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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帖]童魘:恐怖大師斯蒂芬京的短篇小說 [打印本頁]

作者: CID冰水    時間: 2007-4-22 04:25 PM     標題: [轉帖]童魘:恐怖大師斯蒂芬京的短篇小說

  茜德妮是她的名字,教書則是她的遊戲。
5 M# A. O7 I0 ?2 Q% Y她是個矮小的女人,得墊高腳尖才能把字寫到黑板頂端,她現在就正這麼做。在她身後的學童,沒有人竊笑,沒有人講梢悄話,沒有人低頭偷吃手中的糖果。他們都知道茜德妮小姐的本事。茜德妮小姐總是知道誰在教室後面偷吃口香糖,誰的口袋裏有玩具槍,誰藉故到洗手間去賣棒球明星卡而非上廁所。就像上帝一樣,她總是知道一切的把戲。
% x6 L! p. g0 d& @" ?8 l  r  她正日漸衰老,在她的衣服底下,明顯可見到背部支撐帶的痕跡。她是個矮小、時常生病、眼細如絲的女人,但是他們都怕她。她的伶牙利齒是學校出了名的。她的眼睛,當她注視一個竊笑或講悄悄話的學生時,再大膽的人也會嚇出尿來。 ; D& O4 |  N6 a" j  N( C' B- T
  現在,她正在黑板上寫著今天的造句練習。像這樣每天例行的時刻,最能反映出她多年來教書事業的成功:她可以很有自信地轉身背對學生。 ) g+ I- q. r! f. S+ ^  m) ~
  “放假,”她說:“愛德華,請你用這個詞造句。”
2 _. q) g3 O5 L. H: @7 `5 N  “我放假的時候去紐約市玩。”愛德華很謹慎地說。很好,愛德華。”她開始寫下一個詞。 6 ]# G; `' k* o4 }/ D; T
  當然,她有她的辦法。她堅信,要成功壓住小孩,就要從小處著眼,她在教室裏堅守這個原則,從來就沒失敗過。
! B6 z6 @- X7 C7 n1 z “珍妮,”她很快地說。   w3 o% N. _! `$ P7 D
珍妮正低頭偷看課外書,一臉做錯事的表情。 5 Z2 M: W6 k0 O. K  _
“請把書收起來,”書收起來了;珍妮臉色發白,以憎恨的眼神看著茜德妮小姐的背。 “下課後罰你留在位置上十五分鐘。” ( b1 T& m9 ~1 J6 r' C+ j2 N' d
 珍妮的嘴唇微微顫抖。“是的,茜德妮小姐。”
4 c* q4 A& c: l# o, |% f! g  她還有另一個本事,就是善用她的眼鏡片。整間教室的情況都能反映在她厚厚的鏡片上,當學生在下面偷做壞事,她一眼就能從他們臉上害怕和罪惡的表情看出來。現在,她又透過鏡片,看到第一排的羅勃正皺著鼻子。她暫時不動聲色,時候還沒到。再給他一點繩子,羅勃就會把自己絞死。
0 {! Z0 }, A3 L “明天,”她咬字清晰地說:“羅勃,請你用這個詞造句。” 
$ R& D' h1 B, E1 B9 o) Y 羅勃蹙額沉思著。在九月末的陽光下,整間教室一片沉睡般死寂。門上的電子鐘發出滴答聲響,距離三點下課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讓學生不致于昏睡的,全靠茜德妮小姐的背。
7 o7 w/ W4 b: [7 e0 f- ~  y9 V- k“我在等你造句,羅勃。”
. X! h+ O+ h8 R. ?1 K6 b“明天將有壞事發生。”羅勃說。這句話雖然沒什麼,但是有著訓練有素的第七感的茜德妮小姐可不喜歡。羅勃造完句後,雙手交疊在桌上,又皺起了鼻子。他還微微咧著嘴笑著。一時之間,茜德妮小姐覺得羅勃好像識破了她從鏡片中看人的計略。
9 r6 e$ j. E. ]8 t  很好,非常好。
) `' w0 t) T* T: S2 Q; l# p  她開始寫下一個詞,不給羅勃任何評語,然而她的背卻傳達出不滿的訊息。她眯起一隻眼睛仔細看著鏡片,;心想羅勃很快就會伸出舌頭,舉起手張開五指在她背後做出醜陋的鬼臉,到時就可以好好懲罰他。 : s9 u# b6 m: Q6 s
鏡片反映出的影子很小,如鬼魅般地扭曲。她一邊在黑板上寫字,一邊用眼角餘光注意鏡片裏的動態。
- E- `* l: t6 i2 V1 _1 T% L羅勃的影像變化了。 8 R- V. w! p5 _$ ~- S" k$ Z
她瞄到一眼,瞥見羅勃的臉變得有點.有點不一樣。 2 o/ j4 [4 q3 x% X
她猛然轉身,臉色鐵青,完全忘了自己的背痛。   S/ j2 p+ d. |9 u' E
羅勃一臉無辜地看著她,雙手仍老老實實地放在桌上。他的捲髮蓬亂地垂在背上,臉上毫無懼怕的表情。
- b' ]% Y/ k) |/ |* R7 ]" r% p0 d“是我的幻覺嗎?”她心裏想。“因為我一直在等,所以事情沒發生時,我的腦海才會出現幻覺,然而.”
