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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打印本頁]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標題: (轉貼)《姚夜書》seba(蝴蝶)

姚夜書 " Q' d3 b$ T5 {- T1 ~( ~

楔子/ a+ X: f+ e. M6 n2 ?' K2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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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並不叫這名字，甚至我不姓姚。

姚夜書是我的筆名，而需要筆名的，也就只有靠寫東西維生的人。% v, A+ S' n,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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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是小說家，當然你沒聽過我的名字。因為我是個三流小說家，還是半紅
不黑、銷售量一直沒有長進的那種。0 w/ w2 P3 [. i1 D

這個事實讓我的編輯、出版社，甚至我自己都很難接受。我擁有自己的部落格，
在作家族群裡頭自稱作家的人成千成百，但我一直都高居點閱率第一。我的讀者1 R3 Z+ v% R: t: u
非常多，海內外都有，但是我的出版數字非常淒慘。( h/ x* e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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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也不懂，他堅持我的作品很好，但是銷售數字能這麼糟糕，算是一種奇蹟。; y; ^. S6 ^- @8 G

因為出版社老闆也喜歡我的作品，所以就算銷售數字奇慘無比，他還是義無反顧
的幫我出書，也才讓我能有碗飯可以吃。

當然有人推測我因此感到懷才不遇，鬱鬱寡歡，才會發生那些事情。% A' v8 {2 [# I2 ~$ w: E2 a4 h0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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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很認真、也很誠摯的告訴你，我對這些並沒有什麼不滿。甚至我可以告訴# d& _8 _7 }: a+ C1 u- \+ ^
你，這樣的結果是應該的。1 B. q* ^1 |& p6 f( _2 w8 L

我是個波瀾不驚的人，從小到大都過得很平凡。所有的喜怒哀樂都是書裡頭讀到, p: B7 d* j0 K8 U  s3 D
的，複製過後的情緒消化得多完整，能感動人的部份畢竟很有限。

被我吸引來的讀者，自然只是純粹的被我的才氣所吸引，但是才氣並不是一個偉
大作家的唯一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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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正常，太平凡了。網路上的要求低，我才能夠有片天空。不然那些充滿愛、6 q2 D2 ?$ W! a1 I
希望與勇氣的作品，年紀大一點的孩子就會馬上拋棄了。% X2 ?! q, \9 N3 Z5 J. M. N3 ]! `

當然，我的讀者很多，甚至會互相爭風吃醋。我甚至有過一個讀者當我的女朋友# v; ~# M) L) l! m' F
，即使時間很短，卻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交女朋友。

分手不為什麼，只是很偶爾的讓我發現她的炫耀文。拿我當名牌包包還是鞋子一
樣炫耀，有網友諷刺她只是為了我的名氣才當我的女朋友，她很乾脆大方的承認0 t3 a7 _" g, w1 i) {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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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個宅男，長得其貌不揚，而且有點胖，走在路上沒有人會看我一眼。但9 ?' W# E: l( O* L, L6 d
即使是宅男，我也有自尊，甚至有種精神上的絕對潔癖。, c7 m% U9 x4 Y$ }; G1 k$ U, t

很乾脆的，我和她分手了。我知道她又哭又鬧，到處說我負心。但是她也只能說
我負心，因為她爬到我的床上時，我並沒有碰她。她會哭鬧，只是為了面子掛不% A% [$ K# ?+ ?4 J% D$ N
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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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沈默了，不再和任何讀者有交流。我覺得讀者是種奇怪、可愛卻也可怕的生物) l, X" M# W& R. ~+ p! G+ _) ~
。說不定在黑暗螢幕另一頭的是個變態呢，他們能夠這樣掏心掏肺的愛著一個陌
生人。) E7 e* F* T2 f( D#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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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讓我心冷的是，比我寫得更爛的作家，也擁有這樣火熱的崇拜。4 h) g+ p/ Z$ m

只要會敲鍵盤就有崇拜者，我的心涼得要結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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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沈默的寫小說，沈默的當我默默無名的小作家，沈默的封閉自己。我漸漸
的越來越像個修士，安靜的蝸居在租來的住處。

只是人生總有種種變化。我也沒有想到，這樣的變化，會出現在我身上，甚至變* k1 {* T. i& s3 a
成現在的我。

第一個變化是，住了好幾年的房子，被房東收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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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變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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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遇到了鬼。

[ 本帖最後由 bluejamie 於 2007-2-2 11:01 PM 編輯 ]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17 PM

第一部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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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心灰。「我會死在這個精神
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O- o3 M(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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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8 j2 E( e4 _1 L/ a; C#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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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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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東要我搬家的時候，是那樣不好意思又困窘，又再三抱歉，我也知道兒子要成  X, m+ l% f# J4 Z! V
家的確需要個地方住，所以我很快就搬了家。( }; M( F; ], Z6 a% ~

我運氣好，很快就找到一個價格低廉的套房。雖然房間不大，但是收拾的很乾淨
，又有冷氣電視冰箱，真的沒有什麼好挑的了。

不知道是不是新大樓的關係，入住率很低。但是像我這樣愛靜的人，不跟人碰面" A2 T  c7 g/ X) @; V
是最好的。或許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這些年磕磕碰碰，我越來越怕人群。以前9 m* w) r  O4 [5 F
住的那兒，管理員熱心得過分，老是拉著我東扯西扯，讓我很窘，我也知道他背0 d* Z; b- q3 L$ d9 R6 Q
後笑我很娘，跟男人說話也臉紅。: x; a7 q" v% V4 N; M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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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我個性就是這樣。我也知道挺礙別人的眼的，設法遠離人群就是了，我8 v- r( s* h7 P* z7 h/ e
不想讓別人不舒服。

剛住進來，沒什麼奇怪的地方。要說有什麼奇怪的，也就是剛拿到鑰匙，走進來5 I( E7 y6 X: L. D5 H
的時候，有股刺骨的風透體而過，很冷。: }# F8 v8 k7 a) ]4 G. F&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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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麼，落地窗大開著，幾片落葉被颳得著不了地。

將窗戶關好，一切就正常了。

我記得住進來的時候是九月，天空明淨的一點雲都沒有，陽光嘩笑，非常晴朗的& _3 ~# @$ _' P: I1 s
初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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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美好的天氣，我卻生病了。: g1 O, A$ L  k% [

生病只是兩個字，但只有真正生病的人才了解我的感受。我發起高燒，身體滾燙
，但是卻覺得這樣冷，不斷的發抖。

這並不是誇飾法，而是真的非常非常的冷，像是躺在冰箱裡。我喉嚨非常痛，痛
得連口水都不能嚥下去，但是我好冷、非常非常冷。只有白天我才能疲乏的起身
，去吃點什麼，晚上我只能在被窩裡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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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了醫生，但是醫生只說是流行性感冒，開了藥就把我打發了。但是我依舊冷
，非常冷。冷到一種地步…我只能穿著大衣圍著圍巾，在攝氏二十九度的太陽底
下，喝著熱騰騰的茶，這樣才能稍微好一點點。! m# B! M* J# {' Z8 y! s! C0 Z7 o  @

不正常？我當然知道這不正常。但是我很相信醫學，或者說，這時候的我，還很+ g3 S7 O+ ]' w4 M) g  E6 B
相信理性。/ ~/ U4 J& @7 h, f( ?6 l; R! t;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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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樣昏昏沈沈的病了一個月，終於有一天晚上，我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哭了
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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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哭很好笑對吧？但是當你額頭如炭，身體如冰的時候，誰管好不好笑呢？尤! @/ M7 W4 A7 z7 A' I1 O& ]
其是這樣淒慘的時候，身邊沒個人照應，我居然迷迷糊糊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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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

喊完我就清醒了，突然覺得非常悲哀。我父母親早就跟我斷絕關係了。其實也能
夠理解，我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子，又是封閉山村裡頭唯一考上大學的人，大學畢
業以後，卻跑去寫不入流的小說，父母親會因為憤怒、絕望，不要我這個兒子，
也是理所當然的。! q1 _, ?6 P9 G( @1 o0 m/ j; b' D& ^

只是，在最病痛最無助的時候，脫口而出的，還是媽媽。+ }6 L* w/ C8 {" {+ d!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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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這一生，寫作沒寫出什麼名堂，又一事無成，連個女朋友也沒有…我這人，
真像個害蟲似的，多我一個少我一個還真的沒什麼差別。& C* l4 b" M2 ]7 B6 o$ e+ P9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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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如就這麼死了吧。+ V% [6 s0 ]' G%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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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念頭突然闖進心裡，我迷迷糊糊的爬起來，開始去浴室拿毛巾。不過毛巾上1 y: c4 R" g+ t5 T
傳來的冰涼溼潤，讓我清醒了一下。

我想死？為什麼？我小說還沒寫完呢。我還那麼多構想…最少也等到寫完小說再
死啊。就算我再怎麼像害蟲，不管我怎麼樣沒有用，我想寫…我太想寫了。還有0 l* m2 t$ `* ?. M4 {' B
那麼多小說沒發展完，不管能出版還是不能出版，我就是想寫完啊！5 |6 \# _1 {- z! ^+ w2 R

拿著毛巾發了好久的呆，想死和不想死的念頭抗衡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拿回去; [" l- y& s' H/ X8 m! S
掛好。/ X, }  ?. [: u1 W2 x

反正睡不著了，我打開電腦，開始拼命寫作。當我寫作的時候，根本什麼也看不
到、聽不到。所以我不知道…+ Q. W$ V3 k2 d' z

靠近浴室的牆壁，開始汨汨的的滲出血來。/ {9 X' H4 H  U- ]4 |6 X6 W! t

直到天亮，我才發現血水流到我的腳邊、浸溼了我的拖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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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的我，還是盲目的相信著理性。儘管一地的血水讓我非常恐懼，甚至讓我
的燒燒得更高，但是我堅信，那只是水管生銹滲水，所以才流出這樣的鐵鏽水。. V/ J$ E2 a& I0 Z4 ~6 d6 P

熬著虛弱，我把地板和牆壁都擦乾淨，打電話給房東。房東乾笑兩聲，要我去找
人修理，修理費直接從下個月的房租扣除就好。  _$ l' G" i2 s; o& t( n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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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夠。」他的聲音有點顫抖，「那就下下個月一起扣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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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去找師傅修理漏水，我也相信修好了。的確，修理好了以後，牆壁不在滲
水，我的感冒似乎也好了一點。我想是溼氣太重才會這樣吧？

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想要死去的念頭一直環繞不去。有幾次真的差點發生車禍，& o* k) S9 X8 J$ |: R4 g7 O  j
因為我衝到車道上…幸好現在房車的剎車都很強，我只是擦傷。4 e' C; z0 N- K- m/ z& o& T

當然也被罵個半死。( t; Y' P" X+ T9 H. z, q) u4 x' c!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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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真的很歉意，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我並不想造成任何人的困擾。0 b7 Q" r% |1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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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筆名叫做姚夜書吧？那是因為，我喜歡在夜裡寫作。雖然不至於整
個白天都在睡覺，但是我幾乎都是四點上床，中午十二點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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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的時間，都在寫，不然就在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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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生病的時間，只有寫作的時候可以讓我忘記病痛。我像是沒有明天一樣發瘋
的寫，起初是趕稿，後來是為了躲避…隔壁的竊竊私語。" C' ]4 t; x3 `4 y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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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大樓的牆壁很薄，隔壁大點聲音都可以聽得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發+ @3 h' `3 l; J8 T+ }, X3 q. ~
現我的鄰居拿我當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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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我是老處男、變態，用噁心的眼神看著人，好像是小偷似的。這對我，真
的是很大的侮辱。7 j5 l8 K/ ^0 Y- s, _  H: ]

我說過，我是個精神上有絕對潔癖的人。我這樣遠離人群，潔身自愛，就是因為( ~! O: ~* L, J: |
不能忍受一點點污點或污蔑。9 ^; b& i* v9 Z% `7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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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逃避到寫作裡，我還能怎麼辦？但是鍵盤的聲音一停，隔壁的竊竊私語就又4 M  i5 a7 F6 L
響了起來。我瘋狂的寫作，逃避那些不實的污蔑，但是這樣的竊竊私語真的要讓, r: |+ H7 s" n3 |" c: Q; n% E
我瘋狂了，終於有一天，我發狂的抓起電腦主機，想要砸向牆壁的時候…/ l; W' z9 L6 U) U; B" T8 V( Q

我突然清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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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幹嘛？我是最邊間呢，這面牆外面，是空蕩蕩的馬路。我在做什麼？居然拿1 U7 T8 B5 R3 \' p' z% o. |
主機砸一面啞巴牆壁，硬碟裡都是我苦寫不停的小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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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得把主機輕輕放下，趕緊插上電源，害怕我把硬碟弄壞了。一一檢查之後，) R. t3 l% {5 i" W/ G  W6 o. K& A
發現硬碟的資料完整，只是損失了我剛寫的一萬多字草稿。: w4 G2 ?# U1 ?. G$ g+ O: g

是不是神經衰弱？獨居很容易有這種毛病的。我深深自責，哀悼我那一萬多字的
草稿，然後趁著記憶還在，把這一萬多字設法從大腦裡頭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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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想，或許是我太愛寫作、太想說故事了，這種狂烈的愛情其實已經讓我不9 V" ]7 `5 P. b) o- J- l" H
正常了，所以我忽略了許多事情，讓我又多活了很多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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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不知道，這樣算是幸運，還只是另一個不幸的開始。

姚夜書第一部（二）如蠶聲沙沙的竊竊私語沒有停止過，但是我相信，那只是精神衰弱。用理性就知' p" ^5 }! @& Q
道了，牆那邊根本沒人，除了精神衰弱，還能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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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晚會去看醫生，但我手下的這本稿子出了點狀況，我還在思考怎麼解決這些
不合理，我現在沒有空，最少不能被大夫抓去住院。

發冷發燒的感冒還是沒有完全痊癒，醫生告訴我，這波的流行性感冒要拖上一段; [% y3 Z# H0 `# c5 M
時間，我相信了。甚至…我很不好意思的承認，我仔細的觀察自己生病時的種種9 u; g( @! s/ E$ O3 w
感受，包括精神衰弱。這些都是寫作的好材料，我不能夠放過。; j+ x5 ]" @5 G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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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的，我養成去頂樓吃早餐的習慣（別人的午餐，呵呵），在日正當中時，我
會覺得舒服一點，暖暖的太陽像是可以晒進我發霉的靈魂，很溫柔。

我吃完了三明治，那個塑膠袋突然一飛，我想要抓住。亂丟紙屑不太好吧？我在! s8 R# N5 T2 N; P! U/ F
護欄旁邊抓到它。突然覺得肩膀上什麼東西一滑…/ ^9 N+ @0 ^- f$ w6 B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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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說，我突然看到的時候，還沒辦法分辨那是什麼抓著我的手。直到我被往下
一拖，我才正確的看清楚。

因為破破爛爛的衣袖下面，一顆爛西瓜似的腦袋抬頭望著我，大概是嘴巴的地方
裂到耳根，幾根很長的頭髮稀稀疏疏的黏在頭皮上，兩個眼窩爛到眼珠都掛不住+ q5 f& \2 B  D1 ^, a2 W
，掉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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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下來…」她的聲音真的很難聽，像是指甲刮著玻璃。4 @; X' \3 d- u( V5 e#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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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不怕呢？我是個人，當然是嚇個半死。但是你不要忘記，我是個熱愛寫作的作
家。我勉強用力撐住，仔細的觀察她的長相，甚至她有幾顆牙都數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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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要命的時候，我腦子裡轉著的除了害怕，居然還盤算著要將她寫進哪本小
說，要怎麼描寫她，讓她在那個場景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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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來！」她的尖叫非常淒慘，幾乎要把我的耳膜震破了。

「我不要！」我把她看清楚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拔回來，「我還要寫小說呢！」

但是她的力氣這麼大，我急出滿身的汗。我不要死，我還要寫小說呢，我還有那$ P$ Z  C8 U3 ?% w8 |" s
麼多小說要寫…我想起讀者喜歡開的玩笑，別鬧了，我不要被燒催稿單。那些無
良的傢伙一定會燒成打的催稿單給我，活著償還稿債就很慘了，死了還要收催稿
單，有沒有那麼倒楣？有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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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況死亡不是一切的結束，你看那個爛兮兮的女鬼就知道了！7 O0 ?$ V. Z. d/ ?

不知道從哪兒跑來一團白白的光亮，那個女鬼讓這光亮穿過去，就哀叫著消失了; o8 L& ?3 d9 u/ }
。) B! q5 |9 L*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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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過猛的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發愣，手臂上有著烏黑的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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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了一會兒的呆，我跳起來，趕著跑回自己房間。雖然我頭發昏，太陽穴一陣陣( E: M5 @4 F. y1 D2 h
的痛，但是我想到那個糾纏不清的小說該怎麼發展了，就算痛死也要先寫出來。" O3 Z+ D. x0 p' n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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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敲完鍵盤，我的手機響了。9 i6 i$ z- J) p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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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呀，我是媽媽…」媽媽在電話那頭哭了起來，「你身體怎麼樣？有沒有好
好睡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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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了一驚，雖然給過媽媽電話號碼，但是媽媽是文盲，阿拉伯數字一個也不認! m# B( r* D) E5 l* H
識，真不知道她為了撥這個電話花了多少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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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吃了這麼多苦頭，我強忍住眼淚不掉下來。/ g% a  i' v- x0 t9 E

「你爸爸不讓我打電話給你，他還在氣你呢。」媽媽喘了一下，「你要照顧自己7 |( Z' C' \. |, O8 y/ [  F
，台北壞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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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哽咽了一下，狠狠地在肩膀上擦去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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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不認識字，你的書都看不懂。」媽媽還在哭，「但是你同學說，你寫的很, n0 P& j- ?0 C( [3 u$ W/ E2 Z# j
好看。以後說給媽媽聽好嗎？」' y% n7 C( R0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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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G4 P3 p; Z8 F" ]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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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啊，媽媽真捨不得你。」媽媽越哭越傷心，「你爸爸牛，你也牛。我也不
知道寫囡仔冊好不好，沒看到你心肝都要掉了。我好想去看你，好想去照顧你啊& ~# C/ ^8 a$ w: o, x2 l6 R
…」

「媽，我去接妳來台北！」雖然我賺的錢不多，但是要養活我們母子是沒問題的  a: L  l0 P#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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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傻了，你爸爸哪有可能給我來。」媽媽啜泣，「媽媽的心都跟你一起的，知; z4 Q9 o$ j; d1 v; G$ z& ^7 s/ D
道嗎？弟弟呀…」

掛了電話，我摀著臉，淚水還是不斷的流下來。從來沒有這麼想念過媽媽…她是, Y# `5 Z, T$ H4 H: E/ q& d' U
溫順的傳統婦女，爸爸就是她的天。不知道為什麼，離家這麼久，我第一次這樣
想念她。

很可能是我病得太久，今天又受到很大的驚嚇，所以才想念起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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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平靜一點，我把思念母親的心情寫進備忘裡。我的確無可救藥，而且根本不
像個人。再怎麼憂傷痛苦，我都會化為文字，設法融入小說中。然後就像是封印
了這種情緒，不再難過。$ `4 K' f8 i2 d5 P4 J' A

為了寫作，我真的失去許多許多。也說不定為了寫作，我早就喪失了人的心了。' W$ D5 \4 O3 e% R' R

姚夜書第一部（三）我沒再遇見那個女鬼。說不定她還出現過，只是我不知道。手下的這部小說進入7 f: W- m  A1 o
最後階段，我苦惱的重寫很多次，卻沒辦法寫出我要的感覺。/ m) G) }' c; {4 h( L*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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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都沒有睡覺，我甚至沒注意烏黑的爪痕起了水泡，還流膿。

在電腦前苦惱，我根本不關心身邊發生什麼事情。只是累到一個程度，我還是昏
沈過去，也說不定我昏倒了。: v, H8 \& y% d) Z* V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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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醒來，手溼溼的，指甲縫也很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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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我無意識中起來洗手吧？在這麼累的情形之下，現實和虛幻我已經分不太
清楚了。! g# b. z( x' r'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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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的起來刷牙洗臉，覺得口腔一陣陣的刺痛和發苦。煙抽太多了，我搖頭" l3 e" f+ e) R7 K; R
。牙刷一片烏黑，我漱口很久，刷了好幾次，才把噁心的感覺刷掉，洗澡的時候
，身上一道道的污痕。  G. \; w: z8 N& X2 v: v; Y, w

真糟糕，把自己搞成這樣。. m: d* n7 b; M% g8 U5 w- t; m

好不容易把自己洗乾淨，爬出浴缸的時候，頭昏眼花，差點跌了一跤。更糟糕的1 b: n1 O* s# H$ r- l3 \
是，我開始拉肚子。/ Q0 h& L4 t, j2 k2 u2 {0 [: o1 q9 {# b

唉，我怎麼一直跑醫院呢？

到了醫院，醫生看診了一會兒，「好像是食物中毒。你吃了什麼腐敗的食物嗎？
」
  S6 Q2 k/ L2 w3 L1 M0 \* T& \
但是我真的不記得我吃了什麼。

醫生開了藥給我，囑咐我讓腸胃休息。我想我不只是腸胃要休息，我的大腦也得5 J- @# L: n/ D. h. y, ?1 o9 v
休息一陣子。當然我想趕緊寫完，但是我也明白，故事，是永遠寫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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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要留住一條命才有故事吧？
+ K6 E8 F5 q3 _& A
那天我早早的睡了。但是我睡得不太好。整晚都有人在我耳邊吃東西，吵死了。5 g/ V8 i$ \" u0 @

醒來我牙關很酸，嘴巴好像破了。刷牙時又是一陣陣的烏黑，我刷了好久。壓力
太大磨牙？很有可能。但是我又拉肚子了。

拉肚子拉足了一個禮拜，真的非常痛苦。我把煙戒了，但是口臭越來越嚴重。我
自己聞到都犯噁心。出門看醫生的時候，我得戴上三層口罩，省得薰到別人。

醫生大概也很受不了，總是給我一大包的藥，他的眼神很希望我別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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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越來越弱，感冒一個多月就是好不了。現在又加上拉肚子和嘴巴痛，我真的6 Q) U1 a' c+ O
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l8 X0 h/ r5 l4 L; ~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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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很恍惚的，就從心裡掠過。我相信只是精神衰弱，$ E$ W; p- I. c! B7 t
很堅決得把這種傻念頭排斥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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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知道，我的精神衰弱這麼嚴重。直到警察在墳地按住我，我驚醒過來，
迷惘的看著他。我回眸，看到我抱著懷裡腐爛不堪的屍體，我嚇得馬上扔下來，+ @7 k$ B  Y& }; {
但是我的嘴裡充滿了噁心的腐屍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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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每個人都有一定的忍受強度，超過了那個強度，就像是保險絲燒斷一樣。
我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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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昏倒的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模模糊糊的知道我在尖叫、在狂笑，發8 M' q% z7 r: M' S7 o( o
出奇怪的聲音，對著別人吐口水，並且失禁。我想我是瘋了。4 R4 z( p# y/ T2 K

不管我外在怎樣瘋狂，我的內在卻有個角落很清醒。我甚至還觀察自己發瘋的樣
子，想著怎麼寫小說。

說不定，我早就瘋了。

只是好奇怪，我怎麼可能瘋得這麼難看？我想不通。我為什麼要去挖墳吃屍體？
天知道我這樣的挑嘴，我是寧可不吃也不吃難吃的東西。我還記得那種恐怖的口
感，我不想告訴你。+ C, o# C; V0 m, D$ Y

我只記得，我被關進精神病院，受到很大的折磨。我沒辦法控制的撞牆，也不能
控制的倒在地上抽筋。醫護人員可能揍過我或踢過我，但是我只記得痛苦，卻不9 j. ?! J& ^, i4 e+ [8 p" w
記得過程。

這些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我的清明常常被弄糊了，連讓我想故事的乾淨
角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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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有一天，我還記得是個下著流星雨的夜晚。有一顆光亮的微塵，融入我要喝
的水杯裡。$ \& X% W5 Q, ]4 W2 @' G- R

