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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轉貼] ［長篇］陰陽師 [打印本頁]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36 PM 標題: ［長篇］陰陽師

陰陽師　第一卷　夢枕貘 & s  Q. J* X5 f1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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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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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有鬼盜走玄象琵琶 : ^" h% I# y&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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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個奇妙男子的故事。

若要打比方，故事中的男子，就像朵隨風飄蕩，懸浮在夜闌虛空的雲。  W9 p3 b* j" Z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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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不出飄浮在黑暗中的雲朵，瞬息間形狀會有什么變化，但持續注視，卻會發現雲朵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變形。明明是同一朵雲，形狀卻無法分辨。7 Y! a/ g! x2 v# c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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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那樣一個男子的故事。男子名為安倍晴明，是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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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生於延喜二十一（公元九二二）年，正是醍醐天皇的時代，不過，他的生卒年和此故事沒有任何直接關係。或許不去判明生卒年為何時，反倒能增添故事的妙趣。0 C& U/ y# v- J0 O" h! F0 y1 K' l

總之，暫且不要在意這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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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順其自然，讓故事隨心所欲的發展。要敘述安倍晴明的故事，這種寫法應是最恰當的。

平安時代——是個暗昧（注：原文為此。）尚存的時代，當時有不少人對妖魔鬼怪的存在仍深信不疑。這時代，妖魔鬼怪不住在水遠山遙的森林或深山窮谷中，無論是人、鬼、或陰魂，都同時存在於京城暗處，有時甚至會屏氣斂息地與人同居一個屋檐下。

陰陽師……簡單說來，大概可以說是佔卜師吧。雖然也可說是幻術師或靈媒，但兩者都不夠確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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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懂得觀星宿，通曉人相學。不但會看方位，也會佔卜，更會畫符念咒致人於死地，還會施行幻術。對於人們看不見的力量——例如命運、靈魂、鬼怪之事，都深知原委，並具有支配這些神工鬼力的技術。, D4 T2 v* I. o0 f1 j

這是服事朝廷的官職之一，朝廷內甚至設有陰陽寮（在律令制中，隸屬於中務省的機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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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本身自朝廷授受了“從四品下”的官位。5 w% [8 W7 |/ W+ K7 {& Z* U

從一品是內政大臣。  w5 r! H8 T) ^- A  ^

從二品是左右內大臣。1 o8 d, H! ~' D& q" P; a' W* o$ {& S

從三品是大納言、中納言。

依晴明的身份地位，在朝廷中應該有很大的發言權。5 a5 m+ t9 c; y" r. R

有關安倍晴明的事跡，《今昔物語》中記載了幾個很有趣的小故事。% x* Y  p+ i+ ^$ L

據說，安倍晴明自幼時便追隨一倍名叫賀茂忠行的陰陽師習道。

而且，從那時起，晴明就顯示出其陰陽師的特殊才能了。

似乎是一種天才。+ u, K( M! p6 M4 y

《今昔物語》中記載，晴明還是少年時，某夜，跟隨師傅前往下京。

下京在今日的京都南部。' n+ E: W3 Z; h7 Q% d: Q! ]/ G+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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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自皇宮出了朱雀門，再穿過朱雀大路，直到京城南方盡頭的羅城門附近。. {3 y# B- L  p4 Q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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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皇宮中心到羅城門，約有八裏多的路程。8 `3 R$ k9 M- I; \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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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乘車出發。

《今昔物語》中沒說明是什么車，或許是牛車吧。

也沒說明為何非得在夜晚去下京，可能是忠行想和老相好幽會。在這個故事中，這種設定比較相稱。! t$ a! I0 x$ ^

晴明也在隨從行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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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獨自坐在車內，隨從徒步。

包括晴明在內，隨從應該只有二、三人。一人牽牛引路，一人提燈照明……另一人應是年少的晴明。書中雖未明記他當時的年齡，不過，可以想象那時的晴明大概不過十來歲。6 V* c' X  G: ~, Z8 f" c% ?

其它隨從可能身著整潔體面的布服，而晴明身上大概是略微陳舊的窄袖褲裙便服，還打赤腳。晴明所穿的，應是他人的舊衣。' M) b" A) J: Q# k$ W- C

雖然身上穿的是舊衣，不過，若是他那眉清目秀的五官，凜然鮮明地煥發與生俱來的才氣，的確是煞有介事，架勢十足。然而，事實上應該不是如此。晴明的容貌顯然很端正，但外觀必定跟一般同齡孩童無異，乍看之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凡童。5 q) Z; m% f/ K# q7 O" G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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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晴明是個不時有些老成言行的奇異少年。

偶爾，師傅忠行會在少年晴明的雙眸中，發現他眼底蘊含著與眾不同的才氣。不過應該僅只於此，並未大驚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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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是經歷了這天夜晚的事件後，才首次覺察晴明內蘊的天資。: d* L) b2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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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歸正傳。0 o8 A: p* e9 D$ d7 F  D2 w1 K* F

牛車悠閒的前進，來到京城盡頭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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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正在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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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牛車一旁的晴明，不經意地望向前方，發現前方有詭狀異形的東西。% J# y4 B! X%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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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面朝牛車方向走來的那一夥人，不正是青面獠牙的惡鬼群輩嗎？

晴明轉頭望了一下其它隨從，似乎沒人看得見那批惡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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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趕忙打開牛車車窗，喊：“忠行師傅……”

叫醒忠行後，晴明告知自己方才看見的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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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忠行從窗口探頭望向前方，果然看見一批惡鬼迎面而來。

“停車！”忠行吩咐隨從，“大家快躲到牛車背後，屏住氣息不要亂動，絕對不能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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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忠行施行法術，讓惡鬼看不到牛車與一行人，與惡鬼擦身而過。這夜以後，忠行便時時刻刻讓晴明跟隨在自己身邊。* h) \. [* G% G# K4 U0 O. R

書上說，忠行將自己所知的陰陽道，悉數傳授給晴明。

《今昔物語》中描述：有如騰出瓶中水。

意思是說，本來將在賀茂忠行這只瓶子中的水——也就是陰陽家之學，原封不動地全部倒入安倍晴明這只瓶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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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過世後，晴明宅邸修築在土禦門小路以北、西油院大路以東。& x; N5 j8 j; u$ S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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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皇宮中心的紫宸殿看來，宅邸位居東北方——換句話說，正是艮位。

艮，鬼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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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京東北方有比睿（原文這個睿字右邊還有個又字偏旁，我打不出來）山延歷寺，皇宮東北方有陰陽師安倍晴明宅邸，這種雙重構造，當然並非偶然形成。( Q: `* r% l: x5 D8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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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良親王由於涉嫌藤原種繼暗殺事件，遭受廢太子科刑，平安京的外型與構造，正是為了制止早良親王的冤魂向桓武天皇報復而設計。' R4 s5 t( S. c; Y' d. u

因此，桓武天皇舍棄只住了十年的長岡京，重建了平安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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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些都是晴明出生前的往事了，與這回的故事沒有直接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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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言歸正傳，回到《今昔物語》。9 i0 U" W" `4 f+ w! J5 K. {

話說……某天，一位老法師前來造訪晴明那棟位於鬼門方位的宅邸，身邊跟著兩個十來歲童子。: [* A& y( F. \9 Q" i+ l/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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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有何貴事？”晴明問。/ v/ x" x# B$ b9 j/ V' f$ H6 ]( M2 n

“在下來自播磨國。”法師回道，“名為智德。”) l* V/ `; b% h8 N' A, J

老法師報出自己的名字後，說明來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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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早就極想學習陰陽道。素聞此方面，您是出類拔萃的首席陰陽師。能不能請您教授在下一斑半點陰陽學……

智德老法師向晴明略述如此原因。

……啊哈。聽了老法師的來意，晴明心裏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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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法師必然熟諳此道，故欲考驗吾來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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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法師一定擅於陰陽道法術，因而刻意來試探自己——晴明察覺了老法師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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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隨老法師的那兩名童子，大概是識神吧。9 |: f  a3 Y4 L-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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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亦是式神。發音是“ ”（shikishin），也可念成“ ”$ e0 [0 ]- {3 z(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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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kigami）。四國現存的陰陽道流派之一“ （izanagi）流”，則稱之為“式王子”。2 o- P( W: H& G# _

是一種平素看不到的精靈。

談不上是上等精靈，算是雜靈。陰陽師能夠施法使這些雜靈化為識神，並操縱他們，只不過操縱的雜靈程度不一，或下等或上等，完全取決於陰陽師能力。1 Y% X" S" c. S& O

“原來如此。”晴明邊點頭，邊暗地讚賞，……這老法師的能力還不錯。

這位智德老法師帶的隨從識神，換做只對陰陽道一知半解的陰陽師，絕對無法操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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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意知道了，但是今天湊巧有事，騰不出空來……”! }. P! W' h2 C9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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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要老法師今天暫且先回去，日後擇個吉日歡迎再度光臨。" _* O+ D.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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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說，雙手邊伸進衣袖悄悄結印，口中低聲念誦咒文。1 z; |2 d6 n- W! E  w% c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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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將擇吉日再訪……”' G+ j7 L$ P. \" Q& W+ t. w$ W4 ^

老法師搓了一下手，再將手擱在額上，告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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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文風不動，挽著胳膊立在原地，仰望天空。- X- M# w- [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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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猜想老法師已經走了二百公尺左右時，又見老法師自洞開的大門走進來，邊走邊探看可以藏身的門廊或臺階暗處。

老法師再度站在晴明眼前。& O! ], l8 }# Q8 }: V

“老實說，明明應該一直跟在我身後的那兩名童子，突然不見蹤影。能不能請您還給我？”老法師說。

“還給你？”晴明裝糊涂答道。“我沒做什么呀，跟你一道回去的令公子最清楚了。我只是站在這兒而已，怎么可能藏匿兩名童子？”7 }4 B0 I  Y$ d3 W* _1 T# N5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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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聽畢，向晴明俯首請罪：“對不起，實際上那並非童子，而是我操縱的識神。今天登門造訪貴府的目的，是想試探您的力量。我已知自己技不如人，請原諒我。”

老法師不知如何是好。2 d" v% T4 t+ W

“喂，你要試試我也可以，不過半瓶醋的技倆可騙不過我……”晴明突然轉變語調，得意地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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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浮現一抹雖不至於粗俗，卻也不怎么高雅的微笑後，低聲念誦起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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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念畢，只見兩名童子馬上自門外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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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名童子手上各自提著酒瓶和下酒菜。6 ~' c: E( s  E+ g& X! _  H8 G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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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頑皮地說：“我讓他們去附近買酒菜。你們讓我很愉快，這些酒和菜就帶回去吧……”

——若真如此寫來，故事也許比較有趣。不過，《今昔物語》中沒這么描述，只說兩名童子跑回來而已。

老法師心悅誠服，興奮的臉都紅了。

“雖說自古以來操縱識神並非難事，但我未曾見過有人能藏匿別人操縱的識神，可見您的力量確實非凡。”9 V7 Z9 q6 `6 v0 g9 }

老法師堅持要當晴明的入室弟子，並寫下名牌遞給晴明。$ g! S8 r5 X3 I$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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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說來，術士絕不會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交給同樣是術士的人。這等於將自己的性命交給對方。: D! r0 L) g0 ]

《今昔物語》中與晴明有關的記述還有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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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某天，安倍晴明出門拜訪住在廣澤的寬朝僧正。# ]" W% y( V0 b  J5 ?) X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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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輕的貴族子弟、僧侶，都趁機向晴明搭話。由於大家早就聽聞有關晴明的種種風聲，談話內容自然都集中在法術上。8 v$ E6 o( C  V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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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直截了當的問他：“聽說您能操縱識神，那么您也能操縱識神殺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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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口就問人家專業的奧義，你也太冒失了吧。”晴明可能還故意橫眉豎眼地瞪視提出問題的貴公子。  Z$ W2 w1 k+ m.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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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公子眼裏害怕的神色，內心得意洋洋，再微笑說：“不，想殺人沒那么簡單。”' d9 G& {3 E3 R! l  t0 F$ i

待公子安下心後，或許又加一句：“不過，倒是有很多方法。”

另一位公子插嘴問：“那殺只小蟲應該很容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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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錯。”, a! B( x; u+ Q0 _9 o;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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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話時，庭前剛好有五、六只蛤蟆跳來跳去。

公子又問：“您能殺其中一只嗎？”4 t. _" E5 m9 `6 _" D+ C# r

“當然能，我能殺它，可是……”

“有問題嗎？”9 S, d. I2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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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能殺那只蛤蟆，殺了之後，卻無法讓它復活。無益的殺生是造孽……”

“拜托，請表演一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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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想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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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想看！”. s! x0 }; [# X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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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公子與僧侶全聚集過來。

姑且不論與晴明有關的謠傳是真是假，大家感興趣的不外乎晴明的法術。好奇心令他們雙眼炯炯發光，想實際瞧瞧法術到底有什么威力。對他們而言，如果晴明百般推托，不當場施法，其實也無所謂，反而可以留下“那男人有名無實”的話柄。) {+ Z6 e2 w1 n3 F( O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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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瞪了大家一眼，嘀咕一句：“你們真是造孽。”然後伸出右手。

潔白手指夾住垂落屋檐下的新綠柳葉，漫不經心地摘下。! H1 Q3 B4 ^. `" L/ E8 O

隨手拋出柳葉後，口中念念有詞。; j$ X0 {- k6 ]1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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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葉飛往空中，輕飄飄飛舞而下，落在一只蛤蟆身上。剎那間，蛤蟆立即粉身碎骨，一命嗚呼，碎肉和內臟四處飛濺。7 O+ _  k' l9 |: h)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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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描述：眾僧見狀，皆驚魂失色，戰栗不已。8 d2 i; P1 k2 ^# B7 F4 d

家中無人來訪時，晴明似乎經常使喚識神。% Y5 V6 r& Y- N6 G/ V; v# D& B8 H2 m/ Y

明明家中不見人影，但板窗會自動閉合，即使無人動手，大門也會自動關上。

晴明四周似乎會發生各種不可思議的現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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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然翻閱其它有關晴明的資料，可以發現不少類似智德法師與蛤蟆等事的記載，看樣子，晴明好像很喜歡用法術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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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人似乎是他的樂趣。平日一本正經裝模作樣，其實也有孩子氣的一面。# T# m6 a& Z7 G1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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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只是我的想象。這名為安倍晴明的男人，雖在朝廷做官，卻不拘小節、馬馬虎虎，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

高個子，膚色白皙，眉清目秀，是相當俊俏的美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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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衣冠楚楚、舉止風雅地在宮中悠然漫步，所有女人一定都七嘴八舌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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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也收過幾封來自貴族女子、寫滿柔情密意的情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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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朝廷處事圓滑、八面玲瓏，不過偶爾也會表現出狂妄粗魯的態度。

“喂！”——很可能一不留神就這樣稱呼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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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角時常挂著文質彬彬的微笑但有時也會露出卑劣笑容。

由於陰陽師是特殊的職業，他不但必須精通歪門邪道的暗事，又由於身在宮中，更須識禮知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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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詩大略都能背誦，和歌才華更不用講了。至於樂器，琵琶或者笛應該也相當熟練。

我想，平安時代是典雅的黑暗時代。

此刻，讓我開始來講述這位男子的故事。他宛如隨風飄蕩的雲朵，超然自逸地飛舞在雍容文雅且慘惻的黑暗世界中。

[ 本帖最後由冷色調於 2007-8-26 11:15 PM 編輯 ]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37 PM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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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月初，源博雅朝臣來到安倍晴明宅邸。/ w" j/ r1 w, M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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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月是太陰歷六月。相當於現代七月十日又過幾天。! k: t3 z0 y; L/ X"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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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期還沒結束。連續下了幾天雨，今天罕得放晴。8 L# E. c3 H5 a0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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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倒也不是陽光燦爛的晴天，只是天空泛白的像貼了一張薄紙。

清晨時分。

溼潤的樹葉和花草光鮮動人，空氣沁涼如水。8 m3 _0 x$ j( ^6 |3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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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邊走邊觀看右方晴明宅邸圍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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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大唐建築式圍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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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至臉部高之處有雕飾，上面是唐破風式裝飾屋瓦。令人聯想起寺院圍墻。

博雅身上是圓領公卿便服，腳下是皮靴，由鹿皮制成。

空氣中飄浮著無數比霧氣還細微的水滴。光是走在其中，衣服便會吸進水氣而變重。5 y6 a( _+ g: ?; U, |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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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朝臣——身分是武士，左腰佩帶長刀。5 Q# u$ h! o4 a6 k6 c' O8 {

看來年約三十六、七歲，行步和舉止雖流露出武士特有的粗枝大葉，容貌卻不粗獷。) G4 U6 P3 Z& K5 L

長得一副老實樣，表情卻無精打採。, S4 V- _. K7 q, ]' ]/ J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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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顯得悶悶不樂，臉中似乎懷有憂慮。4 i6 R3 R1 g% B

博雅立在大門前。& U3 S6 y; c"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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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沒關，門戶大敞。往裏頭探望，可以看見庭院。! c/ t& w8 g+ K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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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院子的應時花草青翠繁茂，還殘留著昨晚的雨滴。

簡直像一座破廟——博雅的表情如是說。! X! q* u- a' C1 r6 r

庭院雖還不到荒野的地步，卻看得出幾乎從未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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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陣甘美香味飄進博雅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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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立刻明白個中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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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草叢中有一株高大的老藤樹，莖上有一串遲開的紫藤。

“不知晴明真的回來了沒有……”博雅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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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深知晴明那任由花草樹木自由從生的作風，但這庭院似乎也太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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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嘆了一口氣，突然發現一個女人從正房走出來。" ~9 ^( a: q7 d7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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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女人，身上竟然穿著狩衣。

女人來到博雅面前，微微頷首請安：“恭候光臨。”' @4 q+ t% E2 w6 |9 d

是個二十出頭、鵝蛋臉的漂亮女人。( f8 z: X( H  o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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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等我？”* b8 p2 J8 T0 C3 D

“吾家主人說博雅大人大概快駕臨了，吩咐我出來迎客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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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知道我會來？博雅不明所以地就在女人身後。

木板房間上鋪著榻榻米，晴明盤腿坐在榻榻米上，望著博雅。2 [0 n4 x# _! a!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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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晴明開口。

“怎么知道我會來？”博雅問道，同時坐到榻榻米上。9 U% X+ j2 w0 m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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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人去買酒，那人回來告訴我，說你正往這邊走。”' S, L8 B. N) I6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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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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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出了一趟遠門，回來後很想喝點京城酒。你呢？怎么知道我已經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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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通知我，說晴明宅邸昨晚點燈了……”  u- Y8 k; k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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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最近一個月你到底去哪兒了？”

“高野。”% s. ~: F6 \$ u) ~% u,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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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野？”

“嗯。”, M& d5 w, M  K3 D' c: Z' b

“為什么突然去高野？”9 P% v$ t/ q) ^1 F- o( O$ c9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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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件事我想不通。”' H6 r) A9 Z# W% T+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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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通？”  _* R% T" l$ t; }1 x2 \

“也不是想不通，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去高野找和尚聊了一下。”

“什么事？”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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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也無妨，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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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年齡相倣，但晴明看起來比較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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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年輕，五官也很端正。鼻梁高挺，嘴唇紅的猶如淺淺含著胭脂。- n8 j+ |7 E6 Y  @

“可是什么？”6 q3 S% E+ d8 N8 d$ ^5 b  Z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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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個老實人，可能會對這話題不感興趣吧。”- o9 N3 }) |) D! T; n6 ~

“別說廢話了，到底是哪方面的事？”( q3 s# Q'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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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啦。”晴明回說。2 v8 A+ a. O' T$ v" ]: f+ q

“咒？”

“我去跟和尚聊了一些有關咒的事情。”. c4 g) l, ]1 T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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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了些什么？”+ \, ]+ E- L6 K  S, `. [- c" x0 S!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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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何謂咒’這類的問題。”

“咒不就是咒嗎？”& p  D, s% J0 D9 `" m9 K7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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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這么說，可是我突然想到有關這問題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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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什么？”博雅追問。" V$ N. r' E! G; S1 U6 B4 I

“嗯……例如，咒的意義很可能是名。”% b) O+ A/ b( ^9 x7 M* o$ ^

“什么名？”2 K9 i/ [* {% E: ], w& i" D

“喂，博雅，別急。好久沒一起喝酒了，來一杯如何？”晴明微笑著問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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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是請我來喝酒，不過人家請喝酒我不會拒絕。”0 y6 S; f% o' }6 q, C) V7 y

“別這么說，陪我喝吧。”( }& p. G3 C3 Z( G2 y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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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外馬上傳來布帛磨擦地板的聲音，旋即出現一位雙手捧著盤子的女人。7 x' }) k1 r6 A% R' j%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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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上有酒瓶和酒杯，酒瓶內似乎已經盛好酒。! J. P2 |& e% m5 Q7 J;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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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先將盤子擱在博雅面前，退出房後，捧出另一盤子擱在晴明面前。) f# T( [  R5 ]* t7 a* R8 S4 u9 l
0 V. G& ?& x) Z
然後，女人在博雅酒杯內斟酒。: X! {) C. o+ H4 n9 r
0 h5 n' d) I( k+ r* F' V! M
女人斟酒時，博雅一直凝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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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人也身著狩衣，但與方才出來迎客的不是同一人。年齡也是二十出頭，豐滿的嘴唇和白皙的脖頸，散發撩人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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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問，博雅正目不轉睛望著女人。, H2 O$ O5 d" ?; e$ J

“她不是剛剛那女人。”

聽博雅如此說，女人微笑著行了個禮，接著為晴明斟酒。

“是人嗎？”博雅問道。% ^" g" r) X. I/ K9 s
2 F2 Y. Q& J! o
博雅的意思是，這女人是晴明操縱的識神，或是其它東西。. ~* V4 A) q) [" H1 n% B

“想試試看嗎？”晴明說。% t6 ]% i, ]9 ^

“試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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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讓她們潛到你房間……”5 J3 k1 I. I/ C7 F- _

“別開玩笑了，無聊！”博雅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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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杯吧！”& J" Y$ c7 C  i8 u

“幹！”* G8 z0 a# {4 q8 N+ I

兩人飲盡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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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再度斟酒於空杯子裏。

博雅注視著女人，嘆了口氣，自言自語：“每次來，每次都搞不清楚。”

“不清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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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不清楚這棟房子裏到底有多少人。每次來都看到新面孔。”! X2 Y+ z( n  _: [. ^+ h

“何必想那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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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畢，伸手向盤子上的烤魚下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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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香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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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人挑來賣，就買下了。是鴨川香魚。”& ~6 D9 _: d5 L# L$ T

香魚長得相當肥，也相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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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筷子戳取熱騰騰的魚身時，戳開處還冒出一股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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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開的房門外，庭院盡入眼簾。3 x& U0 v& j% z3 G. @9 f2 f: S

女人起身退席。$ }  U1 l; Q$ M0 O%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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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借勢又重拾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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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繼續下去，剛剛那有關咒的話題。”

“剛剛講到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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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賣關子啦！”! u6 w' v3 Z: x/ p8 M$ e&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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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你認為這世上最短的咒是什么？”

“最短的咒？”博雅想了一下又說，“別讓我想，晴明，你說吧。”" f! r/ J) O+ B8 J/ n7 _& u

“嗯，這世上最短的咒正是‘名’。”

“名？”8 E/ V' h3 L, X  G2 Q7 j' }. B- m

“嗯。”晴明點點頭。% I- ^7 o4 t: H

“例如你是晴明、我是博雅這類的‘名’？”/ F. L. V$ V6 `% G% y* \- n

“沒錯。其它如山、海、樹、草、蟲等，這些名稱也是咒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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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1 r. w( U  `" z; J8 x, l+ i- Z# Z

“所謂咒，簡單說來就是束縛。”* W; B' k& B+ s, w

“……”3 g  o4 s: I7 q$ t7 l# s

“要知道，名稱正是束縛事物本質的一種東西。”- H, K& v! Y$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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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 P$ d- i: }

“如果這世上有無法為其取名的東西，表示那東西其實什么都不是。也可以說根本不存在。”

“你講的道理很難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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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舉個例來說吧，博雅是你的名字，你和我同樣是人，但你是受‘博雅’這個咒所束縛的人，而我是受‘晴明’這個咒所束縛的人……”

可是，博雅還是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 N9 E5 R# c) Y! ~$ E: q1 x: N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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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名字，是不是代表我根本不存在於這世上……”% m- b6 j# L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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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依然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而已。”

