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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打印本頁]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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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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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w- _/ v/ H; _( y; J* H

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H! @. F) Z6 {4 r* S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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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 N! Q. |. y1 e" m) H/ Z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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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X# h6 {( y/ g/ V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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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2 V/ l* _4 Y% e' V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 L$ R1 m6 p/ Z2 k7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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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9 ]" k% |% O1 |! M$ n# D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 q2 i$ G  r( a6 o)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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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 V0 j" L* o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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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g( {/ {% w  ?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N8 P& }$ W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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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N3 D3 t# f% ]8 }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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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 V8 I6 S5 S) T$ p5 n0 z6 q* T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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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o* K, k; p9 {6 `: S) q
住。, x) n6 {7 s! d" z* @- w+ ]

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5 O  g) ?! q( K5 m. O/ R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D, S$ e4 s4 ], u" f, X2 E8 k

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 n6 s  o( |: D. x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m( Q! u# R3 u! G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y9 z' J' N/ U/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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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成現在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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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N; s: H1 R" W; i& C: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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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變化是…

我遇到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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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第一部瘋狂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Z0 z+ F0 U7 e/ w3 i  q8 R  M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2 u9 N* h; Y( I" Y) a) A$ @) V8 l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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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9 K/ m8 @4 r4 p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9 x  p* L/ b" l- w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 Y. n: W8 s( g# J# l* i# w/ h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 s( h6 z# |7 T5 ^# T" |4 B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z8 r7 v" g/ r& j1 x$ p9 o- e0 O

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c( e8 n  ?* _/ _6 d5 t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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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初秋。1 n- n; [" d  E2 y1 W# H, M7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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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O% e! c0 j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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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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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3 g( z6 ]0 P: Y8 M$ F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J5 |" Q; y  d$ |, s% T! D& d%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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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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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相信理性。

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9 t0 Y+ F" L# ~# [
出來。3 R) E, n7 u3 w- o! ]1 x) p

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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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n) U% W; v+ f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 v, p6 U9 z
也是理所當然的。' F1 g. d8 d4 U5 }$ d& u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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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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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X# m: B4 y% }  }5 e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3 t& a. U4 a  q! m( M5 l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5 |% X0 p  C7 J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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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N" y+ E7 V& I" ]* P  @
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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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0 J& y/ ]1 W6 z) J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P0 a! e5 n; d2 K- P3 j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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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s4 `) I$ n8 b( I- H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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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 D4 x+ X7 w, L) n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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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k5 k0 L- ]2 O' w& c6 s

「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y0 c2 c%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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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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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2 m" C! h6 H6 N/ p) J$ u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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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6 b& u+ t: w% S) J

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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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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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8 Z- e; D" N7 I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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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w: G' T/ Y! q% P' ~% W$ V
的是很大的侮辱。6 C: i+ W! o! }# S5 Y. Y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 r+ `+ w7 K+ p.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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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8 z' q( g  o" U5 {; G/ h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我突然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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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 |( ~7 F8 S0 F3 @# m  ~2 h# W) B  N3 V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Z" @3 D% n' G% K. H  L6 ^. E9 ~

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2 E7 a. j! M: k0 L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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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 y* N; @6 {' n" K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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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9 q+ {5 n; P1 F* {, {  c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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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 s: R4 x+ B3 b5 }0 i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t3 B" c. ?%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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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A' O+ G& V6 j0 a7 e* T

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1 i0 x6 M% F% V% F4 F* ~$ S$ ?/ X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l# i6 g; W: E6 ~1 w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掉了出來。- ~1 v# V8 H; e& S

「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9 D' g3 H1 }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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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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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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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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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8 ]3 X8 D; F; T: Y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e: x8 a- u) i) ?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E$ F6 \, S; a! K0 }  w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h) B7 Z# Z# [. x) Q! O) 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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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 ^' s. U/ M  u; ^!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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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G% A& a) v! }0 k6 s) I1 W7 D7 y& H
。

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Q: N, t6 L  ]( E

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 n* X/ ^6 k& a5 q8 _;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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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9 c5 G( G! Z) [0 a) O

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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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 _9 @. P' }0 W4 ~; C$ K# v' O3 d4 j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 M& y0 G5 ]7 d# I2 F1 D
，台北壞人多…」) H1 h& l) W4 K5 a

「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5 q: c0 v: q( Y9 ^*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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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5 j2 x( V5 _0 G: R+ l8 L& Z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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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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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X" L1 ^: z* n6 f2 o
。1 G+ Z! l- q, L* ~

「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_; w: W$ j% f$ k
道嗎？弟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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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z+ Y; P( ^. E8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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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r4 C( d8 \4 {8 A$ Y. F& m7 c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 I5 U% y! J2 I! ~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V7 ?: C2 N- n1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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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k- }0 O' x) w  O) U. O7 s! @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3 E, w& R  k+ k7 |  t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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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4 N3 E& ?" I5 M7 ?( \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d0 @4 a) A8 v- N4 [7 Q6 J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2 g$ a+ F7 i3 _$ P4 d$ J

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y" N/ j+ I" \3 g! `% t" n. d' L
清楚了。5 z& j. v  D) C- b! q9 B$ G+ F

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 d* w  Y3 O) r0 u5 ], E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h# d" n. d+ }4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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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4 E# e1 S; J. B# w' Y! x" w- E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 b0 ~* u5 C" W) c5 b; I! L1 M9 m
是，我開始拉肚子。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 o2 F8 a3 S% p$ T2 e( N. w& T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r! G, Q% i9 {! [: k&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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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t, A1 @! T$ H& K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 s+ Z5 Y' R5 S$ X& W) Z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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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 Z% v- J; o( ?( X0 f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0 K" q8 k- `( e2 K: f/ k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3 s2 u* ~8 X1 `4 R+ \% V2 x) v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4 B6 q( L  [- F8 D( B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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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 l( }+ s) ]" d% T4 m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D3 h$ }2 x, g+ X/ L/ P. J* G

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_# M( n7 [% C

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R, _  ~  R5 D% G& {" I9 s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J% z- V7 }3 J+ q: p2 e5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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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 |7 t) m& S3 D, Q. O( w. A/ t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9 i9 e3 w8 l+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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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J, u, u  S9 M) G) d/ a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 w0 J+ F8 @- y4 z6 a
記得過程。" S9 b  O5 L/ C+ x1 c: g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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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4 n# I& O( B$ g/ N5 r) P4 Y& i

我喝了。( K) O$ J/ J$ }- \8 f+ k8 n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_# r9 M& [5 [+ J3 ~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女鬼。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u: Z- v7 m. y, J

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 T9 ~; M* x# {7 p' J0 n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T, D8 {- N0 N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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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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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3 {, {& A; C3 d5 c' @
3 `0 M; J, @* P2 a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z  k4 G' J, r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j" e' F# |) M3 w' ~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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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Z3 S, R9 t3 O2 t( ]- V* \4 e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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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Z% l  _* s2 ^2 l1 u  `! g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7 V! T: P5 i8 H8 z* @" r
我等好久啊～」9 N6 B: L/ m% Z8 B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2 @" j3 P& |* M- |1 \5 @
手的吧。1 s2 `( _; n" ?( Y( M& j