+ f* R( B' g3 B“羅勃?”她語帶威嚇地說,想用淩厲的口氣逼迫羅勃露出馬腳。但是,這招並不管用。   M* Q' ?% {* ^) \, C0 J' S
“什麼事,茜德妮小姐?”他的眼睛是深棕色,像極了一條緩慢流動的小溪底部泥土的顏色。
  u5 y- T0 J4 H  u' r9 `“沒事。” ; ; 1 T3 `: }/ l. A8 X0 O4 Y4 g
 她回身面對黑板。教室裏卻傳來一陣竊竊私語。 : v& C) G  K6 P
 “安靜!”她吼了一聲,然後又轉身面向學生。“再有人說話,就全班留下來陪珍妮!”她的目光掃過全班,但多半直接看向羅勃。他一臉天真無暇的表情,似乎說:誰?我嗎?不是我,茜德妮小姐。 .
% }* Q7 o/ o2 C她又轉身回黑板,繼續寫字,不再看鏡片了。她開始覺得下課前的這半個小時過得很慢,而這都是羅勃的表情造成的。這個表情像在說:我們之間有秘密,對不對? ) d3 r* J% ]6 O
這個表情未曾離開她的腦海。它牢牢吸附在那兒,就像串燒牛肉時落在肉上的一點煤灰般——雖然只是一點點,但卻讓人感覺像整團的煤炭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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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的時候,她一個人獨自吃晚餐(水煮蛋加麵包),腦海裏仍想著這件事。她知道自己正逐漸老化,也能接受這個事實。她不願像一些老師,到快退休的年齡仍在課堂上大吼大叫。對她而言,她們就像不到輸光不肯離開賭桌的賭徒。而她是不會輸的,她永遠是個贏家。
, k8 h/ Q4 V: D6 d她低頭看著盤中的水煮蛋。 + o+ s9 _6 I, \) L7 o% c7 R
她是嗎?
% H) N& _) g. {' w% C- _她的腦海閃過她教的三年級班上的學生的臉孔,結果發現羅勃的臉在其中最為突出。
  f% ^( b, X5 B* Q. Y她站起來,扭開另一盞燈。 2 ?! d$ a3 B5 j2 L- _. G
而後,在她快入睡前,羅勃的臉又浮現她眼前。他在黑暗中不懷好意地笑著,然後,臉孔開始起了變化.
