B

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 f% L# c, C0 Y) M: c
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5 G6 Q$ m* G  y& ~
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5 D# S; ?/ I" s8 h0 H2 c6 ~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昨天也來過吧。”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 Q# Z! e* l( {1 z8 R* C4 U
& {0 E4 p4 Q+ k$ a8 v) Q6 |2 R4 K
“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5 o# ]# e# b( y. l) s

那聲音又響起……; l6 Y' R3 t; B3 N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 F, G- p. V- L! E6 G3 P% |- @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

“噢？”
9 Z* H. q5 P2 A6 R8 ]. v4 A
“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e0 ~& [/ ~# \. o3 A* n) E

“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5 L# }/ [# u4 r2 B( |% b/ T0 t; h, }; ]+ s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 o% Z+ `4 R8 |9 ~$ r4 J
“哦，嗯。”
  V0 S% i& ?* W1 X0 ]
伊成不由應聲道。

二( A, P. ^3 U3 r: J
2 H3 Q9 J1 D% r2 v
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s1 _7 _8 i; a, i
* N5 B* g; M" f4 C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W0 b2 U1 i) m' F: [2 _/ c; Q

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J' ?) }0 S  r
+ U5 {  c& t" y- w; S5 g, c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4 U% ]2 b4 j5 i+ L
+ _5 n, W, F$ C" L2 ^
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

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 ?, a/ S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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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V$ h# [$ y' W+ Y  n
6 U5 w! D8 I2 W% N8 g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7 X# }$ S& u/ B
: K, f0 w% \7 E7 n. I/ u5 }
“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5 L- \3 I  G$ |4 G) _9 g

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 Z& C! j. C" E* K( L8 W" ?/ O
4 q1 ?( z9 c+ x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櫻花怎么啦？”- q/ M' n) T+ i( v1 {+ V; Z

“就是說。那個……”
) @( j3 I& d( z7 M) _" u
博雅支支吾吾。

“那個什么？”
) a. g( j/ c# {* n& E4 B$ o
“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 z" l3 F3 g1 P. T; C0 R5 G3 q/ F
“人的生命嗎？”+ p( K7 t- t/ ]) h4 w. o6 w9 w
3 @; G$ _; Y1 G5 ]1 Q' ?
“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
& H% z5 B" |) n: E
“……”

“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2 @0 N- [( y5 G$ {6 h/ i

“……”$ M$ x' i+ i4 Y+ [% ?
: \) }- S( j! b7 {
“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 h' s! [  S) G3 m* J1 ^2 J8 o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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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
9 y- Y& ]' b0 r+ `! O
“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S. u1 b9 I+ B" s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k6 L+ \- c# q3 g
+ }9 _$ p$ Y% _
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2 r2 r& }! x: |$ i$ l

博雅雙頰微紅。" [4 _  A% Y3 Y

“蜜夜……”2 r5 Y1 t: A$ D" Q: l3 A5 F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8 C6 p! M# \( A' ?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 P) ]3 P# z( ]2 v/ w

“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 x4 z/ r/ _2 ^6 R

“逃避？”! P3 N- Z+ I' [2 O2 d: @
$ l& j& z( v" [' I. t" D" l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 |6 Z' O" M  @# E3 r
“看吧，你就是那樣。”) V  G: c: e; }" Y( X6 r4 v2 T5 V& x/ T$ ~
9 N. Z0 B' b$ N5 ]7 H, K+ ^0 `
“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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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J1 B# T, m0 ]1 e( Z% I/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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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c$ V7 f$ T: ^. C% e7 B! l

“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3 u8 ^4 K0 K; Q8 x, O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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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7 _9 S* |9 z% A! y0 R/ s- w

“是不自在。”- P  O& V$ o( s4 L8 x

晴明實話實說。* G5 Z( E' K6 [2 p# h

“你總算坦白了。”  t2 n" D6 U0 n. D2 f: d
0 x( w9 O" T; c$ I- W4 @: K
“嗯，坦白了。”6 {/ ~, z( f+ w) c
/ Z' v7 A3 \# I
“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4 a, l5 [- d) W  K

“我就佩服你。”" I0 k$ f9 ^/ K# n, K

“為什么佩服我？”

“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我？驅使鬼神？”( Z. J) N  R$ a4 G
2 e* ~' m% m5 X' p3 R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S( n6 ]8 @; f% C  ^
5 p' v9 ?0 L# W% O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9 u* n/ m7 W6 P) X9 t. T- Q
3 l' T. E$ e: g+ J
“就是這樣。”' o- v4 R9 K* j# e: n: P: B( s0 P

“怎樣？”% e! k* F6 S# p( F  E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 a& k9 V9 V1 n3 ~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3 N" ~- |8 |( S/ e* _5 P8 a/ v
  A- H4 D5 e0 O, A
“不明白才好。”8 n  _' E/ Q% }6 e* y( Y) H  M; H* g