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J: f  q4 ?" ^6 ?# Z& n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
# P$ p" o+ i- D5 H& Q9 G0 W) z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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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8 D( v& X4 _# `, ?: x/ m; X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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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w, `1 C% C+ z# x' s$ q. l% y

或者是鬼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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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I# f9 d& [/ z' I: t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P' S) w6 J7 p! h4 I( _* s0 _
把故事說完。$ M: j6 |5 [2 W0 k, i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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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6 A9 l# Y  r# e
7 N: z3 Y) S5 s! k5 i, O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5 Q  a; ~6 t  s  p
6 }. l) a* `: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O* n+ u% l1 A0 S- T% r
( U8 }5 L' i: i$ T0 m) I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l* D0 n: X& T6 L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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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F! ~6 p9 z+ I+ y- t0 j: t
的話。3 K6 g  c* }9 c9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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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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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0 N4 Y$ L! o+ x; B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
2 x9 W7 m! N. S0 v- ^2 r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 @6 ]8 o5 M
0 w. v8 o0 W0 W8 Q0 c' p5 p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2 v0 |( O. G) X6 t$ ?$ b
% a& ~+ P8 b  ~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4 l% Z3 P( x/ h( w, m5 T

我早就已經瘋了。7 G" x" N2 t; w9 L1 W

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4 X2 w# _, n7 ^3 q% M  E
過世而痛苦。( F3 _% _1 u; ^6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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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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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S! Z. t1 N9 X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_0 m6 i( e+ J- X# N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d2 c& W3 ^9 P! w+ r1 Q8 |+ _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 ^- X2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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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 D( o2 G& n- p" k. [9 s0 K# @4 |; `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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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b/ y9 Y: I4 y, L1 E: O2 Q
) @0 B5 Y. t& g  {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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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A/ r2 U4 |4 M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  N5 s( o- Y5 x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的眾生看。4 ~% b  I# s) ]* K/ {2 x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N* a3 a$ j* N* }
# g* D- U3 ^0 _5 `6 O- A& K
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 Y9 @5 ~% q4 e, I0 c9 \; L. C& r

我想也是。; {5 q! b! O' T( u
+ u; @0 G2 m9 F1 M. h
（第一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8 PM

第二部食肉( x% m5 T/ u( r1 @' E+ N3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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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2 _! H5 N- A- O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1 \) Y6 U1 ?* T3 x7 Y4 f* M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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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很逼真的夢境。- l; Q" U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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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 W6 @( I- n+ J! t% W
8 k/ {  o# g; B- ~0 m
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0 }: ?$ G) i7 }. k3 w
這麼淺顯的推論。- A" @: P4 z7 _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A2 w1 X$ O5 |0 Z: C4 H& [
種，專門熬高湯的。1 Y8 [+ v5 s' L* _

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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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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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x. ?& e" j; _* ~$ F% Y0 T

剁剁剁，剁剁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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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x* K5 V: l# a$ [; t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H% x) L. q8 p4 u( g4 o8 X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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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5 {% x$ a! Z) t, q: j/ a2 u* {- j

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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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O' J0 L! z4 V, ~6 @) N, t( q% @
我四目相對。

( |& x) z! b- B3 L: U
「…吳大夫？」我輕呼。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4 b( E2 q3 d0 m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C+ S( `. h2 o! H& T; M: d
，又詭異的分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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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S% Q& t0 P* }* Z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e) o! h3 B3 x6 M" _3 `& F8 }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 f, D1 U3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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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i/ R% K0 ~; i9 l/ `* {, f. ^

「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D; U1 G. n; P& t: K* }- r7 s3 ]
點什麼？」8 z4 I- b' s' M. a$ l$ ^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S4 @/ W! Y! ]$ K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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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 _# d& ]% ]" H! I4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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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8 {- {. }! o% B* m6 u7 e! z) z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 `: G' M$ l- }& o% I: x9 ~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 ]% G7 K% c) V4 H1 g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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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4 N3 n+ ~; `) T' ?! B! H* M3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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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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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K9 {: |" ~, o) i- R* k9 Y( H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O$ S7 ?! P- K) b0 Z4 E2 [9 x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Q/ g9 C2 g* ]- J' E5 P& C

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
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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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 N+ C' k4 w0 y& _$ R/ ~, }! ]3 O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f2 \# L$ z& J& c+ u* O! P3 t

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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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i* |6 w' J# @) D7 M
願意信賴。: C& x; e& V!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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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 W$ j- H/ M2 k1 Y( m" J7 K5 M
我要出殯了。

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U# ^7 P' r0 Z# j$ F. G9 i

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5 ^2 r  U9 m: B$ r% o5 s8 W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8 @" i% O. O  [5 o' l$ A

「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 Y) g) q8 M8 K) S% T' K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x- y" r3 C$ B7 }5 t9 D

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7 a& o+ t0 ?) y$ x( u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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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2 C' o% T; i" O+ t# U
強烈的不適感。9 ?: E, ~* u7 k! w

「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
並且發寒。( n  y$ F7 E! ?0 X0 l1 f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 A& y1 P, y- }; n+ B' w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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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9 K3 R4 c5 w' a8 n& o0 E
葷。」8 n0 u7 v8 T)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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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 i, Q9 ~5 n% @

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8 \8 f  c' o. n8 f1 s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g+ U4 b# b, F. o% w2 }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Z# j% d8 f7 f7 Y$ [7 X. W+ e3 b# {$ k

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w/ b7 }5 A$ u# ~: e* A

「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T8 a2 B* ?"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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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3 P& S, R! l+ q7 o, y% L: R0 k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
在我這兒。8 _# ]7 q; H# j#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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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 B2 S0 Q7 m) b$ E* F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8 n: v0 o1 x5 @$ C
5 @) ]0 |( u4 ]- ?6 r! H* |
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7 B' w8 l# w8 r/ s, X* l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
找誰交談。3 u0 m, {- b! n*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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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3 Q: J0 f/ z' S4 d* Y3 ]
來轉去，搖晃身體。

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0 o5 p6 A) i6 k( R
去參觀過。* A, S0 w(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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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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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Q9 w6 W& v3 _  _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他並沒有發瘋。9 R% j( V+ T4 o4 b. U

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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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6 w" b5 z, h  y  d! ]* v' `- g

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0 x! q" k* X- N  x* H) z

＊＊＊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1 Y' ?+ {5 h& A9 w5 X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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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巧？