0 g$ d, U. I  v. ^9 q, M1 i但是,當她想看清他的臉時,黑暗卻又覆蓋掉了一切。
3 s# A7 T% E' g$ j" j( s$ O茜德妮小姐一夜沒睡好,隔天的情緒變得更差了。她等著,希望有人說話、竊笑,或是傳紙條。但是今天班上卻十分安靜,安靜得有點異常。他們都冷冷地注視著她,他們的目光,就像隱形的螞蟻,爬滿了她的身上。她幾乎能感受到目光的重量。 5 A* F6 @. a" H* z) H6 j
“好了!”她嚴肅地對自己說: “瞧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剛從師專畢業的小女生!” 2 ~* s: L8 u) X$ K" t$ p$ Q( x
又是個漫長的一天,不過,她想至少在下課鍾響前,她會過得比學生快活一些。孩童們已在門邊排好隊,男男女女以高矮排序,手牽著手。
. c$ @! P, E  Z; q: H3 r“下課。”她說道,然後聽著他們尖叫著沖出教室,奔進燦爛的陽光之中。
2 O3 {# o+ e5 p7 w(當他動的時候,我到底看到的是什麼?有東西鼓起來。有東西在發光。有東西在看著我,沒錯,看著我,還笑著,根本不是孩子的臉。這張臉又老又邪惡,而且.)
" b' ?' `6 g& d$ l, C“茜德妮小姐?”
1 N4 j  u+ n. p1 P1 j" v7 q她猛抬起頭,一看到面前的人,便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這個人是漢甯先生。他一臉抱歉地笑著說: “不好意思,嚇著你了。” ; Q/ V6 e0 T% y  ]# U9 A2 m
“沒關係。”她說,儘量控制住心中的情緒。她到底在想什麼?她到底是哪里出錯? ' y" m, u4 Q# j) t0 h: t6 d  G
“你能不能幫我檢查一下女洗手間,看看還有沒有衛生紙?” ; k) N' \  B0 ?
“當然。”她站起來,雙手背到腰後。漢甯先生同情地看著她。“省省吧。”她想著: “男人老了更好笑,到時你就知道了。”
6 F$ P8 H" Q) i4 P$ |她離開漢甯先生的視線,往樓下的女洗手間走去。幾個抱著棒球用具的男孩唱著歌過來,一看到她便噤住聲,像做了錯事,飛快溜出門。一到屋外,又開始大唱大叫起來。
' @$ z! o5 h% j: d+ A! _* f/ t茜德妮小姐皺眉看著他們,覺得這些孩子今天有點不太對勁。不是較有禮貌——孩子絕不會花時間在禮貌上,也不會更尊敬師長;他們起來有點虛偽,這是過去不曾見過的。他們的臉上似乎有種成人才有的虛偽的笑,這是未曾見過的。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絲輕蔑,足以令人沮喪和緊張。他們好像.
0 J& _9 i5 q5 e" E4 k, J戴上了面具?是這樣嗎?
# w: E, }6 j, A7 M+ [; U! ]) b  O( y  她揮開思緒,逕往洗手間走去。這間廁所不大,呈L型。進門的一端較長,排列著一間間的廁所,轉過去的那端較短,洗手槽就安置在那邊。
9 L, \3 c; g" i: _% b1 m她走到洗手間底的洗手槽,檢查紙巾架。無意中,她在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臉,於是便再把臉更湊近鏡面。她並不在乎自己的相貌,不會太在乎。倒是鏡中反映出的,是一張帶點恐懼、緊張的臉,這是兩天前不曾出現的。她吃了一驚,突然明白她在鏡片上看到的羅勃那張臉孔,已深深植入她的腦海,而且開始發炎潰爛。
- r4 O6 ]* N% e) r洗手間的門打開了,她聽見兩個女孩咯咯笑著進來,輕聲聊著一些私密之事。她原本想走出去,但是忽然聽見自己的名字,便又退回後面的洗手槽,繼續假裝檢查紙巾架o 4 C5 x$ S/ c" h: \
“然後他.”