“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
; `3 {2 ~. U. D
“要緊事？”
! f" j% R# D4 w& r, U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6 O0 U: ~: @, B6 v% Q4 z% T

“嗯，有事……”/ k3 S/ V3 N9 s" [- O

博雅點頭承認。
2 a- h: \) U4 m: [. i
“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9 H% V* T- |. ]+ s' T2 K  m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 o% ^  x0 H' @9 p# S

“是什么事？”, Q* R* R% r1 _
5 V+ D) V( f# }# V1 r* u
“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t5 }& t. c' w- I( U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G& I7 w% P, Z0 p+ D+ k7 m- p% Z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K1 F% D; q. D' C, G

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y; r6 O# C0 M/ f
2 j/ |" a5 W8 n# x
“他怎么了？”

“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O+ w* _# g) i5 }% Z( H) f7 B
9 b2 s7 }4 F7 _4 l  w9 j* \
“怎么個怪法？”" }4 {/ p. V) q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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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S+ A6 G8 \" e' V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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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6 t* v7 i3 |2 g0 C% [+ s

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4 h# l; G& D* F/ A# T6 o

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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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6 I! o) d! X% `& u'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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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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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4 X: A* [$ i0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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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 I- N5 t, Z9 z) _) n( ?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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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4 h' G2 w3 o8 v2 p8 B' V5 Z) m* V4 o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F$ h- f: H: U7 l, v" p/ _3 ^

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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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8 W( ?8 ?) U( v" o' B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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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0 y$ t. \% J8 z7 B" r. u5 w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5 M. D  a) }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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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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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s" O, |, {7 |* [+ T7 q(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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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 V$ E$ q) ^1 ^0 B. X,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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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D# f0 w% }" D; M# s8 G. d  P% `3 B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6 M6 Y6 D* |4 [7 X. H. B. x' a$ E& D

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 p, J3 o0 O8 t  H$ K-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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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1 N2 b: j6 D5 E, G* G: G! E' ^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q$ X4 T! T, p3 U' p# Z9 a# |: l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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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G. @. z9 V2 g$ l

“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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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H: F; M  j1 d. W; T; }( l4 v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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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 F; C$ \9 i( N. J2 h) I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h  K1 Y7 g) Q' q4 Z% ~3 y1 B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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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3 U: m' f; t6 X. A+ P.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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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想出來嗎？”- W5 [7 e8 F, t, w* [/ ~.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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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7 A6 P" S3 O4 [/ e# w

“給‘山’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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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2 j3 v9 Z4 d' f; V$ f: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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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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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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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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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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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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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w( i+ n5 n7 j3 F' S2 T$ |8 O0 H' E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 K" @$ _- m. |) j. j$ R4 B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7 U. \0 }9 l*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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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6 j. P9 V, m& o3 F  F

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1 A. `  ~- t3 `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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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山’？”! T; a) r; l) n. K! e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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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4 {6 M+ n8 y! b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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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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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J/ g1 R& W0 e; O: B9 f

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W4 m/ K0 Q6 w$ a" l6 L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 E6 {7 R7 I5 o7 o1 _5 q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3 r0 c: t  S8 M3 r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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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 k5 o) f+ N2 x5 R+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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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2 V* z, u5 o! }( B, J: j

“呼喚名字？”博雅問。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 k; b) R4 M. F

“是咒嗎？”
* G" U0 K$ |1 ~
“是咒。”. b/ O: r- ^. G2 c

“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 e# [# o3 k5 B! P5 H+ g5 }

“不。”" w7 D5 U- Y) ^0 h6 L5 F) z%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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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P( w  }: m9 B$ K: O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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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6 W2 l, h& Z* Q# n# h/ u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 H! N, o" S9 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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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6 C4 m* {% q$ p/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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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3 ~& Y8 u0 A;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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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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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g( m/ p5 H3 U5 m( j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L" I) U7 g' A! j0 n+ \

四/ C! M) N: u$ ^( ^& `/ h- F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W: l" Z* z; t1 D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 y0 T; O5 f6 c/ ?: w. ]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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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5 ~" N6 z8 o: O# c8 h

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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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 @% H" T+ Z' n1 i! }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

“你說‘山’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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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N9 J% c$ |6 I5 C5 H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h9 w! a: M- `! z1 h) r: J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 o1 [. v1 G6 Q; d

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2 q/ `$ @! E# ]! S) h3 T' P' Q

“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m. h. ?& }; z- {) u# l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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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 d; ^/ S$ d0 a; F9 F) ]

“嗯。”5 |* Y. Y" y$ A- `5 D1 P1 A
( N% @) @* k9 @
“看見什么了？”; B6 v, f3 d3 {/ m( g

“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_% k& u5 H0 V; z1 d+ l7 j8 W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H9 B% H7 d1 \3 y: y. i(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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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看嗎？”* |: K2 f( n6 `7 A-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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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能夠看見嗎？”+ B, d6 G' @: i) o7 E' s