我喝了。

那真的是很好喝的一杯水。喝完以後，我腦子清明的角落突然擴大很多。一直籠
罩在身邊的霧氣消散了。而且，我也看得到依偎在我懷裡，一直控制著我的那個- ^* ^# h' h& y( X" r) F4 t3 t
女鬼。& S0 Y! ]6 H8 }

她將腐爛得非常恐怖的臉湊在我眼前，「你怎麼還不死？你怎麼還不趕快去死？( D% H1 N& v, a+ B1 x8 |  l
」她的低語這樣怨恨，這樣惡毒，「你根本不是人！你連你媽的屍體都吃了，為* b4 @1 ^$ l. b) r
什麼還沒瘋還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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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真的瘋了嗎？我就知道，我不會瘋得這麼難看。
, \' ?8 S. R9 D; Z7 Z) H" @& Y
「我媽不在台北。」好久了，我好久沒說話了。但是能夠說話，是多麼棒的事情
。5 F+ X' K" x& ]- S, t" X: O
& ?7 ~/ x/ ^+ M0 H  T' U7 Z  ?$ B
女鬼趴在我身上，腐爛的眼珠搖搖欲墜，她陰惻惻的笑，「你媽來台北治病，死
掉了。」她輕輕的在我耳邊說，「你知道她為什麼會死嗎？」

我搖了搖頭。能躲我也想躲，但是我被瘋子穿的緊身衣紮了個結實。6 S" z6 W3 x7 c/ ?$ I* n
6 \. B- ~8 M) I1 [8 j
「因為她昏迷的時候，靈魂出竅跑來保護你。她，是你間接害死的。」腐爛的味- o' M, U5 O! N* I: M& i
道刺激著鼻腔，我沒有表情。" {' o7 Z: _+ N% \' q

也說不定，我早就習慣了。「哦？」

「她住的醫院，也是這個醫院。」女鬼歡欣的笑起來，「她過世的第二天，終於
讓我弄瘋了你。」輕輕的，她殘忍的笑起來，「在你等待轉診時，我附了你的身
，將她吃了個屍骨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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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冰冷腐爛的手在我脖子旁邊游移，「被兒子吃掉，不知道她能不能好好的走啊+ l6 b: n, _, k5 y+ A+ q
…哈哈哈哈～」瘋狂的笑聲在小小的雪白房間漂蕩著。

我也笑了，淡淡的。「為什麼呢？我生平沒有害過半個人。」) z( R# F$ K" b* g: \
4 Q1 [( w4 m5 t5 n3 N4 t6 F4 u
「我生前也沒害過半個人！」女鬼咬牙切齒的，啃掉了自己的唇肉，「但是你的# v9 P- _# R# e6 c
祖先害死了我！我要你們絕子絕孫，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你來到我埋骨的地方…
我等好久啊～」1 z# }( |5 T" A) m1 o  ^( m
1 l0 `' E8 X, j% q6 }
個人造業個人擔。為什麼要害死我？就因為那個死到不知道往哪去的祖先？這關
我什麼事情，關我媽媽什麼事情？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被拳打腳踢了。那不是醫護人員幹的，而是我氣憤的爸爸下# ?$ E  o' @! d
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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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得好，老爸。這輩子就你這次打我打得最好。
7 c, V- I: n% m8 S
對了，你還不知道我寫什麼故事吧？我寫得很雜，什麼題材都寫。而且，我還寫
過這個故事，這篇叫做「瘋狂」的故事。5 I+ R9 ?6 W! ]
( A1 a  c, y3 B" d* C
只是這個故事斷了頭，我還沒寫完。
4 Z' R5 y9 _- }
「我知道我要死了。」難得的清醒中，我一陣陣的平靜，心灰的平靜。「我會死
在這個精神病院，被人當作瘋子。但是我希望在我死前，讓我完成一個願望。」

她腐爛的頭顱湊在我眼前，咻咻的氣息，像是野獸。8 M' N$ x0 J% w& l/ z5 e$ V( ?
5 W9 O* J1 Y; B# E+ k; y7 w8 w
「讓我…說完我還沒說完的故事。」我喃喃著，「一個瘋子的故事。」; Q2 j; O! v1 v( K

我想，我補足了我不足的部份。我知道光有才氣是不夠的，我還得經歷一些什麼$ c. }1 |; }" F; @9 }3 B
，才可以將我的故事說得更吸引人，更緊緊的抓住世人的目光。, y. ~$ a9 e& W, K* J

或者是鬼的目光。; Q- L, w  |: H8 d2 S
0 n* u* `9 B# M; H/ J
我說了整個故事，這個故事像是在我大腦生了根，讓我這麼自然的說出來。我不
知道說了多久，白天或夜晚，哪怕只有一個害死我媽、把我逼瘋的女鬼，我也要
把故事說完。- s8 O* g% x; W" E

終於說到我瘋到住院，和女鬼對話的部份。接下來，我還沒寫。

「後來呢？」女鬼的眼珠子雖然爛到掉出來，卻寫滿了狂熱。和一般的讀者沒兩- e0 Z' E- \/ Q' I( T
樣。「繼續說！你若說得好，我就讓你活著說故事！」; i( [% y# u2 t) P3 F" h

後來嗎？我笑了一下。咯咯的笑，在陰森的雪白房間裡，很像是鬼的哭聲。

. M- U, O7 q# ]6 c% Y$ _

姚夜書第一部（四）啖食母親的屍身，是很大的罪孽。罪孽大到陰曹地府不能不管。但是在神智昏亂
的時候，陰差找不到罪魂。/ O! k# g: i$ h+ a- `' q) C5 \

直到罪魂清醒，陰差才找到了路，來到這個雪白而陰森的小房間。
3 [2 Z! i0 w8 w2 u5 c
「啖食母親屍身的罪魂是哪一個？」陰差的聲音宛如雷鳴，「速速隨我前往！」' }* W# T3 e3 S8 J( G9 d* O
) A9 T) T+ Z, w8 e2 j8 L;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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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住。就如我說的故事一樣，陰差來到這個陰森的雪白房間，如雷的問了同樣  s. o% m# n2 ~: E7 b) _, G* ]& V" c: X
的話。1 f" w! D! w# M& L. y; o( N, X
2 d4 u/ v0 e5 K' ]+ s
我微笑著，指著還趴在我懷裡的女鬼，「就是她。」

「然後，」我越來越開心，朗聲笑出來，「陰差將妳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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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的女鬼被陰差一把抓住，慘叫著消失在虛空。但是她慘叫著的是，「我還想% X  ?0 h$ ?1 R) @
知道後面！後面怎麼樣了～別抓我，別抓我～我要知道後面怎麼了…」. Y& U, Y, \5 E; T1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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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笑，越笑越大聲，完全符合我現在的身分，一個瘋子。雖然我笑到最後$ I/ }8 v9 a; V* r$ K- I
掉下眼淚，甚至嗚咽了起來，我還是停不住我的笑。9 E9 ^  A" t/ v
$ {$ g+ x0 u% r+ J% D
媽媽，對不起。妳重病在床想念的還是我，但是我的心裡，只有寫小說而已。甚4 t+ o, B- s8 O4 t* W
至現在，我都盤算著要怎麼把喪母之痛和瘋狂時的苦楚，寫進小說裡。

遠在女鬼附身之前，我就已經瘋了。- [' A2 L2 _8 K2 g9 H8 q
# x. G% O( f4 M0 K/ E
終身背負的罪孽，怎麼懲罰也懲罰不完。
5 `& j+ D! J/ }2 A
我早就已經瘋了。3 A8 I2 l& I7 A8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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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斷的流淚，但是我還在笑。若我真的感到痛苦，那是因為…我居然不為母親2 E! y. j  ]# s2 P+ [4 x: A/ e
過世而痛苦。

身為人的我已經消失，只剩下姚夜書。

＊＊＊1 K0 q- H) Y) `9 x

「夜書啊，醫生說你的情況很有進步，要讓你出院。」我的編輯來探望我，小心, D7 Z% \! s; L8 [& `% s
翼翼的，「你就當作是重感冒，別想太多。你的書現在銷售量很好呢，你終於轉. r0 c3 C( q* W/ D
運啦，過去就當作是惡夢吧。老闆說，他會幫你打理住處，只要你好好寫…」
# K. M1 Y4 L9 |: W, R
「我寫，但是我不要出院。」我咯咯的笑，「這裡幽靜。」3 i9 R4 C8 u2 T! u6 [

編輯有點為難。但是我想，挖墳吃屍體造成絕大轟動的詭異小說作家，應該是棵
閃亮亮的搖錢樹。他不會放棄我，老闆也不會。
# Y# o, X' d( W1 ?( c4 u: K
他們都中了我的毒，小說的毒。( E! }! g7 |' u: E# W
1 j; `8 d$ r  ^- Z; j* ]7 |, z
像是屍毒一般黏膩噁心，卻難以治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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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們怎麼辦到的，我當然也不知道老闆花了多少錢。我在醫院裡有了一
部筆記型電腦，甚至有條網路線，還有個個人房。8 L( P1 z! d5 S$ d
1 d' B* K( _6 A0 _
我繼續寫故事。不只寫給人類看，也寫給鬼魅、妖怪，還有一些我弄不清楚種類% L6 e0 u7 k0 Y) b
的眾生看。, w- K9 g) u/ U: c. _( m
( |$ T& z4 E# q; M# I0 K
當我寫得很歡暢的時候，我會在房間裡發出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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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毛骨悚然的護士說，很像鬼的哭聲。9 i4 g1 L6 h4 l4 l

我想也是。

（第一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8 PM

第二部食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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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
, w& X: S& e' s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0 C* Q( N% t$ [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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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9 P+ E* s% i: z1 B) e
很逼真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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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了熱騰騰的廚房裡，大火大鍋的不知道在煮些什麼。真的好大，很像是什- u5 `- g  k/ y' s
麼大飯店的專業廚房。我當初為了知道專業廚房長什麼樣子，重看好幾遍食神。& x+ y1 T5 P' }1 W5 M2 `+ v  D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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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剁著什麼，幾個蓋著的大鍋冒著煙，只有一個大得像是木桶的鍋子沒有蓋. m! w  a* r8 s+ g' B
。7 x- U1 ~3 K. c% s* W+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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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很俐落的聲音。是不是要包餃子？我的廚藝很差勁，只能做出
這麼淺顯的推論。
5 g# n- w. n* s$ e
到底在煮什麼？我看著大木桶似的高鍋思考著。啊，很像是日本美食漫畫畫的那
種，專門熬高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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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有個大勺子，我不假思索的拿起來往鍋裡撈…/ H- K8 L# [, F7 o$ n
3 G! j# y/ w# p. T" ^& q% J- ~
撈起了一個彎彎的，還黏著一點肉的「肘子」。花了一點時間，我才從「肘子」3 Y3 A  u- {4 d7 m
尾端的半個手掌認出來，這是一節熟爛的、人的手臂。

默默的讓手臂「入湯為安」，我有點困惑的往前走。  X) G, O9 ^+ e' T/ r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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剁剁剁，剁剁剁。  e+ q# Q5 X( |4 I" y) b" b& n
! |- k- A7 D) c1 T
穿著廚師整齊制服的年輕人哼著歌，很愉快的剁著手下大堆的肉。其實剁碎了也
看不出來是什麼肉，只是他的習慣很不好，讓頭顱、腳掌，這種容易辨識人類特
徵的碎塊散置在流裡台上，我實在很難相信他是個好廚師。7 S+ I5 c" j& S% S& s$ J% ?- k

連巷口賣牛肉麵的老王都比他收拾的嚴謹呢，老王常吹的「天下第一牛肉麵」也$ _8 Z5 }9 g- k) F. ]* ^+ }
因為他簡直是神經質的嚴謹，顯得頗有說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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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漫的廚師不會是個好的廚師。+ r2 C7 S! n9 x; z  ]

可能是震動，也可能是頭顱的主人想跟我打招呼。那個頭顱突然轉了半個圈，和
我四目相對。

1 W9 _6 ]: x  }. g- O0 Y- X
「…吳大夫？」我輕呼。" H0 Z3 f8 c9 a: R" V) L; c- u
+ T6 v1 v; b9 n6 Q! d+ N
「我吵醒你了嗎？」年輕的吳大夫站在我床邊，有些手足無措的笑了。

眨了眨眼睛，我想我是醒過來了吧。我望著吳大夫，夢境和真實有些恍惚的重疊' z$ C' F7 C) c6 \  h' w$ o+ D
，又詭異的分歧。$ H8 ?% Z) q& W+ e9 O
! }: o9 K3 y: k* a
是夢。發出一聲呻吟，我想轉身繼續睡。這是完稿症候群，每次我寫完一本小說
，就會倒下來睡上二十個小時以上。誰在說小說家容易混飯吃我想去殺誰。你怎
麼不試著坐在電腦前面榨腦漿，一週七天，每天十八個小時看看？
1 ^) y" x+ ~( p
等寫完燈盡油枯，還要被高漲的情緒主宰著，連睡眠都要被雜夢頻頻入侵。9 P$ q: {2 E5 i4 P. \6 ?
; b/ d9 U. ]( x& p
你來試試看好了，看當小說家好不好賺。* {0 W* k: J9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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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經睡兩天了。」剛剛當上住院醫師的吳大夫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辦，「不吃
點什麼？」5 v: E$ E( E5 I

如果是其他的醫生，我可能冷笑一聲面牆繼續睡。但是面對這樣有點可憐兮兮，
心腸熱過頭的吳大夫…長長的嘆口氣，我不甘不願的起床。# q4 }; _/ @8 M+ R8 K# ^

端過來的是清粥小菜，還有一個饅頭。看起來是早上八點而不是晚上八點。一樣3 t. M) s4 R! ^/ I) i" s, \
樣的聞過去，我撿起那個結實的饅頭，胡亂咬了幾口。1 l8 @8 s, r7 |* V' T4 E4 ]

「我飽了。」放下那個饅頭，盤算著等等要去洗澡，順便回憶一下夢境，可以寫$ {) h- A- R  Z9 C, T) y+ K7 @
進備忘裡當小說題材。

「你吃太少了。」吳大夫簡直是痛心疾首，「好歹也喝完這碗稀飯。這是我特別; I/ o6 t4 U8 X! z; f9 Q
去買的鹹粥呢！靠點滴過日子怎麼好呢？你的抵抗力已經不好了…」5 n+ ~( {9 a. w$ N: j

很苦惱，真的很苦惱。如果吳大夫是那些心臟宛如鐵氟龍、血管流著液態冰的精! N: h$ @5 z0 w  w% l, f) J* F& {' A
神科大夫就好了。可惜他還這麼年輕、血還滾燙著，還有理想報負和悲天憫人。- E5 k. V7 J* j' C
人說出手不打笑臉人，何況還是個真心的笑臉人。連我這個如畜如鬼的瘋子都不
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天真的溫柔比陰險狡詐更難應付。

無力的發了一會兒的呆，在他關懷到幾乎哀矜的壓力下，我捧起鹹粥，喝了一口3 P) i" }* U3 A9 H  C# n2 b. S
。

………

然後我馬上跳起來，衝去洗手間大吐特吐。真是掏心抖肺，幾乎把自己內臟吐出
來那種用力法。吐到完已經天旋地轉，我覺得我會因為這種微小的飲食障礙死翹
翹…嗓眼一陣陣甜腥，我喉嚨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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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整個慌掉，只是一聲聲叫喚，他可能慌到忘記自己是醫生，還一遍遍的拍5 f* M0 C, r* r. x  _, G+ {
我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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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別拍了。」我現在覺得嚴正的清官比貪官汙吏可怕多了。當然我知道8 N) f2 D& M7 `% ~6 H9 l
，這比喻一點都不適當。「你拍得我更想吐，再吐只能內出血了…」: x; G, K' ~/ u( l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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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大夫走了進來，我還沒看到他，只覺得突然可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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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像是純氧充斥我這個陰暗的個人病房，帶來足以呼吸的力量。我知道他姓楊
，楊大夫。並不是第一次看到他，但是很奇怪的，我不是很喜歡他…卻不自覺得- D/ o8 ?3 t- m) O, f$ k) p- g0 ]
願意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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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學長…」吳大夫滿臉想哭，皺著臉扶我出去。真受不了他這種孬樣，又不是2 u" `8 }. g! k: l8 C/ |
我要出殯了。2 B9 E3 Z& ]8 e* Q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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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了聞我的食物，楊大夫皺眉，「還是沒辦法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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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胃一陣劇烈的翻滾，又衝進洗手間。+ h" x  s1 d7 i0 }9 ~

「這是素的呀。」吳大夫更惶恐了，「夜書這樣不行的，他有明顯的營養不良…% ]. @* H+ q& L& _' D& C/ r# E
」2 L6 C1 ~$ R( e$ w% c2 I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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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子沒有刷乾淨。」楊大夫搖了搖頭，「學弟，你不是只有姚夜書一個病人。& f/ {, o+ \* j8 R+ x$ T2 V* X
先去巡房吧，我跟他談一下。」: S6 T+ Z- n1 X- J7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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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沮喪的走出去。我趴在馬桶上，坦白說，我也很想跟吳大夫一起逃跑，我; b" q4 n0 _6 H+ |5 S/ h2 U
一點都不想跟楊大夫單獨相處。$ L) k# K+ Z! t2 i) g' C8 d: m1 H# c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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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拿下眼鏡，目光灼灼的盯著我的背。別問我怎麼知道，我就是知道，而且有種4 k. @: W  Z2 `5 t! z: ~: {
強烈的不適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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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不少時間了，你的傷還沒好嗎？」他沒頭沒腦的來這句，我卻聽懂、7 o  }  \, B2 t% C8 T* h1 f
並且發寒。

「…幾秒鐘的經過，可以變成一輩子的傷害。」我冷下臉，開始刷牙，洗臉。洗
掉嘴裡的苦味，而且雪白泡沫裡頭不再有烏黑，我才能夠安下心來。5 K$ Q+ i- O# t: O

走出去和他相對，他望著我，讓我覺得有種空白感。6 _8 j5 o' x/ B/ u# g" ]$ K5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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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鬼給你的影響太重了。」他長歎一聲。

他果然知道些什麼吧。「你怎麼不說，我被她侵蝕的太深？深到連容貌都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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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大夫看著我，莫測高深的。「…我會交代廚房，你的飲食特別做，絕對不會有
葷。」( @" {# B  \, n) F/ u

真奇妙，他刻意避開「肉」這個字。「咯咯咯咯…」我突然笑起來。0 s0 [$ C6 n, P  ]7 T+ K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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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到這種地步了，我還怕他收拾我？雖然我也很本能的知道，他要對我怎麼樣，
我這個被鬼魅侵蝕得傷痕累累的瘋子，也拿他沒辦法。

「為了你的健康著想，趕緊跨越飲食的障礙吧。」他走了出去，帶上門。6 b8 D; W5 o  l6 {' L7 t

真是輕鬆的一句話。跨越？你怎麼不去啃屍體看看，還是軟爛得像是泥漿，上面0 ]" V" @) z% _5 Z( z7 }7 R
滾著蛆的屍體看看？+ L, q9 D' c! }* f*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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啃上一口，你將來還吃得上肉我隨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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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我啃著指甲笑了起來，望著自己越發白細的手指。- d5 J. s8 j5 ?" p  S& N8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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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有些變化發生在身體上。被厲鬼纏這麼久，我沒死應該是我的怨念比她
還深，我還想寫作。但是她的鬼氣影響了我，也把她生前的容貌不自覺的「刻」1 r7 [2 h# a/ m7 ^$ {, I' b; v0 L
在我這兒。5 {1 L( ]6 K9 |1 `9 Z&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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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法進食使我消瘦蒼白的像是一抹影子，但是皮膚越來越細，五官越來越柔和，" T7 U9 h' D8 ?  E; R0 l
照鏡子的時候，我也常覺得像是在看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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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什麼樣子不重要，我的手指還在，眼睛還看得見，我還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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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知道，我被這樣的命運玩弄了。那個厲鬼雖然讓陰差帶走，但是她留下的# b% C/ x& Z3 j; K" }, w
「禮物」也讓我不大像是個人類。- p  V" ?$ ]/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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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自由活動的時候，我從樓上走下來，經過普通病房，原本囂鬧的輕症病患會3 l/ Z3 n0 x6 V' D; }
突然安靜下來。張著驚恐的眼睛，畏縮的等我經過。9 j" m8 Z( c2 D8 l( C8 U

人類求生的潛能是很強韌的。

他們本能的會害怕，會恐懼。恐懼我這個鬼氣森森的瘋子。& v5 @6 _1 R0 Y8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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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們也是。即使心靈破碎，他們人類的本能還在，知道要避開、要躲。我真
的能夠體諒。所以，我安分的經過普通病房，走入花園，享受一下陽光，不會去7 ?7 }5 X' F0 i0 o3 |- J4 F
找誰交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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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在的病棟是病情比較輕的，可以自己打理生活。大部分是憂鬱症或躁鬱症患
者，還有些輕微精神分裂的。很少有激動的病人，頂多就是喃喃自語，規律的轉% _* X6 C! F" b6 k
來轉去，搖晃身體。2 |4 [9 M' S* o7 h2 N( f/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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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還有那種完全正常，靠家裡有幾個錢，用什麼精神鑑定逃避刑責來「渡假」
的公子哥兒。那種的會自己混成一堆，在角落邊晒太陽邊發牢騷。也跟我一樣，
擁有自己的個人房，聽說還有的設備堪比五星級旅館的…不過也只是聽說，我沒
去參觀過。

他們不敢惹我，我不想管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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瞇著眼睛，我享受著陽光的溫暖。但是在這樣宜人的冬陽下，我卻看到了一個不
該出現的人。

詫異的看著他。他很輕鬆的獨處，有種斯文而內斂的氣質。指甲修剪得整齊，頭0 T8 ]# t3 r' k( s
髮一絲不紊，很有條理。雖然嘴角有些嘲笑的意味…和那些公子哥兒滿像的。

像我這樣待在精神病院一陣子的人，可以用直覺區分哪些人有問題，哪些人又是
正常人－－我是說外表的心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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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沒有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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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些公子哥兒躲避他跟躲避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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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意思是…其他人也看得到他？這怎麼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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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我夢裡那個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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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我的新鄰居，住我隔壁。我做那個逼真的夢時，他剛好搬進
來。

很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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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還有更巧的。# M$ R1 }* I3 x3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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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會到這個精神病院來，是因為…他跟一個女同學去露營，發生山難，為了維生
，他把女同學的遺體給吃了。經過訴訟，他因為精神鑑定，被判定是精神極度衰
弱，無行為能力，住院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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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是表面的消息。你問我信不信呢…？

我信他是吃了那個女同學，是不是遺體我就不敢保證。因為他的身邊站了好幾個
黑忽忽的影子，我又分不出哪個是他的女同學。8 C0 O8 U: I! F0 m5 e. f

啊？鬼魅沒辦法站在太陽下？對，鬼魅不行，但是倀鬼可以啊。你不會連這個都
不知道吧？. R# P3 T/ \0 b/ `9 T' ?  V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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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我和他在自由活動的時間遇到一次，他看了我幾眼，然後他的倀鬼飄了過來
…

我開始背九九乘法表。我想你看到這裡一定笑出來，笑也沒關係，當初地基主（
現在是我倒楣的讀者）教我這個辦法時，我也捧腹大笑。

但是倀鬼卻連連後退，一步也沒辦法接近我。

理性和秩序，一直都是鬼魅畏懼的屏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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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訝異的深深看我一眼，我也微笑著瞅著他。之後我們就沒有什麼交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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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很不幸，現實可以避免，夢境實在無法控制。2 N! I! c/ N- O% e* m; ]

我又做了相同的夢，那個可憐的頭顱轉過來，還是吳大夫的腦袋。我陷入深深的7 z& R7 l+ h1 W* x
思考。& t/ D0 G/ ^2 N3 D, d

我相信，這個新鄰居不是瘋子，他很清醒、甚至享受吃人肉的感覺。看他身上帶
著五個倀鬼，就知道他一直隱密而貪婪的維持他的嗜好。! S# Z4 D. z8 @' n.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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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夢到底是不是預知，我不曉得。但萬一那個傻瓜吳大夫這樣被吃掉了，我會
不舒服。+ J; _% V9 F- e; L% Z