“可是，博雅就是我呀！如果博雅消失了，那我應該也跟著消失才對呀！”" l" Z  W9 ~  b0 W$ R- f3 P

晴明微微搖頭，不肯定也不否定。  u1 V8 l; ]4 N3 {4 u  V9 m( P5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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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有眼睛看不見的東西。即使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也可以用名來束縛。”% O  W1 S( K' |( Z& D. C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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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5 P5 m# ]) c3 `! k, p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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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方，男人喜歡女人，女人也喜歡男人。如果用名稱來束縛這種感情，便是‘戀情’……”

“原來如此。”. y' k" ~& \' P

博雅點頭，卻仍是無法理解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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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算沒有‘戀情’這個名稱，男人一樣會喜歡女人，女人也一樣會喜歡男人吧……”博雅說。5 B( a  _6 ~5 D

“那當然啦……”晴明爽快回答，“這是兩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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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晴明端起酒杯。1 Z  Q2 w: w! i9 K. v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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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更不懂了。”: e7 U: ~1 x, l- y; V" ^  a

“那換個說法吧。”7 }5 c6 ]6 l' M5 z$ F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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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s7 l+ f" M& r$ a(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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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院子。”! t9 `" N3 X* f2 f% o- Q% R0 \8 h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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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指向一旁的庭院。正是有那株老藤樹的庭院。

“那兒有藤樹吧？”

“喔，有。”+ i7 T0 T6 d- V/ ?3 b* ]2 R4 R

“我把它取名為‘蜜蟲’。”

“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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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我在它身上下了咒。”

“下了咒又怎樣？”/ J0 a$ _6 K" d1 Y; U

“結果它就很癡情地等著我回來。”0 H9 y/ v" v$ O' M  a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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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所以它還有一串遲開的紫藤。”

“你真是個莫明其妙的男人。”博雅說。. V& G3 Q( R' N6 s6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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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用男女的例子還說明比較易懂？”晴明望著博雅。: |7 F6 b. R) f* \9 e#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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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說清楚一點！”博雅回道。$ h5 k+ p$ F# |, V5 q* i

“假如有個女人非常愛你，你也可以利用咒取得世上的任何東西，送給她——即使是天上的月亮。”: I& G& b5 L! b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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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取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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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伸手指向月亮，再對女人說，‘親愛的，我送你那月亮’，這樣就可以了。”. {. \4 K5 L. i9 K  M2 p

“什么？”& Q* n0 c9 B+ l6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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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女人答應接受，那月亮便屬於女人。”  @8 V, c/ V; u# x%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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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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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最基本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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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聽不懂。”$ B& S' H1 l8 t& i*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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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懂也沒關係，高野那些和尚個個自以為是，認為只需要一句真言便能對世上所有事物下咒。”

博雅聽了之後，目瞪口呆。( x, v1 |2 S) |

“喂，晴明，你在高野待了一個月，難道都跟和尚討論這問題？”

“是啊。實際上只討論了二十天左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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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真是難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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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不在時，有沒有什么趣事？”8 Y: e3 b. b9 q& b; V*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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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能說是趣事，不過十天前，忠見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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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戀伊人矣》的壬生忠見？”

“是啊，整個人骨瘦如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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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什么都不肯進食？”: p  [, v3 {0 z" ?- V: u$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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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等於是餓死的……”博雅回說。1 [9 F6 u  b" ]* i0 D

“今年三月——彌月時的事吧？”9 o' O& P3 T4 K! `3 q  z1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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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兩人連連點頭說的，是三月在皇宮清涼殿舉行的和歌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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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是將歌人分為左右兩組，分別朗誦事前出題並已作好的各一首和歌，彼此競賽優劣的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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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所說的《迷戀伊人矣》，正是壬生忠見在和歌競賽中所詠的和歌首句。

迷戀伊人矣我只自如常日行風聲傳萬裏此情才萌發心頭但望人人都不知這是忠見的作品。! ?1 N7 ]3 _) y1 J2 s"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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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和忠見較量優劣的，是平兼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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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心藏密意卻不覺形於言色吾身之憂慮怎的人人皆探問為誰而若有所思這是兼盛的作品。

當時甄別作品好壞的審判，是藤原實賴，而藤原實賴無法鑒別這兩首和歌孰優孰劣，正左右為難時，村上天皇見狀，喃喃念出其中一首。天皇念出的，正是《私心藏密意》。+ J: C+ Q# G  {# E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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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宣布平兼盛獲勝時，忠見低聲尖叫了一聲，臉刷地變白，血色盡喪。好一陣子，這事成了宮中的熱鬧話題。" o4 K# J  o  h' [0 D*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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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後，忠見食欲喪失，回家後一直臥病在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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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最後咬斷了自己的舌頭，自盡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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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忠見曾努力想進食，卻怎么也無法吞下食物。

“外表看起來溫柔文雅，其實是凡事念茲在茲的男人……”晴明低聲道。& f: F  b/ ~, T! g)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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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難以置信，不過是作品輸給人家而已，竟會連東西也吃不下。”博雅喟嘆不已，端起酒杯。) N. c- j$ T( ]) n; ~7 r. v

此時，已沒人為他們斟酒，兩人都自酌自飲。

博雅拿起酒瓶為自己倒酒，再望著晴明說：“結果，聽說出現了。”

“出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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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冤魂出現在清涼殿。”

“呵。”晴明嘴角現出微笑。

“聽說有好幾位值更人都看到了。他們看到面無人色的忠見，口中喃喃念著《迷戀伊人矣》，於深更半夜在蒙蒙絲雨中，哀哀欲絕地從清涼殿踱步到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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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

“你不要覺得好玩。這是近十天來發生的事。萬一傳進皇上耳朵裏，驚嚇之餘，搞不好會吵著要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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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博雅一本正經的樣子，晴明連連點頭表示，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O2 @% K; L4 u9 b

“話說回來，博雅，你到底怎么了？”晴明突然開口問。

“什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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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講正題了吧？你不是有事要對我說嗎？”3 S0 v  f' v- {( x0 a6 A# 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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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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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臉上寫得很清楚呀。你本來就是個老實人。”

晴明的口吻雖飽含嘲弄，博雅卻不茍言筆地回答。9 S0 @, [: n4 E; x: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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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老實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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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4 m3 l% @8 g3 l%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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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手中握著酒杯，深感興趣地湊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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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象”是一把琵琶的名稱。雖說只是樂器，但凡是名器均有專名。' |8 ~- m6 m: u: o

玄象原是醍醐天皇的珍藏，是大唐傳入之寶。* P0 O$ ]0 y4 x2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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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籍《胡琴教錄下》記載：背為紫檀，面板為三片啣木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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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何人、何時、用什么方法偷走的，一點眉目都沒有。”# [1 I, d' s. w- m6 _: v

“那可真傷腦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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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的臉上卻毫無傷腦筋的樣子。在博雅面前，晴明似乎會不自覺表露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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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前天晚上，我聽到玄象彈出來的琴聲。”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38 PM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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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玄象琴聲的那晚，博雅剛好在清涼殿值更。8 }4 X3 b6 u* L& I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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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中也記載了這晚的事。; c9 A* L% X! d! T3 D* z1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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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博雅）熟諳管弦之道，每思及玄象遭竊之事，時長吁短嘆。某夜夜深人靜，博雅聽聞清涼殿南方，隱約傳來玄象琴聲。5 @+ z* @  `( Z! N4 D$ m, N

醒來後，博雅傾耳靜聽，發現果然是熟悉的玄象琴聲。3 b8 m' [; ]% \7 P$ u  I8 {7 s

起初，博雅以為壬生忠見的冤魂因和歌競賽敗陣而懷恨在心，為了報復村上天皇，所以盜走玄象，在南方朱雀門附近彈奏。5 Q- l, `2 D/ K' m- f: t0 a9 S

另一方面又懷疑自己聽錯了。再度傾耳遠聽，聽到的仍是琵琶聲，且毫無疑問，是玄象的音色。博雅熟諳管弦之道，不可能聽錯。

博雅覺得很奇怪，於是，沒有通知任何人，只帶書僮一人，身上穿著便服、套上皮靴，便出門了。% `, W$ S. h- `' `$ q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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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監府值班室出來，循著琴聲往南走，到了朱雀門。

但琴聲依然自遠方傳來。於是博雅繼續循著朱雀大路往南前進。1 [$ B6 W& y6 W! M$ [: ~

……如果不是朱雀門，難道是前方的瞭望樓？

看樣子，不是忠見的冤魂盜走玄象，真正盜走玄象的人正在瞭望樓上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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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到了瞭望樓前，才知琵琶琴聲依然遠在南方。: A/ G  M( f, M& Q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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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大小和在清涼殿聽到時一樣。真是不可思議。聽起來不像是這世上的人所彈奏的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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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身後的書僮，嚇的臉都綠了。7 }: [  w8 P0 [0 r

就這樣繼續往南走，不知不覺，來到羅城門前。( n7 W3 p+ X; _7 f5 j1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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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城門是日本規模最大的城門，高約十八公尺。此時，聳立在黑漆漆的天色中，更覺得烏黑一團。  l' ^9 A; x; T4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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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蒙蒙細雨彌漫四周。; w. g3 y/ j5 v- v  J*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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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琴聲自上方傳來。

上方一片漆黑。  A4 Y6 ^) H" Z( j9 a5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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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城門下，藉由書僮手中的火光往上看，依稀可以看見羅城門。但二樓附近卻已溶入黑暗，什么都看不到。# a$ ]/ \! y) Y6 R" L

琵琶琴聲在黑暗中錚錚作響。

“回去吧。”書僮建議，但博雅生性耿直，既然來了，總不能空手而回。

然則這琵琶聲真是美妙呀！雖是從未聽過的曲子，音色卻緊緊扣住博雅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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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錚錚地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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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這世上竟有不為人知的秘曲……”博雅深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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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八月，博雅也聽過同樣是琵琶秘曲的《流泉》與《啄木》。8 s# [0 o. n4 y( _# U3 A#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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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奏者是名為蟬丸的盲眼老法師。博雅持續拜訪了三年，才有幸聽到上述兩首曲子。

當時，有位盲眼老法師在逢關卡附近蓋了一間草堂住下。老法師本來是服事式部卿宮的雜工。* H% b5 A4 r$ }: T+ h- E6 E

這位老法師正是蟬丸。聽說是琵琶名人，又聽說會彈奏現今已無人會彈奏的琵琶秘曲《流泉》與《啄木》。8 p( x1 G2 _' H3 a3 `* f  K

博雅由於自己也懂著琵琶、笛等所有樂器，聽到這種風聞，便迫不及待地想面聽老法師彈奏琵琶。$ r& `3 K7 e/ e" w, a% w

博雅派人到逢坡的蟬丸住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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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居如此不期之地？未知可否遷居京城？& i" B9 n7 [0 _. x

“您為什么住在這種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呢？原不願意搬到京城來住？”6 k6 w2 P' ]6 W' n& M7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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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如此轉達博雅的心意，蟬丸卻不作任何回答，只彈唱了一段琵琶。/ @9 {2 r& X% {5 L

世上豈無安居處貝闕珠宮土階茅屋終是中看不中留“在這世上，橫豎都活得下去。不管住居是豪華宮殿或簡陋茅屋，反正總有一天都會失去……”歌詞大意如此。老法師藉著琵琶琴聲，唱出自己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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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聽後，更加欽佩莫名。0 G* J3 ^# x$ V1 ~& H6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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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位耐人尋思的人啊。”3 w3 @2 P6 L8 P+ v% g  r# C%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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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博雅便朝思暮想，熱切渴望要聽蟬丸彈奏琵琶。& o' @: `; O5 }' C, e$ E'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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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法師不可能會長生不死，連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壽命到底有多久。萬一老法師哪天突然過世，《流泉》與《啄木》這兩首秘曲便會同時絕傳。我一定要設法聽到這兩首曲子。無論如何都要聽到。想盡辦法也要聽到。6 p2 M1 r/ g' y- k/ h

博雅如癡如迷。* ~; ~2 k6 B% P* b7 J

但是，如果前去拜訪懇求老法師鳴彈，超脫不俗的老法師一定甚覺不快。就算願意拔弦彈奏，恐怕也彈不出真情流露的曲子。, z9 ~/ W+ g6 i6 m0 x

如果可能，最好是在老法師無所勉強、油然彈奏時聽到。: p/ [+ O1 d4 }6 X* p

耿直的博雅說做就做，此後便風雨無阻，每晚前往老法師住居。! P6 ~; A# ?1 O1 b

博雅躲在蟬丸草堂附近，夜夜癡情巴望，今晚會彈嗎？今晚會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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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已是三年前的事了。有時博雅因在宮中值更不能去，但他的熱情實非應景而已。

每逢月明風清或蟲鳴水沸的夜晚，博雅更會心頭亂撞，以為如此夜晚肯定最適合彈奏琵琶秘曲，而傾耳靜待琴聲傳出。3 M* K& l+ O+ M2 M; N

直到第三年的八月十五日。" Y4 s3 g, N% w/ ]4 d; m) K

那晚，月色朦朧，清風徐來，是神清氣爽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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盼望多時，博雅耳邊總算傳來餘音裊裊的琴聲。曲子某一部分，正是博雅曾經恍惚聽過的《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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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博雅聽得心滿意足。

朦朧夜色中，老法師不但興之所至彈奏了秘曲，更隨著琵琶聲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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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關卡夜未央大雨滂沱風疾馳孤窮一身蓬室居只因世間不容人博雅聽畢，淚流滿面，心中哀憐不已。" D" v2 j( r6 ]! S. W8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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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如是說。: [, B4 a' h9 r- ]

過一會兒，老法師喃喃自語。

“啊？這真是令人雅興大發的夜晚呀，不知這世上有沒有其它懂情趣的人？若是有人願意光臨舍下，而且對琵琶稍有素養，老僧真想與他暢談通宵啊……”

博雅聽到這句話，情不自禁跨前一步：“此處有合適的人在。”) i3 b7 j, i7 S$ @( n

想必這個耿直男人不但欣喜若狂、怦然心跳，同時面紅耳赤、彬彬有禮地露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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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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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人多忘事。在下源博雅，曾經遣人招邀大師到京城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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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是那時的……”蟬丸沒有忘記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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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大師彈奏的是《流泉》？”博雅問。

“您知道這首曲子？”聽到蟬丸驚喜交加的聲音，博雅大概樂得眉開眼笑。

於是，老法師應博雅所望，又盡興彈了秘曲《啄木》……) C/ u  e# v# p;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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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羅城門上傳來的琵琶聲，博雅回想那夜的往事。7 J7 L( o" u" v. W' v0 U# b/ l9 X4 h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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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刻響在耳邊的曲子，足以淩駕《流泉》或《啄木》。% D' B# V/ v"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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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曲子旋律新奇，音色極其哀戚悲切。博雅甚至深受難以名狀的感動。! D+ `7 ]6 H4 J- N

博雅側耳細聽由漆黑夜空傳來的琵琶琴聲，佇立在原地良久。  s* _6 p) E( _( w#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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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開口問：“是何方神聖在羅城門上彈奏琵琶？這音色分明是前天夜晚宮中失竊的玄象。今晚在清涼殿聽到這音色，令我不由自主循著樂音來到此處。玄象是天皇所珍藏的琵琶……”! u& }% Y) C# H$ E* [0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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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此，琵琶琴聲突然停止，所有景象都消失了。

書僮手中的火把也熄滅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39 PM

四

“結果，我回來了。”博雅對晴明說。

書僮嚇的渾身發抖，泣不成聲，火把也熄了。當晚，主仆二人狼狽不堪地歸來。# {' Q9 n2 r) @0 d0 A. ]( d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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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前天晚上的事？”

“嗯。”1 [4 x; \6 O0 m9 L- S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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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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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昨晚也聽到琵琶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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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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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去了。這回是單獨一個人。”4 a* F. B; ^) a8 o0 W+ l0 W

“去羅城門？”( v5 B* {: `( J) r+ }# R! c

“唔。單獨一個人去。聽了一陣琴聲後，我相信琴藝能夠那么精湛的，一定不是人。當我出聲詢問後，琴聲又停止了，火把也熄滅了。不過這回我有準備，馬上點亮火把，上樓……”3 D; g2 a% A, o. y" I; @2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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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樓了？羅城門上？”( J6 m) i! F  O

“對。”這男人膽量大的令人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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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城門上的黑暗不是一般的黑，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假若對方也是人，上樓後，萬一對方一言不發便砍下來，那還了得。

“不過，後來還是算了。”博雅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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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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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上樓途中，樓上突然傳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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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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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人聲還是什么，很像人或野獸哭泣的聲音。聽起來很恐怖。”9 d. p. f1 A# Q#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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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著又說：“我仰臉望著上方登樓時，突然有樣東西從樓上掉在我臉上……”

“什么東西？”- t) [4 X$ L  Y& i8 C- t' r

“下樓仔細一看，才知道是一顆腐爛的人眼。大概是從墳場找來的東西。”博雅便不想再上樓了。, }& O6 j4 d9 |) N' p2 V+ R

“萬一強行上樓，對方一氣之下砸壞玄象，就沒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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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找我做什么？”晴明問。0 z7 e& Z6 q  m7 M

此時，酒喝完了，香魚也吃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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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陪我去一趟吧。”/ _: _" ^6 ?. o8 \3 l

“你還要去？”6 l9 V6 n8 V9 R: S2 |9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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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

“皇上知道此事？”' v  r' c- M  b" O1 j' E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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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目前僅我一人知道。也吩咐書僮絕對要保密。”7 q! s0 Z" _/ w" b* F) u

“唔。”

“羅城門上的一定不是人。”博雅說。) q& p, s+ \3 z5 W# n8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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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人，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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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清楚。應該是鬼魅。不管是什么，既然非人，那就是你的工作了。”

“原來如此。”

“雖然目的在取回玄象，不過我實在很想再度聽到那琴聲。”  @- t! [# r! U9 P

“好，陪你去。”, [( f7 G* ?8 @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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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5 q4 w7 c& \( R0 |: e  M7 c. C/ O

“不過，有個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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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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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酒去。”% k# j6 E2 X! P: g1 \

“酒？”

“我也想邊喝酒，邊欣賞琵琶琴聲呀。”( L& ^  r: A% ^  d4 Q5 g

聽晴明這么說，博雅默默不語，凝視了晴明一會兒。

“好吧。”最後低聲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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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2 [- z! s- V; F! A# A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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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3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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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晚，有三人聚集在紫宸殿前。大家事前約在櫻花樹下見面。5 F" T  M9 m  p& f& R3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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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出現的較晚，身上隨意披著白色狩衣，左手提著一瓶用繩子係住的酒瓶。右手雖拿著火把，卻沒點上火，似乎就這樣摸黑走到紫宸殿。腳上是黑皮淺底鞋。& e/ @  [$ o1 g( O9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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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早已在櫻花樹下等候，全副武裝，宛如要上戰場。不但穿著正式禮服，頭上還著卷纓冠。左腰佩把翹得厲害的長刀，右手握長弓，背著箭袋。9 ?" E  s4 `' u2 a

“噢！”晴明先打招呼。9 c# V( n! K7 R8 |$ n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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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博雅回應。  Q, G4 O5 n$ K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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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身邊另有一位矮個兒法師。背上以細繩綁著竹琵琶。

“這位是蟬丸大師。”博雅向晴明介紹。

蟬丸微微屈膝，行了個禮。“您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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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下是陰陽寮的安倍晴明。”晴明的口吻謙恭有禮，舉止沉穩。

“久仰大名，博雅時常提起蟬丸法師佻的事。”晴明的證據爾雅溫文，態度與在博雅面前時大不相同。9 U% r% e$ G5 G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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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也從博雅大人那兒久仰晴明大人。”矮個兒老法師再度行了禮。老法師頸項細瘦，宛如仙鶴長頸。* q) N( M" s- P0 x" d: y0 N' E- r

“我將半夜傳來琵琶琴聲的事告訴了蟬丸大師，大師說也想同我們一起聽聽。”博雅解釋。

晴明仔細看了博雅的裝扮，問：“難道你每晚出門時，都這身打扮？”5 [+ E& M7 y2 C7 h/ C* n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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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今晚是因為有陪客，單獨一人時不會這樣鄭重。”

博雅剛說完，清涼殿附近傳來男人的低沉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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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工作者嘶啞，陰鬱暗澹。

迷戀伊人矣……7 K9 ]; `7 j3 P$ ^! p  i0 }

悲切地念念有詞。5 G" V5 ^.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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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逐漸挨近，夜裏也能辨別的灰白色人影從紫宸殿西方角落繞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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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涼夜氣中，蒙蒙細雨霧茫茫地籠罩四周。那人影有如浮遊在空中的雨滴，不落地而凝聚出人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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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自如常日行風聲傳萬裏……( M! K" x4 |! Q, A

人影飄飄然自柑橘樹下踱步過來，蒼白的臉，無視四周景物。

身上穿著白色文官官服，頭上戴頂文官巾子冠帽，腰佩裝飾長刀，身後拖曳著官袍底衣束帶下擺。3 i! i4 X' \# ^3 [- g- V! F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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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見大人……”晴明低語。+ A4 E4 e6 w1 N' X7 p7 T& [. j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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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呼喚晴明。

“他有他的苦衷才會出來，我們別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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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晴明根本無意向忠見施法。2 d* T6 k# R* ^7 P% v2 C8 |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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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才萌發心頭但望人人都不知……1 G0 d+ _; M1 I+ |$ @$ \

人影消失在紫宸殿前。( m. a- m) ^3 M: i" |

倣佛稱心快意地融入大氣中的煙靄，人影朗誦完詩歌，便與聲音同時消失了。/ M% S  P- x# f9 }9 v4 R/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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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實在哀哀欲絕。”蟬丸自言自語。# Y9 _- e: P% e7 C: ?