“也行吧。”% g  \) C# N$ }!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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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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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1 `8 Z, I0 c8 Z# E8 a,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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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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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博雅緩緩睜開雙眼。6 g2 y! b. i* w4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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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c- B1 U5 B3 z0 M3 _0 F2 `5 E

“啊……”. f$ q: `" r$ R! {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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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 o5 i. u& U; l  \+ N# i

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 r6 Q( ?6 h: l6 g) c1 P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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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  o5 S) r& I;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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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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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漢字。/ S" h2 U- D# p' C' b0 ?

“‘山’字吧。”

博雅自語道。; T+ g! G1 ^; N. Q1 e4 b* P
3 N) n  F8 ], ]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0 ]7 N2 x6 B& l! f,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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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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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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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 k2 R9 a  O( y! I$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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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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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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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6 c( S$ U' u. Q- U

“哪位大人？”+ g7 E0 H8 Q5 \& L+ {

“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s7 [- W/ I3 ]5 |+ C% ^, M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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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1 Q" p) g" p0 v' h: r9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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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7 k" V, q/ I' ]
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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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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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3 A- A. Z3 l4 _"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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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4 N  h! z* v. M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

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l% I2 P4 f( j  v  |  y+ ^4 G

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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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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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剛剛寒暄完畢。9 T, O, o- u. @5 T/ G5 L7 u' r2 u. d

“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 o+ w( `0 _! X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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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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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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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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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 [7 D. F1 M3 D8 L) M

“你說‘封山之法’？”" ^8 {2 ]- U  `; ?8 J

“是的。”' {* g+ Y; `+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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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9 J+ R6 J+ U$ C9 @% W8 j! z6 V# R

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9 O7 x/ A9 J/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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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7 n. B7 h# o* d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6 w; R1 P" R& n' l% `, A$ \; D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C9 E& r# P" {4 J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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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C9 p2 v5 ?2 k  N$ S- ?: h6 j) t

“不至於不記得。”2 o1 Q, n& }5 A/ m- i+ e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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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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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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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

“是。”0 w4 A+ N, v! @0 ?0 e: D" v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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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H! ^1 A! G% e0 Y

“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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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9 O. @# |( A  K5 |' W! m! z

晴明點點頭。  \- O9 ^7 z+ K" y5 A4 d( Z

“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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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 o3 w/ a. X4 Z! x3 Q* u

“早在五年之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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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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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 T2 c+ G5 M3 U! I0 N4 J#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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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B( n1 _2 G* q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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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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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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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3 F2 q, |. x8 Q5 y) r2 l& u- q. f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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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那男人是誰？”5 Z* A; _" F/ `4 r0 A

發問的是博雅。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5 M0 @4 ~& h% H" ^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2 R8 Y( Q1 O* p1 }( h! T

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S8 C8 A+ q5 j( i. \3 t- X( Z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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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指聖上。”

保憲對博雅說道。

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r) p- d% A' H0 p# A# u

“沒錯。”. S2 C: u1 F0 E+ _,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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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6 ?8 P: j: }' L" |1 c' O8 M

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 z+ a# t- P! U: }* @" d% Z+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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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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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射出了回頭箭。”: m  N/ ~7 j$ u' f: _. ^5 u; e

“哦？”" O" p5 q  G: t7 b/ V+ H" h& A*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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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噢。”) v2 z: B. Z. `2 v8 D6 w

“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3 v% r' Y3 d'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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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5 u  k. h$ W: a) v/ W# V* J6 A! f

“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6 H5 g9 B: r/ h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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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說？”0 s1 c* v: V8 K8 w9 I

“他沒有回答。”

“哦。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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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那么你……”5 f! B9 H/ H: V, X

“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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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r$ `% |$ p4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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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這樣我就明白了。”; x1 z) y3 x* K# X: w8 H/ w7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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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S) f* c! u' ?. v' G

“請問。保憲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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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什么事？”

“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

“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 s7 W2 J' j( p% |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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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2 Y" C+ `6 V( G+ B+ Z+ d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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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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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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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保憲滿臉微笑。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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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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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4 s1 d  V% t9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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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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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 m& U: s, N2 Z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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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來了。7 l0 m* Q# l; R1 {) ]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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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 `2 |- d) i2 h% C  W3 l'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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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5 ]0 b/ G1 X' ^0 r1 L#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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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花瓣飄落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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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d6 ~; N- |7 A% f0 q( m