你知道的，天真溫柔的好人比罪大惡極的壞蛋難應付太多，我可不希望吳大夫成$ m0 U; F7 \* z2 p7 ]% J
了倀鬼，卻天天來盯我吃飯。" A! F: ?8 G! m8 _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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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摸著那個頭顱。嗯，改成我的模樣吧。我比較會應付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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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頭顱很聽話的，變成我的模樣。2 b* @# d( F*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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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以後，他眨了眨眼，馬上翻身奔向筆記型電腦。/ `# X* u4 B- [' j- ^
# d" g" L; L* t# x+ e+ T
地基主馬上湊了過來。她被分配到這個精神病院本來是相當哀怨的，其實遇到我$ E8 q! M" e7 ]6 K# A9 a
，她應該更哀怨一點才對。但是她很奇怪的，自動的加入我的讀者群，而且被折
磨的歡天喜地。( y) j. @. \: J; n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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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開點！」我寫稿的時候脾氣向來暴躁，「擋著光！」: M* u! ?  g; B/ {# B, M, \9 _0 m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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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悲傷的垂下眼睛，一步一蹭的，蹲到牆角發出鬼火。$ l0 V+ m' f5 L* s6 j

幹嘛呢？她好歹也算世家小姐，在日據時代受過高等教育。如果你想知道她長什
麼樣子，不妨去網拍看看有沒有「人間四月天」，大約就是那種五四憤怒青年…

好吧，五四女青年。6 y# x7 T! k  b/ N# m

堂堂一個五四女青年做什麼把自己弄得像是怨靈呢？神格再怎麼不高，也是個榮+ H( D# N1 m& p
譽職的地基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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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理她，我對著空白的word發了一會兒的呆。「…來吧，告訴我。」喃喃自語
著，「那天山難的真相。」# ?" l+ {. B# d$ ^3 I

腦海翻騰、洶湧。在空白中，影像連結。我像是看到那個女孩背著紅色的登山包& C5 n5 W% J" @" y
，和心儀的男同學在火車站會合。/ q; C: g* D( f; K# F5 \
0 Q( D7 V& u2 o' g3 [; }6 a. P) k7 B
她的臉頰，帶著羞赧的紅暈。卻不知道，這是一條通往不歸的黃泉路…" o& C" T/ G/ _. D7 m
# y0 K4 _8 I( o' A: @. ^
我幾乎相信自己看到了事情的始末，甚至看到那個偏僻杳無人煙的山谷，她驚愕
的表情凝固，頸動脈讓閃亮的小刀劃過，汨汨的流出血。一個小鍋放在她的傷口! B* q5 O6 c9 ]8 _+ c( T
邊，接著。, L& d. w+ @, F0 ~+ Q

很可能不怎麼痛苦。因為這個加工的山難，起因是一罐特別加了安眠藥的飲料。

她被支解的很乾淨，大概連死因都難以查出來吧？畢竟她就剩下一個骨架了。那
個廚師…完全發揮野炊的本事，動作那樣的熟練。7 i" @' U7 d3 {* S" v6 c: c9 D- e%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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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這篇中篇小說寫完，馬上往部落格一貼。當然，我這種瘋子的部落格會充滿* O# k& z* P" N+ n0 v) h. z
了謾罵和侮辱，我向來保持沈默。替我辯護的，我也不會表示感激。' P* i: K0 K% x! M

但我依舊是點閱率第一名。這表示許多人會看這個瘋子的部落格。

這篇血腥殘忍的小說是宣戰、也是挑釁。更是我收集情報的手段。這樣轟動的大$ M% k1 o; D# v; q9 ^  a/ M
案子居然只是送進精神病院，嗜血的媒體一聲也不吭，我完全沒辦法收集到任何1 |8 e( I9 O9 z. O/ f4 s; n* P
資料。* h# i( C! I) a* f. G

而且，我沒辦法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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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只能織下一面華美的網，然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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挑釁很成功，新鄰居陰霾的看著我。他原本輕鬆而嘲笑的態度消失，半仇恨半食" C) [' A' u2 R1 g1 c) g: `
物的打量我。我想，他看到了我的小說，也在夢境接收了我的修改。8 d( v/ A( c% p) V"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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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發出「咯咯咯咯」的笑聲。他的倀鬼，居然發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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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的網，也被觸動了。" L0 v# m0 O6 O5 F1 ~

許久沒有訪客的我，來了一個美麗的訪客。

她皮膚很白，神情憔悴，但還是很美。我不是說五官，她有種堅強不屈的意志，
但不外露。一身的黑，我想是喪服。* ]# B) y$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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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遲疑了片刻，「你是姚夜書？」

我斜斜的看著她。瘋狂宛如洪水，即使退去也猶有痕跡。我知道我的神情看起來
不大正常。) L9 _; O7 f- Q. r4 \3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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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我在網路上看到你的文章。」她強忍住淚水，「你知道什麼？你怎麼知道& l; n7 K1 ~. L' i
我妹妹去爬山的時候背著紅色的登山包？」7 x% _& D/ M# t4 F0 q. y" e

「巧合。」; r% ~0 i2 L& ^7 i' Y: I* P

「那你怎麼知道…」她的聲音在顫抖，「你怎麼知道…她的腿…摔斷了？」

「也是巧合。」其實我比她還訝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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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連她出發的時刻都說對了，這也是巧合嗎？」她的聲調變尖，「沒有一家報& b" Y$ I3 |7 E( k
紙刊登，網路新聞也只有三行不到的報導！你怎麼知道的呢？！據我所知，你自+ Q$ c$ T' i$ o9 S2 C8 x0 x  `
從發病以後就被關在這兒沒有離開過了！」

很聰明。我暗暗的稱讚。在來之前，她應該做過功課。- w, j" k4 a* |. a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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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妳知道我是什麼病吧？」咯咯的笑起來，「瘋子有正常人沒有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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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真相嗎？這就是發生在我妹身上的事情？」她痛苦莫名，再也忍不住眼淚6 h0 P6 H1 o4 U3 t2 V
，「她還那麼小…她才剛上大學…」

思考了一會兒，「…我不知道。」我坦承，「不過，或許妳可以幫我的忙？」沒9 j$ N' \; L9 P4 j2 u' m
辦法，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 b+ r1 h# @" T2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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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關心妳用什麼方法。」不自覺的，啃著指甲。「我要一份名單。他身邊一9 Q$ U2 j+ j/ F/ P8 o+ v
定還有親朋好友失蹤了。」我比了比，「除了妳妹妹，還有四個。從小到大，我4 U6 u% ^' I! k2 Q. U% S
都要。」* |8 U- _  H0 X$ ]

「誰？」她停住哭泣，「曹錚然？」% @$ H8 s0 u0 ~

從她說出這個名字以後，氣溫突然降低很多。文字、名字，都有種奇怪的魔力。9 h' S4 T2 R/ ~3 ]" N. D& v  O8 v
像是古琴突然粗暴的一晃，發出石破天驚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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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然。3 d* U1 i9 J*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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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就是他。」幽幽的笑著，我知道會客室外面有倀鬼焦躁的悠轉。被吃掉的
人臣服於啖食者，他們用一種盲目的忠心為主人傳遞消息，尋找食物。

「我要他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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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憂傷的美麗訪客辦事效率很好，當然我不知道她是作什麼的，這不重要。- E0 f9 a# E$ y2 M; n0 R% l&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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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要的是，她不到一個禮拜，找到了另外四個名字。) {, a. d  ?$ Z( {9 J) ~: j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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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名字，一條命。

有曹錚然的小學老師，有他的兒時鄰居，一個國中同學，一個大學同學，還有一
個很特別的，曹家的廚師。

廚師？哦，原來如此。

第一個失蹤的，是廚師。然後兒時鄰居，小學老師、國中同學，最後是大學同學
。) q- E6 v9 E( [0 x  a# a& W! U. y3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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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訪客調查的很仔細，甚至留下失蹤的大概時間，還有每個被害者的背景。厚' y% [3 }6 @8 ]- S2 f% u
厚一大疊，甚至連曹錚然的家庭都調查的很清楚。

我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實在也不關心。但是這批資料讓我很有得消磨時間。1 k3 B$ C, k5 q, m
) {. K) g8 ?. R" B1 F; t" _3 ~7 x8 e) w
廚師在曹錚然出生前就在曹家工作。個性太害羞了，沒有娶妻。稍微對照一下就' d2 ^+ q& x: u7 G
明白了，曹家產業極多，注意，產業，不是事業。但是曹家父母雖然庸碌，但和  F/ H, [0 \7 x6 O. U# K
一般的家庭沒什麼兩樣，可能富裕些，但也就這樣而已。曹錚然一直都是個資優. a, ^5 A1 `) f2 Z& U
生，雖然是獨子，卻沒讓父母操過什麼心。

一個富裕的家庭雇用廚師不算什麼不尋常，但是曹家算是簡樸了，頂多請個菲佣
。雇用廚師是因為他們一家子都愛吃。

廚師不告而別是曹錚然國中的事情，之後曹家沒再請廚師。

誰下廚？5 b0 P7 R. |+ _/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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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意外的，居然是家裡的獨子。

看起來不太合理。但這個「貼心」的孩子將廚房看成他的王國，算是他繁忙課業
外的一個小小嗜好。

他的父母到底知不知道他的真正嗜好？我敲了敲桌子。應該不知道。, I4 c; y* B* h& @7 {0 {3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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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聰明的傢伙，每步後路都想到了。若是父母知情，乾脆把女同學拐回家宰了, X# ~# g( N2 \
不是乾脆？幹嘛去荒山？荒山野炊到底不如家裡完善的廚房。2 C& ]: c  M6 }/ u+ [" ]

如果沒人知覺，最好。被發現了，可以說是山難。他算得滿精細的，只是沒想到
那樣人跡罕至的山谷，來了一批外景隊。不是不能遮掩，只是比較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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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優生的「殼」讓他的父母盡力搶救，但是他也沒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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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精神病院，還有我。

這裡可能是個監牢。托著腮，我望著窗外搖曳的樹影。對許多心靈破碎的人來說; ?# b: O( L* [" ^! F7 b0 b0 ?
，更是煉獄。! G6 X8 Y- J5 {9 e* j6 `3 J

但不管是監牢還是煉獄，這裡都不是屠宰場。

再說，我在這兒取材。還沒見過食人魔呢，我要好好的將這段經歷記下來，寫進
小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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興奮的打開筆記型電腦，我知道我在笑。經過門外的護士像是跌了一跤，慌慌張
張的跑過去。

是的，我知道。在暮色低垂的逢魔時刻，這樣的笑聲，很恐怖。' m- p0 z0 t5 d2 @4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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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個名字，四條命，也是四個故事。- l% L0 Q* G8 |7 ]$ y( z
2 E/ ]0 Q5 D7 P, q6 N& E2 `* y. F* }
一個禮拜寫一篇，編輯的臉都綠了。他哀叫著這實在太血腥，無法出版。

「我寫好玩的。」輕描淡寫。

的確只是為了有趣。因為曹錚然看我的表情越來越陰沈，越來越狠毒。我知道他
被我逼得很緊，緊得神經要斷裂了。: m% O( d4 K& d6 d8 w/ L
9 B7 C; q% M5 w( k. ~$ i
我懷著一種有趣的心情看著他的變化。我很好奇，真的很好奇。在這個監牢裡，
他打算怎麼做。我們的行動都是受限的，隨時有醫護人員可以打擾他的行動。他  t4 J$ G- i$ V: H/ \
可能有幾隻倀鬼可以幫他，但是頂多傳遞消息，通報「食物」的去向。6 l/ k6 G, A4 k! N% L5 Y7 r

或者迷惑「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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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連接近我都做不到，怎麼迷惑呢？

他在等，我也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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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訪客變多了。這些被害者都有親愛的人。他們從各種管道，直接或間接的來6 E& O2 e. T7 n
找我。連害羞的廚師都有他白髮蒼蒼的母親來訪。

被害者家屬的悲泣和怨恨越來越高，倀鬼也越來越弱。( S2 ~" m4 ?7 [; @# u  n: k7 E4 A

到這種地步了，我什麼也不怕。瘋子擁有正常人不會有的清醒。

我的心靈已經破碎過，而曹錚然，他沒經過這種痛苦，所以他不堪折磨。7 @) J, |( [. M7 [6 i4 B% H

就在第四個故事貼上部落格，第二天的自由活動，曹錚然和我不期而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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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著我很久很久，走了過來。「…我們不該是敵人。」他仔細看著我的表情，
「我知道你。我們是同類。」( V+ @% t3 S! l+ a5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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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瞇細了眼睛，笑笑的，「我是瘋子，你不是。」

「瘋子是別人的定義。」他不耐煩了。

「我承認這點，我的心靈的確破碎。」我盯著他的眼睛，「但我是生物，你不是. U( Z5 X9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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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沈下臉。「什麼意思？」( P. Y! O( O5 c& K.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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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身生存沒有遭受威脅的時候，」我輕輕的湊在他耳邊說，「生物要維護種族9 a1 f# n) V3 ]4 c( i
的繁衍，連草履蟲都知道這個鐵則。」$ F0 Q: O: o  o4 {4 L. G- T

離他遠一些，斜著眼睛看他，「你連草履蟲都不如。」+ x4 ]0 j2 ~% R$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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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著我，怨恨像是屍毒一樣翻湧，帶著聞不到的惡臭。「你這個吃過親人屍體$ c- O" S+ ~) Z9 i
的瘋子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2 B4 j4 C7 X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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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人很酷？」我並沒有被打擊到，反而咯咯笑起來，「表示你高人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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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種人渣不會懂的。」他帶著冷漠的厭惡，「我以為你會了解我。」" @$ {3 o& [$ I8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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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你眼中不過是食物，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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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那種含著魂魄的美味。」他冷笑，眼中有種狂熱，「你不懂的。」

「這裡是我的地方。」我轉身，「沒有你的廚房。」: M/ v( Y' @- e# B#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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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人若是這種德行，我還是繼續當瘋子好了。5 @2 w" Q5 V0 z* o, G' l8 l

當然這次的「談判」，等於是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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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要吃人？  p- [/ K6 C: z* l* B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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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著網頁，我在許多資料中間穿梭。當然有很多緣故。比方說是飢餓，刑罰…珍
奇或誇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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飢餓是沒辦法的事情。這很殘忍，卻也很無奈。為了種族這個大題目的延續，吃: z( {2 b5 X4 Y' H7 J' a
人，理性沒辦法消化，但是可以諒解。但是我想到的卻是…

易牙烹兒。5 f/ K' F8 s! V. Y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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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歷史上第一個大廚師殺了自己的孩子給君王吃。為什麼？那不是飢餓所致。
廚藝上的珍奇和誇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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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沒有飢饉的世代，人的生命很沈重。不僅僅是人的個體，而是人的執念、社會
關係親屬表、父母兄弟姊妹親人朋友愛人…一重重、一疊疊，取走一條命，就要
負擔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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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重了。我想是我個性軟弱的關係，所以沒有辦法這麼乾脆俐落的說殺人就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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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天真又笨的吳大夫，我都不希望他莫名其妙的下了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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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麼瘋，我還是個人。這個認知讓我嘆息起來。

「…你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呀！」地基主哀叫起來，我散漫的精神終於集中。) E2 T/ K$ I7 Y% Z8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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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天才寫新的，今天就要催稿？」我幾乎有點厭恨寫作了。快要三個禮拜沒
有好好睡，腦袋嗡嗡叫。「我玩得太久了，接下來要交出版社的功課。妳得讓我: t+ J. J) d- E2 g% n
想想…」0 _" W5 q+ v+ c/ T0 K+ T0 l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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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就寫在時間裡，召喚很容易。但是虛幻的「靈感」是非常折磨人的小東
西，你不知道幾時才可以捉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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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講要催稿呀！」地基主拼命搖著我的膝蓋，「你快出院去吧，別在這兒
了。你知不知道隔壁那個可怕的人，戾氣有多重…」她縮了縮肩膀，打了個冷顫. A4 w4 H! g9 c& d
，「你不想出院，也請個假躲躲。反正他快轉院了…」

「他要轉院？」我睜大眼睛，他不會這樣甘願放手。在轉院之前，一定會鬧點事; P4 o- c8 X# \0 K
情。「那我更不能出院了。」1 F$ R% U$ U$ o1 P. `8 O( b

「你…」她清秀的臉孔皺成一團，「我的姚大，求求你…鬥什麼氣呢？他這個人
邪門的很，犯得著跟他鬥嗎？他有五個死得淒慘的厲倀鬼…」

「我有一個榮譽職的地基主。」我漫應著，「決定就是妳了，上吧！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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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氣得發噎，叫了起來，「我修行不到百年，你要我去對付誰呀？老實告訴你，; z  z2 y8 T1 F# j
我分來這個管區第一天就哭了一夜。你也知道這鬼地方名符其實，破碎的心靈容7 U) z; K- x1 Z# o
易召鬼魅，這兒的陰氣比墳場還陰呢。更不要說有人帶著冤親債主來…」. J$ Z3 [2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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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說越傷心，她乾脆哭起來，「我一個嬌弱姑娘家怎麼拘得住？是四方鬼神經過# f7 w" j3 T2 T3 A
加減照應，才沒鬧出大亂子。現在來了個戾氣擰出來的吃人狂，加上那五隻倀鬼
，什麼大傢伙都想來分杯羹，我怎麼保得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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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豎不就怕我不寫？我寫就是了，值得哭麼？「萬一我掛了，剛好天天沒事寫給
你們看，那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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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姚大。」她乾脆趴在我身上哭，「你若掛了知道分到哪區去？還記
不記得怎麼寫還得參詳參詳呢。留著命，就還有故事看，你若真的掛了，雞飛蛋( R5 ]1 T# F1 O9 n7 f' }% H3 A
打，何苦金石俱焚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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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還有這麼體貼的讀者呢。雖然她死了快百年了，我還是滿感動的。/ V* v  E$ H2 i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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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沒嫁人呢，我又不想冥婚。先下來好嗎？」我很無奈，「我知道了，該請* S$ d; Y8 c6 [' ?) ]. Q- m2 d
假我會請假…」

當然，我在敷衍她。我總得知道曹錚然的動機，對吧？不然怎麼把壞人寫得活靈
活現呢？萬一在取材過程出了意外，變成無限其外出取材…那也是命。

誰讓我這麼愛寫作呢？! I: i: P. n& Q% ?# i# a0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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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也奇怪，要轉院的曹錚然，安分得有點過頭。這段時間相安無事，甚至恢復那0 e' K/ s0 g5 `% P
種泰然自若的模樣。莫非我那幾篇故事嚇住他，讓他覺得靜待風頭過去比較理想
？

這反而讓我有點遺憾。若不是在這兒逮住他，他去了別的地方，那就沒機會了。3 D# Z8 k5 P0 V! b; m; U

也罷。讓我眼皮下安靜就是了，誰又是救世主，管得著天下事？那是神明的範圍
，我管不了那麼遠。# M4 y+ {8 d5 `4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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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這傢伙就要走了。也好，我剛好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出版社的功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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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半睡半醒的，突然覺得意外的安靜。地基主呢？她成天聒噪個沒完，難
道也知道沈默是金的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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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一響，我轉頭，是吳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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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幾點了，三更半夜跑來做什麼？「晚餐我可是吃了，你別逼我吃。」經過那幾
秒的驚駭，吃東西對我來說真是折磨。「今天值班嗎？幹嘛跑來？」

吳大夫呆呆的走過來，坐在我床沿，低著頭。「…剛有急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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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的神情，大概又死了哪個病人。我不想扯這話題，「忙完了？忙完早點回去
睡吧。」$ W0 \. L/ w) M3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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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書，剛有一個厭食症患者過世了。」在黑暗中，他嗚咽起來。「我好怕你也! _  i  d2 c+ @2 i0 P  i' l9 N
這樣失去年輕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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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進食好嗎？」真不會應付這種哭哭啼啼的人，「快回去休息…」

躺在黑暗中很久了，我的視力已經適應。望著他模糊的身影，我突然有種違和感
。他有點怪怪的…& U" V% |$ ?8 S' ~8 L. C

仔細端詳，從臉到肩膀、到手臂…撈了一把，漂蕩的左衣袖告訴我，那是空的。) d5 {0 I7 M6 \5 X

輕輕的開了檯燈。他的衣服穿得整整齊齊的，但是左衣袖空空盪盪，滲出一圈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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嚥了嚥口水，我覺得嗓眼發乾。他的左手臂被切下來，但是他似乎沒有發覺。自8 b, w! J0 |. B. V. [. U
顧自的說，「夜書，我要把你醫好。你連豆類食品都不怎麼吃…因為嚼起來像肉! I( |* ~- L$ ?$ n$ e: x
。你知道每次看你的檢查報告我都很傷心嗎？你一點一點的衰弱下去…就跟那個+ ?" h1 O% w# C* y7 s. u9 ?- Y
可憐的女孩一樣。我若強迫她一點就好了…最少她不會死…」

我想喚醒他，或者是幫他止個血什麼的也好。但是他一面喃喃自語，一面用古怪7 `4 n% Z( x% H% S3 F
的惡意看著我。

該死的。破碎或脆弱的心靈容易招來鬼魅。我以為換了頭顱就可以避免…結果吳+ m0 L' ?5 j" d: O% z' C0 V
大夫還是中招了。

他被倀鬼附身。因為他還不知道自己失去了左臂，所以沒有大出血。一醒過來…$ j  ~! {. Z4 @( J; I# x( J
我對這個該死的精神病院沒有信心。" p! I" P4 L8 i; ]- D
5 T! [( }+ M% ]- `  |
「然後呢？」我接腔了。; N8 {; X  [, ]; ?2 |9 F5 H

吳大夫發愣了一會兒，用如在夢中的語調說，「我認識一個很棒的廚師。他說可
以治好你的厭食症。」0 l+ E' I6 B" J

「那好。」我穿上拖鞋，「我們這就去找他吧。」3 V( F1 J! P1 u( s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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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混的，早晚都要還。8 M" w* O4 ~0 b8 Y# D. W  ^/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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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海出現這段經典對白時，深深感到自己看了太多電視了。我本來以為不會讓
吳大夫下鍋，但是他沒有整個下鍋，卻下了一隻手臂。& p% p) I1 q4 f5 T, M* j+ d

太托大了。+ b. m4 s+ k- i

畢竟我不是道士，沒辦法把倀鬼驅出去。斜斜看了他一眼，發現他還在碎碎念，/ f" r6 s# }9 W/ m! n
又覺得還是讓倀鬼留著吧。我是小說家，不是護士也不是醫生。我對止血和應付( Q; A8 T9 w% S- q2 R# o# Y& b
休克實在沒皮條。

夜晚的精神病院非常陰森，樹影一陣陣嘩然。映在窗上，像是許多手臂。0 R( S- Z8 s& G$ a8 L! B

怕？我不怕。我想反而是陰暗需要懼怕我。我是身有鬼氣的活人，清醒的瘋子。+ i# k0 q  J# T1 r! R# L" U9 ~
秩序和反秩序，都讓鬼魅不能理解，不理解就會怕。# O4 Y$ o9 \$ q

最少附在吳大夫身上的倀鬼很怕。

穿越整個醫院，靜悄悄的。這很不尋常…但是我比較憂慮斷了手臂的吳大夫，還
有不見蹤影的地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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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到了醫院的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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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廚房要供應整個精神病院，自然不小。有個爐子開著火，正在熬一鍋湯。我
聞到味道，卻沒有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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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取材的一部份，我在取材的時候，是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
4 A; k1 Q, c" j: b$ y' s0 h
「大廚會治好你的。」吳大夫喃喃著，帶著夢遊似的恍惚。

我看著正在喝湯的「大廚」。曹錚然俊秀的臉孔，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有些猙獰。

「這是個富裕的時代，你缺乏某種蛋白脢？」我覺得困惑。4 [# x* i7 p6 i1 y! w

「因為好吃啊。」眼鏡蒙著霧氣，他將湯匙遞過來，「嚐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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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在湯匙裡載沈載浮、燒得腫脹的手指頭，「不，謝謝。我吃素。」

我早就知道人肉的滋味了。

他笑了笑，「其實我不想吃你。」他挑剔的看了好一會兒，「感覺上就是很難吃
。」/ Z) g( Q& C4 T  S" i3 Q) Y/ }# ?