“那也可以算是一種鬼魅吧。”晴明說。; g/ ~& o' f# r0 F0 w# ~1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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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遠處傳來琵琶琴聲。

啪，晴明輕拍手掌。% q6 i/ B4 z/ W" ^' O0 j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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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一位女人靜謐無聲地迎面走來。

身上緊密穿著華麗唐裝……是位全身包裹著十二單衣的絕世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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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身後拖曳著下裳，步入博雅手中燈火可及的光圈內。

全身是紫藤色的寬松唐裝。

女人立在晴明面前，低垂著嬌小白皙的眼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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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蜜蟲幫我們帶路吧。”晴明道。

女人伸出白凈小手，接過晴明的火把，隨即點亮。5 N9 [& d) Q& z  J9 F5 f

“蜜蟲？”博雅莫明其妙，“那不是你為院子那株老紫藤所取得名字嗎？”0 r5 C& {4 }* T9 y% q! F1 j1 R; k

博雅想起早上在晴明宅邸庭院看到的那株老紫藤，以及那串遲開的紫藤花、甘芳醉人的香味。不，不僅想起來而已，眼前這女人的確也在冷冽夜氣中散發著同樣香味，香味飄蕩至博雅的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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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神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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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微微一笑，低聲回答：“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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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凝望著晴明。1 a3 a& T7 A) V! P% E

“我深切感覺你真是不可思議的男人。”博雅感慨地嘆了一口氣。6 f# `$ k, Y/ ]5 s* N9 ]. K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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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瞄一眼將火把遞給女人的晴明，再將視線轉回到自己手中的火把。

蟬丸手中沒有任何火把，三人中只有博雅持火把。

“只有我需要光亮？”, o) l6 Y+ q. E) R: z4 F! g- C

“老僧是盲眼人，晝夜都一樣。”蟬丸低聲回應。

蜜蟲轉過紫藤色唐裝身子，嫻靜地步向煙霏霧集的蒙蒙細雨中。" Q0 n/ r! q9 b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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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響起。

“出發吧。”晴明道。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1 PM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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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著酒瓶，漫步於煙雨霏霏的冷冽夜氣中。2 {* ~  Y5 K2 I& a2 W+ ]  s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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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時將酒瓶舉至唇邊啜飲，似乎享受著今晚的夜氣與琵琶琴聲的情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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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要喝酒嗎？”晴明問。2 B; b% S( i5 d" `

“不喝。”博雅起初斷然拒絕。$ g+ `( ?' \8 y/ s% l" H2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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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喝醉之後，箭射不準嗎？”

經不起晴明取笑，博雅幹脆也喝起酒來。5 m! J( H0 j$ {5 s% T$ J

盡管如此，琵琶琴聲依然是哀怨歌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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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始終一言不語，恍如夢境般邊走邊傾耳細聽琵琶琴聲。7 a* E2 P- K6 Q3 \

“我第一次聽到這曲子，感覺非常哀戚。”蟬丸輕聲道出感想。

“聽起來真叫人心如刀絞。”博雅將長弓挂在肩上。' y6 N# ?- \& J. V+ V

“大概是異國旋律吧。”晴明舉起酒瓶回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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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木在黑夜中閒情逸致地豐熟，夜氣中融合著綠葉芳香。& y' U$ X3 q1 C3 S* G

一行人抵達羅城門下。

果然，羅城門上傳來餘音繞梁的琵琶琴聲。

三人默默聽了一陣子。聽著聽著，可以聽出彈琴人一直變換曲調。

彈到某首曲子時，蟬丸低聲道：“這曲子老僧依稀聽過……”

“真的？”博雅望向蟬丸。3 J* N7 Z9 I: q' y

“已故的式部卿宮生前某天，彈過一首據說不知名的妙曲，老僧記得旋律和這首曲子很相似。”蟬丸解下肩上的琵琶，抱在懷中。. E& q; {  z  A(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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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蟬丸配合羅城門上傳來的旋律，彈奏起琵琶。1 j- V& _7 G. J$ u

錚。/ w5 E4 }* N' V3 p# A+ w6 r

兩把琵琶的琴聲開始纏繞。9 m0 _) Z# E1 z. X! T7 B* F1 s, r,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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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的琴聲起初有點生硬。7 Z, }! E" N6 ]

不過，可能是蟬丸的琴聲傳進了對方耳裏，羅城門上的彈琴人已不再換曲子，變成重復彈奏同一首曲子。每重復一次，蟬丸的琵琶琴聲便逐漸流暢起來。重復幾次後，蟬丸彈奏的旋律已同羅城門上的人一模一樣。2 z& G: p; n* r5 ]0 p- [/ y5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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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出神入化的合奏。兩把琵琶魚水和諧，膠漆相融，琴聲回響在夜氣中。那琴聲會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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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陶醉地閉上盲目雙眼，有如追趕體內某種激昂情懷，不停從琵琶上奏出琴聲。臉上浮出歡欣若狂的表情。

“我感到自己真幸福，晴明……”博雅感動得含淚喃喃自語。9 h7 u% l  ]" ]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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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身為一個凡人，居然可以聽到如此美妙的琴聲……”1 N4 {( P2 G4 Z9 _: X"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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錚。6 {, B5 i3 s; T" D! Y5 R

錚琵琶琴聲飛升至夜空。; ~& D# q- m: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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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最初小得有如夾雜在琵琶琴聲中的竊竊私語，後來竟愈來愈大。0 _% g7 @+ G1 F" A' ~4 x

聲音來自羅城門上。& n$ k' {; ^0 L&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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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羅城門上那非人之物，邊彈琵琶，邊嚎啕大哭。' s. R5 q) `5 z! P, D* W

不知何時，琵琶琴聲雙雙停歇，只剩下大放悲聲的號哭。4 T! B% g) T+ p! F)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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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的表情無比幸福，盲目雙眼仰望著上空，像是在尾追殘留大氣中的琴琶餘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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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聲開始夾雜著語聲，是異國語言。  n2 \" d' V! Y+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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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大唐語言。”晴明道。  [1 x* K4 J& A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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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竺語……”晴明嘟囔著。4 \4 ^  O+ a6 e% a& }

“你聽得懂？”博雅反問。

“聽懂一些。”晴明補充，因為他相識的人多是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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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么？”博雅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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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很悲哀。又說，很高興。還有，好像在呼叫女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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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竺語，即古代印度語，也就是梵語。佛教經典原本以梵語寫成，中國所翻譯的佛典，大都以漢字音譯而成。平安時代有幾位能說梵語的人，實際上，也有一些真正的天竺人定居日本。7 b0 a" U( x# q( `/ U

“女人的名字？”! n4 l* P6 a  ]  C) j* H+ F

“她在呼叫蘇利亞。”/ \8 Y- L: N7 D& Q8 B6 X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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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利亞？”. \' {* z#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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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能是索利亞，或許是俗利亞。”晴明若無其事地仰望羅城門上。. \7 p' C# ~: u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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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再上去便黑漆一團了。/ o9 o* d* G. [# u

晴明用異國語言向黑沉沉的城門二樓低聲呼喚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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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哭聲停止了。

“你跟他說什么？”

“我說‘你的琵琶彈的很好’。”/ z$ o3 y- d: {. U$ H7 }4 \8 ?, p" G3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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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頂上傳來低沉的聲音。2 `. N. l* N$ ^/ @"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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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奏我國度的音樂，又會使用我國度的語言，你們究竟是何許人？”雖然帶點鄉音，卻毫無疑問是日語。

“我們是事奉宮廷的在朝人。”博雅回說。

“何姓何名？”

“在下源博雅……”博雅回道。/ b9 l2 M) ]) l( e9 ]

“源博雅，你是連續兩天都來這兒的那一位吧？”聲音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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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回道。, z3 H- T/ _, t$ k+ H. a4 L( w( G' Q'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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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是蟬丸。”蟬丸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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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彈琵琶的人是你嗎？”" l" [! G2 z9 U5 v2 s& j+ {

錚。這回蟬丸沒回答，只彈奏了一聲琵琶。+ Q( r, R0 R) y( q# p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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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是正成。”晴明報出名字後，博雅不知究理地回望著晴明。& o) f! y6 Y( ?0 z% D7 p! g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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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用化名？博雅的表情如此說著。

晴明視若無睹地仰望著羅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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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是……”聲音說到一半，頓住了。% r# F/ `0 Z/ R: v& a  o.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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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不是人吧？”再度低聲問道。

“沒錯。”晴明回說。& E; D* k1 S' z; \

“是精靈嗎？”聲音又低聲問道。2 e9 ?3 }+ A5 u5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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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D8 m9 B2 ?$ Z-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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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樓上的人看得到樓下。! Z  y) L; i0 m, f  }! }

“閣下呢？尊姓大名？”晴明反問。

“漢多太……”聲音細語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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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異國名？”

“正是，我出生在你們稱為天竺的國家。”

“應該已不是這世上的人吧？”& o* x# o: K6 M(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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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漢多太回道。

“你原本是什么身分？”- n" j+ z2 o6 f& z2 ?  ?/ S. U

“我是雲遊樂師。原本是天竺某小國的國王庶子，自從鄰國擊滅我國後，就離開了故鄉。從小我對武藝沒什么興趣，比較喜歡音樂，十歲時已能彈奏所有樂器。最拿手的是五弦月琴……”聲音飽含思鄉之情，“我只抱著那把月琴到處漂泊，最後流浪到大唐，度過一生中停留一地最久的日子。一百五十年前，搭乘空海和尚的船，來到貴國……”

“然後呢？”

“我死於一百二十八年前。原來在平成京法華寺附近制造琵琶為生，一天夜晚強盜入侵，砍我的頭顱，我就死了。”  c8 K$ {4 o3 o

“為什么你會變成今日這等模樣？”* B: x' Z, o9 S+ |% q# }& o

“想在死前再度目睹故國一次。想到自己不得已離開故國，最後客死異鄉，就感到悲哀至極。是如此情懷令我死不瞑目吧。”/ M( s) C$ e4 W. w; t9 G7 z; S

“原來如此。”晴明頻頻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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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漢多太啊！”晴明呼叫漢多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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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聲音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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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為什么竊取玄象琵琶呢？”. n2 a, O- s1 v8 }5 F0 ^, d& k9 g

“老實說，這把玄象，是我在大唐時制造的作品。”聲音低沉、穩靜地回答。

“原來是這樣……”晴明大大嘆了口氣。8 e1 |, o- N' ]*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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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呀，正成大人……”聲音嘆道。* A: ~, v# E; y# \4 ]

聲音呼喚的是方才晴明報出的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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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靜默不語。

“正成大人……”聲音再度呼喚。

博雅看著晴明。晴明鮮紅的嘴唇含著微笑，抬頭仰望著烏黑城樓。9 v( W* H: D9 j; c% `

博雅猛地想起一件事，便不再追問。

“或許那把玄象從前是你的東西，但現在已歸屬我們，能不能請你奉還？”博雅瞪視著樓上。

“還給你們是沒問題……”聲音低聲道。  m$ h( E7 C# d. Q5 K

沉默了一會兒，聲音再度響起：“不過，你們能不能答應我一個請求？”

“什么請求？”% R) C4 B9 v) ~3 l-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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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有點難為情……我潛入宮中時，看上一名宮女。”, [" q! ^7 f& g! A1 E

“什么？”

“十六歲那年，我娶了妻子，那名宮女長得很像我妻子……當初潛入宮中，其實只是想見宮女而已，沒想到每晚進出時，偶然發現了玄象……”

“……”! x0 p% x+ ^# R0 u" O4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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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我可以憑鬼神力量魅惑那名宮女。可是我不忍心，便竊取譯玄象作為替代，彈著琵琶緬懷往事，思念吾妻蘇利亞，藉琴聲撫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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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v  Q& U) R( p% J/ v

“請你們幫我說服那名宮女，讓她來我這兒。只要陪我度過一夜就可以了。請她當我的一夜之妻。如果你們願意，我會在早上放那名宮女回去，然後立即離開這兒。”; l1 ^/ B" y8 G% h

說完，聲音之主忘情地潸潸淚下了好一會兒。

“我了解了。”博雅回應，“回去後我會向皇上報告。如果皇上答應，明晚同一時刻，我會帶那名宮女來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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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不盡。”

“那名宮女有什么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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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皮膚很白，額上有一顆痣，名為玉草。”# S$ U' ]+ ]" n; Q0 q

“如果可以如願，明天中午，我會射一支箭到這兒。如果不行，我會射上黑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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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事拜托了。”聲音回應。3 n% l- l/ U+ z& d- o: C0 U3 J

“對了，喂……”好一陣子緘口無言的晴明，突然向樓頂搭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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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否再彈奏一次剛才的曲子給我們聽聽？”& N% H: |  O3 }8 u- G

“琵琶？”

“唔。”* ]2 e: ~; e; g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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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求之不得。按道理，應該下樓在你們面前獻醜，可是我已經面目全非，見不得人，請原諒我就地班門弄斧吧。”聲音道。0 K. B" u% P& m: d2 C; I

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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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餘音裊裊，不絕如縷，猶如懸在大氣中的蛛網。這首曲子，比方才的更加美妙。

一直安詳旁觀的蜜蟲輕盈地蹲下，將手中火把擱在地上，再輕盈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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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靜謐氣氛中，蜜蟲飄逸地舉起白皙雙手，珊珊轉了個圈。原來，是配合著琵琶旋律婆娑舞起。+ S; }0 |! g8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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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博雅驚嘆，看得入神。7 e6 R) E& o& j$ I6 w* T6 K0 J

曼舞與琵琶結束。

城門樓上傳來聲音：“舞得真美，今晚就到此為止，請各位先回去吧。不過，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展示一下力量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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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防萬一？”8 d5 M, D6 f- F  j4 ?; ?

“為了預防你們明晚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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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還未說完，羅城門上便閃出一道綠光，飄然落在蜜蟲身上。. E& T3 v7 b3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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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光籠罩住蜜蟲，瞬間，蜜蟲臉上浮出痛苦表情，張開紅潤雙唇。雪白牙齒依稀可見時，綠光與蜜蟲已同時化為烏有。

一片東西飄舞在地面火把光圈中，最後噗咚落地。; S) k, |5 H4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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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走過去拾起，竟是一串紫藤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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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各位多多關照。”頭頂上又拋下來一句，然後歸於寂靜。

鴉雀無聲的暗夜中，只有絲綢般的霧氣緩步細搖。

晴明舉起夾在白皙右手指中的紫藤花，貼在丹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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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邊挂著安寧微笑。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2 PM

七0 j. z2 z6 Y4 B7 l0 I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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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晚。. Y1 L. I1 K! ^) `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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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城門下站著四人，陰暗天空飄著柔軟的霏霏細雨。

晴明、博雅、一名男子與一名女子，佇立在細雨中。+ d1 y8 M0 S! B0 v6 p/ h" k

男子名為鹿島貴次，是武士。

他腰佩長刀，左手握弓、右手握著數支箭。鹿島是一位猛將，兩年前曾用手中弓箭射殺了一只出現在宮中的貓妖。

女子是玉草，雙眸圓大，鼻梁高挺，是位美女。年約十八、九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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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裝扮同昨晚一樣，只是手中沒提酒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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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只是手中少了弓箭，身上裝扮跟昨晚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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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琴聲在四人頭上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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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琴聲休止。

“恭候已久。”聲音從城門上傳來，與昨晚一樣，但聲調中隱藏不住興高採烈的情緒。

“我們如約來了。”博雅回應。: s2 _* w  L3 g2 ?1 D: j

“你們替換了一位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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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沒來。即使我們守約也不知道閣下會不會遵守約定，所以請這一位陪同我們來……”4 Y5 j2 k( |" p

“這樣嗎？”0 F" F7 d, o' J6 `&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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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會讓宮女上樓，琵琶可以歸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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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讓宮女上樓。”聲音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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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從頂上滑落一條帶子。

聲音吩咐：“叫女子抓住這條帶子。我先拉她上來，確認她的確是那名宮女後，再將琵琶放下去。”

“好。”  t# }' o5 S% u$ A0 ^! F

博雅和玉草同時跨前一步，博雅協助女子抓住帶子。9 d+ N' b7 j" q1 o

女子剛抓住帶子，帶子便輕快地往上飛升，人影也與之同時往羅城門上飛去。8 E$ \6 ?! C* U) D%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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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忽兒，女人便不見蹤影。. j8 `, [. Y+ m  O. u

過一會兒。

“喔。”聲音響起。  w* I* m& z* \4 Y7 Y/ v6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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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利亞！”心花怒放的聲音：“確實是她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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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帶子上綁著一樣東西，再度自頂上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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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解開帶子：“是玄象！”, f# z/ m; j* L: _#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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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持背為紫檀的琵琶，回到兩位同行者身邊，遞出玄象讓晴明過目。) l# j/ P7 x( `: _0 ~9 Z*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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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羅城門上傳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像是痛不堪忍的野獸吠聲。/ m! i- _! c; W* n$ K' e$ \. w& n

“你騙我。”野獸聲音說。

接下來隱約可以聽見纏鬥的聲音，繼而是令人膽戰心驚的女人尖叫。

尖叫聲立即中斷。% P" z& ^1 n5 ?5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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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溼的聲音打在地上，類似水從小水桶潑出的聲音。  y9 j  a' f5 U! [. U

那東西滴落在地面，一陣溫暖腥膻的味道擴散於夜氣中，是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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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草！”晴明、博雅、貴次同時大喊，三人奔至城門下。- H1 }# }1 G8 _

地面有一灘黑色淤漬。舉起火把照看，果然是鮮血。

咯吱，咯吱，嘖嗑，嘖嗑。* f1 W, g% V& Z# Y/ R, W

頂上又傳來令人全身起雞皮疙瘩的聲音。6 d; ~4 [" ~4 n- i( C$ u/ W9 l6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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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重重的一聲，有東西掉落下來。

是一條連有手腕、血淋淋的女人白皙上臂。

“糟了。”貴次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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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博雅抓住貴次肩膀。# p  o) S2 y& n# U. ^;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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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草失敗了。”9 n2 t# K- G2 |, }9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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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P- U$ K: k/ n- J  P$ X

“我讓他帶了一把汲取叡山和尚靈氣的小刀，打算斬獲妖怪首級。看樣子，她失敗了。”

貴次邊說，邊將箭搭在弓上。9 _$ R4 P4 |) H8 n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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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草是家妹。這是我們事前說好的計劃。身為貴次之妹，明知對方是妖怪還投懷送抱的話，定當遺臭萬年，因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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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h0 i0 e. o" ]6 A: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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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說完，羅城門上出現一團綠光，緩緩浮蕩在黑暗半空。6 Y0 ~" ]; d2 E; T% j( I

貴次用力拉弓，瞄準綠光中心射出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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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類似犬吠的聲音響起，綠光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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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眼前出現一個形貌異常的全裸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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膚色淺黑，鼻梁挺直，瘦骨如柴的胸部，肋骨清晰可見。兩眼炯炯有光，獰視著三人，口角綻裂，露出獠牙。口中叼著女人手腕，嘴邊沾滿自己與女人的血，一片猩紅。軀體腰部以下全是獸毛，雙足也是獸腳。獸毛之間，陰莖仰天而立。額頭上深深插著長箭，有如獸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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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個妖魔鬼怪。3 l! D8 x5 e9 f1 G3 o

那鬼怪雙眼流著血淚。: O+ c# K+ k: P8 [.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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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碌一聲，妖怪吞下叼在口中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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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充滿憎惡與哀怨，獰視著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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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次再次射出箭，箭頭沒入鬼怪的額頭。0 b! [. [8 N,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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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晴明叫出聲時，鬼怪已奔馳過來。; y( M% o% e; W8 A6 K

鬼怪跳躍到正想射出第三支箭的貴次身上，獠牙咬下貴次喉頭的肉片。

貴次仰躺在地上，箭頭射向陰暗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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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以哀戚眼神望著兩人。( _$ E$ r: |, B9 m6 v% s5 [

博雅拔出腰上的長刀。0 Y3 M( L&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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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動，博雅。”鬼怪大喊。% S$ l6 j, K5 W8 y- r: z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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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動，正成。”鬼怪又轉向晴明發下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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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握著拔出的長刀，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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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悲哀了。”鬼怪喃喃自語，聲音嘶啞：“悲哀啊，悲哀啊……”

每說一句，鬼怪口中便吐出熊熊綠火，在黑暗中飛騰。3 G( Q* B& _; {& E$ M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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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額上汗下如雨，右握長刀，左抱玄象，似乎想動也無法動彈。% `8 b1 a, i- c9 V( k' L

“先吃掉你們的肉，再同玄象一起離去吧……”0 G/ z' r) c  ], G* w

鬼怪還未說畢，晴明便開口：“我的肉可不能給你。”嘴角浮出安詳的微笑。

他若無其事的跨前一步，取走博雅手上的長刀。

“你騙了我，正成。”鬼怪道。

晴明只是笑笑，沒有回應。

即使是化名，只要對方叫你名字而又給予回應，便會受咒所束縛。昨晚，博雅不但報出出真實姓名，而且在鬼怪呼叫自己時也回應了，此時才會受到咒的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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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報的是化名。

鬼怪的頭發倒豎起來。2 j* J. ~  o4 U! {" i" f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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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準動，漢多太！”晴明開口。4 R; Z- Y9 L' ?7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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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倒豎的鬼怪漢多太，僵在原地。

晴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長刀剌進漢多太腹部，挖入腹腔。+ s& A3 j9 F5 m- j'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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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怪腹部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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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鬼怪腹部挖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

那是活生生的犬首，犬首咯吱咯吱咬牙切齒，想反咬晴明。) U& |1 C2 t& N9 x' r$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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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狗。”晴明低聲道。0 W' c7 p: h8 i) a" C2 H1 E; L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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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鬼怪的原形。漢多太的鬼魅大概不知在何處尋到一只瀕死的狗，便附身在它身上吧。”8 I  X) {% X5 U# L, F1 a( P8 K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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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還未說畢，漢多太動彈不得的肉體已開始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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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面貌變形，全身也長出狗毛。

原本是面貌的地方，變成狗的臀部。

臀上扎著兩支箭。- ?* W& B& A  P7 m) a$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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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博雅的身體恢復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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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他高聲大叫，聲音哆嗦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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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漢多太站立的地方，此時躺著一只面目全非、幹巴巴的無頭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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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手中那血肉模糊的犬首還在動。) R" k7 n& i) x, x5 t)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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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玄象給我……”晴明說，博雅抱著玄象過來。

“這次就附身在不是生物的這把琵琶上好了。”& V1 y# f9 U6 y3 q'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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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捧著犬首，伸出左手到犬首旁前。

喀！犬首齜牙咧嘴，一口咬住晴明左手。: N5 y. B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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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立刻松開右手，用右手遮住犬首雙眼。然而，緊緊咬住晴明左手的犬首始終不肯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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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玄象放在地上。”晴明道。0 R8 k% B. r, v5 m% o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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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玄象擱在地上。晴明蹲下身，讓緊緊咬住自己左手的犬首置於玄象上。2 i( C6 ^  q; D' D7 Z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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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我說，喂……”晴明溫和地呼喚犬首。( T" y3 ^0 \/ `& t

“這琵琶琴聲真是美妙啊……”晴明呢喃細語，緩緩收回遮住犬首雙眼的右手。: z6 E: M+ ~2 T+ _-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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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首閉上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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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抽出犬首咬住的右手，手腕上流著鮮血。5 d, u  u# q( ~& C* d% ^

“晴明……”博雅呼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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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多太已附身在玄象上了。”" }& s* E# O3 m' s* j( v- n6 D. k. r/ \

“你施咒了？”

“嗯。”晴明點頭。) f$ v9 J4 D1 X/ M" Y: U

“剛剛哪句是咒？”

“你不知道嗎？博雅，這世上沒有比溫柔話語更有效的咒了。如果對方是女人，應該更有效……”晴明嘴角浮出微笑回道。

博雅仔細端詳著晴明的臉。$ }# a6 y( z8 W1 N( j,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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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個不可思議的人……”博雅最後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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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間，玄象上的犬首已化為白骨，是時代久遠且枯黃不堪的狗顱骨。' w9 |* Q- o) B7 J* L( w& B* D& s

此玄象猶如生物。凡遇彈者技巧拙劣，即怒形於色，悶聲不響。又，蛛網塵封，久未彈奏，亦怒形於色，悶聲不響。其情緒顯露在外，一望而知。某天，宮中失火，雖無人將其取出，玄象卻自行逃脫，現於庭中。怪異之事，不勝枚舉，人口雲雲，留傳於世。; L4 c, D0 X$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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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第二十四卷〈有鬼盜走玄象琵琶第二十四〉完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4 PM

陰陽師——梔子花之女( b( e- K; W; m3 r8 N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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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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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造訪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時，皋月已過了大半。( W% l) g- l6 K9 V# Q, G

皋月是陰歷五月，在現在來講，是六月中旬。

源博雅朝臣，身份是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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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平日，晴明宅邸依然門戶大開。4 w3 {- y2 c- X5 q; l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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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大門前，野草叢生的庭院清晰可見。與其說這是一座宅邸，不如說是隨便用土墻圍起某處野草叢生的山野而已。! ~6 H# K4 F3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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環繞在宅邸四周的圍墻，是以雕刻裝飾的大唐式建築，墻上安有唐破風式的裝飾屋瓦。

博雅定睛細看圍墻和庭院，廢然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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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陽光，斜照在庭院裏。+ p: r) b6 G* D9 F

愈長愈盛的夏草，在庭院中隨風搖曳。1 k4 P5 G9 D5 a; y

草叢中有一羊腸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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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刻意鋪設的步道，而是人們在進出之際自然形成的小徑，類似所謂的獸徑。連這小徑上也覆滿了野草。

若是在夜晚和清晨出入庭院，和服褲裙大概會吸取草上的夜露，不一會兒就變得又溼又重了吧。2 e2 L1 T! l7 y7 B9 m. F6 R

幸好現在有陽光，草叢還算幹燥。" V( V( [7 a9 f8 H; i6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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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沒打招呼便鑽進門內。他穿著公卿便服，綠草的葉尖沙沙掃拂褲裙下擺，而腰上佩帶的那把朱鞘長刀，刀尖往後上翹，宛如潛行在草叢中的獸尾。3 d! K3 \2 M# r# @; p

往年這時期通常已是梅雨期，但今年卻還不見到雨季來臨的跡象。7 ~. W# d* B; `# Z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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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甘甜花香夾雜在綠草味道中，傳到博雅鼻尖。1 w* J# ]4 O" ^) ]( F" K* Q&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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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梔子花香。0 F  Z# v$ w5 m) ?7 y( q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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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這宅邸內的某處已有梔子花開了。9 }; Z3 k  F/ D. E

博雅在宅邸入口頓住腳步。

“還是這么粗心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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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扇門扉一左一右地敞著。, B% V) S  Q( h$ r/ d

“晴明在不在呀——，”博雅往裏打招呼。

沒有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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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頓一下，博雅再度開口：“我上去嘍。”說完，便跨進門堂。' z# E5 F6 \. B/ H# E" G5 }1 Q;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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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脫鞋喔，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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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腳邊突然傳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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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望向腳邊，發現地上有只用後腳站著的小萱鼠，正睜著黑眼珠仰望自己。