“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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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山的咒？”* g6 }# G4 {" t) d, f) K-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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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9 s: q# s9 F4 O6 r( Z
% g3 `5 E: ~; Y) T! V
“就是它。”( k: ]" w+ H- c1 _* |* W! j+ b7 M  ]
) Z7 [1 f" E2 {/ {9 ]$ j4 y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7 D: E' a9 Y3 `4 d
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 Y2 w2 S& _! ^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E$ T1 w3 o8 O1 r; k' I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A0 h6 c; ?9 L, z  q

“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

“於是海尊法師就……”6 O9 g  K' o5 a) d

“……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P0 t' @% B: D6 S4 j1 Y9 t8 p. o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q$ Q/ K0 a# }1 ~6 O

“噢，大體上知道吧。”0 [1 R0 s, j" j# s8 J
; Q, ?6 {1 D; ~  I4 O0 e$ v
“那你就告訴我嘛。”

“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什么！”

“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_/ M  ?- s0 l" g0 Z" w* {
- z( k) U% D. D3 ~. N: X2 G
“……'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5 ~( |3 _. X9 c% @: [" x
“喂，喂，晴明……”( m  ]. a; |6 e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a( O3 d. j; O$ M- P, x
, c1 ^7 [; U* g; I
“蜜夜，準備好了嗎？”
* ~* z0 P# x' H, T; C. {3 C: c) N
“是！”

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4 u5 {& A( s! ^

晴明接過毛筆。  G# E8 C: F5 H& G$ Z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

“就是做這個。”
, F; P# b: S! N' w5 b# E8 m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6 C+ o6 [3 C& o, E! c
“山”字變成了“出”字。
% s4 D$ Z$ a  O# `2 [
“這樣就行了。”2 `! `  B" Y) C2 C( z" R8 e
% n! N: q$ r' e1 B
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g4 T6 n/ N7 V6 @3 i

“晴、晴明……”- w' s9 l1 x- o7 h. }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q2 W0 o' `/ _9 `4 g' W
4 D) [0 z) E6 k: f: ^2 P
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櫻花嗎……”: F$ X$ _* E1 z5 M

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6 ~4 m* V4 H9 @4 V7 ?
( z3 P4 l! b! h8 k) g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 i8 H* Q) V' [  t
& x4 L" \6 v+ S* a
“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1 I7 @& z$ A0 W4 k  C4 ~
“是海尊大人吧？”
4 {/ ]1 P8 O3 s9 O  [
“是。”5 F( R) ]( {5 m/ k- y
; n- ~7 j% U. t& `. N
海尊點頭。
! j) g& B2 P* E$ o7 {4 H0 ]7 ]
“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對。”
$ g- T- M$ R& i2 Y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8 o) w0 u2 `* x# B+ B: b
, l9 G0 u4 q7 K9 F" U! V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 v) N1 M' l* Z2 G2 c+ g5 q9 u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7 ]6 I9 S% p# ^0 K6 E
“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Z- y# j/ f9 o' l; Z9 Y

字。+ u/ Y1 h+ B' }. Y

“原來是這樣。”+ F& ]# i, l2 @, k! X3 f4 w
4 y& G  `9 \5 N, R. y5 A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F0 U* _; x6 m. [! P, @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x  {, U0 C; |: R; {+ m% T1 w' X
/ f# U" A" `8 L. a3 j# |' S8 S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6 a" x) P; l6 u( m. i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L6 L( U( r2 C6 t& A( P0 C4 P
  B9 A6 |# p3 w8 u! j: `* H3 a
“原來是那件事啊。”
% _5 z0 t: [4 c% f' b. t9 G
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0 M1 D) B0 g% R& P% r3 m
“我想要錢。”& S% i+ D" g8 ^) }* H3 Z
6 R" M/ Z* e9 U4 S5 _. M
“錢？”! R/ ?0 d& L: a- E! d

“錢，和欲……”
' ]: l2 z2 K0 A6 R2 K7 V
“欲？”
! A# G/ v1 p% G% p8 }0 Q0 q4 L8 X
“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是的。”

海尊點頭。
2 b$ T2 B: R! W$ {# z6 ?1 @& e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s. `" s  S5 Z! a8 b/ q

…“
) p1 e; T  @+ ?! P8 j9 A
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 }, K$ d6 P0 Y0 O7 A
$ ]  b4 T# c- m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多美的櫻花啊……”- v. y( g1 {/ G( {! K6 [) K
7 ~  c$ ]$ h' _5 u, {5 @0 O
海尊喃喃著。

“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9 c# e/ N: T9 j; i5 v: ^* ?2 t
/ h$ e7 B2 a; P5 L# T) O4 }% s2 X
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3 B, O8 \0 T0 n: _) M& p
* T* _% p% i/ O% X9 j' O
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d" c6 ]- q+ l8 g0 {
. v) W* j' t7 g* w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P& H8 z7 ^* n9 o

“他終於走了……”( Y# p0 F& f% s0 p3 E, k: x6 @3 y

博雅喃喃低語。
9 i9 I; ~7 x! {( R/ Y, F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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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飛仙. B% q) s" z' [  I