我也對他笑了笑。* j: |/ o+ J# l1 e, f. c

「但是我覺得不吃掉你，我的氣不會平。」他的笑容越來越惡意，「其實我比較, s$ r/ `3 z8 o5 V% Q0 D
想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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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子像是有生命一般，將我捆了起來。我知道大約是哪個倀鬼所為，但是不重要( B% a/ c' Q5 q1 n  E
。

「喂，曹錚然。」我毫不在乎的被捆緊，「我想知道你怎麼挑食材的。」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我喜歡吃乾淨的人。」

「我可是天天洗澡。」我咯咯的笑起來。「聊聊吧。只能暗暗的吃不是很無聊嗎+ O. g2 S1 X0 I' f4 m7 y
？你一定也很想說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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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踱過來，輕輕的將我的臉推到某個角度。「你想拖延？」他讓我看著一個
供桌，這是祭祀地基主的，但是充作香爐的米杯倒插著三枝香。: l* R/ x( \& s% ]! v# p

我說呢，這個聒噪小姐怎麼安靜了，原來被拘在這裡。6 ]: _0 c+ h; [8 r  @% o!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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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博學甚廣。」由衷的稱讚一句，「但我還是滿想知道的。這世界上的人這麼
多，你怎麼挑你的對象？方便？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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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聰明的腦袋，純潔的靈魂。」他開心的拍拍我的臉，「不過我不會吃你的腦漿
，壞了。」7 T) _4 j6 @; q4 `- U

「所以先吃你家廚師嗎？」我笑瞇眼睛，「先吃廚師的腦漿？」

「拿來蒸蛋真是絕等美味。」他舔了舔嘴唇，牙齒閃閃發亮。6 H9 F' q0 w* G$ q4 R0 t: X2 m/ ?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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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齒列很整齊。「不會腥了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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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點酒去腥。」他平靜的像是在討論尋常菜單。

「一開始，怎麼會想到這麼不尋常的食材呢？」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 s( O& K* T6 g; G0 ]: w9 _

「其實呀，我一直有個疑惑。既然什麼都能吃，為什麼只有人不能吃呢？」他很/ D) ^' u- k, M$ |7 E5 V- u
認真的跟我討論。我猜他憋很久了，要找到一個能夠跟他討論不嚇昏的人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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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本來就是人的食物。你可以看看歷史。軍人吃百姓，貴族吃平民。吃人不是
什麼特別的事情，古代還有所謂的菜人呢。古今中外都有這種例子，現代卻用什; s! Z! ^1 m8 M- M' n- K
麼道德壓制，不是很可笑？這無關道德吧？食物還有什麼道不道德的？真要講道
德，連植物都是生命，我們不能剝奪喔。」

他果然滿聰明的。我點點頭。$ \4 d+ \, r* Q/ L- b* L. L$ P.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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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肉強食是世間的法則。」他拿起大勺子，撈出燒爛的手臂，「瞧，落到我的
鍋裡，這不再是人類的手了，而是…」他的眼神出現殘酷的歡欣，「一蹄。」! p# }8 O  x$ X5 Y

我看了他一會兒，咯咯的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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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得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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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會痛啊。」我望著虛空，「拜託把那個手臂扔回去，我看了就痛了。」

「真娘。」他輕蔑的撇嘴，把手臂扔回湯鍋裡。- C- u# ]0 g/ q4 ]

「我想大概會下鍋吧。」輕嘆一聲，「不過，我希望達成一個願望。」

曹錚然收起笑容，狐疑的望著我。他望望被拘住的地基主，和依舊夢遊似的吳大
夫。又低頭想了想。「…什麼願望？」/ t0 U8 Q0 g' j- A

「我想說故事。小說斷頭不舒服。我不想變鬼了還留下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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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十分鐘。」他警戒的退後一點。

微微笑了笑，「徐阿明，不要動！」我對著附在吳大夫身體裡的倀鬼輕喚，「我% M" i/ r, s. J- O( d! L" {0 d
說個故事給你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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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五個故事，說給五個倀鬼聽。故事都很短，這種極短篇最難寫了。幾百
個字就要完成有頭有尾有滋有味的故事，簡直是考驗作家的功力。% ~8 Z. q9 D: g1 a! X" g0 q0 n

但我可是連鬼都殺不死的小說家。

說完了五個故事，當然超過十分鐘很久了。曹錚然呆呆的，他幾次動唇想說話，8 \9 U* ?" c- C* f- l
卻又陷入著迷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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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將頭轉向他，柔和的喊，「曹錚然，不要動！」他這樣聰明的人，我該說什麼  y5 l7 Q6 K2 R7 W1 E% W1 F
故事給他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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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真的很值得興奮。尤其是他的目光恐懼到極點，卻依舊深深著迷的模樣，' o# n2 e/ y6 C" T; r' \7 d
讓我快樂到閉上眼睛。& x" w* w  m" o, g. f. y
4 \9 A+ _# w- Y- r5 s  i
「這是專屬於你的，只為你說的故事。」我睜開眼睛，溫柔的看著他。「你知道
嗎？倀鬼不是只會讓老虎驅使。他們還會臣服在戾氣極重的人腳邊。」" {$ v# k4 D$ U, A0 H

他呆滯了一下，馴服而狂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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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了一個倀鬼的故事。有五個人被一個戾氣濃重的人吃了。他們呆滯的變成那
個人的鬼僕，馴服而乖順，從來不會違抗乖戾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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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倀鬼有個罩門。」我低低的說著，「很致命的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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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錚然似乎有點警覺，他無力的掙扎起來，卻一點聲音也出不來。像是被捆起來# l6 c( C. N4 Z9 m1 g
的，是他，不是我。, ]  o" g+ P0 q4 E9 b: w# f

「倀鬼不能有名字。這個主人的名字非常好，是個金石交鳴，驅邪鎮妖的名字。
為了讓這種距離更絕對，他拿走了倀鬼們的名字。很不巧的…一個發了瘋的小說( b# |8 B, b8 ]1 G1 n6 }7 r7 K1 I
家，在他的面前…」我頓了頓，「把倀鬼們的名字還回去了。」

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你知道為什麼不能吃人嗎？因為會痛。因為別個人
，是你這個人的鏡子。別人的痛楚，有時候會把魯直的大腦弄混了…『感同身受
』。」

清醒的倀鬼一步步的走向他們不幸的主人。記憶裡的每一點痛楚慢慢的回憶起來
。8 [# B0 n1 ^3 P; x3 C) i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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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腦其實是一種魯直的東西，常常會傳遞一下錯誤的訊息。就好像倒在地上像是
在殺豬似慘叫的曹錚然。根本沒有刀刃砍他、沒有沸湯燙他，但是他卻必須承受1 O' }' D. U) T' K; q1 c" `
四個倀鬼給他的所有痛苦和無助。8 ]( u9 f" e7 Q2 K: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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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約沒辦法再吃任何人了…恐怕連離開這個醫院都有問題。$ A% B6 g" Q8 @6 d9 {3 q0 I

對這個社會來說，倒算是好事一件。

「會無盡循環這種痛苦喔。」我殘忍的加了一句，「直到陽壽盡了為止。」- p5 v/ c4 H! e9 L" H

我沒算錯，是四個倀鬼。徐阿明還附身在吳大夫身上，笨拙的幫我解繩子，沒有3 L% T& r) U# z9 l7 X2 E
加入混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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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茫然的蹲在地上，我也陪他蹲著。心裡一陣陣的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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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已經燒爛了，又不可能長出另一隻。當然我也想過，說不定我可以說出這4 o8 l, ?4 s% u/ q$ S
樣的故事，但是我像是被掐住喉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很煩躁，非常煩躁。" g' G1 w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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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了一隻手，他將來怎麼辦呢？醫師是當不成了，你讓他再去做什麼好？他還這- h1 i8 }5 q7 k, a! p! D
麼年輕，就少了一隻手臂…我連看都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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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痛，非常痛。. F/ o3 C; s& R- S7 ^4 d/ V7 }; F, P

非要有個結局不可。天要亮了，他一定要有個結局…) u4 q" e/ @8 Q2 ]0 a( e& d  h

「…車禍。」我終於說出可以說的結局。「你遭到一場嚴重的車禍，失去了你的
左手臂。但是，你失去了一隻手臂，卻不妨害你得到幸福。」我很認真的，一字0 K* C3 g9 @1 k& f
一句的磨出故事。

「你還年輕，血還很熱。一切都還來得及。哪怕是只有一隻右手，你也能夠攀住
青鳥的翅膀，得到真正的幸福。」- \! l# g5 V" C) ~! \( \

這是我能力所及，損失最低的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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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聽懂了還是聽不懂，有些焦慮。他瞅著我看了好一會兒，「夜書，多/ ^* X( W6 a0 f- z- r, e, \
少吃一點。你…」他用如在夢中的神情說，「你也要幸福喔。」! _0 X$ n/ G  K, ~-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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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倀鬼的扶持下，搖搖晃晃宛如酒醉，他走出了醫院。" |0 J; f4 a- |0 g8 D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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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蹲了半晌，才去拔了倒插的三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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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累。我真的好累好累。倒在床上，幾乎是立刻睡著。你可以說我在逃避，這
個時候，我完全不會反對你的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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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睡夢中發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我用睡眠逃掉了。睡醒的時候，我知道了本來0 @3 `* {, x7 T9 {! [* @
就知道的事情：曹錚然被送到重症病房，吳大夫車禍，失去了左臂。+ d+ u7 o" y" Q9 B; ]

但是我這樣虛脫麻木，什麼都不想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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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吳大夫的手臂藏起來。」地基主憂慮的看看我，「等他百年之後，還他
個全屍。」& z3 \4 C7 t! m# F+ G;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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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不大感興趣。地基主是舊時代的人，還相信什麼全不全屍的。! G: r( T, `, H/ }) ^'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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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著沒了手臂，那就沒有了。保留一段枯骨做什麼？

不過我什麼都不想說，不想做。只是呆呆的看著窗外，看著日影緩緩移動。寫太/ T4 v8 |0 |3 |$ P' a$ g# m/ n
多，說太多，我把所有都耗完了，整個人都是空的。

我大概受了無形的傷，花了一些時間才復原。% d7 B2 B+ P# Y* t

等我快復原的時候，又有個訪客來找我了。: x4 f% J/ G& Y# V5 f

很意外的，是吳大夫。他裝了一隻義手，我依舊覺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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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他舉了舉義手，「還好啦，沒有想像中的不方便。」還是滿臉傻瓜似
的笑，「夜書，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管你自己就好啦！」我突然暴怒起來，「你管我吃不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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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生氣了呢。」吳大夫笑瞇了他的阿呆眼睛，「你一直把情緒悶在心裡，老是
面無表情。這樣，不算是痊癒啊…」, i/ h' a+ }) k5 x, l% c

我真是他媽的可恥，為了這種笨蛋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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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一直笑嘻嘻的，根本沒看我哭得悉哩嘩啦，跟我說他跑去一家私人高中當
心理輔導老師，日子還滿好的。5 p- p! C6 ^& a! I* Y.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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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手斷掉的時候，我突然鬆了口氣呢。」他微笑著，眼神朦朧，「這樣也
是不錯的結局。我不希望變成冷漠的醫生…但是繼續待在這兒，我早晚會變成那1 L, u( U  B* e
樣吧？在變成那樣之前，逼我畢業，也算是轉捩點吧…」- U$ j* T+ B, Z/ g

…我幹嘛為了這種呆子哭？但我就是…停不下來。% v' J% ?7 i. V; L% `( c0 |9 d7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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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通知了那位美麗的訪客，要他們去曹家庭院的大樹下挖掘，挖出了一堆
碎骨。傷心欲絕的被害者家屬本來想提起告訴，我勸他們來看看曹錚然。/ F9 T4 ?. b'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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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畢竟我被關在這裡，消息不太靈通。1 J' b& l)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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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距離遙遠的重病病棟會傳來極端痛苦和恐怖的哭嚎。聽著5 S- ~: ]" n8 \; m
聲音，有些像曹錚然。. O& f" m, K& o5 t/ |! ?

咯咯咯咯。其實我覺得還滿好聽的。; Y7 w  J/ k( S2 c" Z/ W0 Q% L

（第二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三部陰差

9 S- T" H4 R" ~# O
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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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

這也是一種必然。8 ?+ G1 r5 E0 n9 h
* z8 R& D" [( ~$ g5 W/ |: Y/ V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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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常常發呆。我媽覺得很憂慮，總是不讓我離開視線太遠。或: u1 O+ B  c0 B6 M
許是年紀太小了，所以並不懂看到什麼，只覺得這個世界為什麼這麼擁擠而吵鬧
，我們明明住在非常安靜的山村。

等我上了幼稚園，幾乎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國字，就一頭栽進文字的汪洋中，閱
讀成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或許是知識成為一種屏障，擁擠和吵鬧也在漸漸
發展起來的智能中消失了。* Y0 y* Y" V7 K( Y8 }; L6 O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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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常常發呆，但不是因為有什麼聲音或影像干擾，而是我在心裡彌補或完成1 @4 H. w' y8 f9 ]/ z# a
故事書裡的遺憾或者是發展結局之後的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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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在我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寫作時，就已經註定要狂愛寫作一生吧。$ V4 V3 n: A. T" l' C0 k,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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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現在也是，從來沒有改變過。但是我的心靈破碎了，簡單說，我發了瘋。5 G/ [9 w4 B2 L# r2 t' r9 A
這些破碎的縫隙，知識再也無法成為完整的屏障，所以赤裸裸的和這個世界的真6 B" L( w0 g  L" I3 f9 E* ?  @( r
實互相窺看。

也和童年時幾乎消逝的回憶比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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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的居民雖然不是很多，也有幾十戶人家，幾乎都是親戚。輩分早就糾纏不清" J4 O! C  {8 r7 F' p7 k& Y5 V( a
，阿姨姑姑叔叔舅舅亂叫一通。我還記得從山村最大的那條路跑過去，可以從村5 @8 \. f4 j. A: x2 N3 Z
頭跑到村尾。陽光嫻靜的相隨著，還有同伴愉快的笑聲。0 ~6 Y0 j7 `7 F%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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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一直是我最美好的依戀和記憶。直到現在，有陽光的日子都可以讓我莫名
覺得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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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夜晚，尤其是冬至前後的夜晚。我常常在夢境裡驚醒，聽到鐵鍊拖曳的聲音2 r5 ~: {, G2 [" J1 g
。那時我幾歲？三歲？五歲？我記不清了。但是那麼小的孩子為什麼會知道是鐵* ]+ Q+ C/ u. X
鍊的聲音？' r5 N0 N9 v4 {- _8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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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歡快的陽光相反，夜是這樣寒冷而幽寂。在清冷的呼出白氣的夜裡，村犬憂戚
的吹著狗螺，像是有著什麼恐怖的東西在村裡遊蕩。! R8 w3 g# {+ b2 d0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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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了一會兒，從媽媽溫暖的懷抱裡爬出來，掙扎著幫自己穿上小外套。悄悄的! w9 s& C1 S: w; @. C/ H
走出去。真奇怪…在那還不識字的童年，知識來不及保護我，原本夜晚也該有人4 Q6 {& o9 ]  |- j: y, k3 g4 ]
逛蕩的山村，卻空曠的沒有任何人影。; F6 Y  k/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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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狗兒紅著眼睛，低低吠著。跟著拖曳鐵鍊的聲音，在蒼白的月光下，一陣陣
的吹著狗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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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門檻上，鐵鍊的聲音越來越近，我也怔怔的看著越來越清楚的「人」。

他穿著黑色的衣服，翻飛著。一隻手拿著奇怪的「扇子」，但我還沒看過這種方
方又小小的扇子呢。另一隻手，拖著又黑又粗的鐵鍊，嘩啦啦，嘩啦啦。/ f) L1 [2 g& O$ D1 H' G4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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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我他頓了一下。背著月光，我看不到他的臉。但我有種奇怪的感覺，他笑了
一下，然後繼續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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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時候，我看到有樣東西從他懷裡掉下來，輕輕的噗了一聲。我跑過去，
撿起來，發現是一本黑黑的書。但是書上還縫著線，很奇怪。- Q. ^& I1 ]+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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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我追上去，「你的書掉了！」

他似乎吃了一驚，轉過頭來望我，當時還小的我鬆了口氣。這個叔叔的眼睛好好
的在眼眶裡，臉也很平滑。比起那些把我嚇到的奇怪叔叔阿姨好多了。剛看就覺
得好痛，真的會嚇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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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白了些，眼睛是綠色的而已。- t1 h9 o* ~4 J8 O* E. a

這個「叔叔」接過我手上的書，點了點頭看了我好一會兒。翻開那本黑黑的書，
指給我看那一行。* j( o( N. M8 o, r4 x. U

「姚夜書卒年七十四歲。」, E( k5 s; Q! j4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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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我怎麼也想不通，那時候的我，還沒上幼稚園，還不識字。但是我卻看懂了/ _; O7 D6 N2 M8 c! q
這一行。

姚夜書是誰？我不認識這個名字的人。/ f( |. F5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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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叔」收了這本書，輕輕的將我推向家門。然後拖著鐵鍊，繼續往前走，走到
舅公家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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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去睡覺，第二天，就聽說舅公在睡夢中過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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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在走道拖過去的鐵鍊聲，突然想起這段幾乎淡忘的記憶，彎了彎嘴角。4 l4 k7 O8 I% m4 f+ U, B

現在我知道姚夜書是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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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老說，作家把筆名用到誰也不記得真名，就算寫出頭了。我也算是寫出頭了，
陰曹地府不錄我的本名，而是錄我的筆名。我該感到榮耀才是。! ~( A1 j" U3 C

我猜，陰差正在這個醫院走動著，尋找陽壽已盡的人吧。但還不到我該去的時候
。很安心的，閉上眼睛。3 E& D7 o" f3 V2 j  J( O;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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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並不知道，凡事都有意外。許多意外的起因，都只是非常細微的緣故。* M, w5 b%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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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在我的房間發出一聲非常尖銳的慘叫。

連日陰雨，我心情已經夠不好了，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把她掃地出門。很可惜
，我不能。雖然在她的地盤上，我好幾次真的把她踹出去，但是她總是滿臉眼淚+ ~& L5 G/ \9 _& ?/ F9 t
鼻涕的抱住我的大腿。

幹什麼？看起來我像是無良男人在欺負少女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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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著臉，啪的一聲把電腦一關。很不高興的面著牆躺著。% Y& w% P( K$ M

「姚大…」她顫著哭音過來拼命搖，「姚大啊～」

「沒小說！」我快氣瘋了…雖然早瘋了。「有沒有一點良心？有沒有？！寫不出
來我就夠煩了，天天擠來我這兒逼什麼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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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跟你催稿啊？」她還真是哭得聲嘶力竭，「姚大，你怎麼這麼短命啊…」

擠在這屋子裡的鬼魅一起嚎起來，真是地動天搖，陰風慘慘。! u, f- j, E6 B* F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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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活到七十四歲。」用膝蓋想也知道這算是長壽了，哪裡短？

她啜泣著遞過一角文書。陰府拿人的時候都會客氣的發文書給在地城隍，城隍轉' `2 [% B" F, T2 Q8 M
交當地土地，土地分發給地基主。

狐疑的拿過來看，上面寫著幾個人的名字，當中有個被地基主圈起來，「沈印生- K. W- B. \2 p, G" ~0 I
卒年二十五歲」。% C$ r$ F+ t# _0 f7 s: s0 |* O

看著很面熟，這是誰啊…？6 w# n6 S& J/ U% k

「哎唷，我的姚大，」地基主擤著鼻涕，「莫不是您連自己的本名都給忘了？」4 E, ^' l& e2 e7 w% V' _6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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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這是我的本名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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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猛然一沈。我壽終了？但是這怎麼對呢？我看過生死簿，上面有我的名字
（哪怕是筆名），我該七十四歲的時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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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算不算是行政疏失？這個時候，我真的認真想去當道士，好知道這當中的行政" s; G" R# P9 A+ H, J, C9 }% S
疏失怎麼折衝。但是也等我把小說都寫完…

我現在的煩惱是，我到七十四歲都不知道能不能把不斷生長出來的小說寫完。8 |4 Y* @3 G1 p: K, O& R'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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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會死的。」思考了一會兒，「小說沒寫完，哪兒我都不去。」

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獃住了，突然湊在一起吱吱喳喳開始討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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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可能討論的太大聲，剛剛開門的護士狠狠地倒抽一口氣，把門用力一關，然4 @9 j9 v7 `4 F$ Q, r' l  N
後傳來劈哩啪啦的巨響，我猜她可能撞到分藥的推車又撞到什麼爬著出去了。因: e) U" a7 }) T) o
為她一路哭著「有鬼啊～有鬼啊～」9 E: _% i! g  P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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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精神病院，鬼當然很多，難道你不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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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有很多因素，心理生理什麼都有。當中也有很小的一部份是因為什麼冤親! e5 {% D1 K( y0 V2 v1 F" A+ T
債主…就像我這個倒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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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纏了十年八年的厲鬼其實也過得很無聊。人類很像是擁有天生的保險絲，到
了一個限度就會自動把保險絲燒斷，心靈一但破碎，發了瘋，就可以隔絕冤親債
主的傷害。捨又不捨得走，留下來又無聊。, `, d6 b7 z9 {$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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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會在醫院裡飄飄蕩蕩，地基主查戶口覺得他們可憐，就建議他們看看小說。
然後我就多了一大幫子冤魂厲鬼的讀者。* g6 M& S" Z2 k0 ~1 l4 K6 W

然後一個報一個，好康到相報，遠遠近近的讀者就多起來，要不是我脾氣差，趕
人（？）毫不留情，發怒起來一個字也不肯寫，寧願腦子裡編，這些讀者才給我$ x, Y) r, m. }+ T$ _* s' @
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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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繼續維持那個老是被辱罵到爆炸的部落格，也是為了不要他們通通擠來我房: @7 m' ~2 z" @. L, ^4 s, G
間要小說。

「我看，找胡老爹來幫忙好了。」一個老鬼建議，「老爹修行比我們久，過百年
了。上回他跟我要了稿子看，天天催我呢。我想他肯幫忙吧。」4 q6 @# k(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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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王要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地基主還是愁眉淚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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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這事兒。例外多著呢。」老鬼忙著說，「雞蛋再密也有縫，我就聽說過這類9 w' n, n* n! J2 v- Z- g
的事情。瞞過七天，陰差拘不到人是有罪的，得趕著回去受罰。下回再來，也就- @2 k$ R: ]6 H6 e+ F. U
水來土掩，兵來將擋了…」0 d2 |) p; F+ S  K/ q  K

仔細想想，我的讀者對我也真的是夠好了。雖然可能白費心。8 p% H, \: h1 ^$ P2 `3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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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心意最重要，對吧？我沈重的爬起床，悶聲不吭的打開電腦，開始啪啦啦的. ^3 y5 p0 _4 M
打字。這次他們擠在我旁邊看我寫作，我就忍著沒趕他們了。5 m4 z) s' n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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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那個前世是書生的老鬼吆喝著，「擠什麼擠？什麼時候不能看非現在？該請
人的去請人，該找人助拳的快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真要鬧到雞飛蛋打4 {. M5 v& P! @1 c6 j( H( K5 j
？到時候姚大歸地府了，我們孤鬼兒搶得到麼？還不快去呢…」

我的心裡微微一動，卻又抓不到什麼頭緒。但是想想不禁啞然，我倒成了產柴的7 B0 l& i7 t$ i+ f! ]
青山了…  r9 c) W% H. E% X: \! p9 I"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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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咯咯…讀者真是種莫名其妙的生物。8 ?6 v- {. U1 a

＊＊＊/ b/ a1 X* W+ d* q8 d- q" |! x

我不知道那隻狐妖搞些什麼鬼，看到的時候還以為是道士呢。他在我房裡鬼畫符
，還在我身上亂畫，一路畫到樓梯口。雖然不知道有什麼用，畢竟心意最重要。
所以手腳不甚乾淨的摸走了我兩本書，我也沒說話，反而要地基主掏出他沒摸走
的書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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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頗羞，跟我道謝的時候聲音結巴而顫抖。% Z8 Y6 w! v9 H% L& ]! |1 U