其實還有更巧的。

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0 @! r6 ]+ q% I6 @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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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1 l- S5 `4 O9 S7 g! V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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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 w' ]! K) x! d' w" p0 v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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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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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r6 v' N, N* a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u; O  b% r: i" y; L1 ]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g$ V! _* y1 E; z* c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2 L- W- ^, e" |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 s4 |( Q3 |5 r; H. ?6 B
思考。
1 J) @- D% _0 c7 [, d( W5 p6 Q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8 D. C) \; g5 F! h; h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N; o( T# g  ~  s4 o4 |! D4 {

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u9 c% v/ r4 t! @
不舒服。. O6 W+ e" Z8 s! F/ U( _1 Y2 z&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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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Z3 {) F9 T1 J  ]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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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a/ N! S7 H1 S/ H% U! p6 Q: x4 K1 B.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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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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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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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n8 p  z" w& H3 h# U8 b
磨的歡天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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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a1 C4 z* o6 {4 |; L' f4 k0 q

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6 Y& s& D' _$ ~. D1 v, E, }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W9 Q4 d& [' W( Z5 Z! h

好吧，五四女青年。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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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4 b4 ^; l  z6 j) Q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3 }8 }- M; `3 y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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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X) e2 D( y. ^6 s#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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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邊，接著。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y* ^: y/ ?! T' R* ]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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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I. \4 a1 c3 e/ Y. X" ?, y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l' f& |6 E3 R8 T, p, f; t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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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F3 s& m( B3 G* P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6 D" Y6 f5 M8 R9 ]
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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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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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d0 Z3 \6 h; ^! X0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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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4 q6 v2 a9 d  E* A( j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

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P0 j! Q6 B- B+ K( ]& J.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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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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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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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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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2 d$ H, \* R. ^' m6 q; `4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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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x$ L& o2 ?7 ?7 Z( A7 c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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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t( X4 E! ?6 }6 Y4 }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9 m7 L; J7 {) n) [(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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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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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O9 Z. _: ?. U%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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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J. w1 \4 Y7 z/ v- z7 k

「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5 }3 v- H( P  ^, r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 Q  G9 \0 j7 Z/ E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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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0 Q; b/ y# M8 Q% ^6 n

「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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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8 k  {+ \7 k7 K; x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c* E! S  C# P#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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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 c$ @6 C( Q/ a, Q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0 H1 q  [& H5 L0 ~
都要。」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1 A# Y0 `* l0 X
4 N# a& D3 c( h# O7 W1 R* v( r( M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1 `  Z' V1 B# k( v9 `" L5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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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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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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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一個名字，一條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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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j4 m" `) ^8 i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3 s8 J. r, j6 `!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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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哦，原來如此。/ x7 m% q! R& `$ l1 K4 o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 `, X3 ?3 c2 A6 M$ L; @! h  \

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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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 Q# j/ y6 n9 w9 [2 X& U-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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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6 h1 w% u4 r% N; I( Z3 R  C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M( b& y2 O' h, c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C' F0 e. c0 a: ?7 R* G2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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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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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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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9 f9 A& G. R& J, ]' w  ~$ h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a) |+ N( ~) O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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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V! B; A* I5 {# k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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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8 ?' B6 b  k8 o5 g& K
6 X. f4 }" n% J7 q! g1 i7 m7 U+ x% E6 s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Y% ~4 l4 w/ C9 T# l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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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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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M+ ]% T1 V/ K# K
，更是煉獄。- d5 N# r7 R( ]; D$ \0 `%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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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3 x. ?& L  ^$ U. M8 d( u; n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1 O6 u( f* j: U' g2 o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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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7 {9 P( @0 g9 e4 ~# {

＊＊＊

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6 ^- F  g  p2 Y5 e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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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4 Y& o5 D6 P*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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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O4 d. Z$ J( k) v" R* g; H" E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r* |. d9 z4 E6 p9 w- R5 [" T8 B' q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h# z* a7 I' w5 X& K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T  }1 Q$ D& ~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 J( K+ r: ^# }* F$ L

或者迷惑「食物」。. u; Q" M4 _$ i6 B7 v

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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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6 D$ n# C* \. A$ ?( E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F0 y3 ^& N3 c$ n. e; Q/ a: h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5 n. x2 N4 j4 t3 h% t% e: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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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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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2 q) O2 H, c) o/ B/ N7 Y7 C;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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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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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v; A' Z  Q0 r. u

「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 T( |) J' d& J1 @3 }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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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4 W, C: H: L0 y! {- p7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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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7 u+ F# {& H' {6 M1 I0 L/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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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I! X6 d; G. v9 z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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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7 K0 z3 f* p! `/ n* F4 d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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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n6 |6 M8 s' W; W- R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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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3 u8 @8 v( F; M! G  [+ E#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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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9 Y7 A4 n6 q! a

「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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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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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q/ V9 A2 O(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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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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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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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 ?+ n& v) r5 ]/ X5 g-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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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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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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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o7 \8 G9 [7 r) @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7 g: K' c* b3 h* A

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t5 m1 R, `/ r2 E

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M  S5 \. X6 _% p
。

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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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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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8 T. @0 }4 L/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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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Y7 t/ J- \. p4 ^1 t- ]
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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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 z: W4 i5 Y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q6 A, E$ k& I. z9 A, h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1 M4 ?3 R4 G2 U6 K% ~7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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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5 e- \. V, j. k, {/ i$ Y7 N! @+ x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 e6 b; G9 {;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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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2 ^1 x1 J0 K; v. P7 s! g& }8 R( f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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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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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S( c8 O+ H5 g7 ?# U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4 G$ M; Q; T3 {9 K* {& A! @& }
你們看，那不更好。」

「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U/ e% }# a8 Y0 g  k

…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7 E# V/ H/ g. a6 @
假我會請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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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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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 H0 F; p- q5 t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5 I8 n& P1 Q* v;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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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0 o/ P8 X$ N: u- ~9 {; r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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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8 O4 M+ i6 [( X" S# q8 j, Z' E

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3 g  n7 ?; f,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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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7 V# ~) B$ f$ a8 ]9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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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 d/ w8 Y' R# q: X
睡吧。」7 y/ r! H& e  k; g8 L. p

「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j% b4 F; U+ M' \' c5 K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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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V3 A+ `( X& {7 H# \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g5 x4 v# l6 H
。他有點怪怪的…8 F- j- |6 j* ~2 T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3 Z- S( m8 A/ o. g3 k/ h* l
跡。' I$ K) z* k5 p8 |

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L5 X( y& Q, o# Z" r8 A! m! O) f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Y  E3 W' n) H  V) ~! |+ g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 y. T2 U: y* a- Q) i- c
的惡意看著我。9 }/ \) T/ J5 }' ?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e3 w$ e  ]3 L4 B+ P! K% P
大夫還是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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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r' |9 l% Y9 j( p- \- \8 x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2 l) F$ k: V* |" u/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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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我接腔了。" m& |# Y: R$ Y+ y3 y' i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N  R# T+ j' _( X- A# Y! M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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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 n% a$ K! c- C3 P) G