+ P" Y8 H! _" z3 U6 ]& o
- J7 z$ e! A+ F- o5 \
一
6 @5 a& F) P4 {8 j
兩人在淺斟慢酌。% R$ K! Q( i* M; K7 K$ u
4 N! b; @  {) p! A6 Q; o
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 v1 c2 ~+ @' l# `

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 |3 z: M+ [  b" j. i, N
( E* W1 C3 S- o* C2 R  F
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i2 Z* ^$ a, A  A2 S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 U# b7 R7 x) Y) Y. a
) c* _6 h& w& S* E' |
梅雨已經結束。% Q0 H1 o% Y, I2 s4 I/ X2 t5 N$ r+ ^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B, M. V. d; N* J5 H4 y, l
+ P! h4 }: D1 z
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 I% O* h! P2 c8 A; U' M
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 k4 m7 m& [# L. V1 K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 {7 W& o, c. t  G
9 a* _3 H& c: K7 B2 f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 G& D0 S0 z& A2 R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真是不可思議。”* E4 B6 F  Y6 F+ A+ y
2 `! y) Z! z3 b, i5 Q" R+ X
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R' ~, U5 Z) {5 e2 B
5 k; J' y5 ?, k! K& J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
) \  H( L% I6 j$ l2 t
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
% o; F! ]. n. G" {( Q% T' Z
“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0 `! _- i+ I) l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j9 X, r1 e& x0 r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4 i: w2 u' E) U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 r% x( O8 o4 c0 l0 z6 O% q
“什么時候？”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 b) W. E5 y* W

“是有事而來吧？”: ~9 \0 W9 e' M: _$ J$ v% J0 w
5 E' S' Y# z& w. F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5 _1 N5 P5 K5 j" M+ n2 F
$ ~6 g7 e+ H& O* ~
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1 w0 }5 f% q; u" P8 u+ l0 b

“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 ?6 s4 `! X6 Y# L# C
7 ^. g7 l, W& l  a' ]8 L' `9 c
“怎么，你已經知道了？”4 j: @) P; u" T- s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 H; k6 }# ?4 O) Q, T1 U* P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1 P- ~5 Z; p9 e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是啊。”1 Y3 x: x* f4 ?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2 @7 r& O: W& B& y: g

二$ D- S3 `& O$ F6 l5 W
0 x+ I" C4 b7 s: F# c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H7 X1 n4 h- `; ]: z
) `5 ^4 F; A1 W8 G" K1 h
“喲。這可怎么辦呀……”

是這樣一個聲音。

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A8 x. B/ A% A
- K# }( h; s/ b; ^7 s6 G  ]1 P: x( G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9 W0 v/ N6 n1 X" O6 b  N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 G  {1 k, K; Z/ R

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2 o: C) @8 I  |+ ]# y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 h' }5 S7 P$ I5 R( Y7 u9 ]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8 T2 V% ^! H9 X- O" v' Q
1 e' d8 q; G) |) L$ z& b
是紫宸殿的方向。2 }; ]8 e+ M+ \+ Z: P/ {; ]$ ]

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9 `: E3 f7 C4 k# k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1 X+ L" ]3 S# e: ]

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肯定不是人。( Q$ j3 h- V* M7 s
- w: s# L" B2 O- q* G8 }# G7 |
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 ^5 |6 E- k7 K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C6 o) O- Z; {+ L8 _6 b7 O* f  w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L1 `. }2 s  ^
1 Q! G; _0 A, Q  o1 s( x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H: x3 z9 e' o2 {3 E# u

“就是它吧。”成親說。  C8 f" b' m2 z+ u9 Z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V3 M! E: f4 m( ?* d' U6 c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 ~: b# I4 z7 r1 [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9 ]5 V6 w* a. @1 m; X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v- E* `5 }1 l0 O
; l7 b5 w2 U; S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U* n5 |* w$ w
2 c' ]! Z$ Z  R# C: j% N& A5 v9 L* ?
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s" d; W5 u1 l# I& l
& _! M1 R- @! P; j5 ~( }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哇！”& s: I4 F5 ^+ o) V

見者無不驚呼。

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b+ j4 [0 ?) ]6 v6 N! }8 e
" C- X4 H/ @- W. Q" ^
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 ^  j9 V2 O8 W; E5 D
“遍尋不獲啊……”9 D5 p' z9 n6 F. f
, J  \$ z8 }; P% ~  B( k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P/ ?' Z/ [8 \  V
! @+ G" _/ h$ U% \
“唉……”% N1 p% y/ f2 }4 g9 g. G( p

“實在沒有辦法。”+ @. i* }# V! Z3 i1 M

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g& W, y' j5 V+ k+ j. r7 O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9 J' x$ V" @- t+ g) W0 ?. E7 l6 r0 f2 @
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9 V2 r1 l4 |& a9 i
( m$ B+ q2 B( s: X: P
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k5 g. M/ c" b, V. b