我說，你們這些鬼魅山妖個個比我強很多，我大約不堪一根小指，碾也碾死。這8 Y/ ]  w# e* k) K- J
樣口口聲聲稱姚大，講話還戰戰兢兢，到底是何必又何苦？我寫的故事不是最好
的，為什麼這些讀者這樣拼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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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不要看看別人的作品？」我跟地基主說。其實我也想開了，我這人就算3 c$ H' F! H; w8 Z! w5 B  _
成灰了，不讓我寫是不可能的。死就死吧，反正跟死掉比起來，只多一口氣。天
命如此，真的被拘走了，推薦幾個好作家，將來他們也不會太無聊。- _+ |% O8 U& r/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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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地基主尖叫起來。「我們跟人可不太一樣。對我們來說，你的小說是# W0 H, z' c% Z6 @
癮、是咒。一天不看就過不了日子，別害我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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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聲的嘆息。這是一種錯愛吧？

咯咯咯咯…

不過胡老爹搞得鬼還滿有效的，真令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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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鍊聲在醫院焦躁的拖動，轉來轉去就轉不到我這兒。後來我才知道醫院裡頭眾3 C& \6 o3 B3 c+ f8 G+ R: r
鬼團結一致，眾手遮天，把那個來拘魂的陰差氣壞了。8 V  G3 ~+ c8 i; V- j: K

那個陰差連城隍都沒告，直接去找角頭土地告誦了。當然地基主絞著手指挨了一& a! e1 [6 s+ `( m% l, a/ L: a% \; L" D
頓官腔。: @. F) G#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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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我不知道她幹嘛讓我燒化一本書給她，她在我電腦邊看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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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小妮子扯了一頁當伴手送給老土地，結果土地公公看完那頁，著魔似的
逼著地基主交出整本…然後跟她要了我整套的書，說，化給他的話，他就閉關修
煉去。

只是誰也不知道他閉什麼關修些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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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得意洋洋的回報，到處找著我堆了一箱又一箱的書，又催我快去燒化了給土地) f  q! D6 p6 e, f& T! h) e
…我真的狂笑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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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呢，陰差去找老土地碰了個軟釘子。人家閉關修煉，好去拖出來？氣得直跳
的陰差乾脆一狀告到城隍廟，哪知道人小鬼大的地基主早早去送禮了，他老人家
收了我的書，居然裝聾作啞，要陰差加把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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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會活活笑死。我還以為用錢可以打點，沒想到我寫的書也可以。這算是搞& s7 Y* z" T0 [& Z1 q: ^6 c
笑版的官場現形記麼？" Q! t2 r7 Q0 X$ o)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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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倒楣的陰差在醫院轉了七天，灰頭土臉的帶走了名單上的人，就缺了我。回
去有沒有挨板子，這我就不知道了。

＊＊＊

「奇怪，奇怪…」地基主神色有異的走回來。我埋首打字，沒時間理睬她。她也% f, g2 M0 M1 i- y! E' }+ n
是發著呆，乖乖的坐在我桌邊沒講話。5 V, y4 z% z, x" D2 S3 ^' ?  t

等我打了個段落，停手喝水，她還在發呆。

「怎了？」今天初二，屬地基主的陰將都去城隍那兒謝賞。她吃了酒菜回來，做
什麼魂不守舍？

「今天呢，城隍爺爺招我去說話。」她眼神透著古怪害怕，「這可是從來沒有的, j+ ?0 b, q/ s. T3 |, _% o. n
事情。」- c7 m) b5 q, T5 g;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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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書沒有。」我哪來那麼多出版書？「若要稿子，我印出來化給他就是了，有
什麼關係？」9 h  F2 U" a0 `, x2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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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打緊，他不耐煩我手腳慢，自己去弄了部電腦。」她漫不經心的回答，「' N* |, C6 g) m5 B- s) ?- w5 j1 Y
城隍爺爺問我你身體怎麼樣，還問我你小時候的事情。你不跟我說過，你小時候. h& [: A8 ~6 d% Y" }( V3 f
見過陰差？」

我點了點頭。有時候被催故事煩了，我會說些小故事給他們聽。/ d6 c; L& g; P! I7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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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說，叫你好好把這件事情放心裡琢磨。也讓我們別再搞鬼，讓陰差來。$ J- L+ `- ]6 b7 K- G
」她的眼神透著害怕，「說事情鬧太大，陸判官不會饒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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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判官？不是閻王？我覺得似乎有些什麼頭緒，但是又還理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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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說了什麼呢？」我知道城隍是在暗示我什麼，但是我需要更多的資料。* d: \8 ~' P6 t8 }4 {1 I8 E- d5 G# q

「沒了呀…」她困惑，「哦，他後來就跟其他官員閒談，講現在的新規矩。陰差
不能跟人交談，也就只能講制式的幾句話兒。說是嚴防舞弊什麼的，我也沒聽懂
。」# l* C0 j2 o% H,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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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讓妳退下嗎？」我有點訝異。哪怕已經是民主時代，二十一世紀了，陰府
的體制還是嚴得緊，看神格說話的。地基主算榮譽職，勉強掛個「神」名兒，其5 o1 H2 H9 y% W" R+ d# w4 t. p
實也跟鬼魅差不多。- s, |: ~& ]5 I0 C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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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她愣了一下，也對呢，奇怪的緊。城隍爺爺和其他神官神將說話，她一
個低微的地基主哪有聽的份？「沒呢，古怪。」- ]- _6 {% W; u# v  `$ O, y"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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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琢磨了一下。笑了起來。

「幫我謝謝城隍爺。」我將原本進行的故事先暫停，開了新檔案，「我寫個極短, B- z4 `/ n0 D) a: x- ?- Z
篇謝他。跟他說我明白了，也讓胡老爹來解了這兒的鬼畫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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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說什麼呀？」張了一會兒的嘴，她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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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陰差再來別攔著。」我啪啦啦的打字，「讓他來。」( Y7 j7 Q& p7 ]# @9 z9 q

醫院這幾天亂成一團，到處有人喊著見鬼。我知道是那些厲鬼兒心裡生氣，到處
惹亂，卻不想去安撫他們。

地基主垂頭喪氣，像是守喪似的守著我，真是又氣又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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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也沒說什麼，照樣過我的日子。連鐵鍊聲拖進我房間，她埋首啜泣，我也沒. N- B  w5 ^6 l( D/ i. B. o
抬一抬眉毛。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如雷的吆喝在我小小的陰暗房間響起。5 H; B- l$ U2 `1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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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三次見到陰差。兒時一次，被女鬼纏的時候一次，這是第三次。他沒像
傳說中帶著高高的帽子，一身的黑，倒有幾分瀟灑的感覺。拖著鐵鍊，拿著一個$ O7 w& v$ Z0 |. b
令牌。現在我知道那不是扇子了。

心平氣和的看著他，我說，「陸判官要拘我去專門替他寫小說麼？」- O1 ^% s/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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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煞氣十足的臉，嘩然的比雪白還白，倒退了兩步。哎呀，我猜對了嗎？忍不% E( F1 C8 |7 R& |( S* {4 {
住咯咯笑了出來。

城隍爺，真是謝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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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一定要拘捕我回去。」我沒試過說故事給陰差聽，不過，地基主都聽
了，他們應該也可以吧？「但是請給我一點時間，讓我說個故事給你聽。」  S6 O4 y8 v' B2 M* u1 V7 V% B

他嚴肅得接近猙獰，搖了搖頭。

有點麻煩。我轉眼看到還在啜泣的地基主，「不然，讓我說給她聽？你看小姑娘7 T3 ?6 P& s" |7 k
哭成這樣，也讓我了個心願。」0 g0 g+ c8 j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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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為難了一會兒，地基主看著我發愣，像是驚覺了我的用心，聲如裂帛的嚎啕
起來。$ K$ c  F  j(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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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得太過頭了，小姐…我堵住耳朵，有點尷尬。一滴眼淚也沒有，怎麼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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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這麼過火又假到家的演技，讓陰差動容了。我猜他是重口味的，愛情故事5 m9 F; u: j3 O
一定可以讓他投降。

我說了一個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背景是古代的人妖相戀。漫長的生命面對短促
如浮游的人類，充滿了痛苦的無奈。哭聲此起彼落，哭得最大聲的居然是書生老: ~9 V6 p" b' t% z; b$ I
鬼。% P2 j# x,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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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故事最高潮的那瞬間，蛇妖正要把他的生命分給老邁而垂死的愛人時…我喝了
口水，停了下來。  A" v( C5 s)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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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幾乎所有聚在我房間的鬼魅異口同聲，很不巧的，還包含聽到) N7 [: I1 f" Q1 u9 A$ b: m5 @) O
忘我的陰差。, N$ z  z# g6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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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所有的厲鬼孤魂指著他，「你說話了！犯忌！」地基主比別人都大聲。

他的臉刷的白到發青。「…我完蛋了。」他哭了起來，「等等再說吧，後來呢？- {! i% h' Y7 K% y
」/ m+ [0 p7 Z1 u: Q$ e  f/ a4 W8 L, v

基於一種憐憫，我把故事說完了。底下一片淒風苦雨，擤鼻涕的聲音此起彼落。2 S- _) V4 Z# q2 a+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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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差哭得握著手絹都快斷氣了。他有氣無力的看了我一眼，又放聲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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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然後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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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地府的體制很嚴謹並且嚴厲。規矩是怎樣，就得照著走。犯忌就是犯忌
，懲罰是免不了的。但是官罰還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他露了長官的餡。4 w( h: S* V& F! Z3 t# n
回去不是挨幾板子關幾天就算了，大概關不完就挨了什麼暗算，魂飛魄散都有可
能。! a1 x% \! i; p; ]" f

所以他寧可在人間住下來，聽說跑去賣大腸麵線。偶爾我會吃到他做的素麵線，5 k/ R: g8 h% O' S% @+ W& [
通常都是我有新書出版的時候，此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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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陸陸續續來了六個陰差，毫無例外的中招，好好的來，哭哭啼啼著走。沒人
敢回地府，都留在人間苟且偷生，沒事就來罵我坑害他們，順便來Ａ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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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到可以互相罵來罵去，我把情報湊在一起，覺得城隍對我還真的是好的了。, J/ L3 I1 U5 H) ^6 ^5 P& w9 a1 ?. p

我甚至強迫他們把生死簿讓我看一看，果然，姚夜書的那條濃墨槓去，添了一筆
沈印生的，還用蠅頭小楷註明，「姓名有誤，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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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把我的壽算也「更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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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閻王哪管得了那麼多事情？他若算是司法院院長，也不會自己下去審理。
自然分派給判官們去審理。當中一個判官要偷改我的壽算，同僚若知道，也就睜
隻眼閉隻眼。這事雖算不了什麼，若是鬧出來可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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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地基主說，陰律嚴明幾近刻薄，若是陸判官這樣篡改陽人壽命被查出來了，那
是銼骨揚灰，萬死不贖的罪。而這位嚴正的陸判官頗有才華，和城隍等都有筆墨" v" F2 e- Z& e6 f
來往，跟同僚相處的極好。能夠不鬧出事情來是最好的…所以城隍只能暗示我，
卻沒去揭穿他。

本來我猜他是不是前世跟我有仇還是什麼的，但是一起頭就猜這樣總不好。我本; U3 K3 t) d' \  F. W" b: e  h
來是半開玩笑的猜，沒想到讓我猜中了。

這些陰差說，陸判官嫌沒個懂筆墨的書僮，想拘了我去。又聽我書寫得好，順便
也寫給他看看。

可我這樣一個人，哪肯去替誰專寫呢？我最最自私，只寫我想寫的。編輯不知道# B9 i. S, ^: X! R
被我氣哭多少次，只能委屈的捧走我寫好的稿子，一筆也不許改。5 H( ?3 |9 M! f6 g) Y/ o0 ^4 v

我對衣食父母尚且如此，更何況一個在陰府當差的判官。" o0 C4 `- \$ f# D$ l

後來來了第八個陰差，我倒是嚇一跳，怎麼叫年紀這麼小的來？現在我會分他們
的年紀了，這個怎麼看，也還是個少年…忍不住起了點憐憫。

「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他帶著稚氣，對我嚷著。8 G7 a) r- U6 C" Y7 |, t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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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好有陰差在我房裡看書，瞧見他，臉色都變了。忙著搖手咳嗽，示意他快走。」- U4 o$ Z, q$ r# O+ w9 a

他狐疑的看著這些滯留不歸的前輩，又喊了一聲，「沈印生，速速隨我前往！」& v/ q5 q6 D; y- R. `9 W6 v

看他可憐，我就不害他了。「快走吧。七個前輩的例子還不夠麼？」* g: ?4 Z/ H1 J5 {6 e- N/ L9 e8 g

他馬上臉露不憤，根本就忽視我的善意，拿著令牌就要打。這一打，我的魂魄就
離體了。唉…好人做不得…- x/ w5 y5 X1 K4 _

「且慢。」我嘆氣，「要我跟你去也行。你先看了這個吧。」我把剛寫的小說開% E$ B4 ?7 h8 ?: W0 K& U2 `0 O
頭印出來，遞了出去。- O" c( P+ w8 d  l

「千萬不要看啊！」他的前輩忍不住開口了，「小兄弟，你回去吧，頂多挨頓板
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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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陰差更糊塗了，他在令牌上面寫了寫，上面寫著，「為什麼不能看？」4 u5 f* c0 C7 s) y: R6 _: }

這孩子聰明！我最喜歡聰明的人了，咯咯咯咯…

他的前輩倒是張著嘴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看了就回不去了。」

我知道他的前輩是一片好心，但是越聰明的人越好奇。這樣說更讓小陰差忍不住" T: L4 O+ I, R- x
低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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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也中招了。9 L% L: i2 `- o$ ]1 D

「後面呢？」他話一出口，立刻面如死灰。「我、我我我…我怎麼…我想回地府
啊！」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8 K2 L3 O0 p% Z+ Q2 f" F6 y( {* e

第八個倒楣的陰差，又在人間落了戶。- S) L7 X' w# R2 k

不自覺的，我成了陰差剋星。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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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在等。- C' R6 H' \% C8 v9 u9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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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只能等，畢竟我關在這兒哪裡也不能去。但是這八個有去無回的陰差一
定會引起些什麼樣的騷動，誰來抓他們都可能讓陸判官很尷尬。若是這八個陰差+ o7 b& k  w: k7 a
自忖沒有生路，乾脆狠咬一口，該誰完蛋，還不知道呢。/ m3 @% q0 L: |

所以不會有追兵，我很有信心。

聽我分析完的小陰差張大了嘴，沈痛的說，「你是人間的禍害，惡到穿孔的毒苗
。你活著對世間無益，會發生種種天災人禍一定是你這混帳引起的天怒人怨。」
說著衝上去從印表機搶了一疊紙過去，「你趕快寫吧，嘴動手也要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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聳聳肩，繼續寫我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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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這八個陰差的倒楣事蹟當作閒暇消遣寫出來，貼在部落格。我那本來被謾罵, n& S! Q. f( ]" e: Q# z
到爆炸的部落格又多了譏笑和嘲諷。還有人說我根本是瘋到見鬼了，寫出這種垃, X0 C2 \1 H" T- a7 N$ C.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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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當初伽利略還險些被抓去燒呢，說實話的人本來就比較衰。我是比較好0 T6 c7 h7 O; y% `( G3 _
奇這些罵個不停的人。若真的討厭，何必去看我的部落格呢？看了又口水甚多。
難道暗戀我？6 e3 [" n6 m' }! C( G2 w3 w

日子照樣的過，我依舊成天寫寫寫。我倒不知道這個精神病院成了陰差畏懼的地
方，後來才聽地基主說，來這兒出任務的陰差，寧可違些時日被罰，也盡量久久8 k2 S7 ?* t  F
來一次帶走整批的人，能離我的房間多遠就多遠，還傳說我專門吃陰差，這八個
陰差是被我拿來下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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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到打跌。我吃素，真的，你要相信我。' X0 D. i- ]5 |( a7 S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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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我還在等。& V! t% e$ g8 e* h  j2 O: L7 F. t

終於我的等待沒有落空，我想，他已經沈不住氣了。

久違的鐵鍊的聲音，從走道拖過去。冰冷的讓人的心臟都為之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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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帶你走。」1 \9 r. H  b0 i7 @1 h1 {4 T

這也是一種必然。

「讓我為你說個故事。」咯咯的笑聲響起，像是喪鐘迴盪在這個監獄裡。" k8 n; v; G%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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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著在我房間出現的「人」。他應該就是陸判官吧。倒不像印象中的鍾馗模樣. l" a, }  M. `7 B
，他很斯文，留著五綹長鬚，飄然若仙。只是不太搭的拿著鐵鍊和鎮魂牌。

「我說個故事，然後跟你走，如何？」我啃著指甲，壓抑著難以言喻的興奮。) w( s' v" V% S  P2 H1 V, B* {

這是個大角色。地基主早就逃了出去，整個精神病院的鬼怪都跑得乾乾淨淨。他
終究是神，還是地府裡的判官。死亡的氣息和神威不是小小的陰體可以承受的。2 X& J+ B" p; b3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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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是個脫序的人，並不在乎。靜靜的，我等他的回答。

「不。」他嚴正的拒絕，臉色更加陰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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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不走。」我也回答的很乾脆。7 I% `: G5 M8 e; _" T

他沒說話，不動。只是用那種難以形容的氣勢壓過來。根本我就沒什麼好怕的，# |8 P9 J* }  ^
我不欠神明什麼，神明也不欠我什麼。我在最痛苦的時候沒有麻煩過神明，現在
他們不該來麻煩我。  `+ H) O$ ?' n* f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神在游移。雖然很難察覺的，他的眼神，在我的書架小心的8 O) j7 g2 ?4 j" K5 h
探索著。. Q% {8 X! E% y! U&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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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知道我書寫得好？我想到這個嚴正判官的脫序。他看過吧？他看過我寫的: Y9 P9 `7 V1 N' H+ }* E, V' z- ]
小說。但在什麼地方看過，又看到的是哪一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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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沒說話。窒息的沈默降臨到這個陰森而雪白的房間。

「判官不該親自來拿人。」我打破沈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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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怒容驀然而起，恨恨的像是要吃人。不過房間只有我和他，他總不會是想吃+ u* m$ ?1 n# H7 S5 n$ I/ P4 S2 ?' j" y0 n
壁紙吧？

「有必要嗎？需要為了幾本破小說違紀？」我觀察著他，「你需要哪些書，我化* w4 _2 p  U& v; ^' [
給你。你不知道怎麼開口，託個口信，讓地基主告訴我。我雖然瘋，還懂人情事
理，何必為了幾本破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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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就幾本破書。」他恨恨的看著我，像是眼睛裡都要冒出火來，「比你寫
得好的人多的是…你甚至文字拙劣，交代不清，漏洞一大堆…」他豁然站起，「
但是你這種禍根子，為什麼有那種活生生的執念？現在的人什麼不能放棄？什麼
都可以！連自己的命都可以放棄，自殺的人成千成百，根本沒有什麼人執著什麼
…」; K- `1 w8 b# r. X7 B( e& o

他越說越怒，轟然一蓬火從口出冒出來，「你！為什麼有這樣活生生的執念？！3 |  @5 M- \: }$ w* n, U* J- ^
哪怕你抄電話簿，眾生也無法抗拒你，你這種禍害不能放在人間！」$ E* _# j/ [% U; u% w: L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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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我一直以為是我寫得好。原來只是執念啊…但又怎麼樣？我就是要寫
，我就是想寫啊。即使是這種時刻，我依舊研究著判官衣服上的花紋，想著怎麼
寫進小說裡，怎麼幫他開場。

寫得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情？我只負責寫又不負責看。那是倒楣的讀者要承擔的事- ]7 c% M# y. n3 R
。8 d3 \% ~5 @2 ^1 w6 g# ^# U  H
+ h! X& @% d$ h) x! s
「說完了？」我終於研究完他衣服上的花色。「你要哪一本？『應龍祠』還是『
沒有邊際的故事』？」# r( ^# ?2 W1 p  r3 c

嚴正的陸判官狼狽起來，看他這麼慌張，我嘆了口氣，忍住心裡的鬼笑。拿下『
應龍祠』，我在書裡簽了名，遞給他。+ Z0 T- o/ Y" T, l: N. H* T
  p/ z- @8 I3 W6 L
他緊緊的抱著書，呆了很久。分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默默的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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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沒告訴他，我還滿緊張的。從來沒有遇過想要我的命的讀者。我突然想到
史蒂芬金寫的小說，不禁感慨。

陸判官沒抓我去鋸腿，只是拿走我絕版的書，我是不是該高興？其實，我還比較/ N' P" M+ Q- L" C6 \$ j7 b
希望他鋸我的腿，我就剩那本了呢。! l! }/ e, I( E' n

二十五到七十四。他該不會想把我留在陰府這麼多年吧？讀者啊，真是什麼樣的
人都有…可愛又可怕的生物唷…+ w& v, v% X+ w9 }4 J7 F
9 K/ ^! f- U# D5 q) V- }
下次又會有怎樣的讀者找上門？準備挖我的心臟還是砍斷我的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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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滿期待的。4 x( [7 C# ~" @, |5 ?! Z

（第三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29 PM

第四部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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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  H% F& S, R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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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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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有點懊悔了。多管閒事的下場就是再也沒有清靜。, F& y7 i7 ?1 H4 o

我本來以為我住在世界上最安靜的地方－－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比精神病院更死寂
？但是自從我幫了那個美麗的訪客之後，我的麻煩就層出不窮。: U) e- L/ T/ w1 z/ f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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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天，都有許多抱著希望的訪客來見我…我不耐煩，醫護人員更不耐煩。" K$ i% Q8 `4 C4 m*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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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道士不管抓鬼，我不是牧師不管懺悔。醫護人員簡直要煩死了，他們也說! Z" s! S! Q" n, p+ F
，醫院不是姚夜書的，他們也不管送往迎來。

我心情很壞的看著牆上響個不停的電話，心情真是糟透了。. u# d0 l9 J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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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精神病房不該有電話，畢竟危險…但是也不該有電腦、網路線…好吧，我是' p6 Q  Y# E9 j: ?
自費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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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話是一連串的事故以後「長」出來的。' ?) ?7 Y' }" K" y, o7 Z) S

畢竟天天得爬到二樓通知我有訪客，護士小姐臉色不會太好看。當被煩到一個程1 R* u) G" o* o4 }: J& t2 F
度，口氣當然也不會太好。我完全可以諒解。

但是我那群「特別」的讀者，不能諒解。於是在第五個護士在我的房門口莫名其
妙咬到舌頭，程度必須縫合傷口的時候，我終於大怒的砸了電腦，把滿屋子的「+ C1 T9 L* T# a7 W5 \: l
讀者」趕出去，足足兩個禮拜沒寫半個字。

我砸電腦的時候的確是激動了點，但護士和醫生的反應大得不得了，我不知道挨  a" ?6 u# U! `2 c# E
了幾針鎮定劑，等我昏昏睡醒的時候，房裡多了電話。

再也沒人爬上樓來叫我去會客，用客氣萬分的態度透過電話通知我。3 n* }2 g2 ]3 d)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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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有方便的地方，也有倒楣的地方。方便是，我拿起電話筒說，「不去。」一切- X' q. k2 w; i/ y; H/ C
都解決了。倒楣的是，電話不休息也不看場合，尤其是我正在運指如飛的時候。

不想管，但是該死的電話一直催命。( K( b# P4 v6 F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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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完一段，我終於忍無可忍，拿起電話，陰惻惻的說，「不去。」) h/ \" p, H* Y5 c' u9 ~2 ]- w

「哎呀，夜書。是我呢！」歡快得過分的聲音傳過來，「我好久沒看到你了呢∼」

我頹下肩膀，像是被五百磅的重錘捶了腦袋。饒了我行不行？你到醫院來作什麼0 B8 S- y9 w" P/ Y' U, Q9 b0 ^( T+ `
？你得了一條命就趕緊逃生吧∼有點生存本能的人不逃得八百里遠？% D) I" B9 s/ w6 x- T# _% O* h) k4 j

但是我相信，萬物都有相生相剋的道理。我被這個笨蛋吳大夫剋得最緊。他，絕
對是我的天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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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來想豪氣干雲的說不去，但是卻聽到自己軟弱的講，「你別動，我馬上下去
…」, A0 B1 z7 K- @*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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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頭喪氣，我穿上拖鞋下樓。真糟糕的時間…傍晚的逢魔時刻。正在喧譁著領飯
盒的病人和護士，突然安靜下來。整條通道「刷∼」的讓出來。. k6 W1 ^7 N: I0 j" `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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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的拖鞋踢踢塌塌的聲音。一路走，雜鬼畏懼的鑽入地板，退出窗外，大約
是我兇殘的讀者不知道怎麼整他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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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說不定，和這些異類相處久了，我的鬼氣更深了。不過我面容的陰森，卻不是
因為鬼氣的關係。

咬牙切齒的打開會客室，「誰讓你又來…」我的肩膀一垮。7 Z  B' r/ l& ?, @: W" j6 o1 h

四個清醒的倀鬼依戀的靠在吳大夫的身上，上下摩挲著他斷臂上的傷痕。我毫不% D. m0 n  G9 u1 i+ y5 ]
客氣的踢桌踹椅，把他們趕到一邊去。這些倀鬼還記得血肉的氣味，這個該下鍋
卻還活著的活人，正在刺激他們的食慾。/ [$ B) f2 G/ k& i: i: S( `  j

「…夜書，你的脾氣變壞了。」吳大夫小心翼翼的說。1 V5 K& g; {% x% W; b5 K9 |3 f1 X

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我斜斜的用白眼看他。我脾氣壞？我脾氣壞是誰害的？

「夜書！你怎麼瘦成這樣？！」他大驚失色，過來就要摸臉，「你瘦得下巴都尖
了！」* D) H- O- ^( m; O, d7 t% N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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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趕緊躲開他的手，被男人摸豈不是太噁心？「我一公斤也沒瘦！拜託…」我沒/ x9 V' O/ H7 @" a- f
瘦，只是臉型改變了。我沒辦法控制自己的長相越來越像女人。

他又囉唆很久，泫然欲涕。我默默忍耐著。我想他當輔導老師一定不會出什麼問6 o5 ?% d; Y5 m. r7 R7 D3 Z
題，學生應該乖巧又聽話。被他這樣煩下去，最頑劣的不良少年絕對會痛哭流涕
－－煩到哭。要揍他麼，他少了一隻手臂，又哭哭啼啼的，欺負這種人會遭天譴6 R2 z$ u  x. b& t5 U3 U
。2 F$ i/ g4 o( |+ p1 f& w

我說過了，最可怕的是天真善良的好人。尤其這個好人愛哭又嘮叨，那才叫做會+ b7 E" W) D! P( S- h' U
走路的地獄。

百無聊賴，我只能東張西望，順便用眼神警告倀鬼別給我作亂。& n; P+ D,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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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怎麼算都不對，怎麼會是四個？還有一個呢？難道他們這麼敬業，被血肉
吸引來還留一個看守曹錚然？% Y) N/ J1 Y: [6 }" r&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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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不在焉的聽完吳大夫的廢話，我馬上要把他趕回去。4 z8 e1 u3 W( p% t2 b7 ?