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 C- C" ]$ ?! L( }

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太托大了。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D& {& r: ~' E! M6 _: G$ S
休克實在沒皮條。, F- w2 u3 X9 i& y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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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i6 v/ t( ]' x) E; C+ E3 Z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6 `& A7 _  _$ L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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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h1 m1 J  C2 ?# r' |& X: r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8 n9 {2 O9 }$ w* \- G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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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6 Z" K# O/ e! E.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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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l; [, E& I5 u% }9 P5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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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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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2 F# E8 M0 S1 L9 w" b% H: ]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5 R1 J$ s( d6 Y*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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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對他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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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想吃他。」$ ^4 A4 y( a: T  X( u* ^

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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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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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 G2 O+ G: r5 N* X. \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6 A" l* D, {: W, B- j8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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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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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1 x! R0 g0 U) ^$ a-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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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N9 Q* R1 }# A8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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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5 n& R( E0 l* C
，壞了。」+ V8 [: G8 I8 T  ]# o9 s) t$ ~+ k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2 X3 g" \* z6 Q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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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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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z' W6 U; I4 c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L7 L0 p+ w5 J* X1 x+ Q6 `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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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0 T; @  D" g0 w7 ~  Y+ V" q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z' a" @1 L# V, x2 y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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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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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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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 O# ?0 U8 S. b.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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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X& g4 S, c4 w$ m% A' n6 c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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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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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說個故事給你聽。」

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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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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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u7 W8 y- F- F; W9 T1 P

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1 p3 v- O. ]7 A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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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9 c; M/ {; g: e1 c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7 B; Y% ~1 _, j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9 ^1 d# c. b- u5 i$ S) `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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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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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的，是他，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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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7 d. W% r' A8 m5 r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M7 l6 k% d+ @5 X; d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A* I/ {1 D! x  g0 Q4 P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1 }; |" T: h, o. X, V: o' i) F+ J* o0 x
』。」* Q0 v  m9 c9 ~9 o% z: L%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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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Y# m: z3 U' J. p+ I4 F2 _%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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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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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n2 l. Y2 {  n4 H# A0 O$ [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X$ D4 A$ J/ A/ {,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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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t" t8 q: R& g$ T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
加入混亂中。, B% c' e1 P8 F& P

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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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8 N/ I% Z: X. w9 ?6 ]2 y

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L* M/ Y( ]$ U; Q. U+ T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7 @1 n$ F$ B) p2 ]0 c# p+ B

因為痛，非常痛。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
一句的磨出故事。$ I! V5 Q" O( r3 w1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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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P  X5 M; ?) ?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 x! e; s, a/ A2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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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W1 S0 s& X0 v" C& ?4 F* X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_$ V3 G1 N5 W+ h. a+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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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v% f( I5 i%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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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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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Z; r7 M1 l% {( w& @9 n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F: U( f/ G- |: S, c# f
' F+ j; Z  u$ ^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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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P9 t0 N'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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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q% L1 j' o, t7 M' s4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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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o0 W  w: g' e2 _# G$ q+ ?
個全屍。」

「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8 |9 r! }# B. F# G! X3 Y# |

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M# L+ @; i1 u  A0 \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T6 x/ l, d/ `7 t+ Y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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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p+ {5 k. N" Q6 }, U# v"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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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5 X& n/ }# d6 n0 O

「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2 A  ]' j1 t0 a% }6 F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G: o2 a0 }/ }; ]9 b6 D

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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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e) T8 t! s. t; S. S4 e8 p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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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0 n% x* j6 a4 {' i( N6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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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 G" \' l9 @- ^
( v; \: z9 a! A: g& m; i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7 O8 @* A) L) Q) U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 x1 t. `# X9 D, U. n
（第二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三部陰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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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i7 R  i* g2 y)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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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 D- d3 s* b/ c' [1 g( G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H( T8 o6 M2 S4 X8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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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9 u0 e; V* ~  L8 p* o0 s9 x% e9 }5 X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Z8 O& F, d) m7 [! I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2 s$ h1 A6 n: ~+ W5 R) _, {+ H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4 }" u7 E$ {: P$ O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B. B* V! ~0 p0 n( U! f. J

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4 S) g- y7 r% m) [5 |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 }: T" p6 v. D: O
實互相窺看。) O0 T8 x( g0 `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5 Z6 \4 l, }" ^3 G5 \,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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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M6 _1 _6 g! Q9 l0 X' A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 U. l0 J8 Z- Q/ n5 ]. u2 r  l

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5 G3 f# @8 v8 w
覺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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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鍊的聲音？1 o& Y) `. a* Y" o3 U

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8 J; Z- G  Y  L# U& v/ r# _% |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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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R+ Y) y& D) _6 w# Z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4 ?( M0 y" a- [: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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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B  h) B; H5 E- s6 ~
的吹著狗螺。

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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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V5 R) c& O- a  M/ c& c- _/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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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y) h0 u6 T;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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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Q3 ], b5 @! R% u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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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 o( k( V4 D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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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S" M' Q0 B: b3 c1 }( s0 i!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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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u: \' l& x) w
這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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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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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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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3 M: C9 ?7 ?5 Q2 N& b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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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 U! a5 l; O3 S6 q&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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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0 L: N- {6 D* ]4 m7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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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4 d. c& E" h; t2 C( q, f4 G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 h' O1 g8 C) r9 L* i1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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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9 j; m6 k) B" K5 c! e' T" ]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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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d, s* g% s: V9 w7 a# l  z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 I9 t6 g$ \  e* q/ W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Q' Y% b( I2 J2 |+ I7 C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0 @' i7 L( u  }# G; @

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4 F& E# s8 k$ x; s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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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m. j: I# E* D9 ~- @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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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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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K" I2 _: x, c) K! z) U
卒年二十五歲」。8 Y; |- b5 u5 B& f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 J3 w6 h$ N, a2 Y0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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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 V3 }4 ?. W# d% E

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v' I% E8 Y2 [+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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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6 l( m$ P$ h4 E$ f: q8 h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 h. g, V' ]1 @6 m9 l&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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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o& ~- k) n4 G7 Y2 O' H: ~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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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S% U: S$ T& D* B. Y+ P9 W5 V

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 @9 b. K, n* X, \  ]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

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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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p7 ?, m) N# v% W1 v+ H# Y; ~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I+ Y3 c7 ]( S$ `: G; z( n( K  o

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5 A/ h) J" \& |& B# q" v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8 U* G0 o% h4 n$ I# L0 L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點安寧。

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 k0 q8 C: ^6 @+ O; e+ S+ U- Y9 M0 `  m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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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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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8 H7 T3 n8 ]# @1 H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L* c2 g9 H$ ~" G: p) \8 u' T' W& s+ W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 y  f  Y3 ^2 ^9 F1 D* T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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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 I  _; N, l0 S% i* s, ?$ J