“咦！”

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G! v# {5 s# G1 M/ L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T, m. S6 I- h3 t

“是誰？！”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9 |( n0 h: i: H2 h1 ]4 h
9 F3 E" g* b' ^' [2 T
“別讓它逃啦！”

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  Z+ w& g, Z- U& j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1 Y9 J# L9 C! e9 [( ~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 j6 `7 K; @# \& Q+ r)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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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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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塊、兩塊、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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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8 ?8 M# n9 n, Q+ u7 F! h

“敢來這一手！”
. f% n: c3 z7 T+ u+ G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P) p3 {/ d(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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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著急。”( U) H$ F% X- W* }
% Z; }1 j0 t2 D, I; S% v; d6 e1 Q5 z
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 t: j6 P; ?# I  @0 b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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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 ]8 l/ S( u! ~8 x. ?5 u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1 f5 t7 m* {& l! E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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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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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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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L8 E& R: i8 v. d; W% \- P& ]+ J" N' [

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 p% F0 w4 T: K# W) ~3 h  _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 X! a) f$ V# `$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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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據說情況不妙。

“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 y6 }3 C# I* k* G* h- W
: C3 H  w3 B1 C4 {7 q9 J  @- u$ g
“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2 g/ X" q- }) \! |. {
8 `  W" e, b! _, w: L, |! p  X/ D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 Q0 I+ m' X/ r$ b
“噢，我倒是有好藥。”
9 c$ J* A; d1 L  ?) v% s
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P& s( [# `9 O1 `6 C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 K* p" F% ~4 \) ]5 O( X
) u" h5 W$ [- u% x; L! o* P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5 y" c' U! i* _3 [( ]
6 P- b! [3 w: r6 n
“讓她服藥了嗎？”! X. u9 ]- w- a8 {5 O5 E6 n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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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別的什么病？”/ [  `/ [% R9 z3 r

“是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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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躁之症？！”
5 J2 t" @& M! q" T/ ]* E
“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o* |6 ~' C, g# w% A

“哦？”; j3 n& g( O. i' z. @5 a  l! ?
$ X4 |# z7 X9 G3 x0 W* e
“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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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跳？”& F7 n4 @& G$ D* u4 N& c' `" |
" O. s' S8 Y* O1 I9 F! x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 l- Z8 y* B5 X  j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 L& m6 ?+ r& z  P# k1 h/ M9 `
“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5 \. z3 Y  O! D2 ~, w

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3 O3 m* J' u( u; y6 b

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 ]6 W) V/ E$ s" C4 e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9 l3 w& a5 F9 k3 J
“我沒有那么說。”6 m8 c1 n2 m1 v( ]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0 k2 C- Q$ q3 I: G) M
' |' C) G  v: m. I0 E
“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h2 U7 g( l; Y. M* w- W# v6 A$ ?

“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6 u- {% ^0 Q: K% m' H+ G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 J3 Y, k3 Z# }: c" Y9 w/ Z
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f4 p" l$ x. _5 \' _' Y: F
( T4 m: M  M  J8 ]/ S7 |) I
“咦……”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 A0 p# m- F& ~9 H# }* _( N. s
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K2 Q7 f" u+ q% p/ ~) S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L7 q# u  K5 p  e( s7 h; r( B; o

“天啊！”

他大叫一聲。

“怎么啦？怎么啦？”

家人匆匆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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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上怪事啦，有妖怪！”& X! x/ J$ s/ a) d! |- y; |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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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7 E2 R$ n/ h, |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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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0 M: N( [1 h6 B8 a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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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6 x8 b  I* t% D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 m9 _1 p* g' Q

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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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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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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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 Q- b% F7 K/ l

“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i: e# f( ~( T- B6 c

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E; N: B6 m- L" y8 N# q8 ^

“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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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V& x7 O+ O$ F8 ~3 {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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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 q' \% _; f) A. f(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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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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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2 a; D( v( d0 G5 s!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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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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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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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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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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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X$ W; |# f" j" u; o: g2 |: W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

“好癢。”& Z1 R3 j, a/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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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7 F% K/ o5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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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n( f* E# l2 i  L0 m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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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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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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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0 `1 K; g" @# B7 |/ w8 R

“蟲子好癢！”, Z# s! l  {1 X4 y, |( @/ Y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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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 F8 e" E2 o6 \

“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 Y! k1 [! ~: r; d  m7 T4 j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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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z# {! B) x" _) U  L. _+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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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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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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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a7 }- P6 i3 \( F5 T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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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m+ w2 k2 `8 j/ x* h3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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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6 H0 J% Y7 `# R$ B( X5 t

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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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0 d' ]' D2 L* b2 G" _9 F2 Z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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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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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

“友則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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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I( M( e; r"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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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P" n6 Z- y; z4 a& f: ?