「我覺得很奇怪。」他還做最後的掙扎，「夜書，為什麼你不叫我的名字？我早7 K8 G3 x  e2 K! m
就不是吳大夫了。」

「我不記人的名字。」很乾脆的回答他，拽著他的胳臂往外推，「你不是順路來
看我？看也看到了，快走吧。」5 z" ?9 \: \: o7 W$ y

好不容易把他扔出去，我轉頭看著四個倀鬼。吳大夫不在，我就不用掩飾我身上
濃重的鬼氣了。斜眼一個個看過去，倀鬼有些畏縮。5 D% ]1 t; K* g; b( ~" P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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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記人的名字，是因為我發現我有種能力。這不知道是怎麼來的，但是喚名，
就可以約束一個人。我不喜歡那樣。5 n' I( Q) V) v1 c2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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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阿明。」我用命令的口吻，「鍾曉齡呢？」

很像是雛鳥情結。我幫他們取回名字，他們也害怕的服從我。+ y0 O7 s4 s( S. F

「她回家了。」徐阿明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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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讓我迷惑了起來。回家？就算清醒過來，倀鬼也受到一定程度的魂魄傷害。他$ g3 {4 t4 W5 o7 l- I
們陽壽未盡，又沒有人來接。得在人世渡過他們最後的歲月，而且不能離主人（
哪怕是主人的屍骸）太遠。$ W0 R2 h8 g! a

事實上，倀鬼是有些弱智的。8 p! C, \* @& O6 y0 V9 ^

為什麼有個逸脫的倀鬼回家去了呢？距離這麼遠…太不可思議了。2 a$ v3 |/ Q# I; x+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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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問了好久，但是翻來覆去就是，「她回家了。」3 L1 B( B7 K+ ]) W( I

我有點氣餒，真像是在詢問喜憨兒一樣。無力的揮了揮手，他們默默的回去，然
後我又聽到遙遠病棟的淒慘叫聲。/ [. @2 j9 O3 s: S

他們上工還真的很賣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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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失了一個清醒的倀鬼很稀奇，我問地基主和常來的鬼讀者，大家面面相覷，說
沒聽過這種事情。

對。別人看我的日子似乎覺得很難打發，其實不然。我很忙，要看資料消化資料
要寫作。靈感這玩意兒比鬼魅還難捉摸，常常讓我有挫敗感。當寫不出來的時候; w4 w6 @% e1 a" L$ y, ~) C
，在我身邊蹭的地基主和眾讀者就倒了大楣，被我抓起來嚴刑拷打，吐出來的故
事很自然而然的拿來批發零售，還常常被我嫌不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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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是最可憐的苦主，她常哭訴被剝皮剝得很冷。# u5 P9 i$ x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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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許多跟鬼魅有關的知識都是從這種嚴刑拷打裡頭得來的，這可是別人沒有的第
一手資料…雖然常常被罵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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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有智識到可以聊天說故事，兼論三界八卦的鬼魅眾生，多少都存在久了，有
些道行。他們都沒聽說過這種事情，我不禁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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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有人把她帶出去。」書生老鬼說了。

「怎麼帶？她只剩個鬼魄。」我沒好氣。* l4 `& V+ g" i) f4 D' k6 c$ I

「阿你沒看過師公做法招魂喔？」但是他也承認，「現在幾乎沒有合格法師了，
招魂都是做做樣子的。招魂有用，哪需要陰差四海抓魂。」' a4 A- n) n. J+ u" P' ^( `" {
( u- E! n4 T4 ?& k" O
小司－－那個小陰差在牆角拼命的點頭。

招魂。我心裡動了動。要招魂，也要先知道倀鬼在這兒啊…誰會想招她的魂呢？
我想到那個美麗又哀傷的訪客。  k5 ^3 |! v7 {( }+ {8 J+ @$ o  }6 M# M

看起來，姊妹情深。真要招魂就由她招回家吧。反正她妹子成了倀鬼，主人發瘋& Y5 u4 c. z6 y" r
，她也不會再造罪孽。好好的供養，說不定還有轉世投胎的機會。

我把這件事情拋諸腦後。到底我不是救世主，管不了那麼多事情。除非發生在我
眼皮下，我是什麼都不想管的。

畢竟我說過，我只是小說家。

＊＊＊( Y4 X( G; X5 l& }7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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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大夫走後，我過得很稱心。後來接手的大夫我連姓都沒記住，卻相當心安理得
。他們是標準的鐵血男兒－－鐵氟龍的心臟、液態冰的血，既沒有仁慈，也沒有, C  i8 @* L  U/ |; z" k
溫柔，可以看病人在眼前休克抽搐還談笑用兵，下藥又重又快，毫不考慮後遺症
。滿腦子只有「當醫生賺大錢」的偉大抱負。

我不惹麻煩，他們不理我，大家相安無事。

這些泰山崩於前不改其色，唯有新台幣方可笑春風的醫生，居然被嚇得鬼哭神號! j2 c5 `/ B2 ^/ i5 f3 T7 a
，車禍的車禍、住院的住院，這倒是滿神奇的。漸漸的，我們這個位於山腳的精
神病院附近居然盛傳鬧鬼，傳媒天天來這兒吵吵鬧鬧，還真的讓他們拍到幾張靈. W6 i5 B0 t8 Q' h0 u9 u! q! ?
異照片…

我就叫老鬼他們別太愛出風頭了！真是…這樣我的日子怎麼過？

這種兵荒馬亂的時候，美麗的訪客居然來訪。我滿腹狐疑的下樓，但是會客室空
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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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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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了半個小時，最後護士通知我，她有急事，走了。. g. J( w# Q) P2 |

我望著夜幕低垂的夜空，隱隱覺得有事情發生了。但，關我什麼事情？聳聳肩，
我對護士笑笑，她居然臉色大變的貼在牆上，簌簌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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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聽地基主說，我衝著她笑的時候，陰森森的，雪白的牙齒在沒開燈的會客
室，粲然的發出鬼火。

在這種氣氛下，會客室外傳出慘烈的尖叫聲，像是傳染一般，讓護士小姐逼著嗓# @7 Y, c& z  Y9 Y% u, }
子慘叫，幾個如狼似虎的醫護人員衝進會客室，不由分說就把我反剪雙手壓在桌
子上，可憐我跟那個護士距離三尺，居然蒙此不白之冤。

這個時候反抗是最下策，不但會因此受到傷害，還可能引來什麼電擊治療，我覺
得口吐白沫很醜。放鬆筋肉，讓他們把我的臉壓在桌子上，盡量用最溫和最理智
的聲音說，「在打鎮定劑之前，先看看外面吧。順便檢查護士小姐有沒有傷口。」

在驚慌的群眾面前，越鎮定越有效果。尖叫的護士小姐終於回魂，「不、不是他
…是外面、外面…」5 W- w* O7 ]  O% `& i! N# c( d2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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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臉瘀青了，但是沒有人跟我道歉。精神病患者不被人當人看，我早就習慣了
。趁所有的人都衝出去察看，我默默的跟著去探頭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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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有個昏倒的警衛，他的前面，一大灘血。但是警衛身上乾乾淨淨的，似乎沒4 a' S0 Y) }& d% r' Z3 ?8 y
有傷口。在路燈的昏暗中，那灘血延伸到大門外。9 v' o5 z0 Y" l) Z

好奇怪的痕跡。像是拖把沾著血，一路拖到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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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在尋思，某個大夫看到我，大喝，「看什麼看！快進去！」舉起手來作勢要
揍我。- k  R* F* v1 L)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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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定的望著他，大概三秒鐘吧。我咯咯笑了一聲。在這樣詭譎的場景裡，特別刺& d# T$ g( U: v4 Y8 C% h( ^; x
耳。

他嚇壞了。不過就像許多鐵血醫生，衝過來就想給我好看。旁邊的護士趕緊揪住
他，顫著聲音，「姚夜書，晚上冷了，快進去吧。」& N7 Q& ]+ T5 D% \/ o) q

那個鐵血醫生馬上矮了一截，躲在護士背後開始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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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什麼，我安靜的走回去。地基主冷哼一聲，「那護士救他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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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亂子我就三個月一個字也不寫。」我也冷笑，「妳知道我的性子。人鬼殊途
，特別不要插手我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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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著嘴，狠狠地跺腳，氣得好幾天沒有出現。9 r8 ]9 i; u! o- V' h6 b# E

冷著臉，我上樓回自己的囚房。那灘黝黑的血，一直在我眼前迴繞。

拜網路之賜，我開始搜尋醫院附近的靈異事件，範圍擴大到各大ＢＢＳ的鬼版。/ s, V) V1 ?% P& r
並且開始過濾，哪些是鬼讀者出來上鏡頭，哪些是跟那灘污血有關的新聞。此外: c5 H# u& Z% g1 r- j$ W) v. H5 ]
我也認真的尋找倀鬼的資料。- z) F' _- K. f) P6 d7 h! S

很可惜倀鬼的資料真是少得可憐。只有一句成語證明他們的存在，「為虎作倀」
。但是多如繁星的網路資料，還是找到一些，更有趣的是，我是在大陸的網站上, r; ^1 H; {; E9 E: X- p2 M
找到的。2 k, F+ w) S. T( `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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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鬧小性子，一直留在我這裡的小司就慘遭酷刑逼問。他不甚情願證實了我
某些疑問。

整理一下，醫院附近第一起的靈異事件，引起一樁不大不小的車禍。一個下班的  ^3 k' u* j; G: ]$ \" l; I
醫生，碾到某樣東西，擦撞了路邊的電線桿。他要下車察看的時候，車窗出現一6 \/ T* A! `) N. x2 ]9 A. N- O0 Q& C  B
隻慘白的手骨，在他的車窗上拍著，留下幾個血手印。他暈了過去。! O0 S) T, b7 v: ~/ w& U, @

這個醫生的位置，在距離醫院大約一公里的山路往省道的方向。第二個犧牲者又
近了一點，這次比較尷尬，是對偷情的護士和醫生，他們的車停在路邊，也被印
了幾個手掌印，衣衫不整的嚇昏過去。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如此一個禮拜了。這次，到了大門口。& [8 u8 w  G%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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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仔細想了很久很久。「…小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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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是貓一樣，躬了起來，只差沒有發出「哈∼」的恐嚇。「幹嘛？你要幹嘛？; J: g2 t/ P$ F" y$ z$ S& Y- S8 }. x+ \
你想對一個列冊的陰差幹嘛？」5 y0 t# l: L9 k5 {/ O  S, l/ J

沒理他的過敏，「陸判官說，我就算抄電話簿，也可以迷惑眾生。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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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瞪了一會兒，氣餒下來。「…你就算讀現金帳，我也覺得是很棒的故事。你的
作品是眾生的罌粟。禍害，禍害…」' d/ N0 Y, I8 M1 R

嗯。我也明白我是禍害。* I% S9 R# G( N;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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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舍君之樂處。而離彼不祥些。魂兮歸來+ r% n4 C  Q6 T0 G' K6 R
。」我喃喃的對著窗外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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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張大眼睛，「…『招魂』？你…喂！你不要亂招！你要招誰出來啊？！你到
底知不知道你的故事會造成什麼樣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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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發瘋的禍害，當然知道啊。- U: ]: r( B. O1 z5 ]

「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題黑齒。
得人肉以祀以其骨為醢些，蝮蛇蓁蓁。# c9 Y4 v$ ]' ]( x! v& r

封狐千里些，雄虺九首。
往來鯈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歸來兮，不可以久淫些… 」! T1 H7 _' @6 B( A$ r* G!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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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這樣悲戚的寶藍。死去無法復生、肉其白骨皆是虛幻。獻祭任何人，都沒辦
法得回妳年輕無辜的生命啊…

「魂兮歸來。」6 a2 L7 w0 C+ L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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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亂的風壓彎了樹的背，像是呼嘯的哭泣。在虛妄的招魂中，眾鬼放聲大哭，淒
然如暴雨的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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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融一氣。

小司恐懼的看我很久，大叫一聲，摀著耳朵逃走了。7 V5 d- Q, n) j# |"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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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念了七天，這個醫院簡直變成墓地，每天都有護士辭職，整個醫院天翻地覆，
充滿鬼哭。不過哭歸哭，其實真能忍耐這種哭聲的，倒沒有幾個。還跟我嘔氣的
地基主蒼白著臉孔爬出來，求我不要念了。1 @2 J' ]# ?# g. X$ \. s$ e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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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託，我會哭瞎。」她腫著核桃似的眼睛哀求。

睇了她一眼，在晚霞滿天的黃昏，我開始「招魂」，她也很捧場的放聲大哭，然
後設法躲進地底下。  [* v! V; W, }' z! O4 {,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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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醫院裡的鬼魂跑了個精光。只能遠遠的聽著我的「招魂」，然後悲泣。
啪的一聲，整個醫院突然停電，此起彼落的驚叫聲突然寂靜下來。我現在只能祈) x' I$ M0 `& e- x# m
禱醫院裡沒有人有心臟疾病。

因為，有某樣東西在黑暗中爬行，我可以想像，她身後拖著長長的血跡。蠕動著: R4 T' Y! |- m8 a3 D: l
，痛苦的膝行。我似乎可以聽到她爬動的窸窣聲，沈重的啪、啪、啪。咽喉滾著- k/ t$ G% ]/ ?% w  p4 [. p
血的呼嚕，而且越來越近。

我聽見，爬上樓梯重重的聲響。水滴聲。嗆咳。拖著沈重，慢慢接近我的門。! X6 f/ W# l% h0 u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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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房門重重的撞擊，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像是鐵製的大門也承受不了這種$ _6 Y$ x% T8 y1 C% v
猛烈的力道。蹦。( i# `+ g! v' S4 C( P4 _

天，完全的暗下來了。黑得如此迅速，如此不自然。一顆星星也沒有的深邃夜空$ S4 ^; Q7 G4 |) I; ^; p
，細得像是傷痕的下弦月，卻照亮了黝暗的囚房。( Q6 J+ v6 l/ v( z& I3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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蹦！又是一下撞擊，整個門都在劇烈顫抖。我並沒有鎖門，只要壓下門把，應該
就可以進來。但是外面的「人」卻沒有如我希望的壓下門把。8 ]* ]+ A: W; ?) c. k5 l

第三次。整個門發出淒慘的呻吟。鐵門上面傳來抓爬聲，無聲的、無聲的憤怒。

我打開門。& O7 ]# k3 J; A! U+ t. r$ {

只覺得眼前一花，已經被撲倒在地。幸好我將手臂橫在咽喉，所以銳利的牙齒只0 U& k* [- L8 W0 v, ~4 r
咬住我的前臂，並沒有撕開頸動脈。

「鍾曉齡，不要動。」黑暗中只有我的聲音，「我為妳說一個故事。」0 c* ?9 K  `. ~( N- ]) V%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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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僵住很久很久，茫然的抬起臉，鬆開了我的手臂。; f3 d0 n% p5 G9 b( ^, {2 U) l

肉其白骨。但是死亡只有一瞬間，重生的痛苦誰了解呢？她還沒長出皮膚，薄薄6 J' ?' o3 h- N4 U2 C
的肌肉依附在骨架上。每一步爬動就是鮮血淋漓。眼睛裝在沒有眼瞼的眼眶中，
像是隨時會掉出來。鼻子只是烏黑的兩個洞，當然，也沒有嘴唇。兩排森森的牙  _+ R. C9 w3 x0 q0 D9 I- a
齒露出來，沒辦法停止的唾液，滴得下巴混著血，一片溼漉漉。) A. S4 ]7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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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的咽喉，一片空空盪盪，可以看到晶瑩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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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拉過椅子坐下，輕輕抬起她的下巴，審視著她被淘空的喉嚨。這可憐的孩子滿) K2 [( T7 h' ^8 j6 a
眼畏怯，害怕的抓著我的褲子。十指不全，殘破的指尖沒長出肉來。身上狼狽的
佈滿一塊塊露出白骨的空缺。" j& S+ V7 H) y6 ~5 ^
3 a. X) C+ V5 K) k4 ^
她在哭。可怖的眼睛露出極度的痛苦和忍耐。但是她一個字也沒辦法說，因為她. h& u  u( T  S) g% F, r, }
的聲帶連同咽喉一起被淘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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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其可怕恐怖，卻也非常悲慘可憐的孩子。我拖過床上的毛毯裹著她，她將血肉7 K  n, K! F& Y, G! |5 z) R9 [
模糊的臉孔埋在我的胸口，無聲的啜泣。% O( c. L: X* p) j

希望心愛的人可以復活，回到自己身邊。這種願望無法責備。但是對於一個被吃2 C- _# k6 O- p& g( k* V2 x
掉的倀鬼來說…危險的返魂術不只是危險，而且對她的傷害特別重。1 X4 X" L* @6 _4 m3 E2 L

被吃掉的地方，是永遠長不回來的。所以她的咽喉、股肉、後背、臉皮和雙耳，
還有內臟…都長不回來。8 ]8 t) E5 R  f

生前的她，一定是很美麗的吧。每個少女都像是一朵花，初綻的生命本身就是美
麗的。像是她完整而光滑的頭髮，活生生的。1 u' ^0 U6 F1 a" }, S, y
' M* Q/ E! _" N
我，覺得很痛苦。因為心靈破碎過，所以我連建起防禦高牆的能力都喪失，這種& A' G6 N' s; p) m7 A! G
衝擊這樣直接迅速，奪走了我的聲音。& N0 l# v1 k: ^+ |% Y2 s9 F
5 p" W1 I; Y2 {  i1 I+ A! d& u
「…我為妳說個故事，鍾曉齡。」聲音破碎而嘶啞，「等說完這個故事，妳的苦5 y: p; b7 \  V9 y. d: z" q
難就會結束。」7 |9 g' g7 i' [7 g
- X) w9 _! o5 x( f
我說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一個長髮的美麗海妖，來到這世間磨難一場。
最後發現浮生如夢，於是離開了殘破的軀殼，回到海中。

「她說，『你還會記得我嗎？如果我變得不一樣，你還記得我這副宛如大火焚盡
的模樣？』

他說，『我會記得妳。記得妳的善良和寬恕。記得妳非常美麗…所有生命的本身
，就是美麗的。』
4 E1 R0 E/ a0 @
她微笑，整個臉如許燦爛，哪怕她連臉皮都沒有了。」% N1 n) _' [. _' f7 O
2 s0 p4 k6 Y! @6 L( ]( t$ B1 z4 ]- R
我停住，試著掩飾哽咽。5 V  q( r! {& C- M7 w& Y. X9 _& t

「『我覺得想睡了。可以借我手絹嗎？我失去眼瞼，沒辦法閉上。』一條手絹覆
在她的眼睛上，透著薄薄的雪白，她望著陽光。# o* B% u& ~& l& b. `5 f
, k5 L  L* ~$ j
『答應我，不要悲傷。這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開始。』輕輕呼出最後一口氣，
『陽光好美啊…』8 j" e- h( B& P1 g( V( N. i

她展開新的旅程，向大海游去。蛻下的軀殼，粉碎而雪白。」+ n/ f' g  r: R8 \% r
6 A8 v. k* }+ K+ R) g( k" Y
我將手絹蒙在鍾曉齡的眼睛上面。片刻，她被強迫召回的殘破肉體，粉碎成雪白: F# ^- z+ h9 ^- |
的骨灰。( v3 U4 c4 Y) i  ~9 |

默默的將她的骨灰捧入預備好的罐子，我哭不出來。我希望我能夠哭出來。' V) }; r; l. _: o- F% l2 B- Y

3 `. L) E) i! A1 [1 O

我只能讓她游向海中，因為她無法行走。悶悶的，面牆躺著。7 h( N3 N" ~' l8 R$ z1 _0 m
9 w% q" L) ^2 o: H* l$ M! ?, w
沒錯，我性格軟弱。所以我不想碰任何悲傷，不想扛這些痛苦。我害怕雨天，厭8 j9 l# y) o: r
恨陰霾。喜愛陽光，是因為可以晒一晒懦弱而發霉的靈魂。7 j( m2 ^# ~) j! S# _- S- i
$ @% O0 f( y0 r3 F" E
從任何方面思考，我都沒辦法釋懷。為惡者已經在贖罪，任何人都沒有錯…我不6 B( V* o3 M% D7 n9 M. {  g% K, E4 T
是鍾曉齡的誰，我甚至不認識她。

但是我悲哀到粒米不進，什麼事情都做不了。我怕我除了精神分裂，又添上憂鬱
症。) `, P- v7 G& Z* ^
5 z7 [4 F0 c2 M, N' x  _
「你再不吃飯…」地基主使出最後的手段，「吳大夫…」9 B! I1 z% m& ?- g4 ~9 b8 n

怨毒的望她一眼，翻身起來隨便吃了幾口。別添亂了，我這種惡劣的心境，不需
要那個傢伙來找麻煩。那四個倀鬼可不是我的倀鬼。他們要啃吳大夫我無能為力# Z5 H# z9 w* ^8 W1 v
。# x( m8 V9 Y! w) N8 a