" @' E5 p5 s5 n7 }* u7 {咯咯竊笑。
! M4 X/ Y# r& p“她都知道,但是.” . Q* d4 H4 [- b, ?: \3 A
笑得更大聲了,就像肥皂溶入水中,不斷起泡。
$ C/ o, |: L+ S2 J3 M8 J* V0 t“茜德妮小姐是.” 6 H$ {+ S. K6 L$ l5 `
(不許說!不要再說了!) / q# D- k) f9 O4 c6 }3 Z# c
這兩個女孩慢慢走進來,從窗戶透進的光線中,她可以看到她們的影子了,看見她們咯咯竊笑的身影。 6 W; p; a: ~$ [' Z* u- z9 R
此時,一個念頭侵入了她的腦海。 + L' l: L4 L" E& V) p. Z4 r
她們知道她在這裏。 : N" m: P* O/ b* R- H; W
(是的,她們一定知道。這兩個小賤人一定知道。) 8 V  y/ c* ~- A) y5 V
她想沖過去,掐住她們的脖子,用力搖晃,搖到她們的牙齒鬆動、搖到她們由笑變成哭。她想拿她們的頭去撞牆,直到她們承認她們知道她在這裏為止。 1 r+ A* \3 s1 Y" M. D: T# I; A+ L
她們的影子變了,看似拉長了些,變得像奇形怪狀的蠟燭。詭異的模樣,使得茜德妮小姐不由得後退了兩步,心臟。蔔通?a通地狂跳著。但是,她們還在吱吱喳喳講閒話。
' f. M; j% x- r. _聲音變了,不再是女孩的稚嫩的聲音,女性的聲音淡去了,變得有些空靈,有些安靜,有些邪惡。緩慢而誇張、無意識的呢喃,回蕩在整個洗手間每個角落。
: R9 }- E* G2 R$ n' W% ]: K5 l! t7 k她看著那兩個奇形怪狀的影子,尖聲高叫起來。她像個瘋子般尖叫著,叫著,而後,她昏過去了。女孩的咯咯私語,像惡魔的笑聲,陪隨她倒向空無的黑暗中。
作者: CID冰水    時間: 2007-4-22 04:25 PM

當然,她不能說出昏倒的真正原因。 + b$ R' \3 B) i& v2 ]
茜德妮小姐很清楚,她絕不能說。即使在她睜開眼睛,眼前是漢甯先生和克羅森太太焦慮的臉,她也不能說。克羅森太太正拿著急救箱裏的嗅鹽,湊近她的鼻子。漢甯先生轉身對那兩個一臉莫名其妙的兩個女孩說話,叫她們可以回家了。 ( K7 i. \* j9 M- l2 p
那兩個女孩對她笑了笑,緩緩地,露出一個“我們有秘密”的笑,然後出去了。
  p- H! c. G) U3 I# r) ?  J很好,她會讓她們永遠守住這個秘密的。很快就能,她會讓大家不敢提及她發狂的事,只要有人膽敢提起,她就會用她的本能將他揪出來。她要繼續玩下去,直到找出他們污穢的計謀,並且完全連根拔除為止。 2 L% }* ~; u. W3 @0 ^1 O
“我大概是滑倒了,”她平靜地說,不顧背部的劇痛奮力坐起來。“一定是地上太滑了。”
/ ]  p5 q# ~! V7 A“真可怕,”漢甯先生說:“嚇死人了,你有沒有.”
7 D/ h) z; V9 m- L3 Q5 x' }5 w“愛蜜莉,你的背有沒有傷到?”克羅森太太打斷漢甯先生的話,一臉焦急地看著她說。
8 I6 y* J, g2 U; L/ k5 b; _茜德妮小姐站了起來,脊椎傳來一股錐心刺痛。
2 P; {* P) z# K“沒有,”她說:“事實上,跌了一跤好像對我的背痛有幫助,這真是奇跡,這麼多年來,我的背從未像現在這麼舒服過。”
$ I- a! I' X& I* a+ u! j+ N“我們送你去醫院.”漢甯先生說。 ( ]5 A3 n2 v6 d% d6 U8 R% [3 H
“沒有必要。”茜德妮小姐冷冷地對他笑著說。
1 b* A5 Q+ h2 v4 \“我幫你叫輛計程車回家。” / U7 L9 O4 ^4 [; j/ e$ z: f7 A( C6 A