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 t- v7 M& T5 e* x5 Z' X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6 Y$ L# N4 d! i( K5 T7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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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  J+ x0 |7 x1 l+ q* E6 Y) h
青山了…1 c9 ^9 g; Y# t- `! F: Y: Z

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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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7 Y" x$ _% z& ]7 D) Q7 Q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E  _! }9 p! V9 x! e% k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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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6 ~5 p7 H2 d- r5 T: ~& G.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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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1 E6 T% F) Z+ v2 D" B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 g) `1 r0 R* u7 y: g

「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1 p1 e- l  e2 a* F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B( [- B, j/ s& Q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T: x# L: e6 b/ H! v; k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3 x; C7 k" q7 v7 J2 N* C"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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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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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6 c& g' U* ^, _* \: u1 R7 f

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 S: `2 G" \2 e+ r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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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1 V' X) ~! f. ?: Z; j3 S9 E
頓官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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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D) u# Y0 [) V* l, G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7 R, f, w. U7 c3 a
煉去。9 [+ @' b( e8 M' j0 p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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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c, {: p7 ?6 v; m! l: N& y2 s
…我真的狂笑很久。, J) e0 Z, ~6 V$ z+ I! T' {# ?9 ~

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X) y" N& b  L2 B) ?' ^5 z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2 N9 T5 Z( \5 `3 s! S: I; j( B- z& ^7 v2 D"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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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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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  c' p* {; y! e7 m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事情。」" X! m9 v# @8 r# O7 B# T4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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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R- k/ f4 ]" ~" U% P" o
什麼關係？」

「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7 A# P5 z- w+ m" D  p, r- l
見過陰差？」, B( l2 n" u0 s8 V6 m- Q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R, _& l: E7 r0 y) t/ \/ ^# a

「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p7 S" m! @6 K; [3 w) b+ m6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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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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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R3 y2 V' _8 X+ w9 _4 Y+ v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v/ c: n# y% R! E( a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H$ P' U/ i' J$ s,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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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E3 a7 R/ }) D, J2 |1 r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 Q- u4 C& a9 D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7 H6 k) T5 C5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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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2 N! f% z: X8 W7 G9 J+ L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t8 A& V! A0 s( P* R* x

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5 z/ z4 H5 c+ \2 {* P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A( H& u1 A4 O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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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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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 v/ L+ ]+ x4 L8 s4 \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9 ^- S. T# b  b7 E  W1 x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 r) ~& s0 C2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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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抬一抬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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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

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u! g3 {  B; t; K* i' h3 Z  ?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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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M* `1 |0 l9 F3 }. a3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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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9 P  t9 |6 O& Z0 k# C* U/ }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

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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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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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u0 r  K1 ]* c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N, `, b7 y% j: B& w
鬼。

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P3 s& Z" I% n( i1 M7 y& G. a

「…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g4 f. O+ j+ x5 E
忘我的陰差。1 K2 z* v" l8 ]% Y6 c( T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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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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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C3 U( {' t( C7 b' }2 i$ x" [# T1 V
」" S9 M1 w  P8 X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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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然後？然後他走了。

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S$ P; A; S& M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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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Y, i$ {! g7 e. N

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t% H" x: Q  M  i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 Q6 r4 e& Q; v/ \( u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D. Z9 q( S5 }1 v

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 M9 _* X9 W/ `" w& G& k. `" t! l/ ~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W+ X- K, {2 |6 M% |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d- R3 e" T8 |. |
也寫給他看看。% o6 X+ @. I& a9 |( f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c0 i' A9 W4 p7 m3 V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3 i" f1 y- l! m# m. j9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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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B+ D( t0 N* D0 `" X  F) N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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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5 l( }" o3 {2 Y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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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7 b9 Q6 s6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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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3 q1 V& o5 p+ h' D$ S* }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f! j; a, f* S( J. ^+ k: a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8 @" V- m& X9 v: P1 I0 ]( B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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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1 z; e% r) e( }
子而已…」# p# o$ B  R6 l- S. G5 A&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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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 O: m$ g% E/ |$ M, }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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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R# s6 S- c3 V) }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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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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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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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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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P/ I* O: M'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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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v7 \/ N) i9 o4 S9 s/ Z+ s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x& y! A) Z8 G* t3 g1 ^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I, U6 h0 P/ v. H! e5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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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R2 A% Y+ H)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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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_  Q0 v# y8 O9 n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d2 p. r% s5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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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圾。) _8 C# Y7 H( R3 S- T6 {% I1 ^

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 x6 C. X2 m! o: @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5 {2 r) v1 J! m$ E% `) c9 U% `
難道暗戀我？' ?4 x- G# }6 H. x0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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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h8 a# Q$ Z' J2 E

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3 @5 `0 m' P7 a1 x5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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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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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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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3 N7 ^1 y  F4 S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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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 ?. o: k# t. r5 ]0 x( [( V0 e! Q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1 ?4 {$ Y- O. W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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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 M0 y& V3 z$ J1 {+ M4 c  g$ ?" h' O

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1 v" n. X" Z: ]5 Q5 l# M

「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3 }& `8 j; g9 T- H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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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8 z" b- K!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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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 K2 I8 x7 t" @' T4 b; C( `
探索著。) M4 |3 `"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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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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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壁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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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 o$ P. @6 o6 E& X3 L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V* g4 O1 h" ]) @: Z% _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2 b3 W7 Y* o. O

「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H5 V6 j- m0 l5 e1 U; F" i2 K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2 q+ ^! L% [; m7 p. S-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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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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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y) Y5 g( n' \  |% E2 b6 z$ k" c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6 y+ E8 }0 x2 L2 Q) d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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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5 j* N1 B' c3 @6 z5 y* }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4 ?8 W" Q7 l+ B' M& \4 ~: i
, z5 D4 ]5 n7 M/ z& w2 y$ x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0 I2 e$ K3 _+ A- ?8 y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3 e) z0 C# I$ o! Q- m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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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滿期待的。

（第三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四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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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c% S& V) \4 X9 A2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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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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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e; J7 A, O* S8 {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8 ]' \8 D+ F! m: p, s) r! o" }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 q* O# a0 t' ]- `8 p5 T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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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0 }7 G0 S& R4 T/ H; w
自費病人。) I# W) h8 y' Y/ w; Z

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 x+ _( y$ v) Q8 f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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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7 E% c8 F; g0 {% B5 [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6 e. Z% P0 {'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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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7 S5 b6 ^- p5 k% G6 U# E! |, E5 l% I1 U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o& h' T% ?& c& Q; n"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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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

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0 N0 e$ {+ a) T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2 U; U  v) X7 z0 g5 y/ f& {

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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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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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y; l3 {2 s% h

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6 Q) `  q) m6 ]2 M+ K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n$ I% L7 f& ~8 r- q$ c% G0 o2 k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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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3 K4 G( x5 K' s! J9 D% G# s) X' C
因為鬼氣的關係。8 M7 Z! G2 H' W$ N2 i  ~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 z! t- v8 P: H$ l  o# h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0 ~7 p. t" k$ e2 g: X# N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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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 e7 A, Q0 f$ x% }% y. v9 k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7 X  C/ I5 ?/ G# j: c% j) N+ _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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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Q" z) U: o0 k4 v
了！」