我根本就沒有任何能力。我只能寫，然後等待。
7 g+ h' z6 g5 o0 T  `9 g
等待的人，卻七天後才來。
: r4 B$ c2 e( j' Q
看到她，我卻沒有吃驚。即使她整張臉、雙手都包著紗布，我也不訝異。之前我/ G0 ?9 R' w" J; o9 }9 E
已經問過小司，返魂術很兇險，就算成功，返魂後的人性格兇殘，九成會變成怪
物。

她付出很大的代價。( Q2 P0 u- a2 b2 r+ f9 Z2 F
. z) C0 E" Z$ |
不再泰然自若，她慌張的雙手發抖。「…她在你這兒吧？」若不是找到沒有辦法# ~9 f' B( B& ?5 X* u7 R. t1 M2 J
，她不會來找我的。9 J6 G( ^! i( K  c0 u

「對。」我咯咯的笑，陰鬱的看著她。面對她，我不用遮掩身上濃重的鬼氣。
5 y0 o# E. R* r% @5 t
「請把她還給我。」她的聲音軟弱下來，「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沒有親人了…
就算有報應也該是報應在我頭上，不應該是她…她什麼也沒有做…」她哭了，眼
淚浸溼了紗布，乾涸的血透出來。  J. m% ^% f0 l5 T. o5 W

「我拒絕。」覺得疲倦而麻木。其實我該提起精神，因為地基主說過，我疲倦麻
木的時候看起來像厲鬼。「我從來不問妳的名字，也不問妳的職業。因為我不想
聽妳說謊。」1 |1 g; C3 [) X0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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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倒抽一口氣，結了個手印。我的心沈了沈。討厭這種預感，討厭這種從時空閱% g6 H! u" i7 m) D0 P+ ~! ^. m6 b. T% b
讀歷史的能力。更討厭這種知道一點什麼，卻完全沒有能力的感覺。
2 B, A! D* B+ P
沈默這樣難堪，我覺得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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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什麼都不知道。」她的聲音帶著嗚咽，「父母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七歲，要
養活妹妹…咒殺也不是每次都靈的…報應？這就是報應？難道我們餓死街頭就不0 `) M. c3 \5 o0 f4 Y/ K- o
是上輩子的報應？那你告訴我，我們該怎麼辦？我們到底該怎麼辦？」3 N3 K! @2 C, N! [) i* k
% ^+ L: F0 d: w7 t/ E" c. T' |: N6 S
「我不是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命這樣沈重。每一條都該死的重。」- |+ J% v' O  d( U3 s9 Q  r" R

然後又是沈默，窒息一樣的沈默。( R) B! I  O' H4 p+ S9 Z/ J  {
  F% O% ?* U7 ~6 _  Q2 ~/ g2 p5 x6 Z4 L
「給我。」我向她伸手。

「…不。」她痛苦莫名，「我什麼都沒有了…」4 O) f- Q+ n  A7 b: v*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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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辦法走。」我嘆口氣，「她少了腳踝骨。」8 ]# X! K8 w8 C6 t7 z#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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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爆發了，「我當然要留著她的腳踝骨！不然她怎麼知道怎麼回來呢？你為. g/ O9 x+ `1 e, B
什麼要阻止我？七七四十九天就行了！七七內只要她吃了『虎』，就可以完全復: e. K& Q! M; q" A1 v1 g( C  k
活！你為什麼要阻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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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內臟沒有臉皮沒有咽喉叫做什麼復活？」我低低的說。其實我懷疑這不是0 i7 G* G  t9 X; N
我的聲音。這樣冰涼、陰冷，像是蛇爬過了肩膀，蜿蜒在胸口。「不能走，她只
能用爬的。」
8 ~6 _* s/ M7 |' f
艱苦的，從遙遠的家裡，爬過半個城市，爬到這個醫院。連哭聲都發不出來，流
著淚，一步步的爬。! n2 g% ^) r  N" R; j$ i
' E- I( F, D, C. P0 r
「妳看過她蜿蜒的血跡沒有？妳看過她的淚水沒有？妳問過她想不想這樣痛苦沒) A, o( ?, q- ?, b, W7 x* r
有？妳要無罪的她，再去沾染罪孽？」陌生的聲音越來越輕。

「妳真的愛她嗎？」, _/ M- ]( {$ ]%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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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裂而絕望的哭喊，將這個夜晚的寧靜擊個粉碎。聲嘶力竭的，無言的控訴。握0 T1 j9 B5 t9 q2 G8 N% R: g( ]# j& Q
著一小節纖細的骨頭，她痛苦得幾乎死去。

無情的拿走那一小截骨頭。
3 Y  n8 G! u1 H
「你搶走我妹妹，庇護那個兇手！」她猙獰的扯下紗布，縱橫的傷口慘不忍睹，
像是一道道爪痕，「我要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 g8 _* O: t5 O; W2 L; p; @. ~
望了她一會兒，陰暗中，我輕輕笑了。「隨便妳。」

她發狂的撲上來撕打，被醫護人員拖住。遠遠的看，她像是夜叉。我知道夜叉的1 Q6 x2 j6 @' [% ~" [/ y9 s! Z! y
復仇心很強烈，尤其她又是個很有能力的巫覡。! O& y! j2 |  v1 N3 `7 B9 Q
0 I- M, Y4 e% w3 C
儘管來。& b1 [5 D1 _( M; q" k5 H( v5 P

輕輕的將那截纖白的骨頭放進罐子裡。我不會把妳交給姊姊，對不起。她太寂寞8 Q) \  {! x- n& J7 p
，寂寞會引發瘋狂。下一次她再試圖讓妳復活，我沒有把握可以把妳叫回來。
: A: m+ K0 Y; R6 N' j! w
我什麼能力也沒有，對不起。2 T2 f3 T$ Q8 `% }7 D$ i9 L
+ R9 G+ b6 m2 c- ?. ~; J
抱著那罐骨灰，我陷入昏暈而漫長的睡眠。我看到她能夠行走了，在沙灘上奔跑
，一切完整，跟風一樣自由。

能夠給妳的，只是很長很長的夢境，一切都是虛妄。或許這樣最好吧，一個瘋子( [7 s! D# l1 z, \. G7 y! {3 d
的夢境。直到妳的陽壽盡了，有人來接妳為止。6 _' t; D, D" h$ H0 [' O9 ^

這世界，這樣痛苦，也這樣的歡欣。

我有了一點點的改變。
3 P  d$ v$ H# [! H2 ^
其實真的只有一點點。( o. _9 }! l1 M  z
, D6 ]. |3 \8 Y1 U2 a' P0 B
我在那個充滿辱罵的部落格開了一個專區，聲明我不見任何人，所以不要隨便來. L4 n2 e$ c: ^! a' h) k
醫院找我。但是，我是說，但是。/ ]# {3 P3 m6 {

但是你的故事可以打動我，說不定，我會私下和你談談。
$ _; J! O4 L3 g" L( m9 x; L
很多人留言只是尋開心，也更有一些是空穴來風，很想勸他們乾脆從事寫作。當$ u3 c# V* A: I1 t$ }, h/ ^
然有更多的謾罵，更多的諷刺，更多的指責…「妖言惑眾」。/ J- z! _. z  s

不重要。我還是會心平氣和的看著每一則留言和敘述，偶爾，非常偶爾的，我會8 S. K3 s( F' d
請他們來找我。7 p$ O  ]) ?6 ?5 d, F

雖然薄弱的像是一根蜘蛛絲，但是在無助的人眼中，這可能是唯一的援助吧。也
因此，我認識了一些人，還有非人。甚至我還藏匿過某界的罪犯…不過我答應要
保密的。: g# R1 d2 d, p! T: h% ?

這樣有什麼好處？其實完全沒有。我幫了他們什麼？其實也沒有什麼。5 i5 J( b9 ^5 ~5 g; p" Z- b" D% b
8 [, K% c6 D8 m, a. d2 M5 E
我只是認真的，說了一個故事給他們聽。他們只是很純真的接受了我的暗示，撞3 ^! s9 A$ D5 F0 q7 S7 L
邪的認為其實只是錯覺，怕鬼的相信沒有鬼這回事，痛苦的相信痛苦一定會過去
…, D- o1 O1 [* @4 |% ?" w

仔細想過，說不定我什麼本事都沒有，只是一個瘋子的暗示，剛好大家都能接受2 C# j( V, s2 U0 r
。雖然見過我以後，我不再跟同一個人見第二次面。我也不懂，大家都很平和的2 ~* p! L( Z8 \0 G7 X
接受我的任性和跋扈，明明是個和蠹蟲沒兩樣的廢物。% ^" T: G  \9 F* i# t5 ~8 g% l3 a; v
1 O8 H$ H. [. o
當然我也遇到一些有趣的人。像是試圖除妖的道士（這個妖當然是我），和想為/ p; Y7 [" ?) j6 ]4 m" G  S
我退魔的牧師（他居然被退魔師的笑話打敗），他們很倒楣的中招，成了我的讀% M4 v( R  |8 }1 q3 B: J
者。
+ Y" N; s+ {2 c5 G$ [5 y
在囚室得到無窮的樂趣，和無法拘束的自由。這都是奇特的訪客帶給我的。6 W  X9 b$ _  ]5 V1 r

我也不知道這樣做有什麼意義，但是我晚上睡得比較安穩，寫作的時候心安理得。

$ [& i0 w. g% \1 R/ B" n% I
「你好像對大家都很好。」有回老鬼來找我喝酒，我酒量實在很差勁。& A2 }4 F' v( T: a2 \* t9 k
+ U2 e6 S. [' l2 a3 X+ ?2 j* S
「我會把你們趕出去，還會摔電腦，支使你們做這個做那個，甚至要偷溜出去的
時候逼你們輪班變成我的樣子，好讓我出去逛大街。」其實我已經半醉了。* j# r+ f. Z5 c( `' ?
5 A! R3 C* H; [. l  }  T" q
「嘿嘿。」老鬼喝了一口酒，「你對大夥兒都好，但是誰也都不是你的朋友。」

勉強睜開眼睛瞧瞧他，老鬼老鬼，真是老成精。「你們是讀者，不是朋友。」
6 K# q# P, ^7 ^
「讀者不可以當朋友？」他的語氣很不滿。4 v9 p. e: R2 b4 g

我呆呆的望著天花板。其實，我也曾經把讀者當成好朋友過。在心還很軟，神智3 f  @) \1 a6 Z4 s
清明，這世界還包裹著玫瑰色糖衣時。7 [" q/ N9 N+ l) {" Q
9 M. c  S) X3 I
「我剛開始寫作的時候，發生過一件事。」; o" @$ [2 ^1 I  f# Q4 L- t)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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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十七？我忘記了。我開始狂熱的寫，開始有讀者，互動的很親密。血氣方* d6 l8 p8 h9 Z7 g
剛的少年，對一切都還揉不進沙子。發現自己的文章被盜轉，怒不可遏，寫了一
篇抱怨文。! k0 g8 A1 a0 u) Q
, A" b8 u  E# E, O7 @
第二天，哪個網站從地球上消失了。應該說，架著網站的電腦被攻擊，整個主機
都毀掉了。
! `( e3 x) t$ B1 D* q% r2 @
「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情。我在一家很小的出版社出版我的書。」3 s# R3 K) Q# ]( q# _" z
5 n! T* I! m5 m( Y0 w7 Y
年紀輕，只會橫衝直撞。出版社是不好，但是傻孩子就是傻孩子，我在網站口誅
筆伐，加油添醋的說某出版社怎麼樣怎麼樣的苛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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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出版社架網站的主機又毀了，還有一群跟我處得很好的讀者，跑去出版# s# v% _. t( _. _1 [+ C; Q3 {4 ~3 @
社吵鬧，還跟員工衝突，一個女孩子從樓梯推下來，腦震盪。" u! V+ e, r0 m/ |
! b4 k4 T& Q) }( k6 }- b4 J
「那時候，我好害怕。」可能是酒醉，我的聲音這樣軟弱，「他們為什麼要為了
跟廢物沒兩樣的作家出頭？幸好那女孩沒事…出了什麼事情我該怎麼辦？」
# Y$ u/ Q/ k& R8 ~' `8 f- N" H: N" C
其實，我一直都很害怕。這種狂熱的喜愛根本不正常。為什麼要喜歡一個不認識
的人？因為他會滿紙胡說八道？我最了解自己，我知道自己是怎樣的虛無、空洞/ a7 r0 }% j2 F) [( T
，我知道，我知道…; l0 C* n- j9 r+ R'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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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會寫而已，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H0 F, I, \+ q1 s3 e$ U2 h: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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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到昏睡過去，我還在模模糊糊的回憶。為什麼，我一步步的遠離人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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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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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害怕跟我好友相稱，然後把我寫過說過的話，拿去其他地方嘲笑侮辱的人。我
也喜歡過可愛的女讀者呢…甚至上過床。我還是，我還是正常的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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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們也只是彼此炫耀和我有過親密關係，甚至爭相告訴我別人說了我什麼什
麼…

我退卻，然後下沈。越退越深，越退越深…直到離群索居，不再說話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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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恨，並不恨那個女鬼，真的。沒有她的糾纏，我還是會走到這一步。只是她
的出現，讓時程加快而已。說不定在不斷的退卻中，軟弱早就造成了我的瘋狂。  B+ a3 a2 F1 ^. N& G
沒有她我可能還是會去挖墳，畢竟我只剩下那一點狂熱，狂著想要取材，想要寫  T, C, V" x+ J" K* r0 |
，想要寫…' D) V3 b, o. r6 z( {

也說不定，我早就蓄了鬼在心裡。* A9 B; Z- ?! H; a* M;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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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也不恨，誰也不怨。這一切都是必然的，必然的。

昏睡的深淵好深，深到看不到底。嘩嘩的水流在震耳欲聾。我在沈、沈、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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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格有重大缺陷吧。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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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讀者沒有讓我受傷。或者說，我故意讓她們傷害我。因為我需要那些傷痕
，一筆一縷的寫進小說中，封印起來。4 T5 {2 w1 X! x+ @( ]1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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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夠了。我取材取夠了。現在讀者對我來說，是善良的陌生人，不要再進一步- C% Y# |1 o* ^8 V4 t( A- M9 J
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同時我也在傷害他們。1 L! ^( n' J( j

就像我用小說束縛他們，他們也用感想束縛我。沒有人是真的自由。

＊＊＊

醒來我頭痛欲裂，根本不記得昨天說了些什麼。老鬼涼涼的看我，嘿嘿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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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倒是沒說什麼，」他哈哈大笑，「不過你脫光了在外面的走廊跑。」; W; i  T% r4 H

「…真的嗎？」我大吃一驚。我知道我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有這麼差勁嗎？地基
主和小司一起嚴肅的點頭，我沮喪的趴在桌子上。

我真沒說什麼？為什麼我像是沈到一個憂傷的夢境呢？. D$ a6 M& I  t;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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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你有訪客。」地基主咳嗽一聲，「護士不敢叫醒你，把訪客的禮物放在這兒
。」4 a, {1 g) S7 J+ S  i  g0 f4 N: K1 p
9 W, p8 X2 w5 a# |
那是一本重大傷病手冊。打開來，「重度精神分裂」。

吳大夫說過要幫我申請，沒想到他真的去辦了啊…我的過去，這樣子蓋棺論定了
。7 J# K2 Z2 P0 H% v; U0 D( M

翻著那本小冊子，覺得也沒什麼不好。咯咯咯咯…

（第四部完）

作者: bluejamie 時間: 2007-1-30 04:30 PM

第五部回家3 T* ^2 c, d0 h$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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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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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了幾遍，我拿下眼鏡擦一擦，又仔細看了看。唔。8 K$ y) X. c) J: n' t$ d: ?
5 P2 L0 X$ F- e' }3 [) t0 `2 V
今天的陽光很美好，樹影下像是有千百個光影在追逐，一陣陣的嘩笑。是個適合
出門的好天氣。

反正我還有幾本書想買，那罐骨灰也不能夠一直擺在我的房裡…若不是我大吼大; g- \1 K7 ~1 t, L, x& n8 w
叫的從浴室裡衝出來－－狼狽的只穿條短褲，打掃房間的阿婆可能把那個罐子給! w+ s2 Q+ s* r5 c- ~; p7 \# c4 t
扔了。, _5 k1 x( N4 T7 {" y0 R$ b- g' R) s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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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基主被我嚇哭，說我怒吼的嘴拉到耳邊，眼睛噴著鬼火。這根本是鬼扯…只是3 ]! b; u; |, w4 z+ D1 ]
嚇暈的阿婆馬上回家養老，不幹了。

這到底是醫院…這罐骨灰一不留神就被清掉了。我知道我寫作寫到一個程度根本; w5 X7 x9 w( f7 x3 X0 b$ {
就是三重苦，有眼無視、有耳無聞、有口無言。在這種時候骨灰被送到焚化爐我  N* y/ J* U7 m! t
也不會知道。& e( y9 o, g, u  ^  ~, Y7 n

天氣很好。很適合出門。我的身上也不是沒有錢…雖然我被認定為無行為能力，
但是上回編輯來看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跟他打劫了五千塊，叫他從我的版稅扣
。

他糊塗了，我也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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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就是為了這個明媚的晴朗吧。1 ~) G1 [0 u' ]2 r

列了一下，多多少少還是有幾條瑣事。老讓出版社幫我跑腿也實在抱歉，我自己8 L1 Q8 g+ \$ `% X
去辦好了。: `- J& f3 y  d) ^, T6 v/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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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5 Y6 ?$ L/ @2 r. x9 B' P. [

他嘩的往牆上一貼。這個小陰差年紀最小，當陰差還沒多少時間。所以修煉還不
夠，得多受些陽氣才能夠冒充成陽人。他無處可去，前輩又勸他在這陰地足以聚
形的地方留下來，多晒點陽光，他才留在我這兒不走。5 ^$ t5 k/ {5 S3 ?! X( s

「別、別過來！」他拼命搖手，「我告訴你喔，我什麼也不會幫你的！你不要過% C9 Y; D$ c. J6 C  B
來，不要過來！我好不容易聚一點點陽氣起來…媽的，你真是人嗎？為什麼你的+ c% U2 t$ Y! ~6 g( ?
鬼氣比我重啊～救命啊～」6 F* m4 z8 |# G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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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在他面前，看著他涕淚泗橫的臉，有些許悲傷。被陰差這麼講，真是…
; x: L1 y3 V  F+ ~3 ?
「好吧，我不過去。」定定的望著他，「你變成我的樣子，我要出門。」3 a! f9 {. g7 Y

「…不要！」他想都沒想就回絕了，「你出去幹什麼？吸引更多的妖魔鬼怪嗎？5 P% O  n  R/ @) c
這醫院還不夠鬼氣森森？真奇怪這裡的瘋子怎麼沒逃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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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得走還叫做精神病院嗎…？

「變成我的樣子，你可以用我的電腦，還有網路線。」
1 ?6 G: G1 X, y7 f. s
他不但馬上變成我的樣子，而且還很興奮的開了個門讓我悄悄離開。「有錢能使" u5 c8 N4 Z/ \8 Q
鬼推磨」好像可以改成「有電腦能使鬼推磨」…
3 a. \. P1 J8 F; d- n4 ]$ k6 O
換上簡單的衣服，我出了醫院，招了計程車。結果計程車司機在我前面停下來…
撒了一把冥紙，加速逃逸。- @" y( v6 w0 f2 n8 i6 ]0 J4 z# [' V3 g! {; d

無言的看著燦爛的陽光，和我身上的白襯衫牛仔褲、球鞋。難道看起來這麼像鬼' p8 V8 B" G+ k! @3 R
，連陽光都不能幫我加分嗎？

正在冥想時，一部計程車倒退著停在我旁邊，臉色發青的計程車司機看了我很久9 e! T! }" A! O1 h
，又看看我地上的影子。

「對不起對不起…」他再三道歉，還下車開車門，「真的很抱歉，大白天的，把
你誤認成…」他勉強嚥下一口口水，「那個。」

把肩膀黏著的冥紙拿下來，我坐進後座，「現在開計程車要隨身帶冥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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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我們這行也不好幹啊…」他發著牢騷，「昨天七月十五，我們天天路上跑
，什麼怪事沒有？帶一些也比較安心…」

「哦。」其實人類生存的本能也頗靈敏呢…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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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氣開太大了？」司機撫著手臂，將冷氣關小一點，「怎麼越來越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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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目的地，凍得直打哆嗦的司機接過我的車錢，逃命似的呼嘯而去。4 E# C( Y- F1 w" x

…大概會感冒幾天吧？我默默的把沾在袖子的冥紙扔了。

當初要出版社幫我在靈骨塔買個位置時，編輯差點被水嗆死。我猜他是想叫醫生
吧，如果不是稿子實在太趕了，他非叫醫生來好好幫我整治一下。為了要命的稿) V7 P3 v$ a( w; a8 z, A
，他足足跟我講了一個小時的勵志哲學，我還偷偷地抄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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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要用的。」淡淡的說，「我要安置一個孩子。」) Y. H1 ^% I3 W9 S: G

不過他也真的幫我買了，一臉古怪的給我單據。

到了靈骨塔，我拒絕工作人員的好意，親自抱著她，放進去。可憐，什麼都沒有
了，又沒有足夠的靈識了解自己的死亡。到這種地步，只能依附著自己的屍骨。

「雨淋白骨血染草，月冷黃沙鬼守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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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滿感慨的。

好心的工作人員幫我叫來倒楣的計程車司機。然後這個都市不幸感冒的人又多了
一個。4 m7 k* a( q; G" S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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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感冒不太正確，正確的說法是，「風邪」。不過醫生不會在意當中的差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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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久違的繁華逛了逛，我買了想買的書，搭著空曠的捷運到淡水。不是假日，街/ p' p# J4 w& u' o
道空曠。我隨便挑了一家咖啡廳，婉拒了優雅的廳內，我選了可以照到陽光的陽/ r, J% X( k: D1 [' q# u
台。4 @% [0 l. W* ^3 I* b

「…但是，裡面有冷氣…」服務生大為訝異，畢竟在盛暑的正中午，硬要待在室3 ?7 f- `" @3 R  Q8 h2 A- I
外的客人頗奇怪吧？2 D% `- o+ F3 I) e; I" i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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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抽煙。」亮了亮預備好的香煙，服務生才恍然大悟，馬上體貼的送上煙灰缸$ L5 e2 z. e: U2 c7 f& J3 N# a5 X
。- b) F! P) Y! {6 B

其實這煙是我拿來當幌子的。對別人來說，八月的陽光可能很毒辣。但是對我這# ?4 N% @+ ~( h4 T8 a
樣被鬼氣浸潤遍了的人，如此的陽光才可以晒暖我傷痕累累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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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海風這樣的清新，在這樣的晴朗中閱讀，真的是一大享受。& q4 f) O) S, G0 a(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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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咖啡，閱讀「龍槍傳奇」，安靜的午後，只有獵獵的風呼嘯，吹著口哨。沈0 z8 q. X4 `$ S5 G! n/ @
浸在閱讀中，我也是純粹的三重苦狀態：無視、無聞、無言。零零落落的客人，
有人進來有人出去，我完全沒有察覺。$ h, T4 S. n7 y2 M- n$ o6 Q+ {5 {; b

「你…你是夜書吧？」驚喜交織的聲音，帶著一點點的顫抖。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我才茫然的抬起頭。聲音的主人已經拉開我身邊的椅子，坐1 V  n7 o2 _2 \' q! y9 r' k
了下來。「你…你變得我快不認得了！當初我就叫你減肥麼…減完變成帥哥了！
」

我還沒有完全清醒，直直的望著喋喋不休的女孩。很可愛，很甜，個子小小的，* M3 w, H. L' L/ |
完全是我過去喜歡的那種典型。: b; e&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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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過去了。現在想起來，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喜歡這種泡泡糖似的女孩。2 P8 N" M1 t1 E