“那、那誰能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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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V- C% _/ N6 w) M, i

“這個嘛……”5 t' |3 T; @% ]( b) j2 p6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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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 s& a& F( L, j5 F5 R; M

“陰陽師？”

“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7 q; N0 p( y, }9 I5 L2 v: K- ?

“晴明大人……”- h/ T1 Y0 J$ U% R& x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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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F+ [4 @; O" M& g8 M( D  c) `7 m

“喂！”! o: R: r4 @! |  k3 t6 c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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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4 m( A& E. j1 O. _4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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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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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 `; I% I+ o- K3 h( S+ Z) d0 j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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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  |, m) L3 x6 M+ B2 `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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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全部脫掉嗎？……”) D, l/ U6 @/ Y6 C: P% V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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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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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G4 @; g+ A8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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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

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8 _. Y8 _4 T$ n7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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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 L3 g3 \4 [8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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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C6 _% t0 }. U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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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那好。”

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3 i3 R" Z9 R% t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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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5 `& P2 t/ b6 k+ A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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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b% p" u/ _. X: V3 \0 ^' g

“啊！”; [8 \7 L! h: U8 ^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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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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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2 C) M, C, {" `/ ?8 p8 F

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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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8 @% f4 g4 Z$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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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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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 c7 c6 X9 R( H-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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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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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s( m2 [6 |; i, x3 ~" q7 u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5 p* }4 F1 s! _: ^: L/ Y! @& v: W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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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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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 `* R) m* ?, U

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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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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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0 O5 ]3 }9 h. s3 a) i, k9 z/ s# }. B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b3 o8 Z2 [' \, P( Z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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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3 q! J! p1 z4 x' A5 S9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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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j4 ]  x5 ^+ j/ ~1 p+ }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 H4 Q( M0 Z4 |% ~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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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嘟、咕嘟——”2 ?! S! S, S&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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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 |4 B5 \% @!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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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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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c& r: i6 ~1 ]; ^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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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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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6 F: G1 i- D6 P3 P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4 y9 t-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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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6 L& B) U' R* p# P9 k2 C

“好了！”! Q' N  t- z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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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F, U' x  _$ z5 a!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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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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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N( p( i# }# Y7 v/ k1 O

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啊！”6 Z; r4 [( F; a: m. M

友則驚呼出聲。1 Z) _, `  s8 a- ?9 Z. G4 @) y) y

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4 o) l( I! m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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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1 d+ ?: d; I0 _+ k  V'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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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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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l3 @$ f/ c- e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4 c9 I% b7 ^3 w" N) E; _. R(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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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

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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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 L2 D1 {/ Y6 N! h+ J! O( \0 d

有蜻蜒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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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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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I- N) Q9 |! I( g  f. c* P, j$ u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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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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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 ^# z8 |5 F. J#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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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7 O- d: h# a3 e% m+ ^4 S$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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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

“解決了。”

晴明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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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這樣就好了嗎？”) t$ y/ d/ U3 z* V3 _. k2 B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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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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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1 v! b% R0 l* G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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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要走了嗎？”! C. {: Y: Y1 o' z'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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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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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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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牛車等候在門外。

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7 C/ \/ j: C$ L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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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0 _5 j. E, i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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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您邀請，實在榮幸。”0 V' x& |* s0 y9 c+ G

“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m! \6 C" J3 K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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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求之不得。”& K% S1 P" Y; J) E3 L( J7 X3 l

“請務必賞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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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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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稍後見。”' `- y9 a4 g/ L! ]4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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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4 a( a( S5 s7 }% T, x$ f3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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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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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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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S5 K! C1 e  c7 I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 R" A" f# z- O) E% m4 s- s+ Y

“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0 R5 m* `0 D; L( f% m

“應該說是仙丹。”8 B/ {# k' c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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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2 g3 J9 C. H6 ^; m; J

“就是藥啦。”

“藥？”' z) F8 U! w# O5 J2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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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Z2 ?- ]4 r- @8 P4 _7 q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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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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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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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B) [& ]( ~7 Z( [3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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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d) W7 x' ?5 M4 A

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e9 k1 u1 L8 b" @2 ?, I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Z. h1 m5 i# k5 o: k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 \% f# k9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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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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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8 c/ J7 T& Z! T% F* U

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

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h8 B6 I: b9 u7 n1 E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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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C7 {& W+ ^! L( Q; N6 d6 P' R  {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b( V( t. D2 V4 t: g4 g2 ^: f! l4 ^

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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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5 p; G* d+ E& _; B0 N- ?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c) \/ P8 d  z5 C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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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 Z' \& _) ?; V, N% K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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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V( X: i$ D) A. x# K7 P,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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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7 \8 E% g' x$ k( k) W; H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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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5 C6 Z' A1 D% j" y$ `