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t& q$ o2 y. b6 U$ k+ g) S8 @9 ?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6 \& S/ ~: X* \6 N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W# J& r& {% E) R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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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走路的地獄。* B3 k/ p" D0 d1 i6 L3 w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A5 I% N- S, ~6 D!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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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 {5 m/ N8 ~) l( b9 G( p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1 ?9 ]. @$ P% A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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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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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
就不是吳大夫了。」" ~4 X" q, \% p,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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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 l( m* P3 s& L( J& e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0 K4 A6 A; G% Z$ t, U(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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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 h! _5 {! o8 W6 ~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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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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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3 J) ^# H: k7 A+ ?
" M9 S$ \! R: M* l% _/ H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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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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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 {" N/ w: n( c3 @* w0 I: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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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6 N5 B! L' I& C4 o. f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 h9 D' r5 j' b; ~7 r7 P.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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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U1 n" L2 k8 i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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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4 k* e2 X" i. `- d/ u3 I1 l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u+ M& @3 X$ Y  l3 K5 B* s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1 p- ?! @, t* Y$ k% p6 q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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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T& H2 r& P8 @! q5 R+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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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A1 N' ?# t.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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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t2 k8 x1 I6 M1 A4 N$ w& I8 v0 M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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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2 z- J! X7 d( i8 S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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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w. [9 y- Q' j/ d- N%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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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_& B+ M+ M& @# N, @( f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N) l3 r$ N; o* _7 T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1 j  Y! H, y" O0 L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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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6 x6 Y3 y* |; m, Y4 I0 Y; H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b: ~8 R, z0 g- Y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b6 f0 d0 f* v/ M" s  g8 O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2 G9 F( i8 h; K/ B7 e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U' |7 \; \7 J+ {
異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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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Y& }4 w, _  N' ?
無一人。5 J5 ?0 v9 j% Q* j4 g6 |5 K

人呢？

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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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V) D4 K% V& Z# m7 n, g% t5 k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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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0 y8 I6 Z: k; W( r! z: K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 R. x/ c) B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1 F/ A& q: i& |& j8 V. }- _
…是外面、外面…」

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8 s' d5 Q/ y! M1 a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f% H6 N- `6 d- A8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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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 k. u* ~: P9 Y/ l3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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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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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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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r# S+ W2 p$ J$ D7 `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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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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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8 c& S" m4 k5 G2 C& L

「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X4 L% J- m  r$ L

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 V" q- A3 |! G4 Q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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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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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S$ d( ^* F) L8 N& N9 g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J8 ?. R7 N7 V5 {$ @
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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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 B+ z+ C6 a  e  y2 b& J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S6 k2 s" l: S- h# i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m1 k/ Q' I8 T1 E' d1 J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 e8 z- O% g- }* `1 ~2 Q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 U  H/ ^$ R$ E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5 K* @$ k5 n8 L4 N( B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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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P' n- p5 Z7 v) y'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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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1 n5 @0 c1 A% ~* g5 @; d$ n8 |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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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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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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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0 a8 d- ~- {3 L! I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1 j4 Z1 [0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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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b2 Y" E: `7 Z2 V- ?  t) x+ i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9 V% Y% \" o2 L6 _3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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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c  X+ X. D* [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u: j+ C& X- a: a2 \& M$ B

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E% }. o* _: a8 K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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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 o) Z( B9 f6 K. l2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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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0 ~0 B" j2 X4 k( O
然如暴雨的悲鳴。

交融一氣。( B2 O. N( H) K6 C) q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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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O. V' ^  H( @# N5 S- f. O. ?9 h. E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c5 z! G! a$ @4 m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 ~' A' r4 _" V3 s! O2 i2 _- z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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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E8 z1 _9 g/ y( ]( B# r; l2 O% N3 w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X& h/ w7 s, [. {9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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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a8 r9 f. d4 I+ a- {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0 T- J) u5 @8 @3 i/ C' v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4 [0 M- U% b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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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猛烈的力道。蹦。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7 D  b7 P  B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C$ p! C. {8 i4 J2 P

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6 H. Q, P* `- y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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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8 h2 o. q; D! D; l  L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 e) a3 a%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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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k% x2 j; o' o! D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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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u) X, G% Y4 P3 X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e, R1 |6 J3 i9 k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z% V9 h- i9 r) Y6 c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i# D+ k9 d0 V' g" O& C# N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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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 }4 d- J! E* F' l# ?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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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4 _7 \& }& O! p
& Z, Y/ r9 t, s. r3 K. P# V0 S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G% C+ V+ `+ V0 R0 ?( G# G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 s( k0 z; r% f- Q' J. ~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 u) j3 d  r( v- ~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4 g$ b5 Y5 ?8 |/ Q2 _9 S! g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
難就會結束。」6 \) L9 b/ u  Z7 G- b! V! W
% n) U( z. n* V' @2 z  L4 b7 X: H8 h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n6 D( C9 B4 L" B- ~# B2 ~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K3 \0 ]1 R3 j: n# k
4 ~' Y# c: W9 ^& ]! T* f1 d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1 [) _" f0 \. c! X% Q4 V
: B" o8 K1 m8 w# Z4 a: g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 J+ T- o/ b* {* m7 \- Q7 Z' P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 b! k) x5 f9 h+ S' }' y) Q$ M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3 ~  K5 m: Y2 Q3 M8 q$ `$ T# i! }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
. F0 N: L+ `! `3 J" d: u% P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3 K$ `3 `2 r2 m. `2 l
5 F6 X9 ], \  `/ i& k; _! A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的骨灰。, Y  V' e- `' u* E# o6 N
1 k, z; @, j3 F& U( s# c: `6 c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4 p. w  I; N9 z" x4 x. S
/ F0 k( Y& W6 m( o+ S$ R" X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 J( J$ D6 s+ j0 ^! c- ]8 ]
2 n. T, Z$ `$ ]# D6 M! T+ M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
# G) \+ S8 b1 c- I  S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 H2 m- G* `  p1 @1 \! e
8 s: `( i5 m. y, ?9 U( }! F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 E: Z4 }. w5 i0 o! E& k$ C9 d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7 _5 [0 r) f# _9 m7 H
, r/ R  r' Z& X1 o5 [: r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8 P# M0 b. }7 P% S2 G+ ?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 m3 n* Z& ]) e1 N/ U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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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s' ~  \5 O- `8 x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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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她不會來找我的。$ C4 b; I0 G) |+ L
, d, K8 r' `' N/ T" I: b/ x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3 O& @. G' j; F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 F) C. x/ _/ C" K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I% x# c8 k5 ^$ D5 _$ W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5 y5 n4 l! |% M2 {: g2 B
聽妳說謊。」9 |; p  b# w7 m: e
" M4 _$ ?, B( r4 T
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 _3 w  t6 v) W  s( l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p8 A# b  {5 F) R( b