“不必了,”茜德妮小姐說著,推開洗手間的大門走出去。“我還能坐公車回家。” , o6 `$ {) F/ Z! p# ]( J2 O8 U
漢甯先生歎了口氣,看了克羅森太太一眼。克羅森太太眼珠滴溜溜地轉著,一語不發。 ( N0 `3 O' C: W9 ?, W0 y( X$ F5 ^
第二天,茜德妮小姐把羅勃一個人留下來。他並沒做什麼錯事,因此她只簡單地說他胡思亂想。她一點也不會不安;他是個怪物,而不是小男孩。她必須讓他承認。 9 q+ o3 Z( M+ a$ R( B
她的背疼痛難挨。她認為羅勃一定知道;他期待她會因背痛而放過他。但是,這是不可能的。背痛是她想報復的另一個原因,她的背已經痛了十二年了,然而從未像現在這麼痛過,這都是這個壞蛋造成的。 : i- j( z) x5 h2 j' m& R
她把門關上,把她和羅勃關在屋內。 : B$ R- b; F* r8 c( Y
一開始,她靜默地站著,眼神嚴厲地看著羅勃,等他低下頭去。
' G* G/ L$ U+ @! O但是,他沒有,他回看著她,嘴角保持著一絲笑意。
& ~. ?# Y; G) F6 e) ~“羅勃,你笑什麼?”她和緩地問。 ) b; ~0 T7 b4 @2 U" T- W# ~/ N1 }
“不知道,”羅勃說著,臉上仍掛著笑容。
* @" p- Y- r- f& u  n“告訴我。”
; @! a3 Y9 ~& u: ]/ s羅勃閉口不語。
- \  E- m- z0 u" R/ K  O7 \- {他只是繼續笑語著。
" x$ H6 w7 V- W! B2 g" n" F8 L" V教室外面傳來學童嬉戲的笑鬧聲,聽起來有些模糊,仿佛夢囈。惟有牆上時鐘的滴答聲是真實的。
" ]( q- R: O7 s& F“我們在這裏的人數不多,”羅勃突然說,好像談論的是今天的天氣。
: f& o: b1 D! B' t/ B  b現在換茜德妮小姐不說話了。
, \/ n1 |4 p1 e' k& J/ F, b“在這間學校只有十一個人。” 3 O# P3 ?6 j2 v
“真是惡魔!”她驚訝地想著: “非常.不可思議的惡魔。” ' ~$ a5 g% \* q, `2 z$ \; S# }3 R
“說謊的小男孩會下地獄,”她清楚地說:“許多父母不願意讓他們的孩子知道這件事,但我得告訴你這個事實。羅勃,說謊的小男孩會下地獄,說謊的小女孩也是一樣。” - l8 y; e+ T8 v: {  H
羅勃笑得更開了,而且變得有些狡猾。“你想看我變身嗎?茜德妮小姐?你真的想好好看一看嗎?”   w6 G: O) I2 W) e6 r" P3 ~
茜德妮小姐覺得背上的刺痛加劇了。 “少來!”她很快地說: “明天叫你爸爸或媽媽和你一起來學校,我們要好好談談。”說完,她等著,等著看他的臉開始扭曲,等著他開始哭出來。 + B3 Z" p+ N3 M4 ^. u
然而,羅勃的笑容更大了,大到足以看見他的牙齒。“這會像電視上的大驚奇喔,茜德妮小姐,你說是不是?羅勃——另一個羅勃,他喜歡大驚奇。他仍躲著,躲在我的腦中。”他笑著說,嘴角向上翹起,就像燒焦的紙張。“有時候,他在我腦子裏跑呀跑的,他想要我放他出去。,
& J8 A/ X9 `6 v- n1 u- ~“少來了,”茜德妮小姐無意識地說。時鐘的滴答聲變得十分吵雜。
* p: H- C+ D( ^羅勃變身了。
# s; G+ G3 n0 N5 r" U- z' [5 R* }他的臉突然皺成一團,就像融化的蠟;他的眼睛慢慢變平、流動,像蛋黃從蛋殼裏流出;他的鼻子漸漸擴張,而後撕裂成一條深溝,嘴巴也不見了;他的頭整個拉長,頭髮突然一根根豎起,還不斷筆直生長著。
8 F1 C0 `- c# y  Y  Z$ g0 ~羅勃咯咯笑了起來。