“是怎么制作的？”! i+ {7 C, s" o6 K  D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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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其他呢？”5 J# g8 ~# r, _# }8 @! I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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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  O- }0 n& V7 d, {+ r

“……，，”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 n, j0 \" f, b7 z
" z$ \  Q, b9 [# @& ]
“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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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8 G8 r( ^1 L1 s5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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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多長時間？”& E# Y3 ^% P( q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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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3 W9 u8 I/ S& u3 g+ H- n& ?, a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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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F7 V5 W" l3 G8 r7 ~: }

“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k1 k" u0 i.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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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L4 K8 u9 G9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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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

“還不行。”

“還不行？”8 C9 y( h, ^% c9 O

“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u9 S4 |- M" N7 ?/ A/ V  k& a

“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6 w9 \- W" `2 {* @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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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P2 B7 j7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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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生物之精華？”

“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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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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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了解的情況？”: u) O$ A- }8 v" b% c: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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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9 [2 d" P1 ~2 Y( U( }

“他是怎么得到的？”

“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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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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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 r# [* i) G( B

“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c- L" {% I8 K5 J8 L0 ^) O) [

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9 \9 a& S: Z2 c8 k# H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q% `; X" s0 b7 F; W/ Z( U3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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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 ]' ]3 f4 Z( d3 O6 @&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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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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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

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2 G0 Z* e! _7 W3 p" r7 `) p

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D- v: x2 }: y1 N$ {1 Z7 D+ b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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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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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n7 E% A$ z- q# l4 F5 U9 c, p) R! q. P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 j+ E0 o+ |5 H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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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c' ?0 \! W6 {/ ^" P

“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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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a8 y! D) ]5 n0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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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他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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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 p5 u1 \( j2 ^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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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 c) s1 Y! U' E3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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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X) F6 ?; [' E2 V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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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6 W4 E9 h! W, E2 U' M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4 B& Y* C- M8 R* T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R, H; i2 p' w; H( Z1 _; T% `1 p1 U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c) `, a) [" p1 i4 T3 K

“承蒙關照啦。”

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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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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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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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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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f5 S1 t  n0 a&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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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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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噢。”0 S+ ~2 c& N& K: Z6 g- V& i#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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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b8 l7 B5 G+ x+ e.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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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太好啦，太好啦……”: f# _  V; l$ R# F; r! K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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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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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 D, Y- _' _9 |# r. A$ Q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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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9 e2 o7 x9 j7 B4 R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1 O4 }; k6 [! L, E1 |1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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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O+ O, a$ t5 I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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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W0 J6 Q. g  c%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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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 ]! N( K7 I- U3 m. _

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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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0 i$ |/ x0 M. M, F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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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 ~. m8 c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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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v( T! n" [$ o5 e0 O/ m% l

“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3 R" \1 t2 w; P, ~; E0 s!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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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2 C. P5 r" I& U  W$ F

“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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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6 }# h6 F7 I; Z

“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c( {( U6 V: u# [+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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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8 j3 Q1 |( l, H6 a, r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9 ^- X; H8 H$ m6 T1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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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x+ w$ B! L7 V, J

“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r2 P$ s4 ]) s6 q) l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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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t0 g' F' G$ t, K" E: ?0 Y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 e3 X4 l* A: j, I1 _

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x: z) Q- n" K5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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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 B& }$ [0 w" W' V6 v

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6 s/ b/ {% \% M7 w; W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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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8 A% T' W* G$ h6 V* \0 g9 X5 {! F

向空中。

“這是最後一塊……”' u( C( }( {0 l" \" S6 [5 W7 G# K8 g9 n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M0 i0 r; |$ d" C

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f( c% E+ m6 ?, y3 J8 p2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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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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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真是好酒……”% k8 A2 k  ^; m9 [  w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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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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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終於走啦。”7 W" V8 O6 m: {7 O" i- R) L

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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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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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g7 M, S% K& a$ [4 ]- Y

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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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7-8-27 12:03 AM | 顯示全部帖子

作者後記  @2 M5 X9 T9 z+ X3 \  F

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A0 Y7 s5 H' U7 F  O- ]2 ]+ o

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V( R0 h& Q6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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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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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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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4 a8 j. ~' X7 I$ Z

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j& b( M! F- R: i: h& c& J+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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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 ^/ K9 B4 L3 z% b( a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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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1 l$ B" r" \3 w8 A$ I; i

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s$ v3 z( R  g  v8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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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O: x6 J6 X! l6 A" q  B# S7 b! Z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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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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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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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6 l$ {5 K6 P. C8 l, Z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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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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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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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0 i3 t; n' X! p) Z4 m& z4 s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9 l4 p/ T9 _8 }- W

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9 A' u6 y7 S: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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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