「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8 ~" u# F4 q8 |% M& g& K% s
) x( L4 Y: e- g1 P6 f6 H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J9 ^+ |# @: \! A
7 ~) ~8 @# M" n* n( H3 u6 C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7 s. |" N3 ?% q' D& J6 l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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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n7 \- x+ [/ k9 i' u

「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u5 u# g  {, F7 p1 H% X  m$ w5 t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 A( Y$ H/ V; P
「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 W2 O' l: ]! L. \2 s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5 k8 u* n4 C- w) _
能用爬的。」" L; s7 G, L  e6 U; G+ d: V  p2 Q
& B+ m! Q6 D& h. z9 L9 I9 T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m3 j. W1 X" Z. \* T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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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 e1 p! h# B, D
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5 T- d% g* i, n9 X" O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f* v: f% O  Q! c" z. w$ V
" y4 w" Q$ O" H0 s( H6 W6 H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6 C% z) h, C+ h8 @- T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1 z/ S+ f6 j+ }  W6 T
9 y, C$ K: `# J: x0 `' C
儘管來。3 X- y: Z: T, r( b) a0 }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2 W: e7 d) s+ d1 \7 V
- [  u7 t# J/ T4 r. R( s$ S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P& s: [0 ?+ X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 _5 n* L  A! ]" M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 d7 V1 S. G8 |3 {, ~) r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5 e5 P+ ]& G# V+ |* B
2 |! a# f2 a/ r5 H0 O. M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l5 a8 N0 _  _+ i% M" X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4 D' ~) w$ g% ~, C$ P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I9 k/ F# g+ K: l9 p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A) k2 g: w# G: W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5 z6 X7 L' c; y4 ^4 ~9 r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
請他們來找我。; [5 b6 ~/ k! S: y2 E7 B- u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8 f2 ^, }$ x' S! F+ c& x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6 H6 S2 h+ g7 u6 f7 A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
) q) \: H. j! ]/ W# h4 O4 ]& q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2 t, b3 U+ ?- ]& }8 g! i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 q. n1 f$ M  C  Q+ `* n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_  x. b; X- D" }+ l7 X/ d
4 k; N6 C6 r8 F& T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U/ K* m: y) f5 o
者。. Q5 U5 V4 U& j) i) g8 ]
  i$ |3 H( w( H! S* t% h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 w) \0 Z2 n& h9 ^
- A1 {  ]( D% p) o; e" W2 R- E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A# x" {8 h5 }8 Q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3 D; E& h7 o' g3 U* c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q2 Z' _# L* d3 B& b  v0 |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 a# @$ q( H' ~! w9 _! f* l' X. p* F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m7 r# [) ~) q7 C& x
% m& L/ J$ m" Q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 R( ~4 [1 @' g& V& Q, _0 N!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 M/ F0 c) T/ `6 ^& b
- ?5 y4 z. l5 H" ]1 U5 @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 V1 \$ Z# p4 m
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C" C& v7 h, G. o2 ~6 [/ t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3 Y0 g# h7 S( E+ i3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r8 O8 W% Y8 {/ Z& m
) [4 v8 ~! @; n5 i3 J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 H( D0 v8 Z% c
) @8 ^* T- @$ g% I& v9 J/ {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4 q: V3 G/ H8 n+ `1 O( V

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O* ]* _+ \0 Z$ L+ l* t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Q  P. Q; Y& P. A9 S/ x' Y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3 f/ m: l& t6 ~0 B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x! y7 u% w. {% k6 m  b( K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我知道，我知道…
1 g. P9 x! X6 W6 a& @
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3 v- h( J4 e( z

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因為我害怕。

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i8 \2 h! Z$ d' `- z2 j9 F: _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t+ n" n# i7 `4 r* `: ?; P+ k
! K: y) n$ b6 c, n* q- b1 W
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K3 c" t2 d; }4 U" }  N( ^
麼…
/ i7 F7 \& F+ W: ?" n$ h9 D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d9 C! |* W, n* C+ o, U
4 p( Q! a* C! W' e" q
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r: V+ p4 g2 ?( y  p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想要寫…* `" @5 q0 C- X9 [. D7 o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1 d  h7 Q9 g7 V# L6 P+ B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4 X- h4 E* T! A1 @4 T  b2 y

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

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M4 h- P. a6 N% B, Z. n" `" q0 Z
, O2 T. V1 Z/ z7 z; l' s" m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2 Z+ n8 X* t, S9 Q6 I
「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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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K% W8 `, K" \  u' d* O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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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 Q4 z, |- C/ c$ p, O. f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4 \& F* p1 o  {/ U4 H8 t* }

（第四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30 PM

第五部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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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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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8 W% S& R, C! \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I# W+ p: \" Q+ S5 k5 I) o0 w. B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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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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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  }6 b. O& B4 f" x" H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X  {+ A$ G4 M+ E; z, Q
也不會知道。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K% X7 i) ~+ R4 o' G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n  }" I2 f. h  J(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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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9 G7 q% b* p. S1 w/ s" V' p# J

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 i/ F. k; h  d) Y/ }8 O6 T6 G
去辦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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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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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h+ |# e, {* P$ a0 q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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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V; j+ i3 e( M; d0 d% Z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 Q8 p: O& a! ?% M-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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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6 D( j$ a: {# _2 o/ G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 J6 I$ ~8 y3 Q' T' O+ T#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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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1 j, N% N/ A# l6 |' O  T

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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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 Z# X( O8 y$ \; g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S( {8 m1 i& q9 N5 }( w6 h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x/ _/ v# {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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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E0 q  J3 H, b0 r' l7 a& {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R( _. x' K, g: m#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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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b, u8 P+ d, b9 `, Y9 Z2 V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 ~: I4 N6 u# u6 o- e' V& g  }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v+ V( I3 y* C6 B% }
1 h+ w1 r' W- h8 X2 E$ ?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D! m9 X4 D# }7 \% |1 S( B  [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5 r0 B  T6 l: O1 Q%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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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C: R" y, ?* G/ X, Q6 Y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6 |1 a$ O' {. C5 o! r( y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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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p5 C1 T2 ^' P/ i- X' a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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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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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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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3 }5 U" O, `  ?+ @( t5 {- d&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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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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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突然滿感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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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J* p3 J  _3 N) W' D
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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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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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k; Q6 [7 K& s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台。7 b+ E! `+ B( N# o6 w; C0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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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5 ^' y3 a6 V. @1 i  ~" |  h& `
2 f( m: D9 H/ G% B! _
「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r6 |$ i7 I( g$ y, r7 Z. w# I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M4 d! K1 R, W+ w$ W