她曾經是我的女朋友，雖然時間很短。分手的時候我多麼痛苦…但是現在我卻想
不起她的名字。看到她也沒有高興的感覺，反而有點不悅－－打擾我看書。

「嗨。」我淡淡的笑，瞥見映在落地窗的面容，不禁苦笑了一下。長久的厭食和
鬼氣的侵蝕，我的面容顯得秀氣而軟弱。自己覺得不男不女，卻可以吸引世人的
眼光。

這個世界的審美觀真的病了。/ [8 c5 c1 r# R

我若還是過去那個粗笨、微胖的模樣，她大概會裝著不認識趕緊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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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說嘛，網站的消息不可靠！」她還是那樣沒大腦的樣子，「都是亂講的！( m- M# J) R5 ^1 E* E0 F1 j
他們神經兮兮的跟我講，我就說哪有可能？我可是很了解你的…」; X! P# x0 L* v# u2 O/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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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我漠然的說，低頭翻書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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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尷尬的住嘴，小心翼翼的打量我。「…夜書，是我害你的嗎？…」

抬頭看她，除了懊惱內疚外，還有一點點竊喜。真是無言。有個男人愛她愛到發* W3 C8 O" g6 N* i* `
瘋，大概是種光榮？而且還是個網路知名作家呢。' H/ M/ M9 s, x1 H6 U/ s

我相信她愛過我，就跟愛她的ＬＶ包包一樣。- O: j( f/ Y: y3 F% d1 v

「不是。」我對著她盡量陽光的一笑，不過鬼火效果比較強。: R; a  o0 _8 e$ d  X4 k2 ?; I% _

真有點本能的人類大約跑光了吧。但是她雖然開始發抖，卻滿眼興奮黏得更緊一0 n( R5 B+ c, a2 W7 j: S$ T6 k, i
點。「那…你的故事是不是…是不是真的？你真的有…陰陽眼？」

無聲的嘆口氣。就算怕，也覺得刺激。摀著眼睛看恐怖片，尖叫得最大聲的最愛
聽鬼故事。她怕我，但也覺得很特別。: k7 q% d" k  Y6 K* w,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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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危險越有趣，這樣嗎？8 {2 p8 b4 C6 [% |+ k. l  Q. _

試著把我自己的手臂拔回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整個人僵硬了。8 [2 A) o- {8 Q  C) ~# A/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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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你看到了什麼？」她尖聲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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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也沒有。」我的目光回到書頁。

「不！你一定看到什麼？！」她拼命抖，「是不是有什麼…有什麼纏著我？」

「沒有。」我抬頭望望天空，有點雲了，陽光弱了些。我身邊的溫度又開始降低
，「不過妳若不離開的話…」! i! _5 k# ^1 n* H7 j: q3 ^

她跳了起來，像是看到鬼一樣狂奔而去。* q$ q, t! i, q) o

…其實我只是幫她拍頭皮屑，需要這麼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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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那本書，雲多了起來，看看錶，快三點了。再拖下去不是辦法，還是去赴
約吧。結了帳走出大門，一個女孩緊跟著我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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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滿臉的害怕，緊緊的握著裙子，「請、請問…你真的有陰陽眼嗎？」0 k2 e& d  p6 B  L
7 u% p. l0 Z6 s' N% }
回眼看她，她抖得更厲害。我相信她是害怕的，不管我裝得多正常，但是我也沒
辦法把鬼氣收乾淨。正常人會盡量迴避我這樣陰陽怪氣的人，靠近我都會覺得冷, l7 z+ E# T; r' A'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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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不是…我不是故意偷聽。」她的眼淚快奪眶而出，「只是我真的不知道! O: U. ]6 k5 K3 t, H
，不知道該跟誰求救…我沒有發瘋，請你相信我…」/ y( R: _9 Y& j: Z% Q

她一定遇到很嚴重的事情，嚴重到求助無門，才會去跟一個可怕的人說話吧？- C6 S  R* c2 z+ H0 w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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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眼睛沒有狂氣。」我沒有笑，這是地基主的建議。她說我不笑看起來比較' o+ O! Z3 g2 D! }
友善，「有什麼困擾呢？」# y! t. J# U7 s

她明顯鬆了口氣，「請問、請問…真的有…」聲音越來越小，帶著嗚咽，「真的. u$ G- _* O# J; c
有嬰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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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皺起眉，看到她腳邊有著隱約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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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這種東西。」我很誠實的回答她，「這是日本那邊流傳過來的，還算+ z8 _- Y/ L0 o5 r) ]: B
是新名詞呢。不然妳去各大辦事處…我是說，正統的佛寺道觀問看看，師父一定
會笑的。」

她似信不信的，滿臉恐懼，「但是但是…我、我…」她哭了起來，聲音是那樣的
心碎。壓抑著，不敢哭出聲音，充滿愧疚和痛苦。  J( S- @+ n/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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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過，我的心靈滿是縫隙，所以許多負面情緒無法抵擋。我很怕這樣的感染，
但好像來不及了。當她叫住我，而我也給她回應的那一刻，就已經來不及了。; @5 ^' a9 \( v& K  g; F6 v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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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妳，妳認為還沒出世的孩子有罪嗎？只有妳一個人可以懷孕嗎？」我的聲
音變得細軟，顯得很陌生。4 V2 U' D( C0 A4 b; o

她愣愣的看著我。. l9 D/ F0 T7 ]4 F2 ?4 [

「胎兒還沒來得及有罪，為什麼要那麼倒楣，綁在妳身邊作祟呢？當然是早早的
投胎轉世了…如果妳拿掉孩子有罪，就算有，妳的罪也只有一半。讓妳懷孕的男: C% D- x+ n* e
人哪裡去了？他難道不該扛起另一半的罪孽嗎？」$ z% O  j! I% q;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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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還有很多話想講，但都不是我自己想說的。像是周邊蒙著迷霧，神智清明4 c; f* [# P# c7 H$ m9 j( C
的地方只剩下一小角，腦海裡翻滾了許多痛苦的情緒和破碎的畫面。2 C4 [" k- Y; f, H: v4 U8 x9 b  b

勉強奉子女之命成婚的人，被經濟和生活壓垮，然後毒害自己的幼小的孩子。畏
懼嬰靈這種莫須有的報復，卻毫不在意的笞打、甚至殺死自己的孩子，這是什麼4 ]9 M$ M! c' t, E* M
道理？那不如一開始放了那孩子，讓他去已經準備好、成熟的家庭，不要製造更
多無辜的幼小亡靈。$ \2 V+ \* j7 q+ D/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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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長大起來，心卻墜入鬼道的孩子。7 i5 {9 O: z8 J% }$ ^; B8 @

我的頭好痛、好痛好痛…好像有著什麼用斧頭劈我的頭顱，痛得我幾乎快要昏過. p! \4 x1 A5 u7 y8 F( I% o
去。* g4 A' K' \  l0 F0 g9 e9 g( U

「他在哪裡？」淒厲的聲音把我嚇了一跳，沒想到這會是我發出來的，「他在哪
裡？！讓妳懷孕又不能生下來的男人，他在哪裡？！妳知道將來可能會因此不能! N2 }/ t3 j8 l+ W, ]2 y6 b2 F
生育嗎？這才是那個男人給妳的毒咒，不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從來沒有恨過妳
、傷害過妳！妳怎麼可以怕他？妳怎麼可以污蔑…」: u$ H# w) [+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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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該馬上去找到那個男人，殺掉他，好讓這種毒咒可以解消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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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愣的看著被我緊緊抓住的女孩，她的手上被我抓握過的地方，出現了烏黑的. R; K3 F+ Q9 V: R: U5 J
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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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麼回事。幸好我沒把那句說出來，沒有唆使她去殺人。語言有著特別的6 e, {$ _* s! V5 {( G
力量不是嗎？我的語言對人類沒有那麼強烈，但也有一定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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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都讓陰差帶走了，又何必把恨意留在我這裡？走開吧…」我喃喃著，頭痛和
巨大的壓迫感消失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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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被蠱惑的女孩，呆呆的望著我。她沒喊痛，雖然鬼爪的痕跡這麼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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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嬰靈。」我找回自己的聲音，柔和的，「真的讓妳疑神疑鬼的是妳的內疚% e. m5 _& H; K1 \, G6 ]
。拿掉小孩是很傷身的，妳若是希望將來還有自己的小孩子，就別再這樣了。至# N7 W7 \$ R5 f
於那個讓妳痛苦不已的男人…忘了他吧。妳會找到愛護妳的人，會認真的去防護
，不讓妳受到這種身心雙重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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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鬆開她的手，她像是大夢初醒。「我覺得…突然很輕鬆。」她笑著，雖然還在0 t- ~) ^$ Y# B( D' @
流淚，「我還有幸福的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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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的。」我肯定。0 n7 y; `0 U5 t

我知道一定會的，因為她腳邊的黑影，虎視眈眈的跟在我後面。這就是多管閒事" v" G& U1 t+ [, S. z
的下場。仔細的看著他，我知道，這是很古老的妖怪，一種叫做魍魎的小東西。
他會附身在女性身邊，將女性的生氣吸乾，病亡而死。

從來都沒有什麼嬰靈。只有這種小妖物，依附著嬰靈莫須有的傳說，驚嚇著女人9 N2 ?' P# `& O3 |  j% M4 E
，拿走她們無辜的生命。1 @, m& P  K: R: N+ i+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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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是男人。他們想要啃噬我，得花相當的力氣。1 ^5 j% L0 b2 ^) T  q5 f0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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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說故事給他們，讓他們離開。但是我覺得心煩意亂，文字完全無法組織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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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點多了，太陽快要下山了。我得趕緊去赴約，然後回醫院。不然滿是縫隙的心+ J! x  ~4 Z  _- j) U
靈，沒辦法抵禦這些外來的侵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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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鬼氣浸潤透的魂魄，在黑暗那邊的眷族看來，應該是閃閃發光的吧。黑暗造成
的創傷，是永遠不會痊癒的。

走進捷運的瞬間，我發現，我迷路了。在錯綜複雜的地道裡來去，但是一個人也, `. d( A  t/ a& g5 v0 `
沒有。; w0 W2 j+ P- A/ O* n  {0 Z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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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什麼話，魍魎依舊如影隨形。腳步聲漸漸的多了起來，一隻手拍了拍我的
肩膀，我卻沒有轉頭。1 E! Y1 P5 P8 E: a) v

「哎，怎麼這麼無情？」那個活潑的女孩快走幾步，抱著我的胳臂，「你也是去
聽演唱會的吧？」她仔細看了看我，驚喜起來，「你是姚夜書！我看過你書裡面0 x) m8 z1 x+ L5 _( o2 S) ~6 \
的照片！」  Y( Y* u8 ]* d) `

我想說話，魍魎突然發出「哇哇」的嬰兒啼聲，我的聲音，被鎖住了。唯一的武  S2 }9 \; I8 r) L: ^
器就這樣被剝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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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親熱的偎著我的手，她很年輕，嬌嫩的像是初綻的花朵。留著一頭很長的頭
髮，指甲俏皮的畫了好多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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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崇拜你呢！你的每一本書我都有買喔…」她嬌笑，「當然我更喜歡他…
他唱得好棒，我愛死他了！每一場的簽名會、見面會，我都有去喔！他好帥好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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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喋喋不休的說著，神采飛揚的。旁邊的人群也開始應和，嗡嗡的讚美和渴望，
充塞在整個地下道，間雜著幾聲興奮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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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我在束縛稍微輕一點的時候開口了。, }" i7 J3 z  V9 k% g$ n

女孩露出迷惘的神情，我猜她也不記得那是誰了。我們兩個人站定，她努力回憶
著，而我，又在魍魎的兒啼聲中，失去了我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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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潮水的人群中，我們兩個像是擋路的石頭，不時被推擠著，身不由己的往前走
。

「他是誰呢？」女孩喃喃自語，「他是誰呢…真奇怪，我那麼喜歡他，現在我卻
想不起來。我好喜歡他啊，每天都聽著他的歌，看他演的電視劇，房間貼滿他的
海報…」

像是想起什麼，她從口袋掏出隨身聽，「你聽，他唱的歌…」她很慷慨的分了一7 P: l4 @/ K% o  B: s0 L7 S; P
個耳機給我，但是我只聽到一片寂靜。  {/ i5 `9 a$ A/ P9 t* A, {% A5 n

「奇怪，為什麼壞了呢？」她很苦惱，「我好喜歡他…天天都希望可以跟他在一) O6 M" n# H0 g( I
起，甚至和他結婚呢。為什麼我記得你，卻不記得他？」  T7 S/ `4 u' d0 D9 V' I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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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的被擠著往前走。現在我只希望，那隻魍魎可以被人潮衝散，但是那隻魍' H) b9 Y* v) l6 U
魎卻緊緊的跟在後面。4 X# _% v+ w( `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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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呢？為什麼…」她望著我，「是不是我比較喜歡你，所以才想不起他的$ X6 j) x$ E1 t7 d  z
名字？」) `  ?6 j( A: B# G;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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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我在心裡無奈的反駁。每個時代都有偶像，也有為了偶像而死的少年或
少女。我覺得，我好像陷入一個龐大而精巧的詭計中，策劃的，是叫做「命運」% h. m5 L) p, f/ w0 }/ ^8 y2 j- C
的詭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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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鬼門開的第二天，誤蹈這些狂熱崇拜者的行列。他們依舊在尋找當初為之殉死
的偶像，但是他們再也找不到了，因為死亡的洗禮，他們什麼也想不起來。

原本只是苦悶的青春中投射的虛影，遺忘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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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開始騷動，因為不知道要去哪裡。我依舊被鎖住聲音，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在這種狂烈的氣氛中，魍魎陰惻惻的「哇哇」兩聲，所有的人都安靜下來，一起% r# l5 B  B/ a6 ?* _! L/ x/ L
盯著我。

「是你吧？事實上，我們在找的，就是你吧？」女孩滿臉夢幻，牢牢的看著我。( Q/ j7 G% H2 {  z0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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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絕望的望著這群狂熱的…鬼。5 m- ?! a3 X+ C" l* T" w4 x* O" I

被推入冷冰冰的水裡，連呼救都不能。迷霧又來了，但是蒙蔽得住大部分的清明
，卻沒辦法蒙蔽痛苦的感受。成百成千的鬼魂試圖侵入我的身體裡，那種寒冷到9 A4 q$ q) ~& \3 Y% R, d# q" B9 ^
極致的痛苦，像是火燒一樣，他們在我身體裡翻滾、吞噬，互相撕打。1 q7 Y4 ~" e1 V!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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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痛、這樣的難受，但是我連昏過去都不能。我看得到月光蒼白的在遙遠的水
面，像是一朵蒼白的山茶花，幽藍蕩漾。但是我卻溺水而窒息。$ i7 H9 b; I5 k- n; [+ ~3 p4 c

或許是太荒繆太痛苦，我居然想起一道叫做泥鰍鑽豆腐的菜。將活泥鰍和豆腐放
在一起蒸煮，因為越來越熱，耐受不住的泥鰍就往豆腐裡鑽。這還有個好聽的名2 f* N( T& q# c1 L/ A9 p
字，叫做「草船借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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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就是那塊倒楣的豆腐，讓無數的鬼魂穿刺侵蝕，破碎的靈魂更加粉碎。

說不定，我早就知道會這樣。我一直躲在精神病院，就是尋找一個穩定安全的環$ L5 Q9 B& F/ O* j" J: l1 }- Y
境。但是今天…今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出來。2 B/ d9 u& x/ N7 R2 @. M" d

今天可是，可是我媽媽的忌日。姊姊趁著爸爸出門，要我五點半的時候，回去替
媽媽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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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我瘋到什麼程度，我還是希望可以，可以為母親上一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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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我喊了出來，緊緊跟著我的魍魎突然游開，還沒來得及逃離，已經四
分五裂。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一隻有力的大手將我從水裡提了出來。

無數的鬼魂從我的身體裡逃逸出去，在朦朧的眼睛裡看起來，像是鋼青色的煙火
。7 A" c, _+ R5 I5 v/ z# t

「姚小哥，你還好吧？」我看到一張蒼老的臉孔，這不是跑去賣大腸麵線的陰差% G; G; G; c' w4 j, A1 _
嗎？

我還活著。咳了很久，一陣陣的發虛。被迫再次面對自己的無能，我喘著，並且
苦笑。; i4 |( T' \6 b) V0 [8 q

「喂，饒了你們就很好了，還在這兒裝模作樣？」老陰差吆喝著，「快滾！」3 f- ?$ [9 v' n- y) Q4 p0 E

我這才看到，那個女孩還抱著我的腿，長髮覆面。她讓陰差罵得畏縮起來，轉身
要離去，又戀戀不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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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能在一起嗎？」她沒有轉頭，甜美的聲音不斷顫抖。/ D) T$ R1 T- J+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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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默默看著她的長髮也掩飾不住的糜爛傷口，「我得回家。」

她掩著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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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我有回家嗎？其實我不記得。我只記得昏過去的時候，聽到低低的哭泣。那
哭泣的聲音…真的很熟悉。從小聽到大，一直都是這樣的聲音。) W6 g$ O6 @% T! X. m' M3 [

我問老陰差怎麼知道去救我，他的臉抽搐了一下，「這…當然是有人通風報信。9 w# U/ r  F5 H- |/ e' v/ S
」
+ A8 y  Z' F: C& y5 D7 q5 H! d9 b9 n8 J
會是誰呢？「…怎麼還不投胎去？」難道是因為我吃了她的心臟？我還她，我可
以還。

「心裡擱著事情，怎麼走得開。」老陰差發著牢騷，「當人子女的自己保重，別
讓父母放不下，那就是盡孝了。」1 z1 I+ x. `( E* p) i

不知道是魂魄受了重傷，還是因為受寒，我生了場大病。但是再怎麼痛苦，我都
沒有流一滴眼淚。+ f# g7 I# g$ R# G/ M

不能讓她，再有什麼掛心的了。* V8 x& I  C3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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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開出來的診療書說，我病情惡化。

其實也真的是惡化了。被陰鬼這樣穿刺，我癒合的不太好的靈魂，又千創百孔，
在發冷發熱之餘，連連暴吼，好幾次短暫的清醒時，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3 I" v3 Z  N& H4 x& l: e& r! j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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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沒有流半滴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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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回家，我真的好想回家。但是家人深恨我的畜行，不會讓我回去上香的。懷
著絕望的鄉愁，和被鬼蝕傷的靈魂，我只能用淒厲的慘叫抗議，一聲又一聲，一' z% v8 ~8 T% ]  ~; ]& L; k
聲又一聲。8 Y5 v( t3 B6 V6 {

但我還是，沒有流半滴眼淚。; o2 q1 [1 @2 @$ j

在痛苦莫名的瘋狂中，我半昏半醒的夢見那個滿天流星雨的夜晚，和那杯甜美至
極的水。我好想喝，好想喝…5 Q! d/ _8 _7 D4 q

上弦月像是一抹傷痕，蒼白的透過雲層看著我。我在昏沈中，看到楊大夫身後有
著極大的翅膀，雪白的三對羽翼，將乾淨的水放在窗邊，曬著月亮的幽微光芒。

「喝罷。」他將水湊在我嘴邊，「本來我也很猶豫要不要救你…但是你也奇怪，) P2 p( {9 Q# x- u* }( i9 b
既然那麼多眾生都屈服在你的魔力下，你的故事是他們的罌粟…為什麼不叫他們
救你？」0 W) h: J' Z, N& V9 Y
! d0 _3 O  I  @2 ?
我喝下了那杯讓月光晒透的水，迷霧被驅散開了，腦海中的清明擴大許多。

「…他們不是我的奴隸。」叫喊過度的聲音嘶啞，「他們跟我什麼關係？只是我  y0 k: x' {4 v9 g/ u; D/ m) X
的讀者。」% V, Y" b: A) ^* _

我說過，我性格軟弱。我沒辦法去利用別人…尤其只是幾本破書，和幾個漏洞百
出的故事。精神上的潔癖太過，我甚至無法承受他們為我做的任何事情。因為我+ ?5 T6 `( ^" o3 I7 |1 m% z
比誰都知道，我完全不值得尊敬和愛戀這種高貴情緒。# @; _1 H4 I( I'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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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怎麼還，我也可能永遠還不起。  o+ S7 s1 r7 _4 u

他幫我解開繩子，我呆呆的望著牆壁上的抓痕。那是我痛苦莫名的時候，拼命在
牆上抓爬，將水泥牆壁挖出一條條小小的溝渠。
: ^( Y! z9 M1 N, Z
楊大夫沒有說話，若有所思的望著我。' I5 _9 i- i7 v

「你要不要轉院？」他提議，「換個環境。而且，我所在的醫院比較『乾淨』，7 z" b* V! j; o
甚至可以給你某種程度的自由。」他頓了一下，「如果你還真的想繼續寫下去。
」

「…讓我想想。」我訝異了。我相信楊大夫並不太喜歡我，就像我不太喜歡他。1 O0 R* s- B( u0 s5 v+ c% E7 N
或許，因為他不會被我的故事入魔，我反而相信他。- D" z5 E3 L+ P6 j$ V& c

那杯月光水讓我的魂魄傷痕漸漸痊癒，雖然是這樣疲憊欲死，但我真的好起來，# a7 V- ~. E+ J
而且可以坐在電腦前面寫我的故事。

若不是發生了一件事情，一個修到有點神經的散仙硬把「肉芝」血淋淋的塞進我
的嘴裡，而其他眾生包括地基主都默許他的行為，我可能還舉棋不定。

不管怎麼嘔吐，我就是不能把那種血腥味吐出來。那是一個小人兒騎著馬，雖然& g% a+ R1 J, w# m( O- I2 x
小得只有食指高，但是他卻這樣暴力的逼我吃下去。5 u1 J2 d$ D6 M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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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怕我早早的死了，故事來不及寫完。3 L# x. q0 k; J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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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這種「肉芝」可以長生不死又怎麼樣？我真的心灰了。果然，我跟讀者不該: _$ P2 U0 x1 P! U( a9 T
混太熟。他們眼中的「對我好」，只是讓我更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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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吃了人了。/ T6 _/ C. V0 V4 S7 j9 v% r7 X

吐到膽汁和血都跑出來，虛弱的倒在洗手間，我沒有落淚，只是失去了活下去的
力氣。; Y% i, _9 d0 p) b/ ^; i6 n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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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司從外面走進來，嚇壞了，「你是怎麼了？沒個人扶你嗎？發生啥事
了？」他將我拖起來，粗魯的扔在床上，隨便拉了條布在我臉上亂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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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知道那條是抹布，我也沒糾正他。「…他們逼我吃了肉芝。」  q: R" i0 `& E9 T5 N; Y0 n

「噁。」他皺緊眉，像是也想吐，「怎麼逼人吃那個？多噁心。」9 e3 G) ^* z4 [) M- M3 O/ Q

我笑了。當一個人不能哭的時候，也只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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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司，你喜歡我嗎？」我拉著他的手，輕聲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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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唬的一聲往後跳，「你幹嘛用那種娘們的語氣和模樣問人？」他拼命的撫著雙# r4 f" E6 C0 \! ?5 g& S
臂，「我只喜歡看你的小說，可一點都不喜歡你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2 G0 p3 A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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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我點頭，「我要轉院，你跟我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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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是我？」他大嚷大叫，「我有那麼倒楣嗎？我相信別人會更想去吧
？為什麼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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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你不喜歡我。更不會逼我吃下任何東西，你是個…非常單純的讀者。
我是個卑鄙的人。既然我沒有能力對抗這個世界，我需要一個人擋在我前面，而/ l, T$ N- ~7 P5 u; _0 w$ L
他，不喜歡我。7 g8 C0 W+ s. x6 d0 l7 K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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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我轉院了。也告別了這邊的眾生讀者，說我不告而別也是正確的，只是臨行( e! {) I! e% Y5 D
前我說了一個故事，讓他們再也不能去找我。/ Y  u' w3 z8 j3 N, k5 p" X( M

後來我轉院了，當然也又發生了一些故事。有些時候楊大夫會默許我到處亂走，$ n2 L& ?/ Z2 p2 q( H! \* |
小司是最可憐的，可以化為人形的他，苦著臉跟著我到處亂竄，還得負責保護我
這個脆弱而鬼氣森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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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也還在寫作。至於鬼魅，也沒有放棄過將我拖入黑暗中。

我凝望著深淵，而深淵也用綠汪汪的眼睛，凝望著我。

咯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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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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