萱鼠與博雅四目相交後，小聲吱吱叫了一聲，便奔竄得無影無蹤。

博雅脫掉鹿皮靴，抬腳跨上地板。

“在屋裏嗎？”

他沿走廊繞進宅邸裏屋，果然看見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正枕著右手肘橫躺在走廊上。) D, T3 \& [, H2 q& m&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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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觀賞著庭院，面前擱著酒瓶和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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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杯有兩只，一旁還有個素燒陶盤，盤上有沙丁魚幹。5 |- ~4 F+ ~' N$ y2 J4 ?9 @7 Z

“你在幹什么？”博雅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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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好久嘍，博雅……”晴明仍橫躺著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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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於事前便知道博雅會來。# g! ]" p: V' a;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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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我要來？”

“你經過一條戾橋來這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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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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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你在橋上喃喃自語，說不知道晴明在不在對吧？”& I* t+ `8 T5 J; I+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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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說過，可你又怎么知道？”& P* B" \7 L7 Q- s5 R5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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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回答，只呵呵笑了一聲，撐起上半身，然後盤起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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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聽說你在那做戾橋下養著式神。是那式神告訴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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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認為是這樣好了。先坐吧，博雅。”晴明回道。( x' O! {- }, ~8 @9 }7 c2 d; r, A( e

晴明皮膚白皙，身材高挑，眉清目秀，五官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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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唇倣佛微微抹上一層胭脂，含著微笑。4 i1 A3 V) u, i& _% ]  }1 v8 e

看不出年齡有多大，說是四十出頭也不為過，但有時看來卻像個不到三十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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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有只萱鼠對我講話。晴明，那是你的聲音喔。”盤腿坐到晴明身邊的博雅這么說。! t$ E$ k7 O; T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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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抓起沙丁魚幹，撕碎後拋到院子。

吱！在庭院裏等候的萱鼠叫了一聲，靈巧地用嘴巴接住晴明拋來的沙丁魚幹，咬著魚幹消失在草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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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給萱鼠的謝禮。”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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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到底有些什么鬼花樣，我完全搞不懂。”博雅的坐姿始終端正，耿直的嘆道。& q; ~# M( T) j6 q

方才聞到的那股甘甜花香，隨風四處飄蕩。* o' v9 ]5 ?& B1 J

博雅望向庭院，庭院深處，白色梔子花星星點點的開著。) e/ P+ ^7 C5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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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梔子花好香啊。”

博雅語畢，晴明微笑著回說：“真是希奇。”2 O1 {( d, p6 N- g

“希奇？什么希奇？”

“沒想到你才剛坐下，酒還沒下肚就開始賞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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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不是不解風情的大老粗。”1 q% G  Z. E0 W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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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老實人。”1 Q  s) L#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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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為兩人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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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不是來喝酒的。”& _% Z2 `7 p6 j6 t  y

“不過也不是專程來拒絕喝酒的吧。”9 o) \& X9 n# Z2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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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嘴巴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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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酒的味道更甜。”說著晴明已端起酒杯。- t, N6 O/ B" p) L- D!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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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端坐著，伸手舉起酒杯：“喝吧！”

“唔。”" A5 o9 t! ~" m2 [- ]

兩人互敬一聲，仰頭喝盡杯中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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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輪到博雅在兩只空酒杯中倒酒。3 k: r0 c: ~" D/ b) _/ R: w

“忠見大人還好吧？”晴明端起第二杯酒，邊喝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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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值夜更時偶爾會碰見他。”博雅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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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指的是壬生忠見。6 J3 y4 i; l5 }; T

去年三月，宮中清涼殿舉行了和歌競賽大會，壬生忠見因為敗給了平兼盛，因而患上不飲不食之病，最後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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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所作的和歌是：8 l" e. y9 r5 m$ K6 `9 \

迷戀伊人矣我只自如常日行風聲傳萬裏此情才萌發心頭但望人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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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的和歌是：0 t) q0 I/ V1 q

私心藏密意卻不覺形於言色吾身之愛戀怎的人人皆探問為誰而若有所思$ W* `5 a$ C6 q& `

結果，忠見敗給了兼盛。- ^  N# [) d# _0 C: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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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中眾人背地裏都說，忠見會生病，是因為輸了和歌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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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忠見的冤魂偶爾會出現在宮中，每次都哀戚地吟誦自己所作的（迷戀伊人矣），在暗夜宮中漫步，最後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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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是無害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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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博雅……”& n2 U# T8 j3 x# o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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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T) e- k& ?6 B& u4 U7 @( Q& r7 h; }

“下次我們帶酒去聽忠見大人吟頌和歌吧。”% Y! b; z' X, }3 l! X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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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開玩笑了！”博雅張口結舌地望著晴明。, B7 i2 I" x+ m4 r! [

“這有什么不好？”晴明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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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突然感覺人生實在無常，老是聽到一些有關幽靈的事。”4 s* O/ W2 H7 r2 a8 r+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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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晴明咬著沙丁魚做的下酒菜，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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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說過小野宮右大臣實次看到的那個事嗎？”1 u+ E3 y) ~: z! l# ]) k5 H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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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大約七天前，實次進宮覲見皇上後，沿著大宮大路南行回家時，在牛車前發現一個小油罐。”) [, W% ?$ L* L& E7 a

“唔。”2 ]3 V, I7 i)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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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那小油罐跟活的一樣，在牛車前一直往前跳。實次覺得小油罐實在很奇怪，便跟著小油罐走，結果那小油罐聽在某戶宅邸的大門前。”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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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邸大門緊閉著，小油罐進不去。後來小油罐就朝著鑰匙孔跳呀跳，不知跳了多少次，最後終於達到目的，從鑰匙孔你鑽進去了。”5 Q6 d; O) b% r-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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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晴明輕聲道。

“回家後，實次一直惦記著這件事，便命人到那宅邸打探……”: T* X( g& P) a2 M2 C7 h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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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那宅邸有人死了嗎？”$ H! c1 F& O. ^

“晴明。你怎么知道？去打探的下人回來向實次報告，說那宅邸有一位長年臥病在床的年輕姑娘，就在當天中午過世了。”

“果然如此。”! m. y; M1 Z) t5 B

“沒想到這世上竟也有那種陰魂。”; S# `5 B+ B8 y: P- d5 k  w! X

“當然有吧。”; }& {8 s, |% L- t6 `6 ^

“晴明，漫道非人也非動物的東野也能夠顯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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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還用講。”晴明回答的幹脆爽快。  Q% f0 x4 b2 U;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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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沒有生命的東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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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沒有生命的東西，靈魂也會憑付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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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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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能，靈魂可以憑付在任何東西上。”0 ~0 U3 m# j!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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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油罐也可以？”0 _' g# Z1 @* q$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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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真是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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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是油罐，連隨處可見的小石頭都有靈魂。”

“為什么？我可以理解人或動物有靈魂，可是為什么連油罐和石頭也有靈魂？”

“那我問你，你不覺得人或動物有靈魂很奇怪嗎？”

“當然不奇怪了。”0 C2 D( S' v(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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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問你，為什么人或動物有靈魂一點都不奇怪呢？”

“那是因為……”博雅講到一半又頓住了。4 e, r8 Z8 M# L; D+ f6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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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晴明。本來我以為答得出來，但是再一想，突然又完全搞不懂了。”博雅回答的很直率。: u3 [* X# j5 G0 N-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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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博雅，如果人或動物有靈魂是理所當然的事，那么，油罐或石頭有靈魂也是理所當然的事。”2 m# ]5 ~8 C8 |8 R( V

“唔。”2 s" F$ Q$ y& V9 }+ u2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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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罐或石頭有靈魂是怪事的話，人或動物有靈魂也是怪事。”7 {$ r2 `: a' ?7 P3 t9 F

“唔。”

“博雅，我再問你，所謂靈魂，到底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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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問我這種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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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靈魂也是一種咒。”$ U" G. T! {6 \% w2 a4 b

“又扯上咒？”

“靈魂和咒可以視為完全兩樣的東西，但也可以視為相同的東西。關鍵在於我們怎么看。”, b  x8 c- i5 P+ t4 ]" m

“原來如此。”博雅一臉難以理解地點點頭。

“例如這兒有一塊石頭。”“唔。”“簡單說來，這石頭本來就命中注定內含‘石頭’這個咒。”“唔。”“假設我抓著這石頭去毆打某人，而把對方打死了……”“唔。”“那這塊石頭到底是石頭，還是武器？”“唔……”博雅低聲沉吟了半晌。“大概既是石頭，也是武器吧？”博雅回答。“正是，博雅你總算理解了。”“我當然理解。”博雅拙口笨腮地點頭。“我說靈魂與咒是同樣的東西，正是這意思。”“是嗎？”“也就是說，我在石頭上施了‘武器’這個咒。”“對了，忘了是什么時候，你也說過名字就是最簡單的咒。”, k* z+ @0 ~8 J,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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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也是形形色色。名字是一種咒，將石頭當武器的行為，也等於是一種施咒行為。這是咒的基本道理。任何人都能夠施咒……”

“唔。”

“還有，古人曾說，只要形狀相似，靈魂便會附身，那可不是亂說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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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狀也是咒的一種。”

“唔。”博雅又如墮入霧中。

“例如這兒有塊形狀與人相似的石頭。”+ u& A5 v) c" Z3 V' z+ g1 w

“唔。”0 _3 r; T2 I2 |  d  p2 i! C9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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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石頭便是內含了‘人’這個咒的石頭。形狀愈是相似，石頭本身所含的咒力就愈強，而石頭的靈魂也會帶點人的靈性。如果只是如此，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如果只因為形狀像人，大家便膜拜那石頭的話，等於在石頭上又施下更強烈的咒。那么，石頭的靈性便會更加強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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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P) F" P  Z( T( }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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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些會作祟的石頭，正是這種讓人膜拜了幾年，甚至幾十年的石頭。”

“原來是這樣啊。”

“正是這樣啊。本來只是普通的泥土，但經人捏弄，又燒成罐，就表示人又捏弄又燒火，費事費時地在泥土身上施下‘罐’這個咒。也因此，其中一個罐的化身為鬼怪，惹禍招災，也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了。”; E( N1 q* p9 K- d; W, q" {

“你是說，實次看到的那個油罐，正是這種泥土的其中之一？”8 w8 |, ^3 v% r3 R; I- _

“也或許是沒有實體的鬼怪，化身為油罐的形狀而已。”

“可是，為什么鬼怪要化身為油罐的形狀？”

“我怎么知道呢？我又沒親眼看到。”* g9 F: ]# u' K1 j+ q& {/ W, U

“這下總算安心了。”, u4 F8 M, `% q2 c$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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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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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你無所不知呢。要是你什么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是很令人懊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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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晴明微笑著，抓起沙丁魚幹拋進口中。1 o: C! k. e3 c1 T) t" D

喝了一口酒以後，晴明望著博雅，接著感慨萬分的深深嘆了一口氣。

“幹嗎？”博雅不解。# t: t, X" @) E# k0 T! a. ~

“我總是感到很不可思議。”9 r+ J( l0 e; _+ l( ?! i

“什么事不可思議？”' v  M+ \5 z& K) K: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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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錄入，這兒有你，那兒有石頭之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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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來了！晴明！”7 A3 U3 L0 m: G) W

“存在。是世上最不可思議的現象哦。”; k. J5 ?& h) c1 @  V3 F

“你說的咒才是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呢。”8 o+ d' C+ ~' A) }$ z# _; J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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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要愈來愈復雜好不好？”4 P' X2 s! {5 K1 n7 j9 \3 w# R3 h

“我有嗎？”

“你最擅長把一件事講成一大堆歪理。石頭就是石頭，我就是我，這不就行了？真虧你腦袋想出一大堆還喝得下酒。”( O$ p; j7 U1 @8 B, u

“老實說，博雅，邊喝酒邊同你講這些歪理，我覺得挺愉快。”( b5 z4 u+ `#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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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點也不愉快。”+ x0 `8 Y4 o9 F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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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真是抱歉了。”但晴明臉上絲毫沒有歉疚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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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啐！”  {% b- ^" H4 g' T# `: i

晴明又為博雅斟了一杯酒，瞄了一眼博雅。

“對了，博雅，你今天來找我，究竟有什么事情？”晴明低聲問。# T2 i. R! `  H4 E' v

“喔，對！其實，有件事想找你幫忙。”

“什么事？”

“除了身為陰陽博士的你以外，沒人能幫的上的事。”博雅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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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博士隸書皇宮中務省之下的陰陽寮，凡是負責天文、歷法、佔卜等等的陰陽師，都稱為陰陽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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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博士不但會看方位、佔卜，更會施行幻術及各類方術，而晴明在所有的陰陽師中，又別樹一幟。/ H0 m9 X/ \( }. Q/ W0 E! N

他施行陰陽道秘法時，不一定每次都遵循古法，還全部舍棄了有關秘法的繁文縟禮，堅持自己的作法。

話雖如此，在某些公開場合施行陰陽道秘法時，他也能辦得無懈可擊。

晴明不但對民情物理了如指掌，甚至連在京城一隅賣春的妓女是誰都心知肚明，但在某些正式聚會，也能揮灑自如的寫下漢詩，博得公卿滿堂喝彩。

他就像雲朵一樣，令人捉摸不定。

這樣的晴明不知為何，竟和秉性耿直的博雅一見如故，始終維持這把酒話桑麻的友誼。3 }& D* v1 s, U( f5 O

“到底怎么回事？”

經晴明追問，博雅開始說明原委。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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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認識一個名為尾原資之的武士。”喝下一大口酒後，博雅才開口。8 e; f, E9 _  ~1 ?- }" ~" T2 t

“唔。”晴明慢條斯理的啜飲著酒，傾耳細聽。

“資之年約三十九歲。之前本是圖書寮的官員，現在辭職不幹，當和尚去了。”6 `# I! v/ g: q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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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當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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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他雙親同時因病去世，頓時百感交集，便削發為僧。”! V, O: E! s$ N

“哦。”2 ^' g3 t& x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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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的話才是重點：資之入道的寺院，正是妙安寺。”

“在西邊桂川附近那座寺院？”! c+ }4 E* X0 I! c" X- t+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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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穿過土禦門大路，再往西過去那兒。”/ B0 }3 ^; x! L. |0 M, u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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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之的法號是‘壽水’，這家夥為了供養雙親，決定抄寫《般若經》。”" P6 w6 v) b/ G0 }: q" j6 \. K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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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4 R, ?- W' A' u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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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十次，說要連續抄寫一千天。”

“佩服！”

“到今天為止，終於過了一百多天。可是壽水那家夥，最近這八天來正為一只妖物傷透了腦筋。”6 J& ~( r  X% F9 {& Q5 ^0 b

“妖物？”' U1 h/ r' k4 e& |6 z# C8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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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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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的妖物？”8 t% G! \% o- l7 X;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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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是個女妖物。”

“是女的？”

“而且這女的還相當妖傃呢。”

“你看過了？”: n" |! H/ R0 O, m* h) ^5 y" y+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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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看過。”

“什么嘛！”: \: d9 L! _3 L5 W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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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資之……是壽水這樣講的啦。”

“算了。你先說說到底是怎樣的妖物吧。”" p9 ]  D6 O, c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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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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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再度端起酒杯，喝口酒才開口：“一天晚上……”* S/ P! e: {; `2 a# a* r% H

博雅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2 P7 ^# R5 ^&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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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戌時過後，壽水才準備就寢。+ L1 @$ @, J( n( T5 K

壽水睡在妙安寺別室的僧房內，每晚都在僧房獨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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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安寺是個小寺院，和尚不到十人，加上壽水，總計有八人。4 \: O% E7 A$ X( R5 P% A' _1 ~

那不是專門讓和尚在此修行的寺院，而是讓稍名號的公卿和武士因故退休後，能夠安身立命的好地方。事實上，這也是妙安寺的用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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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妙安寺的人不必像密教僧那樣刻苦修行，也不刑一般和尚受戒律的束縛，只要請親友不時捐點香油錢給寺院即可。他們不但偶爾能在吟風頌樂的聚會中露面，也可以要求寺院提供別室僧房，當作自己的個人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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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壽水突然醒來。) G+ k: r6 V6 N- R0 l/ m6 E. M*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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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不知道自己清醒了，本以為還在睡夢中，卻發現自己睜開雙眼凝視著天花板發青的暗影。. o) i; }" h' `( m

為什么會突然醒來？1 ~; K. W) t. L5 a! _.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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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轉頭一看，只見青藍月光照在面向庭院的紙窗上，映襯出楓葉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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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最近才開始流行的紙糊小窗。

外面似乎吹著微風楓葉葉影在紙窗上微微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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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在紙窗上的月光，明亮的有點刺眼。% f7 @! Y& }5 Z2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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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紙窗照進來的與光，將房內黑暗染成一片靜寂明澈的青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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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暗想，大概是月光透過紙窗照在自己臉上，才覺醒過來。7 e3 C6 P- p8 i. v5 A.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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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到底是怎樣的月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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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深受吸引，掀開被褥，拉開紙門。( i+ S& h  A; a" y& I$ H

沁涼的夜氣流入房間。) R: L+ H2 z% Q( B% v0 R

他探出半張臉仰望夜色，原來，在楓樹樹梢的天際，挂著交接的上弦月。

楓葉在月光下臨風搖曳。

壽水心頭一動，先感到外面瞧個仔細。

便打開房門，跨出走廊。8 ^8 d% H1 c1 b% ^5 w+ L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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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木板走廊與庭院之間沒有隔墻，平日木紋清晰可見的黎黑木板走廊，因表面覆上一層青藍月光，看來竟有如洗刷得玲瓏剔透的青黑色石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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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草木在夜色中彌漫幽香。% S! \% z; B# \; m# R% k

壽水踩在冰涼的走廊上，赤足前行，終於察覺到“那個”。; _- c7 v3 I%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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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的“那個”，其實是人。0 G8 s9 ^  t, @8 p6 i* X6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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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往前走了幾步，只見走廊前方蜷曲著一塊黑影。  B  u" k; y7 J. j  ?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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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影是何時出現的？! V1 w" X' p2 e. L+ l6 Y8 U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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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剛才步出走廊時，確實沒有看到這東西呀。

不，也許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那黑影很可能一開始便在那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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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頓住腳步。9 A: T/ c, ?4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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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

而且是一個女人。

女人低垂著臉，跪坐在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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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著綾羅單衣。8 Y& R* ]* Z; f. j3 i#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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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一下似乎一絲不挂。3 B5 G4 C# U3 L2 Y3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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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滑落在女人蜿蜒垂地的長發上，散發著黑亮潤澤的光芒。

冷不防——女人抬起臉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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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只是微微抬高下巴而已。

從正面看去，女人依然低垂著臉，加上壽水是居高而望，更是無法看清女人的五官。) E1 j' L# Q1 S, |& O( m. I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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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舉起右袖，遮住嘴巴，袖口中露出白皙的手指。她用長袖和手指遮著嘴，令人無法看清她的嘴巴。; M8 i- }. B1 A5 Z+ N$ T2 B#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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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漆黑的雙眸，正斜睨著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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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雙姣美又晶亮的眸子。眼神像是在哀訴什么，直直凝視著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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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雙愁苦，悲切的眸子。& A2 Q) {6 d/ {* p&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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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壽水問。& L; _7 _; y! P. C2 b

女人依然悶聲不響。- T* }6 ^2 o2 G! p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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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事嗎？”壽水繼續追問。

但是，女人還是悶聲不響。雖然不吭聲，雙眸中的悲凄神色卻益加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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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跨前一步細看，女人的，摸樣虛無縹緲，怎么看也不像是　世上的東西。

“妖物嗎？”壽水再問，不料女人挪開了遮住嘴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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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水大聲叫起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5 PM

三; l/ [  s! Q  ~: d$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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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女人挪開手後，你猜後來怎樣了？”博雅問晴明。“猜不出來。結果怎樣，快說。”晴明不假思索地回應。“啐！”博雅啐了一聲，再望向晴明。“那女人啊……”博雅放低聲調。“唔。”“那女人，沒有嘴巴！”板鴨得意洋洋地望著晴明。“然後呢？”晴明淡然的追問。“你不覺得驚訝嗎？”“很驚訝啊！所以叫你繼續講啊！”“然後，那女人就消失了。”“就這樣完了？”

“不，還沒完，還有下文。”

“喔。”/ y! a0 }) C9 u) D# B, J.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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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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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

“第二天晚上……”' y' n; H+ \+ }/ y, s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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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壽水又於半夜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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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然無法理解自己為什么會在半夜醒來，皎潔的月光同樣照在紙窗上。& x% ?1 Y( J' b9 I

壽水想起昨晚的事，起身王走廊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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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女人又出現了。”

“之後呢？”) k) r) H* D; Y9 W0 m7 H8 v; X

“跟前一晚一樣。那女人用袖口遮住嘴，再挪開袖口讓壽水看，最後又消失了。”5 D" u5 t; C0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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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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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每晚都來。”4 a8 M; c: a% J/ V

“哦。”/ o8 }2 {7 [  B( J: {

“總之不知道究竟什么原因，壽水每晚都在半夜醒來，而且一走到走廊，就會看見那女人。”1 B6 \. ~$ N. S5 z4 N(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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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要去走廊啊。”

“可是他還是會醒來啊。”  Q2 |* P4 u) O8 d2 i4 w/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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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壽水醒來之後，就算不到走廊那兒，那女人也會在不知不覺中坐到壽水枕頭邊，用袖口遮住嘴巴，俯視壽水。”+ r. V8 {3 t$ l  ?4 Q# H! v+ v

“別的和尚知道這件事情嗎？”$ _! O8 l  K2 z) }$ ~

“好象還沒人知道，壽水似乎還沒向任何人提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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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也就是說，那女人連續出現了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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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搞不好昨晚也出現了，那就連續八天了。”

“你什么時候聽壽水說的？”( q0 N  w# l# B4 o8 G$ P

“昨天中午。”. F$ ~0 F9 I# B; M0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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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t+ O2 z6 F* h: f

“他知道我和你的交情，所以希望趁人還沒人知道這件事情的時候，請你幫他。”) u  Z+ m9 ^- S, F% w

“不過，我不能保證一定幫得上忙。”3 v3 J" i6 D9 r0 l! i0 Q

“胡說！這世上有晴明辦不到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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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去一趟看看。”! l  d& u. `/ i) l/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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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幫忙啦？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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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看那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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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我想起來了。”

“什么事？”晴明問。: ]' ]" v, c9 E, `

“第七天晚上，和其它幾晚有點不一樣。”/ L$ f' ~2 T)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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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不一樣法？”

“你等等，”博雅右手伸進懷中，取出一張紙片，說：“你看這個。”然後將紙片遞給晴明。

紙片上寫著一些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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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和歌嗎？”晴明看了紙片上的字後，再問博雅。

紙片上的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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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成山之花祈盼摘得梔子花解我心中事染出黃底添紅藍得我意中顏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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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古今集》的和歌。”晴明輕描淡寫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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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厲害了！晴明，正是《古今集》的和歌，你怎么知道？”博雅大聲喊道。+ c! ^% Z, r7 m7 S) ?  X' X

“只要曾經吟頌過一、二首和歌的人，大概都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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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就不知道。”

“不知道才好，這才像你。”

“什么嘛，你又在戲弄我了！”博雅邊說，邊把剩下的酒全倒進喉嚨裏。6 A' X0 j+ d2 g% \- h
& W* c* H( v6 M! t
“接下來呢？這首和歌與那女人又有什么關係？”3 Q( l+ Z; h1 n* p, A4 k

“恩，第七晚，壽水那家夥在枕頭邊擱盞燈火，閱讀《古今集》，讀著讀著就睡著了。他打算能撐著不睡就盡量撐，真撐不過去時再睡，以為這樣做就不會在半夜醒來。”# l, r8 L8 d0 B# l0 l& u' ^$ q

“原來如此。”3 T" q& e6 {) ]+ s+ f
  a' |2 P4 @4 y; M/ P& [5 z( _
“結果還是沒用。他在半夜還是醒來了。醒來後一看，發現那女人坐在枕頭邊，而《古今集》正翻到有這首和歌的地方。”5 L; N0 Z% j$ E7 W: T/ `+ B5 D. A

“唔。”