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J6 G; o% ^7 d2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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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 v6 g, e6 E( _+ O: y) q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4 |$ d% i2 J4 M" a. i) C; q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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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V8 K( Y) D( o, W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8 E! {7 g( s, W0 a. ^; t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0 D( T# i1 H9 `" s9 G

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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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 I* K0 f7 N7 v( U* K. M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8 ~5 B- o+ G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5 f/ Y& q/ m+ W' f; K6 w0 X2 d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V0 \: j2 J, L; f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u4 C9 B) l2 h

「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w6 B$ F" s5 o- l8 E# _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  r( `9 k5 }0 t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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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d  b, z3 G5 C,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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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7 K5 @, J' d) N( n. q6 u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I; m' n3 a: v" g: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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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 L, w) q* L" t, k5 A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 m" y6 b) o8 v, X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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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6 j: @9 s9 Z% W/ _, {! \' L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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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3 h( z' u, @* _(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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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

「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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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0 `% i( u7 {- A( z6 z* b# v5 L$ n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h! U7 A0 L- c* x( }( g2 L% F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R" J' L" y3 F) L8 W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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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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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 ~, S% U: T5 R* {7 W1 _" q& d# @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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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U6 h. A$ L& m7 O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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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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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3 l- ^! w- G0 e7 j) T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 I9 u1 L1 c6 K2 A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C: F( X5 M6 `+ Y7 }/ h. K
有嬰靈嗎…？」

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4 P2 w1 T% z/ r+ g) p

「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1 E0 T) V" G.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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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7 ^5 i$ \* }2 f) g, _) U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4 c# M8 m+ M8 X  I: C( F: n&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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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6 L! b$ W# F% F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2 C( `$ N5 `$ |$ G7 @! l3 H

她愣愣的看著我。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L2 Y" F/ q: p6 U: c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s4 i: u3 [, X7 q
9 k1 F' R- H) Z7 P1 j
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 v% c7 y3 O2 J$ W) H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 `- n: A5 d- W6 ?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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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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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去。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8 i" A) N; r! z/ x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h+ I7 h. w0 j

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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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 S2 z3 A: F2 m, q
爪痕。0 p' N, z/ z1 C$ v

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 o9 p5 {2 S3 J1 t3 i) R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5 v0 a5 z( F4 X% K

「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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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U9 w( L3 B7 B, B- Q

「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_  Q2 A+ B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w/ t( K/ T; d+ V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1 P- G9 J2 l! d5 _) J% E

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 \. t+ K# }6 \0 e+ ~- v, q1 s# o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2 p) H  {( U* V3 ?5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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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 W) k2 E* b+ f  B3 K- J( `8 Q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0 T  ]% g% `5 q; c$ e: c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3 K" ?- ^4 a$ L/ `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6 b. f% r7 T$ m) C1 _3 w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 h# u& L) I/ Q+ N: y1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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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

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D0 T. a$ D: b1 n/ z
。. E- p& q) I2 |

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 [2 m; ?7 m8 d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M( D  i$ v# ?, j

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A- H1 D1 u. ?9 Z0 I* `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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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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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 a$ \; ~. X) w
的照片！」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2 {& J* x& t7 p
器就這樣被剝奪。

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d& y8 O% b' w% z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Q2 Z7 w" k* R4 ~" k, W. H, q0 s

「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L; d) P1 L: u" r5 u  f2 `; g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T" _8 s2 i(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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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8 A; o0 p0 t2 A7 o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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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1 \' y% V* |! X9 i3 }. n' S

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n! V, l: \# b, O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7 z  R8 K3 i, s# @6 e1 I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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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7 ]9 t+ [4 P0 ]; ~' o8 I- u( @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 I' y* J7 G$ Z

「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x( ^0 W& o0 r  @
名字？」' X3 V, m7 \" _! f& q

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k3 s) Y. y. {( F1 a" U
的詭笑者。

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7 i- |. Y9 f2 y( R  Q* C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u+ R4 P4 Y& e

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1 t, T) {# `/ y. \- I( l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B( G7 G2 Y8 S' G8 v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Y: F7 q0 m' E$ I% d* w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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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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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8 x+ `9 z0 v2 C9 V

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3 d2 y: t0 P, t: W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0 [* c2 M' l! L7 d; O) ]# t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b9 {7 }: i, G9 `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
字，叫做「草船借箭」。

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O; C7 e9 j+ z- D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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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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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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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s0 W6 O$ e/ m7 j

「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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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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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1 L1 ~/ Z& z& s! q* X* ^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7 d/ e1 W+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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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7 n6 F$ J" p1 U7 K. Z- @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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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k1 V6 P)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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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A' e+ y6 F3 U" v& y0 `  K

她掩著臉消失了。

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9 F; u7 `9 ^4 [$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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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h; l) _' G! u9 M8 o
以還。4 u  S8 c' f1 m8 F% ?9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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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3 h2 l$ X; ^: f/ K  ~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2 d4 H3 B2 m# I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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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c; J6 M* O8 h+ t& @% F

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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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X  @$ L5 T; m+ M6 \  R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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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D9 p3 [* }* `, {( @0 M)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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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d- R" F1 H; A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b* ~& f0 t6 e9 j  ^$ y, s
聲又一聲。$ \+ C; S( Q  {  P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d. n% t* f" m&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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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0 U6 G% ~( m: e8 y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1 l' }1 J0 c% K9 T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X, v4 ^& x5 t4 n5 g+ B) t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4 ^& _  ?5 E) i3 H. A* o( j0 C# y
救你？」4 N: x, y" O5 `( j+ p;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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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6 _- j: x. H9 k" C5 S
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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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8 h/ Z# \, `+ m) q6 a: P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0 c4 d; W9 w* k* `; E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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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w7 \' b1 r7 }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0 [/ s& V7 P. _4 W- z$ \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A7 }' c8 o* j2 x9 P6 {# P;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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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Q( d% @  }5 S, j( ^& c$ K  I% W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l2 q, n6 o; p: q  M' [  ^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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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r9 r  ?2 v  I; f/ k0 b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9 S- h/ o9 [6 n5 a- m4 w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 Q* R3 q3 d; L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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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

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v; C8 S6 l) p! P5 \* m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9 I: u( b2 n- \* x! a$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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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2 n! N0 ?# ]# A+ I- h: a
力氣。" ?. }/ m* x! v9 ]. w( [3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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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O! N6 y% @5 y  n: t# K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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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B, c& v; D0 I: [& O' p# |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a  j9 [! g! S* i

「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5 a4 J  S' B% N; m7 o

「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B* T& a9 o5 o# P

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J) a9 U4 o( D! C
他，不喜歡我。

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9 K/ w: b) t! \5 K# K) o% i7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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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u; w4 j+ C" F! ?3 r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 U1 x5 ~: I  U5 b4 E3 C2 H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P; ^: `$ }( H! P: n# Q) S+ v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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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P* \* M5 l+ F: C) ]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G0 L; Z: K6 H1 N6 i; m$ L. p+ K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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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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