, C/ d: Q! ~6 k, |/ C' q& [/ \笑聲低緩而空洞,從原來應該是鼻子的地方傳出,然而鼻子已整個陷入臉部下方的深溝中,深溝越裂越大,變成一張漆黑而巨大的嘴巴。 ; I  ?, I" ~0 D8 ~3 s6 m8 \8 Z% P: d
羅勃站起來,仍咯咯笑著。在他身後,她看見另一個羅勃的殘影,那個被這個怪物纏身的男孩羅勃,正害怕而狂亂地哭叫著,尖叫著放他出去。 ! {* r4 C# T9 T9 [! J
她拔腿逃跑。2 y; Q# ?4 x: R+ b: j% t- h
她尖叫著,在走廊上狂奔,一些晚下課的學童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漢甯先生推開辦公室大門,探頭出來一看究竟,而此時正好她推開正門的玻璃大門沖出去;他看見一個狂野、衣衫不整、揮舞雙手的黑色人影,沖進九月明亮的天空底下。 ! L: j! ]8 }2 a$ L, o/ J" E& x
他追了上去,不斷在後面喊著:“茜德妮小姐!茜德妮小姐!” 9 z% B, W  u* v: P9 }% F3 b" G
羅勃走出教室,滿臉疑惑地看著他們。 7 Z3 e# V+ d& k% w0 V; T
茜德妮小姐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都看不到。她踉蹌跑下臺階,橫過人行道,尖叫著跑上大街。一輛巴士飛馳而至,巴士司機一臉驚恐,猛然踩下刹車。輪胎發出一陣尖銳的擦地聲,像一頭兇猛巨龍的嘶吼。
# T+ ^- F6 d$ n1 E5 O, a! V茜德妮小姐倒下了,而巴士的巨輪冒著煙,停了下來,離她瘦弱、戴有支撐架的身軀不到八寸。她倒在街道旁,渾身發抖,而人群開始慢慢聚集過來。 ) {: K" {2 k1 K/ F6 _
她轉身回頭看,‘孩童們全站在那兒看著她。他們圍成一圈,就像圍在墳墓旁悲悼某人。為首的是羅勃,此刻他變成了教會的小執事,正準備鏟起第一鏟泥土往她臉上扔。 * l0 m3 ~' \7 S+ y
  再過去些,那個巴土司機仍驚魂未定,沒頭沒腦地說著:“.一定是瘋了.我的天,只差半步.”
4 w1 z" n; P$ A# W' ^/ T8 n茜德妮小姐看著這些孩子。他們的影子蓋住她。他們的臉上毫無表情,有的甚至還偷偷竊笑,而茜德妮小姐知道她很快
/ O$ t. E# F2 r: ]就會又開始尖叫。
' X8 E! ?: C6 q$ q1 o+ r漢甯先生推開人群走進來,揮趕學童離開。而茜德妮小姐開始虛弱地哭泣起來。
; M* t: C3 X  w  J7 I3 A; c她暫時停止教職,一個月沒有回她教的三年級班上。她冷靜地告訴漢甯先生,說她覺得身體不太舒服,而漢甯先生建議她找個好大夫,把問題全告訴他。茜德妮小姐贊同他的看法,同時還說,若校務會議決定要她辭職的話,她會馬上來辦手續。漢甯先生很不自然地說,他想應該沒有這個必要。結果,茜德妮小姐十月份又回來了,再度開始玩她的把戲,而且這次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 i$ u! Q3 H6 L& P/ k0 N- @+ g# l1 ], f
第一個禮拜,她就像往常一樣,儘管全班學童都以懷疑、防衛性的眼光看她。羅勃仍坐在第一排,仍然以討人厭的微笑看著她,而她再也鼓不起勇氣詢問他。 ) \% R0 R2 I/ x0 U
有一天,當她帶領學生在操場做戶外運動時,羅勃拿著躲避球向走來,微笑著。“你一定不相信,現在這裏都是我的同類了。,’他說:“幾乎沒有人例外。”他的目光閃爍著無比狡猾的光芒,使她受到相當驚嚇。“看你有沒有辦法分辨出我們。”
' \4 y" v+ U& B  j8 H$ `: W. p5 a一個坐在操場那端秋千上的女孩,遠遠地對著茜德妮小姐笑著。 6 _* A# ]4 P2 Q1 E3 U$ n* _