“然後那女人用左手指著這首和歌。”
% o8 O* ]: f* |' }% e4 U' u( L
“之後呢？”
2 g# s. }/ V1 ^. \8 f! u$ r
“故事到此結束。壽水望向書中那首和歌時，女人便靜悄悄地消失了。”

“真有趣。”晴明低聲道。7 u7 d7 V3 b& U! |& y( G
6 k0 |! G7 a' N8 z3 H& r* T
“你覺得有趣是很好，可是你應付得了嗎？”$ s, z/ w) |% a( K" V
% U1 a; X. \. V3 x' w! y
“我怎么知道能不能應付？我不是說過了，不知道能不能幫得上忙。總之，先來看這首和歌，那女人為什么會指著這首和歌？”3 N# s5 u: q/ |' Y6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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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看不出來。”
/ S+ L3 z" Q& d. U  k
博雅望向晴明手中的紙片：
. K9 c  t: `' i0 u* a
我想到到耳成山的梔子花。用梔子花染成布後，便會成為無耳無口。別人既聽不到我內心的戀情，也無法流傳我內心的戀情……3 N( Y3 C& m+ }0 j' U) y# [( M% H
* b( z" L4 H8 T9 s* `
和歌的大意如此。5 I4 k2 z& r0 M

博雅也懂得這首和歌的意思，但雖然懂得意思卻不知道那女人為什么指著這首和歌。% A" G  b. A8 D: X/ T

這是一首作者佚名的和歌。

“那女人沒有嘴巴一事，應該與和歌中的梔子花有關……”博雅說道，卻也只猜得出這點而已，其它完全猜不出來。% M$ x, d  J' ]1 M3 L. h- e4 {" G
( }7 U1 a. {, V# y. Z2 n4 R5 M
“怎樣，你猜的出來嗎？晴明。”3 A$ q# ?8 j% J1 B. }- x' F% e3 e9 \

“我只是聯想起一、二個暗示而已。”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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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我們到妙安寺去看看好了。”) H3 m8 V- x, _% g: E" w6 J

“喔！什么時候去？”

“今晚就去吧。”
* s, i4 q1 c+ x0 K& C! W
“今天晚上？”* T/ u* b) J0 q% ^* h! _4 T

“恩。”晴明點頭。/ l' J; L5 [# ?0 x
9 [, z4 \8 @" ?
“走吧。”: }. _+ C8 ~# B

“走。”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6 PM

四/ L- `# L: c9 k) J2 r
4 H, E' |1 k' q

) p- r! e/ S% ^- P$ L
夜涼如水。" o6 V2 S  d; e9 K! X3 Q, s4 z% s/ A
7 h8 t/ I: D, H& {! J2 R  I
晴明和博雅躲在庭院草叢中，邊賞月邊等待著。6 {( m9 X3 X( R( j; ]: Q
( M$ p' A7 n" T8 H1 S- F8 J$ ~) Q  w
就快半夜了，正是女人將要出現的時刻。6 q0 i: R5 o! f" Y# a( f: G

一輪滿月高挂在夜空裏。往西移動了大半的滿月，發出青色月光，映照整個庭院。! Q6 m! O, z! @  O( `7 k

兩人躲在草叢中，正對著僧房走廊，月光也照在走廊上。0 |5 u+ A. [& k# ]

“時候快到了吧。”博雅開口。

“恩。”晴明只是低低的回應了一聲，悠然環顧著四周瀲艷的庭院光景。# l3 F7 f% b4 l- m% i5 f0 Z
! m9 }/ n9 n( k) I  T, R
涼風習習，吹得庭院樹木沙沙做響。風中飽含著溼氣。2 O1 W: R2 H4 G- W
  u" A$ o" P% K: c( u& @- {
“嘿！”晴明在風中伸直鼻聞了聞，叫出聲來。. y, Y; |! W- e- ?% P+ j' L5 ~

“怎么了？”博雅反問。9 \9 V4 H. T+ ?
# z* W- T: W* _; F
“這風——”晴明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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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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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進入梅雨期了。”晴明輕聲回答。

這時，一直注視著僧房的博雅，突然全身緊張了起來。% A; R# @# e. g* x! K) P* Z3 V! L
* a9 e6 q( z6 N" |
“門開了！”博雅通知晴明。

“唔！”晴明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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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房的門打開了，壽水自門內走出。

“女人出現了。”晴明說。; ?# F  O1 ?/ V9 |

果然，走廊上出現了一團蜷曲的黑影。
( T) x6 [( j. @+ ~: ]
正如晴明所說，黑影的確是個女人，而且是博雅描述過的，一絲不挂、只披件綾羅單衣的女人。5 Q% Z: q) Z, R

壽水和女人相對無言。- ]1 O$ u1 @: s* R  {% F
( j9 a6 g, S3 C( R
“走吧！”晴明悄聲道，從草叢中現身，步向走廊。博雅跟在晴明身後。5 F* }  n  D5 P, U* Z
1 m9 B* n. C5 H& R
穿過庭院來到走廊旁，晴明頓住腳步。& A$ C+ h; M2 e

女人覺察晴明的出現，抬起臉來。果然還是用袖口遮住臉孔。黑色眸子直直凝視晴明。

那是雙似乎會把人吸進去的眸子。) y. y& J8 c5 H

晴明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片，遞到女人面前。月光下，只看到紙片上寫著一個字。- I1 l6 b+ ?" K(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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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將視線移到紙片上，雙眸中浮現驚喜的神色，繼而挪開遮在臉上的袖子。臉上沒有嘴巴。3 ^. X5 V+ K1 n9 F2 S  P# N- s+ z

女人望著晴明，深深的點了個頭。7 b! R$ v. p3 f! q" [
& ^" o7 A& ~7 {3 T( H% O
“你想要求什么？”' X; [1 g. g; \) k% A$ e$ t

女人恬靜的將臉轉到後方。之後，便消失了。2 ^3 ^+ ^$ w! S8 A/ W6 M

“消失了！晴明。”博雅興奮不已地說。7 _4 d: p8 w5 D" d  t0 z: z) e
: g4 \# \* u+ S, K: v, m4 p
“我知道。”晴明回應。4 B' h- r" b+ A7 z7 c* i
( y# P1 v$ O& P0 W; f+ G7 Q
“到底是什么東西？你讓女人看的紙片是什么？”博雅探頭望向晴明還握在手上的紙片。7 s/ u3 Q" i, F; G, D1 o
' Q2 S5 q7 G* Q$ i
紙片撒謊能夠寫著：“如”。單單一個“如”字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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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消失了。”壽水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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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壽水喚了一聲，接著指向剛剛女人轉臉過去的方向，問道：“那兒是？”. L" Q; ~2 i7 A! M. E" ~$ Z

“那裏是我平常抄經的房間。”壽水回答。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48 PM

五# F- I2 b& N# u( |- d- e2 R
* p0 r0 \- `6 @) X/ N( v" F& Y3 p# _
; B# F! H2 F; ?0 M* E9 B

第二天早上，晴明、博雅、壽水三人聚集在抄經的房裏。房間正面置著一張書桌，其上擱著一冊《般若經》……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
* T+ y2 O8 i: C( H- M( g
“我可以看看嗎？”晴明問壽水。, F1 D5 U3 F5 r3 G" j; k- m* F3 k
8 T+ v, f( M. S
“當然可以。”壽水點頭。

晴明拿起經文，一頁一頁迅速地翻閱，而後，手和視線停在其中一頁上。
2 J: c* a+ U- c, H5 L
“原來是這個——。”晴明道。. e* b6 v- i2 m* j7 O4 q5 [7 b

“什么？”博雅隔著晴明的肩膀，探頭看著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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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文裏面有很多字，其中有個字被大塊污漬給弄臟了。

“這就是女人的原形吧。”晴明自言自語。6 q$ e1 E$ f% e! d. ~
: E% \2 C; Q3 K2 H3 b. u" I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V, e' x% c. `' u# m7 Q8 }

接下來的文字是：2 j1 A% p; P/ _8 u

受想行識亦復女是
4 o1 O! Q6 {! }
文中有個“女”字，這“女”字的右邊，被墨汁給臟污了。原文應為“亦復如是”才正確。

“為什么這就是那女人的原形？”壽水不解。
$ g  o' m# ?. N/ Q1 h* F
“正是這個，《般若經》裏的一個字化為妖物跑出來了。”晴明解釋。) U$ Q- I0 p$ E# [1 s
5 Q9 b2 E& A1 {- d0 R' X( s  g
“這是你弄臟的嗎？”晴明再問壽水，指著“女”字旁的污點。' O, m7 r' K9 h

“是的。我在抄經時，不小心滴了一滴墨而弄臟的。”( h" E% _9 f( t: G
6 ?0 K6 |' q' x7 X
“那就好辦了。請你準備毛筆、墨汁、紙和糨糊好嗎？”晴明吩咐。

壽水馬上去準備了東西出來。

晴明裁下一小張紙片，用糨糊黏在“女”字旁的墨漬上，再拿起毛筆沾滿墨汁，在剛黏上去的紙片上寫下“口”。" G/ N3 G+ z8 C: j

這樣一來，“女”就變成了“如”。6 ^; _3 P. V# `9 i' r
; F: N3 H, k: @5 H# L1 x0 x, c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一回事！晴明。”博雅啪地拍了一下手掌，“難怪那女人沒有嘴巴。”

博雅佩服萬分地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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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一來，以後那女人便不會再出現了。”晴明回道。$ @4 O+ F7 C: R0 M" }: X& m

“你說過任何東西都有靈的存在，果然沒錯。”博雅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連連點頭。1 b8 p  y6 Z4 m8 ?& O

晴明轉過頭，在博雅的肚子上頂了一肘：“怎樣？我說得沒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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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7 A8 e! d% p% O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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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開始下了”。晴明道。/ X# Q) H0 b; @( \( d& Y" u0 E( {3 M
) ?: y6 x7 V, e, c" ?& K
博雅往外一看，只見比針還細、比絲綢還柔軟的毛毛雨，降落在綠意盎然的庭院，無聲無息地打溼了草叢。. S; v) d, m: Q; E7 Y  D$ w

之後，女人再也沒出現過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0 PM

陰陽師之黑川主原作：夢枕貘

黑川主1 d1 S3 S( Z9 T: x6 O5 k

一' ?% m& m; b! e8 l, J

這晚，夜色美得連靈魂也清澈透底。

蟲子叫個不停。" d4 a5 P: x9 O2 ?: `9 S3 R8 v6 C

邯鄲、鈴蟲、螞蚱。- N" B+ L6 @" }' ]. ]

這些昆蟲在草叢中一直叫個不停。

高懸在空中的上弦月，已經往西移動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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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月亮應該正在嵐山上方。
6 n5 m% z. ?* Q) B
幾朵銀色浮雲漂遊在月亮四周。浮雲在夜空上隨風往東流蕩，使月亮看起來好象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西移動。

空中有無數星鬥。$ D3 Q, `7 d0 E' G: S8 d& n# y- P6 i
6 Y6 K% q. u  [" o, Z9 o
庭院草叢沾滿夜露，在黑暗中點點發光。宛如天上的星辰棲宿在每一滴露水中。
0 D. s9 c" X' h
庭院中，有夜空。( V8 I' f+ y/ R0 C: A
. h7 o- ~8 v% `; o. {$ H  d+ u
“今晚實在很美，晴明……”說這句話的是博雅。

源博雅朝臣，身份是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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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得一副耿直模樣，但不時露出無以形容又討人喜歡的嬌憨情態。說是嬌憨，其實不是女人那種婀娜多姿的嬌憨。這男人連嬌憨情態都顯得粗獷剛硬。他說“今晚很美”，也是出自內心平鋪直敘的話。

“今晚很美”這句話，不是奉承，也非故作雍容文雅，而是內心真是如此想，才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連聽者也能感受到他那直肚直腸的性格。2 n" B' `  d: f: g1 s& P$ |3 _
' G5 V. @6 n# Z
這類說法，就跟如果眼前有只狗，他會直接用“這兒有只狗”來表達的說法類似。

晴明聽博雅這么說，只回應一聲：“哦。”說完抬頭仰望月亮。8 U. @  z/ j5 c: p- a  R

似乎認真聽著博雅說話，又似乎完全不在意。

這男人全身裹著一層不可思議的氛圍。

名為安倍晴明，是位陰陽師。7 c3 l8 q9 Z$ Y/ M
9 K" x% Q3 a8 Z* F
膚色白皙，鼻梁挺直。黑色眼睛帶點茶褐色。
* J. \# t9 a+ d  R- O7 s
身上隨意披件白色狩衣，背倚著走廊柱子。右手握著剛剛喝光的空酒杯，臂肘擱在支起的右膝上。* ~0 P. t9 _- I3 U
" C' D# {( t9 Y9 O
他面前盤腿而坐的正是博雅。( e( {* V. G5 p9 I" j+ t

兩人間擺著還剩半瓶酒的酒瓶和一盤灑上鹽巴烤熟的香魚。/ m3 S. h( _/ V, [4 f/ W! g+ d
: k0 g" H7 h- N6 C- t/ }
餐盤旁另有一燈燭盤，火焰在盤上搖搖晃晃。, C  `5 B* `5 [: q
* s  X5 D0 J# s; [0 H; d5 p
這天傍晚，博雅來到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如往常一般，不帶任何隨從。% ^. J! h3 G( x  T0 f  t
1 n# c/ n% W! O3 O$ a8 _. o
“晴明在嗎？”博雅右手提著盛水的水桶，呼喚著穿過敞開的大門。4 [0 H! ?9 Z; q& |4 W

盤子上的香魚，正是先前在水桶中遊來遊去的香魚。- P4 r3 x% w3 h$ }
" B0 u. d2 Z- `6 T. {
博雅特地親自提這桶香魚來給晴明。- D# A; x7 z! y# T

在朝廷當官的武士，不帶隨從且親自提著裝香魚的水桶走在路上，是極為罕見的事，但博雅似乎生性不拘小節，一點也不在意。

難得今天晴明親自出來迎接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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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是晴明嗎……”博雅問出來迎客的晴明。

“是啊。”

晴明回道，但博雅仍半信半疑地望著晴明。# h; v/ V' `/ K9 w9 b

因為博雅每次到晴明宅邸時，最先出來迎客的總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精靈或老鼠。/ U, U( C5 ?3 A+ I) L
( Q5 K" l% |. ^) f  p5 L
“這香魚真不錯。”晴明俯身探看博雅提來的水桶。
2 a1 S- z. r0 f- P' b% D
水桶中的香魚很肥，偶爾現出鈍刀般顏色的魚肚，一閃一閃地在水桶中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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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共六尾，正是眼前盤子上烤熟的香魚。$ D6 p  P5 `4 x- s- ^- g2 d

晴明和博雅各布吃掉兩尾香魚後，只剩兩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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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今晚很美”後，視線移到香魚上。4 {' n# u0 ]! {* ^) z0 t, R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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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實在很不可思議，晴明……”博雅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向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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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不可思議？”晴明回問。0 m! W1 y; O$ O

“你這棟房子。”
) z& h( B; n4 ^; v. v/ }
“這棟房子什么地方不可思議？”! L3 c% G2 q) O  g! k" W
" N/ w0 T7 _9 J9 U" A' P
“看不出有其它人在這兒。”0 U! O9 N" M+ q5 q& H' `' l) B/ s. M3 a

“這有什么好奇怪的？”: t7 d0 p2 G8 E

“看不出有其它人在這兒，香魚卻烤熟了。”博雅回道。2 N$ ^; h4 ?" ?+ t' q6 p+ O#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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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會覺得不可思議，其實有他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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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博雅進來後，晴明先帶他來到這走廊，說：“我去找人料理一下香魚……”

然後便提著香魚水桶消失在裏屋。

過了一會兒，晴明出來時，手上沒有水桶，而是端著盛有酒瓶和兩只酒杯的托盤。# F3 d! Q1 g8 v+ G' n' V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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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呢？”博雅問。2 T# X3 j$ e2 A

“已經叫人烤了。”晴明只是穩靜地回答。0 H9 S6 N- J# C: {  v: Q5 T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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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閒情逸致對飲了片刻，晴明又說“應該烤好了。”

說畢，晴明起身再度消失於裏屋。當他從裏屋出來時，手上正端著盛有烤熟香魚的盤子。/ }6 p7 _6 b' F7 C- L& n* \
7 w+ @/ ~1 l3 _# K# b0 Y5 o
正是因為有這種事，博雅才覺得不可思議。. d. D+ V" X* f% R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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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晴明到底消失在寬敞宅邸內哪個房間，博雅不得而知。此外，也沒有任何烤香魚的跡象。  E5 c  t# O# `" ?( U
) Q/ S' _8 P% ]
別說烤香魚，宅邸內除了晴明以外，根本沒有其它人的動靜。$ \8 a7 g* [7 s. }4 U- _, O* I0 B1 z

每次來訪，博雅偶爾會遇到其它人，但人數都不一樣。有時很多人，有時只有一人，也有空無一人的時候。這么寬敞的宅邸，當然不可能只有晴明一人獨居，但宅邸內到底有多少人在，博雅完全推測不出來。, N" _- D) _, p  \

或許宅邸內根本沒有其它真正的人，晴明只有在必要時，才會使喚式神；也許真的有其它一、二個人在，不過博雅老是分辨不出來。1 Z! }2 J% \0 ]

即便問晴明，晴明也總是笑笑而已，從來沒給過博雅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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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博雅才會假借香魚之事，再度問及這棟宅邸的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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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不是人烤的，是火烤的。”晴明回答。/ S% k, |6 H  p( d2 G! g& d

“什么意思？”* B+ t* T: S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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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定要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6 r2 x2 J, \% `7 `" K7 i

“你讓式神烤的？”7 V- Z; s2 g4 \% u$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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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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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老實回答。”

“我剛剛說不一定要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意思是，也可以由真正的人在一旁看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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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人還是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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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或式神都無所謂啊。”' E8 ~0 B9 t- @' b, K1 r$ X  c

“我想知道。”博雅堅持。2 q3 P4 m- V6 a' U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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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收回仰望天空的視線，首次正視博雅。嘴角含著微笑。雙唇紅得宛如微微涂上一層唇膏。+ Y  l4 {# T6 E9 s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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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再來談咒好了。”晴明說。0 Z  Q- O8 R" D; d9 v;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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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要談咒？”' L8 e2 j- O  _  L1 V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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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開始頭痛了。”+ G' ]3 B5 ^- ]7 l# V2 f( i

晴明望著博雅，微笑起來。. t/ V4 e( l7 a5 j/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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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博雅曾聽晴明說，這世上最短的咒是名，連隨處可見的石頭也是咒的一種。類似的話題，博雅已經聽過多次了。) x* Q  W) l6 F, g" F. f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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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舊話重提，總是令博雅愈聽愈糊涂。

當晴明講解咒的那瞬間，博雅會感覺好象聽懂了，可是一旦晴明說完，問起有何感想時，他又會如墮五裏霧中。

“使喚式神時當然得依仗咒，不過，要使喚真正的人，也得依仗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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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1 ]3 _" T2 h/ Z

“不管是用金錢束縛還是用咒束縛，基本上都一樣。而且和名是同樣原理，咒的本質取決於當事者……在於接受咒術的那人身上……”. ?% u4 k* [. l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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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8 x* O9 I7 Q(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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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用‘金錢’這個咒去束縛別人，有些人願意接受，有些人卻不願。而不願接受金錢束縛的人，有時卻難躲‘戀愛’這個咒的束縛。”! S, y/ w: Q. ^0 h; Y4 v" d# t( ^" E  o

“唔，唔。”" D6 T5 D/ }3 C: c

博雅專注地全身都繃緊了，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抱著胳膊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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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拜托你回到原來的話題好不好？”

“什么話題？”( f9 M$ e4 f: w: c* b

“喔，我剛剛是說，這房子好象沒有其它人在，可是香魚卻烤熟了，覺得很不可思議。”4 |1 x& f  U+ d/ @, q$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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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j# a* e- @6 F/ h3 y

“所以才問你是不是叫式神烤的。”

“是人或式神，不都一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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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樣。”& r' J9 Q: [; P/ z6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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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人還是式神，反正都是咒烤熟香魚的。”' ]( |% @6 \  H" ~  P2 \& b)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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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想說什么，我完全聽不懂。”3 n0 B. T& g1 L" U

博雅這人，連語調都很耿直。; Q  i* M& c2 i3 w9 c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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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說，不管香魚是人或式神烤熟的，都一樣嘛。”& n% C$ M! O/ h) H. v

“哪裏一樣？”8 @( Z, [8 u8 U# E! @0 i9 R6 O+ A
3 C- q/ @6 D4 ^, b2 K
“博雅，你聽好，如果香魚是我叫人烤的，你不會覺得不可思議吧？”+ ]- s: \: T$ B) ~$ a0 n

“沒錯。”' q  `5 K  D; Q, V( ]  r
; j# {6 @2 ^: B- F5 ~
“那如果是我叫式神烤的，也沒什么不可思議呀。”

“唔……”

“真正不可思議的其實不是這種事。沒下命令——換句話說，沒施任何咒術，香魚卻自動烤熟了，這才是真正不可思議的事。”
( E+ \5 d) \; h- D8 L0 a" N
“唔……”博雅抱著胳膊苦思了起來，“不，不，你不要騙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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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騙你。”

“不，你正想騙我。”6 o' u* f4 S/ A! P) H0 \
- Y+ d1 {& T& v8 p& U
“真是傷腦筋。”

“別傷腦筋，晴明。我想知道的是，烤香魚時，在一旁‘看守’火的，到底是人還是式神，你只要回答這一點就可以了。”博雅單刀直入地問。

“回答這一點就可以嗎？”
8 l9 C( q# y6 C& m; d3 _
“對。”

“是式神。”晴明回答得很爽快。5 J9 ?, v* k! O7 M- B) o

“原來是式神。”博雅看似松了口氣。3 ]3 O8 x.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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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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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明白了，可是……”博雅的表情似是意猶未盡。& y) J# @* B% T: H
6 Y! J8 n4 ?0 U- C
“怎么了？”7 F) g/ m: d  Z

“總覺得答案太簡單了，不過癮。”博雅自己斟酒，端起酒杯舉到嘴邊。' K  A; k# ?' v" P6 z# Q7 p9 m  ^

“答案太簡單，不好玩嗎？”$ f0 @- m- B6 K9 M& R2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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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說畢，博雅放回空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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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老實人。”晴明回道，接著將視線移至庭院，潔白牙齒咬著右手上烤熟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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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雜草叢生。幾乎從來沒休整過。1 E# G+ w/ u$ L# D% g: h  J
$ `7 A2 j6 F; t( q6 y
有如用唐破風圍墻圈住一片山野荒地而已。

鴨跎草、羅漢柏、魚腥草……* G) O& p, s: {4 x

山野隨處可見的雜草繁生在庭院內。7 V/ Z8 [% i: ^6 s$ B. M

高大的山毛櫸下，繡球花開著暗淡青紫色花團，粗大樟木上則纏著紫藤，庭院一隅是一簇花瓣已落的燈籠花。芒草也已經長得很高。) x  i- ~' ~$ t2 G

這些野草蹲踞在黑暗中。, h* L8 @% ?/ J

在博雅眼裏，這只是黑漆漆一片、野草叢生的庭院，但晴明似乎可以辨別各式各樣的花草。

不過，博雅還是醉心於低照在庭院的月光，及看似棲歇著星辰的草叢露珠。; K. t4 }' R4 I% G2 N1 u$ t1 s8 E2 I

花草和樹葉隨著吹拂在庭院中的晚風，在黑暗中沙沙作響，這番景致令博雅心曠神怡。

文月。

這晚是陰歷七月三日。0 c7 K( T7 C( M) O' ^$ M

換算成現代陽歷，應該是七月底或是八月初。

時令是夏天。, I5 B$ C5 F* b( w9 U6 E9 b

白天即使紋絲不動地躲在樹陰下，也會流汗；但在有風的夜晚，坐在面對庭院的木板走廊上，還是享受得到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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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歇在樹葉和草叢的露珠冰涼了整座庭院，使得大氣沁涼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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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喝著，草叢上的露珠似乎益加增大，倣佛都結了果實。

這是個天上星辰一一降落在庭院草叢般的透明夜晚。2 ~, ?/ \5 T7 h- J

晴明將吃剩的香魚魚頭和魚骨，隨手拋到庭院草叢中。

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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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中傳出聲響，草叢搖晃的聲響逐漸消失在黑暗彼方。1 b( f/ v: R; C: |/ c

聲音響起的瞬間，博雅望見草叢內閃爍著一雙綠色亮光。! c0 z; P/ l, L1 }6 i6 {

是動物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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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草叢內有小動物啣住晴明拋出的香魚魚骨，然後飛奔而去。0 N! v# r0 K/ x. I) o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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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幫忙烤香魚的謝禮……”7 E$ z9 Y7 h9 j6 D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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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察覺到博雅滿臉疑惑地望向自己，開口說明。0 a1 `1 L+ w: Z7 p+ p' H0 F

“噢。”博雅老實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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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陣沉默。# I) x  [6 Y. X2 q8 j. j+ @

晚風習習，庭院草叢隨風擺動，搖晃著黑暗中點點星光。& y" U, [' U2 r3 U' E
, v' Z; p& Q5 s" W. D
突然——地面星光中浮出一道青黃亮光，緩緩畫出弧線。那亮光倣佛呼吸著黑暗，忽強忽弱，重復數次後，又突然消失。

“螢火蟲……”

晴明和博雅不約而同地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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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陣靜寂沉默。

這期間，螢火蟲飛來了兩趟。" o* A9 o/ g: R1 \8 q% s8 t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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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可以說了吧，博雅。”晴明冷不防低聲說道，視線依然望向庭院。+ A9 @0 \/ L  n

“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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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應該有事相求才來了吧？”晴明回道。  s( W, _2 J3 k' E( W, r*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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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早就知道了……”博雅不好意思地搔搔頭。

“恩，知道。”" x! `/ }/ J6 `2 L  H8 m

“我真是個老實人。”不等晴明說，博雅自己先講出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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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什么事？”晴明問，仍憑倚著廊柱，望著博雅。! F( p" F/ G0 o) \2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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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燭盤上的小小火焰晃來晃去，晴明的臉頰也映著火焰顏色。- O+ k2 O6 u$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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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聽我說……”博雅傾前身子。  h" J! V! M5 ^+ g
# r0 O9 Y, B3 j5 v: G! I
“什么事？”

“剛剛的香魚好吃嗎？”
  z$ E7 `) T; O2 `4 ]9 s$ m& A
“恩，那香魚很肥。”+ A: h# r7 z1 H, U* w
2 g6 x2 n* b' y1 n0 H. {
“正是為了那香魚。”4 F/ A& W9 Z" j7 V6 t6 H

“香魚怎么了？”% X  u: O, a8 f) M
/ L- R5 d' N/ ?% z
“老實說，那香魚是人家說的。”

“哦。”4 V0 P  Q9 B3 J% v- I$ {6 N
' q% S& u3 V% T9 L4 Q+ O
“送我香魚的，是以鸕鶿捕魚為生的賀茂忠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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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千手忠輔？”

“對，正是那位忠輔。”- K. D. P8 t! s. V. g" t* e" u

“他不是住在法成寺附近嗎？”* H6 H2 \3 @7 f  M2 j

“你怎么知道？他家住在鴨川附近，家裏養著鸕鶿。”

“他怎么了？”

“最近碰上怪事了。”博雅壓低聲音說。" ]' Y, ~) `2 [& g$ `1 e
3 ?, ^7 b$ k& s% C0 K
“怪事？”

“恩。”7 H4 N% P0 A* I. u+ |- G

博雅收回前傾的身子，點頭繼續道：“那位忠輔是我母係的遠親……”; s) @" v3 m! b! f; O

“哦，原來他有武士血統……”

“不，正確說來應該沒有。有武士血統的是忠輔的外孫女。”" ~/ J1 k& P8 R! O

“我懂了。”

“簡單說來，就是我母係那邊有個男人，那男人的女兒正是忠輔的外孫女。”7 e  \9 Y+ c. X( f6 m7 H; q

“唔。”

“那男人相當好色，看上忠輔之女，有一陣子定期往返忠輔家。結果，女兒懷孕生下的，正是外孫女綾子。”

“原來如此。”9 a& b; D' H3 |$ p0 ~8 ~. Y9 C

“幾年前，忠輔之女和那好色男人相繼病逝，不過綾子平安無事成長了，今年將滿十九歲……”7 g# e7 T7 C! k% @

“然後呢？”

“那外孫女綾子遇到了怪事。”

“到底是什么怪事？”+ h1 T2 O" E- `+ J. o0 o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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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大清楚，聽說好象讓妖物附身了。”

“哦。”晴明臉上露出得意微笑，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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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忠輔來向我訴苦，聽他說完來龍去脈，我就想這應該是你的分內事，所以今天才提著香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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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詳細一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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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如此說，博雅開始吶吶講解。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2 PM

二

# k5 T4 S" [2 Q- o/ C' b
忠輔家世世代代以鸕鶿捕魚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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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是第四代。今年虛歲六十二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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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法成寺附近、鴨川靠西的地方，蓋了一棟房子，和外孫女綾子同住。1 }+ S: R2 @1 L- j, N8 E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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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妻於八年前過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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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下本來有個女兒，後來有男人往返忠輔家，那女兒又生下一個女兒。正是忠輔的外孫女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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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的女兒——也就是綾子的母親，於五年前綾子十四歲時，因傳染病過世，享年三十六歲。/ v* p& N6 f  C* m

綾子的父親本來打算領養綾子，卻在同一年也因傳染病而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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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便和外孫女相依為命過了五年。

忠輔身為鸕鶿匠，是個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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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能夠一次操縱二十只以上鸕鶿，技藝過人，於是博得“千手忠輔”的讚詞。3 L7 z1 d8 q3 L1 h1 Z# r! S) s

朝廷允許他出入宮中，每逢公卿泛舟出遊時，也經常請他同行，表演鸕鶿捕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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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也有公卿想聘他當私人鸕鶿匠，忠輔卻一概拒絕，一直持續孤家捕魚的生活。

兩個月前，忠輔察覺外孫女綾子似乎有了戀人。/ _8 `) X! u;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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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有男人時時往返綾子房間。  F2 J2 W- ^0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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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和綾子分別睡在各自的房間。& w7 p' M' l* a* i* \# z. X

綾子滿十四歲之前，爺孫兩人同睡在一間房裏，綾子母親過世半年後，兩人才分開各自睡在自己房間。一個多月前某天夜晚，忠輔發現綾子似乎偶爾不在自己房內。

那天夜晚，忠輔於半夜突然醒來。5 `" s9 `; d4 y: ^( a- y9 I- @+ N0 q

外面正在下魚。

柔軟溼潤的雨絲似乎不停落在屋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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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寢前明明沒有下雨，可能是半夜才下起雨的。# {  z1 c- D6 G/ X: J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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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約是剛過子時不久。

……怎么會突然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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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感到很詫異，這時，外面傳來一陣水聲。

忠輔才猛然想起，原來在睡夢中也聽到同樣的水聲。" G; _: ?! s, O# K) [! E, V

正是水聲吵醒了忠輔。4 \4 `9 @  f8 J- A% `7 [
1 r# G% S! w! B" _5 U' q; T! z
庭院溝渠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跳躍。

忠輔自鴨川引水到自家庭院，挖了溝渠蓄水，再將捕回來的香魚、鯽魚、鯉魚等等都養在溝渠裏。
* b7 a0 }" B! k) g! [; I% h1 P
起初，忠輔以為是溝渠裏的鯉魚或其它魚在跳躍。
; ]3 |: x- ]/ L& T
想著想著，又打起盹來。似醒非醒時，再度聽到水聲。. N! m) f  Z3 j# q* x

啪嗒！% }' r7 v7 X- {; R; [

聲音響起。

也許是水獺或其它動物跑來，想偷吃溝渠裏的魚。要不然，便是鸕鶿溜出來跳到溝渠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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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起身打算到外面看看，於是點上燈火。; X/ U  z5 T+ s# [0 c#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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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單整理一下身上的服裝，正要出門時，突然想到一件事。/ v" o; V5 I4 P& f+ |, C+ |  ]; j
0 G. m# s$ N; x$ [  Z0 i& b
外孫女綾子呢？2 y" ^+ w( T& H

因為家中一點動靜也沒有。8 h% y  _: D- L; V, [

“綾子……”

忠輔先叫喚了一聲，再打開外孫女的房門。

本應在房裏睡覺的綾子卻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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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狹窄的房間內，只見忠輔手中的燭光搖來晃去。

本以為是到外面小解了，內心卻總覺得不對勁。5 \* ^. A  c1 k%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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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來到大門前，打開大門走到外面。1 s; Q; s1 Q3 z& p3 b

一走出去，正好與綾子打了照面。

綾子那對水汪汪的眼睛看了忠輔一眼，默默無言地進入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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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在外面淋了雨，溼漉漉的頭發和身上的衣服幾乎可以擰出水來。5 }- _. X1 w' M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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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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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叫喚外孫女，綾子卻不回應。

“你到底到哪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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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不理會身後響起的喚聲，徑自走入自己房間，關上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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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僅是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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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忠輔向綾子問起昨晚的事，綾子卻搖頭不語，似乎完全沒有記憶。態度和往常一樣，令忠輔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睡得迷迷糊糊而做夢了。

過幾天，忠輔便忘記了這回事。7 ~9 S2 h% s  t( @! G5 b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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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再度遭遇類似經驗時，是這件事過後的第十天夜晚。3 @: Y) S* S# c4 J$ q$ r
" p, S  ?7 \8 B  J/ \3 {, I$ G
這晚和最初那晚一樣。0 w- z) k4 |/ l0 e6 t7 X. `2 i; F/ O

半夜突然醒來。! ]7 `7 u, y' H/ \
) {4 g- p! [0 p1 D. s
醒來後聽到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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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自外面溝渠傳來的聲音。' n+ i6 b8 i, o' E& L- O
) J/ l+ o; U0 q# w8 j
啪嗒！

聲音響起。
( T3 |$ |( o3 [; S; E
那不是魚在水中跳躍的聲音。( a; k2 k  l; t+ a

而是相當大的東西敲打水面時的聲音。傾耳細聽，忠輔又聽到了。
' Q7 {* C$ t/ u) B
啪嗒！6 [6 U0 E4 ]; S4 N! t: {+ q5 _

聲音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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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想起十天前夜晚的事，於是不發出聲響地爬起來。5 S. I( E. y  j+ `. _2 D/ r$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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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顧不得整理身上的服裝，也沒點上燈火，躡手躡腳摸到綾子房間打開房門。+ p) V% w% B+ ?
1 c% i9 ~% ~( a3 C; O4 H, X% x
窗外月光隱約照射進來，忠輔朦朦朧朧地看見房內情景。房內空無一人。9 h$ f3 [+ A1 A* a2 j7 r1 _

一股惡臭衝鼻而來。

是動物的惡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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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觸摸被褥，忠輔發現被褥溼溼的。! x( ~0 [4 z$ A/ Y) X

啪嗒！" Y* t) ]( \+ g7 I% n, C( t

外面又傳來聲響。) r  ~0 i0 C# V*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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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悄悄地來到門口，伸手抓住門閂。正想拉開門時又打消了主意。1 t/ {/ a: r2 @5 o4 g
2 Z- `0 y$ o; t7 r. E# ~. [( d
萬一就這樣把門拉開，在外面溝渠內弄出水聲的人很可能會察覺。+ m* k; b, w& ?0 ?5 c' K7 D0 F

於是忠輔從後門出去。  w7 R. t+ f, K2 m$ U1 w/ p

彎著腰、輕手輕腳繞過房子，來到庭院溝渠這方。7 z6 M2 y3 p, N4 c- q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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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房子一角，偷偷探頭。/ Q6 r7 j! k2 m. |

月光照射在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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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渠反映著月光，照見某個東西在水中晃動。" u" n+ u1 u" A' U& x

白色東西——是一絲不挂的人體，而且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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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軀體浸泡在水深高達腰部的溝渠中，全神貫注凝視著水面。& j8 `& n" l8 J.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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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忠輔目瞪口呆地低喚。3 e. B; z. @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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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正是忠輔的外孫女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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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全身一絲不挂，浸泡在高達腰部以上的水中，雙眼圓睜，瞪視著水面。

月光映照在她身上。+ V3 Z9 ]. S4 m8 K5 y; i

青白月光滑動在綾子白皙溼潤的肌膚上，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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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美的光景，卻異乎尋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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況且，綾子口中竟然咬著一尾肥大香魚。1 B$ L( A* z) Z) D. x# _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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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忠輔注視下，綾子發出聲音，開始咯吱咯吱大吃大嚼起活生生的香魚魚頭。0 ]4 v# R7 ?3 l8 q  N. q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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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姿態真是令人驚奇駭異。% L5 _- B$ ]4 a* L
2 G$ f; n# k. Z: d
吃完香魚後，綾子伸舌舔去嘴唇四周的血跡。

舌頭長度約是平常的兩倍以上。

啪嗒！9 L; g3 F: g9 u  x$ \. ^" e

綾子埋頭潛入水中，水面濺起月光飛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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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部抬出水面時，綾子這一回咬著一尾鯉魚。# Z/ r) |3 }  s6 s+ \

冷不防，一旁傳來啪啪響聲。是拍手稱快聲。2 ?) N2 Q" C, @

忠輔移動視線，發現溝渠一旁站著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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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中等身材、脖子細長的男人，身上穿著黑色狩衣、黑色褲裙。

因此在夜色裏忠輔才沒察覺那男人的存在。" K" A: ?6 n% Y( l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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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精彩……”男人面帶微笑望著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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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鼻子又大又尖以外，外貌並無引人注目的特徵，給人平板沒有表情的印象，眼睛卻相當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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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面無表情，嘴唇往兩側一拉，不出聲響地微笑著。

“吃下……”  G* Q, M; q.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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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低道。綾子聽了又開始狼吞虎咽起口中的鯉魚，連魚鱗也不刮，便活生生地從魚頭開始吃起。0 W( c! H9 N, @6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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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看得毛骨悚然。* p" O- p6 H1 k$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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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就那樣在忠輔眼前不留魚骨地吃掉一尾鯉魚。2 @! I- p. f, I! V7 D

綾子再度潛入水中。# A$ M- X& F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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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一聲，頭抬出水面。! I5 L+ _' E. z6 a  p

口中咬著一尾香魚。4 j, F# W  B/ \' W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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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尾肥大的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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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忠輔叫出聲，從陰暗處現出身。3 }5 I- W, s1 |( U: B4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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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望向忠輔。+ r, `# z: g7 f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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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時，綾子口中的香魚大力跳躍了一下，掉到水中。2 p5 C  _) Y7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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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鴨川引進溝渠的水流，在出口處以竹編柵門堵著。這樣可以讓河水流出，又可以避免溝渠中的魚逃出去。

跳躍的香魚越過竹編柵門，在柵門另一方細長水流中翻越。3 E/ U1 Y8 V+ G3 R* U

“氣人！”綾子齜牙咧嘴，氣憤地吐出一口不象是人的呼聲。再抬起臉來，直直望向忠輔。, }) ]" Y' A  F) i0 M& _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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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做什么？”

忠輔問畢，綾子立即咬牙切齒，橫眉豎目地望著忠輔。2 R* g1 F: S4 e7 N)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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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老頭子出來了……”6 E4 l/ V; C, g; E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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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溝渠邊緣、身穿黑色狩衣的男人開口。* V- R9 S* v- W

“下次再來吧……”: m# G3 @* `. t' m: ]5 s

男人說畢，掉轉身子，不一會兒便消失在黑暗中。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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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晴明先開口，興致勃勃地瞇眼望著博雅，道出感想，“聽起來滿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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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幸災樂禍，晴明，當事者可不知如何是好呢。”

博雅正經八百地回望著面帶微笑的晴明。

“再說下去呀，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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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博雅說畢，又往前探出上半身。

“第二天早上，綾子對於自己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完全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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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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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從這兒才要開始的。那時侯，忠輔才發覺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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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9 M( ^8 ^# V+ C7 X) o

“綾子的腹中好象懷了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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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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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似乎懷孕了，肚子也要挺出來了。”# {( l& m0 T* |: V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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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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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母親往昔也是這樣，如果綾子也跟她母親一般，因與男人偷期暗會而懷了孩子，忠輔肯定會很傷心。這也難怪，忠輔已經六十二歲了，也不知能照顧綾子多久。所以，忠輔暗想，如果是良緣，盡可能讓綾子嫁給那男人，萬一環境不允許，當個金屋藏嬌的寵妾也可以……”. t, D! K: Y5 n3 y! t! J*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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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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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啊，晴明……”, W0 G# q  k  a! k( s8 K8 i

“噢。”" y' r. J5 c' }: _; L/ M$ r$ [2 _%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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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似乎不是普通人。”3 H9 B6 t& V2 e$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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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能。”

“忠輔猜測那可能是妖物化身。”* q$ O4 E7 Z: E" M3 z' E" H

“喔。”( ~( A& k' u  ]3 p#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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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忠輔想了個點子。”

“什么點子？”

“反正問綾子大概也得不出答案，於是忠輔便想直接揭穿那男人的真面目。”: B5 @7 V- V. _' ^' w' l* g$ m0 b: @

“很有意思。”) b9 a7 c! l# @" k3 s' y+ o6 y

“你別幸災樂禍！晴明！結果，忠輔決定伏擊那男人，似乎每次都先到綾子房間，之後再帶綾子到外面，讓她吃溝渠中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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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v, e- D' A5 X9 W$ j: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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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每晚都守夜不睡，打算等男人來的時候逮個正著；就算逮不著，也打算問清他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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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恩。”7 n5 {: O% s) R& Q4 U, V1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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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呀等著，當晚那男人沒來，第二天晚上男人也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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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後還是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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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博雅回道。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5 PM

四

忠輔一到夜晚便徹夜守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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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綾子睡著後，就翻身爬起，懷中藏著一把柴刀，屏氣躡息地坐在自己被褥上等待。0 W2 t4 e4 G2 y

然而，真的天天盼望那男人來時，卻偏偏不出現。( d1 ]* [( G- L: ~, F/ y  m4 Y: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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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晚未生事端，不知不覺中，天色逐漸轉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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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晚、第三晚也一樣安然無事。* |  B9 S; L. q%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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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每天只能在天邊逐漸發白後，趁機睡個片刻而已。

直到第四晚快天亮時，忠輔開始懷疑那男人大概因為東窗事發，以後不會再來了。

然後，是第五天晚上。

忠輔一如前幾夜，盤腿坐在自己被褥上，抱著胳膊靜待來客。

四周一片黑暗。

眼前浮現出綾子最近急速膨脹起來的肚子，憐憫之情油然而生。& O. A* O# @) ?" H

黑暗中，隱約傳來綾子的細微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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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一陣子，忠輔也感到有些困了，於是昏昏沉沉打起盹來。  \* ~8 D0 G% l0 z9 B

待外面飼養的那些鸕鶿嘁嘁喳喳吵起來，忠輔才睜開雙眼，陡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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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黑暗中竟傳來敲門聲。! q3 E  F- i, z* x. g

忠輔起身點上燭光。; V% o% u$ |) W  \

“忠輔大人……”5 l: N# n$ F4 @!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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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有人呼喚。忠輔舉著亮光開門，門外站著前幾天看到的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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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身穿黑色狩衣、黑色褲裙，眉清目秀的男人。

身邊跟著一名十歲左右的女娃隨從。7 @' C) X7 b6 f/ u% w1 O4 X& v.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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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忠輔問對方。: @2 v" a' M# \8 l' }"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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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叫我黑川主。”男人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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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舉起亮光來照亮來客，仔細端詳了男人和女娃。: O$ k- v% O1 O5 [)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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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五官長得豐神俊美，卻流露著某種無以形容的卑賤氣質，頭發溼漉漉的，身上散發著一股野獸腥味。

將亮光朝向他時，他似乎感覺刺眼，把臉轉向一邊。. f' x4 o5 m1 a; I2 ~* E'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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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女娃，定睛細看，可以發覺女娃嘴巴很大。令人不寒而栗。( a0 x% n* V/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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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果然不是人。4 ^' ?" F* G% H6 j1 u4 M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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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猜測來客一定是妖物的化身。

“黑川主大人，請問有何貴事？”忠輔問。

“綾子姑娘真是美貌無雙，所以我想迎娶為妻。”男人厚顏回答，吐出的氣息帶著魚腥味。9 [" Q" Z! J% b5 L. c$ |  b! t. Y

男人和女娃在黑暗中步行而來，手中卻沒提任何燈火。& S+ ?6 b)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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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可能是人。2 n2 W" w" ]- K# N& I# h' C- j9 k

忠輔先讓來客進門，自己則繞到兩人身後，手探入懷中握住柴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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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姑娘，你在嗎？”7 A" \4 j; m0 u+ z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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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不由分說，掏出柴刀用力砍向呼喚綾子的黑川主背部，卻沒有砍中的感覺。5 p* e: J4 q0 T  E

柴刀刀刃只砍到黑川主本來穿在身上的黑狩衣，那件狩衣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定睛一看，綾子的房門已經敞開，黑川主赤身裸體地站在綾子房間內。忠輔剛好可以看到黑川主背部。

黑川主臀部長著一條烏黑粗大的尾巴。

你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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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想跨出腳步，雙腳卻不能動彈。不只是雙腳。結果，忠輔握著柴刀，就那樣僵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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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浮現滿心歡喜的微笑，站了起來，似乎對忠輔僵立在一旁的事，完全視若無睹。

綾子輕盈地褪去身上的衣服，裸露出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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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照射進來的月光，令綾子那白皙的裸身一覽無遺。) S- |+ Q" @( b0 ^$ H! D3 ]
8 [: `6 q- X! @% A& w  _( ]
兩人就緊緊摟在一起。

綾子拉著黑川主的手，誘引般地自己先橫躺在被褥上。$ y% M# H# a# A: k'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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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大約數時辰，兩人在忠輔眼前縱情做出不堪入目的醜態。

完事後，兩人一絲不挂便走出門。$ i& C4 e' Q8 g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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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傳來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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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似乎在溝渠中撈魚。

回來時，兩人手中都各自握著又肥又大的鮮鯉魚。接著狼吞虎咽地吃起手中的鯉魚，不留任何一根魚骨、魚尾、魚鱗。% \, g" ~& @*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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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再來。”

黑川主說畢轉身離去，這時，忠輔的身體才恢復自由。5 H4 U. D9 `* ?: e: k; T2 T
1 ?: _$ I# U! Z
忠輔奔到綾子身旁，綾子已呼呼睡著了。

隔天早上綾子醒來時，依然什么都不記得。7 W2 A! J( M# g, R- V: u  g

之後，男人每晚都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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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男人將要出現之前，無論忠輔再如何抵抗，還是會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猛一瞧，男人已進入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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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和綾子每次都會做了不堪言狀的醜態後，再一起到外面撈魚，回來時再啃咬捕獲的鮮魚。3 z2 N3 Q+ O6 I% x1 B+ ~

男人回去後，隔天綾子醒來時，仍舊不記得前一晚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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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綾子的肚子愈來愈大……9 o) Y* C! [% F; C. L' O7 k  r9 y1 x

而且每晚都重復著同樣過程。( C  j1 {! y* r/ u" k5 C"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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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忠輔實在無法忍受，就到八條大路以西的郊區，找一名叫智應的方士。/ z" B0 O" s% q' r$ q*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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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約兩年前從關東地方來到京城定居，據說擅長替人斷怪除妖。

年約五十歲左右，目光炯炯，留著一把胡須，身材魁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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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I9 g( R5 {% o) d!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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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忠輔的描述，智應撫摩著胡子回說：“三天後的晚上，我會登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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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傍晚，智應如約來到忠輔家。

由於事前商定，忠輔故意叫綾子出門辦事，所以綾子不在家。: z8 n  u  |1 |: ^  y% B9 s

房子一隅放有倒置的竹編大籠子，智應鑽進籠內躲起來。/ k# e! k+ @: ^2 z

躲入之前，智應先將香魚烤熟、磨成粉末，灑在籠子四周。這些事前準備是智應親自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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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子時，黑川主果然又出現了。4 q; H1 n- }3 f%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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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黑川主便抽動鼻子。

“咦？”黑川主微歪著頭，“有其它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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喃喃說畢，立即目光銳利地環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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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應該看到了竹籠，卻視而不見地瞥過。/ b7 a3 e5 V7 k& h; y6 {