茜德妮小姐嚴肅地對羅勃說:“你說什麼?你想告訴我什麼?” + n9 I+ d$ u$ U; H3 e
  羅勃沒有回答,笑著轉身回到在操場遊戲的同伴那裏去了。
6 u8 R7 I8 z' n) c; i# c3 E茜德妮小姐把手槍放在皮包裏,帶到學校。這把手槍是她哥哥吉米的,他十年前就過世了。過去五年來,她都沒打開過裝這把槍的盒子,這次當她再拿出來時,手槍仍泛著黝黑的油光,子彈也都還在。她照著吉米過去教她的方式,小心翼翼把子彈裝填進手槍。
+ L  ~4 b8 {% Q她對著全班愉快地笑著,尤其是對羅勃。羅勃也笑回來,她看見在他的皮膚下,屬於異形的骯髒血液,正汩汩湧動著。 ; `; j: d( ~# @4 J- e
她不知道在羅勃體內的到底是什麼怪物,她也不想知道;她只希望真正的羅勃已不在了,她不想傷及無辜,成為殺人兇手。她說服自己:真正的羅勃要不是死了,就是已完全喪失人性。眼前的這個羅勃,是只會在課堂上對她奸笑,嚇她尖叫跑上街頭的骯髒怪物。因此,即使真正的羅勃還活在這個怪物體內,殺了他也可算是對他的慈悲。
" }% j0 F' ]! J1 [/ a0 J“今天我們要做個測驗。”茜德妮小姐說。
% R- u' E. t+ U5 @2 F0 B3 _  v班上沒有人呻吟,也沒有人做出反應;他們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0 w9 w6 v" D8 @: R4 q) c0 B! H
她能感受到這些目光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壓得她透不過氣。 ! G- y7 n6 E* ^9 |+ N& d
“這次的測驗很特別,我會把你們一個個叫到印刷房,到那裏把題目告訴你們。之後你們會得到一個糖果,然後就可以回家了。你們高不高興?” ( g4 Q# v$ e6 |$ U
沒有人回答,他們只是呆呆地笑著。 / |8 a7 j2 q* Y6 G  O
“羅勃,你第一個來。”
4 L7 y( ^3 a0 O: V  羅勃站起來,帶著他一貫的笑。他皺皺鼻子,鼻孔張得大大地對著她。“是的,茜德妮小姐。”6 p. G; x/ t8 a
茜德妮小姐拿起皮包,和羅勃一起走在空蕩無人的走廊上,走過一間間關著門的教室。印刷房在長廊底部,比洗手間 還要遠。由於印刷房的機械太舊,噪音太大,因此校方兩年前 在這個房間裝上了隔音設備。 / ~- F5 r$ w5 P& F) [
茜德妮小姐關上門,把門反鎖。   N/ f0 G8 n1 p' c- h" r
“沒有人能聽見你了,”她掏出手槍,冷靜地說:“聽不見 你的聲音,也聽不見這個聲音。” . V$ V9 u4 K2 D6 \  [1 S
羅勃一臉無辜地笑著。“你最好想清楚,這裏我們的同黨 太多了,多到你無法想像。”他伸出一隻瘦小的手放在印刷機的紙匣上。“你還想再看我變臉嗎?” 4 u& x4 k1 Y- F8 f- Z0 e
不待她開口,羅勃的臉就開始起了怪異變化,於是茜德妮小姐開槍了。只開一槍,射中他的頭部。他往後傾倒,撞上印刷房的擱紙架,而後滑落在地板上,右眼上方被轟出了一個黝黑的圓洞。 7 W+ N# w9 y  R9 Q/ E0 z4 w, E
他看起來有些可憐。 5 s4 J6 E, g) d. D5 f
茜德妮小姐呆站在那兒,喘著氣,臉色發白。 2 y# m% L; V) e  N; c+ l
地上的孩子一動也不動。 % o7 n  x( I- D, ?# @3 \' Q
他是人類。 + t6 a. I7 I( S2 {: r, w0 t% d0 ~
他是羅勃。 • ) E( L  J% Q5 k6 m
  不!