“原來是香魚。”黑川主自以為是地喃喃自語。1 I" y- i, W- C8 v- T7 a; z

“綾子在嗎？”問畢，便習以為常地跨進綾子房間。* M( |* u* u+ T7 g*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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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在房內做出見不得人的行止時，智應才從竹籠內爬出來。4 z5 G/ H+ f3 l! t,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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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往常一樣，忠輔全身不能動彈，但智應不愧是方士，可以自由活動。% g2 `$ |4 t! }3 h  Q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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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見智應偷偷潛入綾子房內，再見他自懷中取出一把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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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毫無所知，忘情地淩辱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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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尾巴不時拍打在地板上，發出啪嗒啪嗒聲響。( ^8 {( _6 Q" p'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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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手中短刀的刀尖朝下，霍地用力戳刺，貫穿了黑川主的尾巴，固定在地板上。8 k% N! m2 C7 [. c, B!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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咆！黑川主發出野獸叫聲，往上飛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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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短刀貫穿尾巴且固定在地板上，黑川主跳不到多高，又立刻掉落下來。# q: C) y- E1 ^: L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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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又從懷中取出繩索，不一會兒，便將黑川主捆綁起來。; {5 S6 k0 K6 \+ |5 ^9 m! e

這時，忠輔的身體也恢復了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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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忠輔奔到外孫女身邊。

然而，綾子卻保持著黑川主淩辱她時的姿勢，紋風不動，雙眼禁閉，鼻孔發出輕微鼾聲。

原來綾子還在睡夢中。

“綾子！”忠輔呼喚外孫女，可是綾子依然不省人事。

她仰躺在被褥上，一直熟睡著。, ]& W+ ]5 s% n- @

“我抓住妖物了！”智應開口。

“原來你設計陷害我，忠輔……”黑川主低吼，恨得咬牙切齒。

“綾子還是昏迷不醒。”忠輔向智應道。

“我看看。”1 K# t* i7 u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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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先將黑川主綁在柱子上，再挨近綾子身邊。+ d- P% R# ~- M

智應伸手貼在綾子身上，又念了各種咒文，但綾子依舊仰躺在被褥上鼾鼾沉睡。

黑川主見狀，仰天大笑。3 \! H0 j4 Z5 h# P2 Y%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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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你能叫醒她嗎？只有我才知道能讓她醒來的方法。”黑川主放言道。# q2 }3 W) I& l# q# q) t! t3 Q1 I

智應逼問：“說！是什么方法？”

“不說。”黑川主回應。. r- a6 B* q1 g! ?' E8 F% h$ b

“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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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解開我的繩索，我就說。”5 M7 V5 J! h0 m% U& D3 ^

“解開繩索的話，你不會立即逃走？”' T/ z: _# ^: N9 t7 `' c' G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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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不是人，而是妖物。應該現出原形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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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人。”黑川主不承認。: ~4 Q3 I. c$ O' K3 s' 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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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會有尾巴？”0 m  Z  L% ]: ^6 I3 I2 f. T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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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沒有尾巴都不重要。如果不是一時粗心大意，象你這種癟三方士怎么可能拿我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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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逮住你了。”6 u: x2 D3 ]! Z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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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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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怎么讓她醒來？”5 ]) S  t) x9 I

“先解開繩索再說……”

如此一問一答直至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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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說的話，就挖你眼珠！”

“哼！”, @+ [# K' J7 I9 ?*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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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說畢，智應便猝然用短刀戳進黑川主左眼，轉動了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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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再度發出野獸的咆哮聲，卻依然緘口不言。/ V- j% B- E) s9 T$ A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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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上天際，陽光從窗外射進來那一刻，黑川主的聲調便減小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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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看他似乎很怕陽光，幹脆把他拉到外面，重新綁在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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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繩索長度有餘，黑川主就象綁在樹幹上的狗，可以在繩索繞出的半徑圈內活動。

曝曬在陽光底下一陣子，不消多久，黑川主便氣息奄奄了。9 {( a) y0 z" a' @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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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最後，黑川主終於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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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告訴你怎么讓她醒來的方法，所以能不能給我一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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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水，你就說嗎？”智應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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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 i0 A, Y0 M3 D* l# C% S4 z9 F

忠輔在茶杯裏盛了水，端到黑川主眼前。  t% j1 G) W' r4 m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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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不對！”黑川主搖頭，“要裝在更大的東西裏。”: V8 ~$ _2 i; f5 |

忠輔再用水桶盛了一桶水，來到黑川主眼前。+ u4 U" s/ M7 T* m5 l9 R- l

“還是不夠。”黑川主又搖頭。5 f* C. f2 f: |! q- t$ |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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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打著什么主意？”智應問。$ I. M. \: s; Y% q" _* c- \+ d3 y

“我沒打什么主意。我已經變成這副德行，難道你還怕我怕得連水都不敢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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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輕蔑地望著智應。

“不給我水的話，那女孩會在昏睡中死掉。”

智應默不作聲。1 E0 m: S' v& ?4 C2 a% e1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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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拿出用兩手合抱才拿得動的木桶，擱在地面，再用水桶盛水倒進木桶中。( f# O; Q8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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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中盛滿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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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目光炯炯地凝視著水，然後抬起臉，向智應說：“喝水之前我先教你方法，過來吧。”- m7 @9 @6 c& B' p$ U

智應往前挨近了好幾步。- x" G3 L0 ?% j0 j1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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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5 j: Y6 G3 _8 K; F)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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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黑川主疾風迅雷地跳躍起來。) C/ z, ^5 W- e& J3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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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智應往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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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應退到剩餘繩索拉到最大限度也夠不到的地方。

沒想到——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發生了。

黑川主的脖子竟然在半空中伸長至原來的兩倍以上。8 M! i8 J! e+ ~- z' A

喀！

黑川主咬住智應的脖子。3 e+ {5 P/ q+ q9 f& v) @

他咬下了脖子肉。喀！牙齒發出聲響咬合起來。* O8 v: P. [, b& z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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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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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驚叫，同時，智應的脖子也咻地噴出鮮血。

黑川主轉頭望向忠輔。臉上長滿了細微獸毛，容貌已經化為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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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瞎了一只眼，眼窩鮮血直流。那動物啣著一塊從智應脖子咬下來的粉紅肉片。

黑川主啣著肉片飛奔了數步，頭一栽，跳進盛滿水的木桶中。! _2 z% [  U) M0 j* Z/ x5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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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桶中水花四濺。% ]! H: K$ r1 a"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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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也跟著杳無蹤影。2 l# ~6 q/ X, [8 \!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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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澈的水在木桶中搖晃，水面上只浮蕩著剛剛綁縛住黑川主的繩索，以及智應脖子的肉片。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5 PM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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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故事真駭人。”晴明向博雅說。' t4 p  f( O9 o

“就是呀。”博雅壓抑住興奮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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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方士後來怎么樣了？”晴明問。4 x5 m( c2 N% Y* Z$ U  i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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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算保住一條命了，可是聽說好一陣子都不能起床走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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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呢？”1 S0 Q- C) c& p

“還是昏睡不醒。聽說只在夜裏黑川主去找她時才會醒來，兩人親熱過後又會熟睡不醒。”8 u- e2 g2 I* i; y& z4 e6 j8 a) i

“哦。”9 Z* A! M( K/ N  q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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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晴明啊，以你的能力，能不能幫他們這個忙？”  B, \/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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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幫得上忙，不親自去看看不知道哩……”, o- @, h. E. k( X0 M9 V

“恩。”7 q% H( f: Q$ _& i

“可是剛剛又吃掉了人家送的香魚……”: ~3 f0 _& L$ S7 o! W

晴明望向庭院暗處，幾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C( ?9 Q# u: s$ N(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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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一趟嗎？”4 K: u+ u& Q. K7 n4 y& A9 i% F! m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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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晴明回答。

“我也來學學那方士大人的方法，把妖物綁來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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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螢火蟲，晴明嘴角浮現微笑。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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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應該可以了。”晴明仔細端詳木桶，喃喃自語。  t0 h( l! [/ h% y! I2 k. j

“你這樣做，到底有什么打算呢？”博雅在一旁問。- b4 G# t/ N4 X# c2 }

博雅問的是方才晴明所做的準備。

晴明剛剛拔下幾根自己的頭發，連結成一條長線，再與木桶上繞了一圈，最後打了個結。

博雅是問他這樣做到底有什么作用。  v* w' g# Q; R" _$ Q, w/ K3 N

晴明沒回答，只是微微笑著。, C  {8 \, C+ k. i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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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正在位於鴨川附近的忠輔家中。

鴨川的流水聲越過忠輔家門前那道河堤，傳到屋內來。0 Y, z$ P, }9 R+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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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現在就等傍晚來臨。”晴明說。; K9 N9 _7 K, f: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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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這樣就行了嗎？”博雅仍放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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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那小子進屋，再冷不防用這長刀給他一刀，不是比較快嗎？”博雅握住佩在腰部的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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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太性急，博雅。即使你那把長刀能解決妖物，可是若不能叫醒昏睡中的姑娘，豈不是功虧一簣？”: J! |9 _* t! b9 H+ t6 a6 W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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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博雅回不出話，只好松開握住長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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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男人似乎生性好動，無法乖乖在一旁坐觀成敗。

“哎，晴明，有沒有我可以幫忙的事？”

“沒有。”晴明不加思索地回答。* ^4 N* ], x: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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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博雅很不服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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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就到了，等一下你就躲在竹籠中看熱鬧算了。”' X% ~% L4 K  s( h1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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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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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應時，太陽已將要沉入西方山頭。& d' S+ i, ~3 V4 u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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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一陣暗色夜風吹過來，夜幕低垂了。! X6 U7 x) O" M

博雅躲在倒置的竹籠中，一開始便緊緊握住長刀刀柄。握住刀柄的掌心一直冒汗。$ y/ x* {! ?; _+ \* f

晴明在竹籠四周涂上香魚內臟，那味道不時傳到博雅鼻腔。博雅並不討厭香魚，但象現在這樣一直聞著內臟味道，實在有點受不了。0 P. T0 O& Z4 a9 C1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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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又熱得很。

博雅萬萬沒想到，只是用竹子圍攏住身體而已，竟會熱到全身都冒出有如熱水的汗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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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方法和那方士一樣，不會出漏子嗎？”  S' o8 k, _7 D, K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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鑽進竹籠之前，博雅問過晴明。# z- d2 j1 e! [3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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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不管是人還是動物，都可以用同樣謊言騙對方兩次。”

由於晴明這樣回答，博雅才鑽進竹籠內。& ^' J1 G$ t9 _% w# }5 `+ E3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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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子時剛過，外面傳來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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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大人，請開門。”叫門聲響起。, @+ d, d2 x9 q" K

忠輔開了門，黑川主進入屋內。3 M0 x' E: N" t/ f# s

身上依然是黑色狩衣，左眼還是瞎掉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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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黑川主就抽動著鼻子。1 X& @/ G8 O$ R( i( P+ C; ~

“原來如此……”1 f5 r5 b! B1 A- S

黑川主的唇角高高網上吊，令人毛發悚然。

“老頭子大人，你是不是又到哪裏請來方士了？”  k" \6 D2 S; D$ X

唇端露出銳利的牙齒。( x! l% F, A,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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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句話，博雅握緊了長刀。

……晴明那小子，明明說可以騙過對方兩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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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下定決心，只要黑川主一挨近，便打算不由分說給他一刀，於是在竹籠內微微拔出刀刃，擺好架勢。

博雅察覺黑川主站在門口，正借著小小燈燭盤上的亮光注視自己。4 c* Z9 {: u6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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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邊有個小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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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視線和黑川主對上了。& i! q3 P& |4 V3 F: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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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黑川主卻不過來。

既然不過來，幹脆先下手為強。博雅正想一把翻開竹籠時，才發覺渾身動彈不得。6 X/ F8 N) t* j: D5 I. u5 O% m. O) z

“不準動！等我和綾子親熱過後，再來收拾你。”

黑川主向博雅道，隨後轉身步入綾子房內。  B$ E  W1 T4 P$ ~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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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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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剛蹲在綾子被褥旁，被褥裏突然伸出一只強而有力的白皙手臂，握住黑川主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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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什么？”

黑川主想甩掉手臂時，有人掀開了被褥。

“乖乖就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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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被褥下站起來、滿不在乎開口的，正視晴明。

晴明右手正握住黑川主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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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1 t" _2 n  b# r% o! f5 B

黑川主慌忙想逃，但脖子上已套上一圈繩索，緊緊地勒住黑川主脖子。接著又纏住黑川主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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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黑川主回過神來，才發現已讓晴明捆綁住了。. r8 C: V' R: {! E1 }4 G! k

“黑川主大人！”

女娃在一旁邊跳躍邊呼喚主人的名字。晴明又去抓住女娃，一起捆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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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晴明走到忠輔面前，伸出右手貼在忠輔額頭上。1 t0 O+ [7 T# n' m, F7 `1 @1 c

忠輔感覺自晴明掌中流出了類似冰水的東西，沁入自己額頭。下一秒鐘，忠輔已恢復自由。* ?* `: u6 i  [% p( d2 O

“怎么了？博雅。”晴明抓起竹籠。5 d2 m% S! D0 Q  c4 m! k$ s

竹籠內出現了支著單膝，右手握住長刀刀柄的博雅。0 ^7 i" ^, V$ H3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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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右手貼在博雅額頭上，瞬間，博雅便恢復了自由。+ S/ P, t5 X' g6 G" ]2 O( x4 o

“你太過分了，晴明，”博雅又說，“你不是說不會出漏子嗎？”2 |9 ]1 l; T$ h+ Y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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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了，不過那是騙你的。抱歉，原諒我啦。”. S  x% i5 ^8 Y4 F8 w& ]& _5 `

“騙我的？”$ _5 Z' Y# u( U) c

“我只是想讓黑川主將注意力集中在你身上，好讓我逮住他。托你的福，計劃進行得很順利。”3 W5 V. B3 d2 d" `. f  ]

“我可一點都不順利！”

“對不起。”

“啐！”. O; j0 v( I4 a) F/ F3 q; y$ w+ R6 [; B

“原諒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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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臉上挂著坦率微笑。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0:59 PM

七4 N! M4 w+ U6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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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給我水嗎？”% d. e& t  Q/ i6 O* |5 [- L) P

太陽將要升到中天時，黑川主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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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黑川主捆綁在上次那棵樹幹下。

太陽剛上升不久，黑川主便伸出舌頭氣喘吁吁。- u: K# r4 @: c; I* G& v$ v% A/ t

由於晴明逮住他時，他還沒脫下衣服，所以身上仍穿著那套黑色狩衣。; G6 R8 C2 y. K3 I) M9 p/ T-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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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陽光正照射在黑色狩衣上。

本來就已經熱得要命，身上穿著黑衣服，又捆綁在樹幹下，更令黑川主吃不消。& Q' x! {7 U9 j$ E  C# `: o

旁觀者一眼便可以黑川主的肌膚已經幹巴巴的。8 f# I! H! A6 D5 A! g* }$ Q7 d, s& g

“你要水嗎？”晴明問。. m) m  F( ^, q$ o0 K5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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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可以給我水嗎？”2 B6 ]" B* |. j" C" o, d

“如果給你水，你肯說出叫醒綾子的方法嗎？”( N$ ]% d5 q% Z

晴明身上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坐在樹陰下，津津有味地喝著手中的涼水，望著黑川主。/ ?1 j3 y/ Q5 n: x' q0 ?  Z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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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說。”黑川主回道。, E' W, `. p& d5 }1 W

“好，給你水。”

晴明說畢，忠輔便端著一碗水出來。$ F3 O" L7 q; s$ S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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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要裝在更大的東西裏。”2 b% X4 a$ B" c% B7 g: D& s$ A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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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低聲吩咐：“那給你木桶好了。”1 X% C5 G; M" n3 ^; w5 e: ~! r

聽晴明這樣說，忠輔再度抱著大木桶出來，擱在黑川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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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用水桶自溝渠中汲水，再一一倒入木桶中。

不一會兒，木桶便盛滿了水。. M6 ]2 a3 s+ v) R8 o,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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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水之前我教你方法，你過來一下。”黑川主道。. F/ c" f, o1 z3 I4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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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我在這兒也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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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別人聽到。”0 F0 Y+ F$ ^  D1 b

“就算別人聽到了，我也不在乎。”" Z1 I6 s- H5 S3 \4 W

晴明不幹己事地回答，繼續津津有味、咕嚕咕嚕喝著盛在竹筒裏的涼水。% t  n% U: G; b, g: F(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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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過來我就不說。”' B& j, Q" L5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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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在那邊說吧。”晴明自始至終都很冷靜。, W5 J; a; o5 [- R*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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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看著近在眼前的水，雙眼炯炯發光。眼神中甚至露出瘋狂神色。

“啊……水……水……真想快點跳進水中……”黑川主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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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用客氣啊。”晴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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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川主最後終於死心。“我本來想好心撕碎你的喉嚨，算了。”黑川主張開血盆大口，遺憾地笑著。接著，冷不防一個倒栽蔥就跳進水中。四周水花四濺。木桶上只浮蕩著黑川主的黑衣和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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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博雅飛奔至木桶旁，伸手撈起水面上的繩索和溼淋淋的黑色狩衣。

“不見了！”$ z8 h5 M2 S8 W9 l4 O1 a- E

“他還在，只是改變了外形。”晴明來到博雅身邊。+ Q3 m4 h9 b! @, F

“他還在水中。”晴明解釋。

“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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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頭發結了結界，改變了氣，防止他遁跡潛形，所以他還在水中。”晴明將視線移到站在一旁、呆若木雞地注視著兩人的忠輔。

“給我一些香魚好嗎？”晴明短促吩咐忠輔，“還有一些線。”忠輔照辦，拿來吩咐的東西。

香魚在水桶中還活蹦亂跳著。

晴明在木桶的樹枝上綁了線，線端又綁了鮮活香魚。

香魚正下方是黑川主銷聲匿跡的木桶。' W' m- i! E) d4 B.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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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辦？晴明。”博雅問。

“等。”晴明說畢，坐在地上盤起腿來。

“能不能給我更多香魚？”晴明再度吩咐忠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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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輔提來裝著數十尾香魚的水桶。3 z2 m' H/ Z( j- U8 V0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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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隔著黑川主消失的木桶，相對而坐。3 f6 |( E# f) p/ A

懸挂在木桶上的香魚逐漸靜止不動，曬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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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一尾。”$ f( U: B( J. b" w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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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解下綁在線上的香魚，換上另一尾鮮活香魚。剛換上的鮮活香魚，在木桶上空翻飛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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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手指剝開剛解下的香魚魚腹，讓香魚鮮血滴落到木桶水中。瞬間，水面激起無數水花，但馬上又靜止了。

“喂，晴明，你看到了嗎？”博雅問道。* e7 U( n5 V$ z9 B9 P# Y1 q7 [% o5 K

“當然看到了。”晴明微笑著回應。; v2 _; y" d! d2 [2 M

“快了，他不可能忍耐很久。”又喃喃補上一句。3 ]7 d; _2 ^( w, F

時刻逐漸推移，太陽已行過中天，將要西下。6 z- t1 Q' u( j1 s+ w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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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點煩膩地盯視著木桶。  O# `# t- X& t/ y# V

晴明站起身，懸挂上第七尾香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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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頂著陽光，在水面上放光閃閃跳躍。

就在這時。, I+ g! i  T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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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桶中的水開始晃動起來。水面緩慢地轉著旋渦。

“你看！”博雅說道。

通常旋渦中心是凹陷的，但木桶中的旋渦卻是凸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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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凸起的水面便渾濁不堪。3 T7 H3 ^, F8 A  _" a* ^

“來了。”晴明悄聲道。4 i) i9 F/ s0 [# T

轉瞬間，那黑色渾濁的水愈來愈濃，然後，突然跳出一只黑色動物。8 y( ~5 z" ^1 l/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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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那動物將要咬住懸挂在半空的香魚，晴明伸出右手。使勁地抓住動物脖子。3 V! f8 J2 d. s! k$ w+ r' W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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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那動物口中咬著香魚叫起來。* q$ q+ x3 Z  F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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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一只老邁的水獺。3 Z4 x# {* S& ]+ x9 d

“這正是黑川主的原形。”晴明說。/ v$ a% D1 O2 j0 |

“噢！”忠輔驚叫起來。

水獺看見忠輔，張開嘴丟下香魚。' [9 Z3 Q  [& r. K"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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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

水獺慟哭起來。

吱！

“你見過這只水獺嗎？”晴明問忠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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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過。”忠輔點頭。

“跟它有過什么瓜葛呢？”

“老實說，以前曾有一家子水獺時常來偷吃溝渠內的魚，令我很傷腦筋。大約兩個月前，我在河裏偶然發現水獺的巢穴，便殺了當時在巢內的母水獺和兩只小水獺。”

“原來如此。”2 r) K5 T2 M  U" ~3 }* F0 w

“這只大概正是當時幸存的水獺。”忠輔喃喃自語。

“果然發生過這種事。”晴明回道。# t% y; K5 K7 k( _,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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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問題是昏迷不醒的綾子姑娘……”

晴明高舉水獺，讓水獺的臉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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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姑娘腹中的孩子是你的嗎？”晴明問水獺。/ F! K' w; Z, X! Y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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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獺往前垂下頭。

“既然是自己的孩子，你應該會心疼吧？”

水獺再度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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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怎么做才能讓綾子姑娘清醒過來？”9 a# Y  R1 z  ]3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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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水獺。" B4 Y5 Z4 j# c: ]% }- l( j5 [

水獺的嘴巴在晴明面前不停地開合，似乎述說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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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是那女娃。”晴明回應。* s3 ]- ?9 v( Z, n

那女娃指的是昨晚跟隨在黑川主身邊的小女孩。1 [$ d$ |& i$ {$ e#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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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娃怎么了？”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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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讓綾子姑娘吃下女娃的肝膽，就可以醒來。”4 n  {2 P6 o6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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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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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去帶那女娃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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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逮住黑川主的同時，一起逮住的女娃仍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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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屋裏帶女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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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女娃放進水中看看。”晴明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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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抱起女娃，讓女娃從腳底浸入水中。女娃的腳踝全部浸入水中後，不一會兒，女娃便整個溶入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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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出現一尾遊淶遊去的杜父魚。  X5 a* M9 A2 H" ^2 j# m; _1 B

“現在開始有的忙了。”

“忙什么？晴明，只要讓她吃下這杜父魚的肝膽不就行了？”

“我說的不是肝膽，是腹中的孩子。”晴明回應。+ ^& ?( i. g8 h1 j8 V1 D7 O, F

“什么？”/ m2 |5 y% b* y: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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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水獺只要懷胎六十天就會生出來。”

這時，屋裏傳來女人的呻吟。8 h  V# P* |# F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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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忠輔衝進屋裏，不久又回到了兩人面前。“綾子好象快臨盆了。”4 u& [* c0 o( H(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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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膽等一下再剖，趁她昏睡時先解決孩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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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松開抓住水獺脖子的手。. K7 C( |/ n- T2 \% n& U, X

水獺雖然落地，卻待在原地，沒有逃離的舉動。" @1 n6 C2 m2 Z$ X1 Z2 z

晴明往屋內大踏步走去，途中回頭望向博雅。

“博雅，你要進來嗎？”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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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我可以幫忙的事嗎？”, V0 g& j( _0 `2 Q6 h5 g. u8 ~$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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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過你想看的話可以進來。”“算了。”博雅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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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晴明說畢，單獨跨進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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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獺也跟在晴明身後進入屋內。7 c3 Y% n  j"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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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過了一個時辰，晴明回到博雅面前。7 ~+ U! D9 }5 |2 |& X8 x) Y

“結束了。”晴明只短短說了一句。

“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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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生下來的孩子放進屋後的河裏了。運氣好的話，也許可以活下來。”

“黑川主呢？”  l- `' H) |& Z.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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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孩子一起隨著河水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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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怎么可以生下水獺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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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有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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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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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我不是跟你說過咒的道理嗎？是人還是水獺，基本上都一樣……”  R- w) @4 B; H: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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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因果和獸的因果，根本是一樣的。只是加諸於人和獸的咒各不相關，所以一般來獎，人和獸的因果是不會交合的。”4 p2 U& I8 J3 o: M1 `7 r

“唔。”" T5 P9 O$ |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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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雙方的因果施了同一種咒，或許也有可能發生人獸交合的結果。”. }6 P: j( E0 X+ _- B$ |; S4 m

“真是太讓人吃驚了！”博雅似乎有點肅然起敬地點頭。

“話說回來，博雅，幸虧你沒看。”晴明說。

“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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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玩意兒。”
4 o) O3 o# D1 }
“什么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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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因果和獸的因果交合後所生下的孩子。”晴明微微皺了下眉頭，回道。

“恩。”博雅老實地點頭。1 W0 B# G- Q, }( z.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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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1 PM

陰陽師——蟾蜍原作：夢枕貘 $ W" S7 v& k. b

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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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厲害了——”6 ]6 X! X  ~" \* F% d; n- j

從方才起，博雅每喝一口酒便嘆一口氣，還連連拍案驚嘆。0 t5 U3 R- K3 Y3 f, d% T% l7 Z

“真是個美談佳話。”博雅抱著胳膊，自得其樂地邊說邊點頭。% v4 T! e$ ]$ L1 }! d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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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安倍晴明宅邸的走廊上，博雅盤腿坐著，粗壯手臂交叉伸進狩衣的左右兩袖內，似乎為了某件事而讚嘆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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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前，朝臣源博雅到安倍晴明的宅邸來探訪。如往常一樣，他腰佩長刀，沒帶任何隨從，信步來到晴明宅邸。他穿過雜草叢生的庭院，跨進門內。; f  V% ~6 G6 a8 G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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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便揚聲呼喚：“喂，晴明在家嗎？”

“來了。”靜謐無聲的裏屋傳出回應，是女人的聲音。

一位大約二十三、四歲，長發、膚色白皙的女子，從屋裏文靜地走出來迎客，身上緊密穿著重重疊疊的十二單衣。

盡管服裝似乎很沉重，但女子的步伐卻極為輕盈，輕飄飄的，倣佛一陣微風便能將她吹走。0 R8 v( Y7 R* R6 U: ], n3 y) E0 ]

“博雅大人——”女子輕啟朱唇，喊出博雅的名字。0 l. Z+ f" _5 q% x. N- _* `

博雅是第一次見到這女子，對方卻已知道博雅是誰。

“主人晴明已恭候許久。”聞言，博雅便跟隨女子來到走廊。$ E8 s/ q' J+ Z3 {# X$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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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走廊設在房外，雖有遮頂，卻沒有防雨窗，任憑風吹日曬。* E# B/ S: v  y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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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倚著墻壁，抱著胳膊，隨意坐在廊上，望向庭院。庭院裏野草叢生。- x% L( |# W$ \0 A1 e! b! f- B* ?