" G  u) F6 C& i4 s這都是你的幻覺,愛蜜莉,都是幻覺。
3 N# E4 T* I* d" A1 ~8 H' c9 Y: N2 f不!不,不,不! 。 3 I1 k& n, H5 B) ]
  她回到教室,一個個把學童帶到印刷房。她射殺了十二個孩子,如果克羅森太太沒有來印刷房拿稿紙的話,她打算把孩子全部殺光。   B0 i( K4 n0 I  j8 ~
克羅森太太張大了眼睛,一手捂住了嘴巴。她尖叫起來,而當茜德妮小姐走近她,把手搭在她肩上時,她叫得更大聲了。“瑪格麗特,這是我該做的,”她對驚聲尖叫的克羅森太太說:“這太可怕了,但必須這麼做。他們全都是怪物。”
! I" ?: l* \) s  {. H克羅森太太看著倒在印刷機旁孩童們血跡斑斑的屍體,仍繼續尖叫著。第十三個被茜德妮小姐牽來的那個小女孩,也開始驚嚇地哭出來:“哇嗚.哇鳴.哇哇哇.” 1 p7 n" s" k9 K& `) }# m
“變啊!”茜德妮小姐兇惡地說:“變給克羅森太太看,讓她看看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 W* M! R3 `; [小女孩一點也不合作,光是嚎啕大哭。 % m/ }1 l( x% ^& V- d
“該死!快變身!”茜德妮小姐尖聲吼著:“你這個骯髒賤貨,地獄來的怪物,快變!該死,快變身啊!”她舉起手槍。小女孩仍只是哭著,此時,克羅森太太像只動作敏捷的貓,撲向茜德妮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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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 H- C- t% l沒有審判。 ; b: Q5 i5 N5 _  E) v
地方報紙以頭條新聞刊登了這個新聞,喪子的父母們情緒激動地咒?輾}德妮小姐,在一陣騷動過後,這個城市又回到往常的麻痹狀態。茜德妮小姐被送進牢房,但沒有審判。州議會計對此事件,決議加強老師的資格審核,為哀悼被害學生,學校也暫時停課數周。茜德妮小姐被送進精神病院,接受各項測驗,給予她最先進的藥物治療,每天都得進行精神複健。一年後,在嚴格監控之下,茜德妮小姐才得以出院,但是仍得接受定期治療。    , k$ X& j& h) v3 d, P7 x
  布迪.詹肯是他的名字,治療精神病是他的遊戲。 # y. {8 \; A9 b5 T1 ^  N
他抱著檔案夾坐在玻璃牆前,注視著玻璃窗後裝飾成育兒室的房間。在房間正對面的牆上,畫有在月光下跳躍的乳牛和 爬上時鐘的老鼠。茜德妮小姐坐在輪椅上,手裏拿著一本故事書,在她的身旁,是一群流著口水、微笑著、智力有障礙的小孩。他們流著口水對她傻笑,以濕濡的手指觸摸她。而在隔壁的房間,幾個研究人員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防範她有任何攻擊行為。
. L3 E* b& e( d6 e2 A一開始,布迪認為她的反應很好。她大聲讀著故事書,撫摸一個小女孩的頭,安慰一個被玩具絆倒的男孩。然而,她似乎看見了什麼東西,皺起眉頭,把視線移開那群孩子。
0 ~+ D* W! c! r; X$ G“拜託,讓我出去。”茜德妮小姐輕輕地說,一點也看不出異狀。
" Y+ D* h6 W  p$ d% u& b8 k" ~於是,他們讓她離開這裏房間。布迪•詹肯看見這群孩子看著她離開,眼睛睜得大而空洞,卻又有些深邃。一個孩子笑了,另一個孩子狡猾地把手指放在嘴上。兩個小女孩湊在一起,咯咯地笑著。 % K1 n+ K7 Y+ ?0 E
當天晚上,茜德妮小姐用碎玻璃割破喉嚨自殺了。而後,布迪•詹肯便開始越來越注意這些孩子。 1 b2 q& m; G* F, s
到最後,他幾乎無法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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