博雅隨女子來到走廊後，回頭一看，原來一直在旁陪侍的女子，卻不知於何時消失了蹤影。7 h5 C0 e7 ~% B0 V/ U

博雅的眼光漫不經意地瞄向身後房間時，才發覺房間內的屏風上，有幅女子畫像。仔細端詳後，更發現畫像中女子的面貌似乎與方才那女子酷似，但又有點不像……3 t/ E4 e& w& b+ b1 a* Q; R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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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博雅忘我地看著女子畫像。. r* ?# ]. d/ e$ G! s

時值長月，陰歷九月七日，若換成陽歷，則是十月上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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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略帶紅潮，雙眼發光。

這男人似乎沉浸在輕微興奮的狀態中。

“怎么了？博雅。”晴明收回望向庭院的視線，移到博雅臉上。+ i" m* ~: Q. t7 s

博雅回過神來，開口似乎想說些有關女子畫像的感想，臨時又轉變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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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我在清涼殿聽說了一件耐人尋味的事，所以專程來找你，想說給你聽。”博雅單刀直入地說出來意。

“耐人尋味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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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博雅回道。6 }1 q- N5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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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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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蟬丸法師的事。”

“哦，是蟬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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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認識蟬丸法師，昨晚還同博雅一起見過蟬丸法師。. b1 W9 P  z.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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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是位盲眼的琵琶法師，也可說是博雅在琵琶方面的明師。; j8 N. K; G- y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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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男人雖是個粗線條的武士，卻精通琵琶之道，也會彈奏。他曾經整整三年，風雨無阻地每晚前去探訪蟬丸法師，才終於學到《流泉》與《啄木》這兩首琵琶秘曲。由於這機緣，去年紫宸殿裏一把名為玄象的琵琶遭竊時，為了自異國鬼魅手中奪回玄象，晴明和蟬丸曾經在當時會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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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大人怎么了？”8 P6 Q4 O0 M8 h$ f# q- ]: r5 Y

“說真的，晴明，蟬丸大人實在是了不起的琵琶大人啊……”. l# z3 |+ P, a

“你是說去年那件玄象的事？”

“不是，我是說最近一個月前的事。”% ~% q! g' f; C  ^/ V: T. h

“什么事？”

“近江有位貴人，邀請蟬丸法師到他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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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彈琵琶？”

“不，不是去彈琵琶——當然，那天蟬丸大人也彈了琵琶。這位貴人與蟬丸大人很熟，他是以其它理由邀請蟬丸大人到他宅邸。”

“哦——”* \4 C) p- F) U9 u; I

“可是，那位貴人卻又不是為了聽琵琶演奏才邀請蟬丸大人，他其實另有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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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目的？”

“貴人有位朋友，聽說擅彈琵琶，貴人便想讓蟬丸大人聽聽那男人所彈的琵琶，評判一下那男人的琴技有多高妙。”2 H( `) r% |- d' D2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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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5 v; v0 f3 }; E7 X) J6 `" n!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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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那男人請求貴人如此安排。可是，晴明呀，你也應該知道，蟬丸大人不可能會答應這種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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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以其它理由邀請蟬丸大人過去？”' _, ?5 A/ o# y- {6 }

“是啊。”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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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蟬丸大人辦完事，鄰室突然傳來琵琶聲……”3 v2 Z; I( `! C* i3 b

“原來如此，這樣安排的啊。”

“正是。蟬丸大人起初傾耳細聽，之後，便不慌不忙地伸手拿起自己擱在一旁的琵琶，開始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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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 c( S5 H& L% Q) R1 k

“晴明啊，我真想在現場聽聽當時的演奏。那時，蟬丸大人彈的曲子是《寒櫻》這首秘曲……”+ s) s/ _# r+ Z  V" q2 G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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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向是粗線條性格的博雅，此時雙眼露出倣佛在現場聽得出神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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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樣了？”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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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啊，蟬丸大人剛彈起琵琶沒多久，鄰室傳來的琵琶聲便突然靜止了。”* Y- d$ j8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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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那位貴人派人到鄰室去探個究竟，沒想到本來在鄰室間彈奏琵琶的某人竟然不見了。隨後貴人宅邸的門衛前來報告，說方才那彈奏琵琶的某人來到大門，留下一句‘已經如願以償’，便頭也不回地走了……”5 U3 s# L9 W3 R+ Y
5 j" H, ^9 B& V* N6 f! t; Q
“哦……”5 x- v& o' a( X1 ]

“大家都莫名其妙，回到房裏問蟬丸大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蟬丸大人也只是微微一笑，並不作答。貴人又派人追趕那彈琵琶的某人，問其原因，可是那人也不回答。過了一些時日後，大家才明白原因。”) F1 Z0 K+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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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原因？”

“別急，晴明，聽我慢慢說，蟬丸大人在那兒留了幾天，就在蟬丸大人要辭別回家的前一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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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P; W% P) A) ^* J( B

“那天，貴人同蟬丸大人一起出門拜訪某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那人家是貴人的熟人。結果，在那兒也發生了類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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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也叫某人在鄰室彈奏琵琶嗎？”5 L" T# D2 X9 S  \- E$ V

“正是，晴明。那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風聞數日前在貴人宅邸所發生的事，可以叫人在鄰室間彈奏琵琶。”8 w8 ^; a, ?# O3 v

“正是，晴明。那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風聞數日前在貴人宅邸所發生的事，所以叫人在鄰室間彈奏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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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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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大家只是天南地北隨意聊天，到了夜晚，鄰室果然傳來琵琶琴聲。可是蟬丸法師大人只做了個微微傾聽的動作，對琵琶琴技沒說什么，也不想伸手動他身邊那把琵琶……”

“唔。”  c! `6 M* O5 {8 D) V5 c

“後來，那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等得不耐煩，終於直接開口問了蟬丸大人。”3 {9 H6 W' v& k
) I% Q6 C- o) W; X+ J' P9 _
“問了什么？”

“他問：”法師大人，您認為這琵琶琴聲怎么樣？‘“( m: u/ @5 G) V  S. a  P4 d$ f6 [  f
" ?: X# K/ i' s* r: L, R. ^2 h; ?
“恩。”

“蟬丸大人回答：”就是大家聽到的那樣……‘“
9 h" w1 T. F/ r) J+ C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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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承襲公卿血統的人家又問：”如果法師也彈奏琵琶，結果又會怎么樣？‘“% H9 Y0 a+ W$ @

“……”! @- q, u+ j' P$ w% Z3 r

“蟬丸大人回答說：”不會怎么樣。‘“0 D+ b2 z0 p+ e" S.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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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j+ v" U5 V# q' e0 x&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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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血統人家接著問道：”琵琶琴聲會靜止嗎？‘蟬丸大人回道：“大概不會靜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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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有趣。”晴明的雙眼閃動著興致勃勃的亮光。

“那位公卿血統人家一直請求蟬丸大人彈彈看，蟬丸大人拗不過，只得抱著琵琶彈起來……”) [0 [/ m/ ^/ X

“結果如何？”- S6 s; V$ n$ R1 S$ [) _, F) r5 }9 j/ ?

“鄰室傳來的琵琶琴聲一直沒歇息，又彈奏了三曲才靜止。”8 c( n! }0 e5 K) e
+ |  q8 A% W' I" H& m7 Z2 V
“真有趣。”

“那位邀請蟬丸大人去小住的近江貴人實在想不通，向公卿血統人家辭別後，便問蟬丸大人：”前幾天聽到的琵琶琴聲，和今晚聽到的琵琶琴聲，哪位技高一籌？‘“3 y  C) S4 f! A1 f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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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2 y  Y+ E6 g6 Y/ ]* t0 T* z3 |! X+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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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丸大人只是微笑著搖頭而不作答。第二天，蟬丸大人便告辭而去了。晴明啊，你說，這是怎么一回事？”博雅話鋒一轉，反問晴明。, o% o1 A: @4 Z% V& N"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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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博雅，你考我？”( W# V1 [) _0 v0 o# p% J

“對，誰叫你每次都講一些令人頭痛的什么咒啊之類的……”博雅臉上浮出微笑。

“你是想問我，最初彈奏琵琶的某人，和第二位彈奏琵琶的某人，到底哪位的琴技較為高明嗎？”4 c" G" s2 t, E7 H, f  p! q6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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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我正是想問這點。”" O! ^6 ?+ e) A$ g6 H; q'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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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問你一件事。博雅，你認為還有其它人的琵琶琴技能比得上蟬丸大人嗎？”1 w; }2 I8 o. n

“大概沒人比得上吧，晴明……”博雅不加思索地回答。1 u$ K6 `/ B. i. P" ~! Y& H3 i* x. E

“既然如此，哪一位的琴技比較高明，不就一目了然了嗎？”. G3 |& L/ y;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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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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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最初那位中途停止彈奏琵琶的男人。”* `& w% c4 H" G: ^( h

“喔，你怎么知道？晴明，答案正是如此。”* X' q8 ]- T4 c2 u. q; U

“果然沒錯。”

“果然？你到底怎么知道答案的？快告訴我。”

“總之，兩人的琴技都比不上蟬丸大人吧？”( H6 p1 G# p+ J4 s4 D& i
3 s- b8 {8 V: v) B# ]) S% z7 G( p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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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答案就很簡單咯。”

“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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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那男人一聽到蟬丸大人的琴聲，馬上停止彈琴，代表他是因為聽到名人所彈的琴聲，感覺自己的琴技見不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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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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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那男人既然聽得出蟬丸大人的琴技，表示他自己的本領應該也不錯。第二個男人大概連蟬丸大人的琴技也聽不粗來，才會無所忌憚地連續彈奏了三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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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晴明，你說得沒錯，正是如此。”* p4 g1 K  S- H* b" w

“博雅，你怎么知道答案的？”2 k7 V$ ^4 q" e! J, ~8 P

“那時有人陪同蟬丸大人一起到近江，歸程途中，偶然聽蟬丸大人不經意地講述起這件事，又聽蟬丸大人透露了兩人的琵琶琴技。今天中午，我正是在清涼殿聽那人重述這件事。”4 [9 H8 i1 m& g1 p

“原來如此。”. M! l5 Y7 u( r# O

“晴明呀——”博雅抱著胳膊望向晴明，“蟬丸大人真是品格高雅……”5 H# u% V( J!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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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此事，博雅才一直在那兒自得其樂，頻頻點頭，連連拍案驚嘆。2 p2 X* o" h3 q! q5 W%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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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想告訴你這見事，湊巧今晚有時間，便決定自己過來了。”博雅說道。

正因此事，博雅才一直在那兒自得其樂，頻頻點頭，連連拍案驚嘆。

“我就是想告訴你這見事，湊巧今晚有時間，便決定自己過來了。”博雅說道。1 `+ N5 p+ H2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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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很想跟你喝一杯的……”

“唔。”博雅答道，但晴明卻微微搖了頭。. u. ^/ E* y$ e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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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想歸想，今晚是沒辦法請你喝了。”4 y- Z3 ?: ]. [4 K& ?% w

“怎么了？”! r" q+ d) d: @; H

“我有事。本來剛剛就該出門了，後來知道你可能會來，才刻意在家等你。”
  O( Q" z$ @! e' ^! f! \
“是戾橋的式神通知你，說我要來的？”# ?+ D) _+ ^( A9 ?1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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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大概是吧。”  E. M- N0 w( Y* e& w5 w! T; u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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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凈在傳言，說晴明在戾橋下養了式神，必要時會呼喚式神出來代為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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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要一起去嗎？”

“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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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現在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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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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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的話就無所謂。”

“可是我們要去做什么？”

“跟蟾蜍有關。”# d. j# F- A/ a% y$ R# T4 K: w
2 Q- \* j1 m2 X4 V  E; \
“蟾蜍？”

“說來話長，如果你也要去，路上我再跟你說明好了。”雖然這些話是說給博雅聽的，但晴明的視線不在博雅身上，反而望向庭院那茫茫渺渺的夜色。

晴明是眉清目秀的男子，雙唇似輕輕點上胭脂，嘴角不時挂著如含著甘甜花蜜的微笑，膚色白皙。; z# {7 C8 }/ X*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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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庭院收回視線，望向博雅。: T% [4 r3 r1 d, v0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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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一起去，也許要請你幫我一點忙。”2 |/ t+ L8 E/ u: j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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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起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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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O2 }& O& e% m

“走。”0 n' G5 }3 V5 _: f0 P5 G; ?6 t1 }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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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2 PM

二# S5 d$ y/ L0 R4 k5 E2 o4 F

兩人坐在車內。是牛車，由一頭大黑牛拉著。2 l. E/ f( P" D# W0 n) u4 V
4 T& i* S, }* \7 \0 G3 I
正值長月之夜，貓爪般細長的上弦月懸挂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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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行過朱雀院，直到四條大路往西拐彎的路口為止，博雅還大致知道方向，但拐過了好幾個彎後，便完全無法掌握自己到底身在何處了，只知道牛車似乎拐了好幾個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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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弦月的柔弱月光自天空灑落，但月光稀微，四周幾近一片漆黑，只有天空散發出一層朦朧青光。說是如此，卻只是相較於地上一片黑暗而覺得稍亮，事實上，那天色根本說不上是亮光。/ A# x5 h' r; p( ]% D1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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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溼涼。明明略有寒意，身上卻會冒汗——既然是長月，就算在夜裏也不該感覺冷才對，但從牛車垂簾外鑽進來的夜風，卻令人感到冷氣颼颼。話雖如此，身上又會流汗。5 h! O" Y& `/ U8 r4 p

博雅已分辨不出哪一種感覺才是現實。- W$ N4 N' S2 R* K4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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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輪規律地碾過大地與石子的聲音，從臀部傳進體內。% `5 g' E6 |: e) J' X, e& f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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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坐進車內，便抱著胳膊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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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個不可思議的男人，博雅暗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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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和晴明一起走出宅邸時，博雅便發現大門外停著這部牛車，附近卻沒有任何隨從。分明是牛車，卻不見牛的蹤影。到底是要讓誰來牽牛帶路？

博雅起初有點納悶。不過，他又立即察覺，原來牛車的橫軛上已套了一頭牛。& Z* O: o5 L9 D$ t

是一頭漆黑、龐大的牛。

博雅最初嚇了一條，怎么沒來由地出現一頭牛？但其實不是如此，是因牛身毛色漆黑一團，與夜色交融，一時看不出黑牛的輪廓而已。' {: q9 V0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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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邊還有個女人，正是起先那穿著厚重十二單衣、出來迎接博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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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坐進牛車後，牛車發出沉重吱嘎聲，開始往前行進。從出發到現在，已過了半個時辰。5 U3 y7 P# _8 T- E; M) i3 G

博雅掀開車前的垂簾，向外細瞧。8 X+ n+ G; }4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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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各樣青綠豐熟的樹葉味道，夾雜在夜氣中一起流入車內。

夜色朦朧，可望見漆黑隆起的牛背。3 _- p- l  ~9 W& Y2 p. d

牛背前的黑暗中，是穿著十二單衣的女人在帶路，身軀看似漂浮在半空中，像風一般虛無飄渺。1 u! _1 V* z& A" }. v

黑暗中，女人身上的十二單衣宛如織入磷光，隱隱約約發亮，猶如美麗的幽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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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博雅對著晴明說。, ^, h. e. j6 z: m' k-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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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如果有人看到我們這副模樣，不知會怎么想？”' _7 {  S2 u7 F8 e' D
5 G! J  x/ U" K+ w$ P9 ]
“哦，說得也是。”

“大概會以為是棲息在京城裏的妖魔鬼怪，正要返回幽冥地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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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語畢，晴明嘴邊似乎浮上一抹微笑。由於身在黑暗中，博雅當然看不到，不過他卻感覺得出晴明的微笑。/ ]$ S3 V* f& q

“博雅，若果真如此，你會怎么辦？”冷不防，晴明低聲問道。1 C( ~/ ?9 J3 X1 d0 S1 x

“喂，別嚇我，晴明！”1 k% w# Y6 t/ p. Y  N

“你也應該知道吧，根據宮中傳聞，我的母親好象是狐狸喔……”晴明慢條斯理地說。6 W. S7 o'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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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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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著我，你知道我現在變成了什么臉嗎……”

黑暗中，博雅覺得晴明的鼻子倣佛變成狐狸的那般尖。9 r% |0 R/ ]# a/ A- H

“別再耍我了！晴明……”9 d* `  K1 ]  O1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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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晴明笑開了，回復原來的聲音和口吻。

博雅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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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失鬼！”博雅粗聲粗氣罵了一句，“我差點拔出刀來了！”他滿腔怒火。" C% W0 w, z1 C5 H( T: M' g3 e8 W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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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博雅老實地點頭承認。  _* n5 [) l# u# f. g& G! ]6 Q
6 F5 d& l5 F& A6 D4 P5 Z0 i
“好嚇人喔。”

“真正嚇壞的是我！”

“是嗎？”

“你應該知道我的性格吧？我就是太正經了，如果知道晴明是妖物，搞不好真的會拔出刀來。”. P, E8 E, }1 N. z7 ~; k-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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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

“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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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我是妖物，你為什么要拔刀？”' [0 |! k) _- N1 r5 n" h. i9 e) i

“這……”博雅頓口無言。“因為是妖物。”

“可是，妖物也是形形色色的吧？”- n# p4 B' f# o! k0 h9 {

“唔。”  X' n" g/ k# r) C1 Z" z/ b
6 y' Z) r* H0 E: T
“有惹禍招災的，也有無害的吧？”: ~) ~' A% ^2 M; d+ H

“唔。”博雅歪著頭想了一下，接著點頭同意。

“可是，晴明，我的性格好象就是這樣，實際上碰到妖物時，很可能真的會拔刀。”博雅正經八百地說。* W- o' B6 n0 m: T; {5 x

“所以我說，晴明，拜托你以後別再那樣開我玩笑了。我有時候會搞不清楚你到底是說笑，還是說真的，而且時常信以為真。我喜歡你這個人，就算你真是妖物我也喜歡，所以不想對你拔刀相向。但如果像剛才那樣突然嚇唬我，我會不知所措，就會忍不住伸手去握刀……”8 h. s  t9 K' l/ K$ C# \1 d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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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8 o3 P. N  Q"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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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晴明，即使你真是妖物，如果在我面前想現出原形時，希望你最好慢慢來，不要突然嚇到我。慢慢來的話，我就可以接受了。”博雅期期艾艾地說明，口吻極為認真。8 M  C1 s2 t3 l/ O

“我知道了，博雅，剛剛實在很抱歉……”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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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兩人都默默無言。車輪碾過土石的聲音，輕輕響在四周。3 @$ I2 T1 w% s.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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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不防，噤口不語的博雅在黑暗中又開口了：“晴明，你聽好——”聲音純樸耿直，“假使晴明真是妖物，我博雅也還是你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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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調雖低沉，卻口齒清晰。

“你真是好漢子，博雅……”晴明喃喃低道。- Z& v3 v  h' |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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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又只聽得見牛車的車輪聲。2 w& X1 E' n' n6 u4 X' `

牛車依然不知將要行往黑暗中的何處，始終有節奏地前進，到底車子是往西或往東前進，博雅茫然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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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啊？”博雅開口問。3 ~) h9 o; d;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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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你講，你大概也不懂的地方。”

“不會真如剛才說的，正往幽冥地府前進吧？”

“籠統地說，或許正是那種地方。”晴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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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o$ |# i8 b1 k5 R' n5 J-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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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著拔刀喔，博雅，等一下再拔就可以了。你有你的任務。”- Y  P: c, ^2 V

“你講什么我都聽不懂。可是，你總該告訴我，我們到底要去做什么吧？”& R/ h  q- b, d+ z, ~3 z$ q

“說得也是。”  X6 Z' i$ N) _- ^/ v

“我們去做什么？”

“約四天前吧，應天門出現了妖魅。”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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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聽說嗎？”- o" [% k- t.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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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J! z6 x4 M0 A$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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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那城門會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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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雨？”- Q3 V# C8 f+ f- S

“很久以前就這樣了，尤其是吹著西風的雨夜，一定會漏雨。但檢查之後，卻查不出屋頂哪裏出了問題。這種事情其實很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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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要說妖魅的事嗎？”

“別急，博雅。總之，屋頂沒有任何毀壞，卻照常漏雨，所以前幾天終於決定先修理屋頂再說。一名工匠於是爬到城門上檢查了一番……”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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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工匠發現屋頂下方的某塊板子，形狀很奇怪……”! P: I, N) C, `% S/ Q' q

“怎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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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那板子看起來像是一塊，其實是用只有一半厚度的兩塊板子合起來，冒充為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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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n0 d7 \- C; Q; P& y

“工匠拆下那板子，又將那板子拆成兩塊，一看之下，才知道板子與板子之間夾著一張符咒。”

“什么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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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寫著真言的符咒。”3 _4 t) s6 U# [

“真言？”

“是孔雀明王的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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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玩意？”+ x! g- `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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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孔雀在天竺是一種吃食毒蟲與毒蛇的鳥類。孔雀明王就是斷怪除妖的尊神。”5 Z5 X4 s3 n7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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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單說來，或許是高野或天臺山的哪名和尚，為鎮壓邪魔而寫了一張符咒，藏在屋頂下的板子吧。”  z; e: Y$ q! c" r. c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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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h  u' k4 V$ \4 y! q$ `

“那工匠想揭下符咒，卻不小心扯破了。事後，工匠又將板子裝回去。第二天，不但吹起西風也下了雨，而屋頂竟不再漏雨。可是，當天晚上卻出現了妖魅。”1 g& |8 Q" m& E. v  g2 E6 b, @

“怎么這樣？”! `; ?) g5 g& z8 N2 b6 t1 E) D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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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再漏雨，取而代之的卻是妖魅的出現。”& B/ [& ^3 b) [$ D) H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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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漏雨和妖魅有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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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能說完全無關。以貼符咒來周圍奶牙邪魔，本是常見的事，但光貼符咒的話，後果會很可怕……”

“後果？”* P$ l% Z6 V2 J1 z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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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例來說，用符咒束縛妖魅，就像用繩索綁住博雅，讓博雅不能動彈一樣。”2 k1 A7 `" x0 K; X% b9 C9 j( G)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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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綁住我？”: d6 [+ M7 @0 Z( M( P5 |- x

“不錯。要是有人綁住你，你會生氣吧？”( p* w# C, P6 q9 e. E/ ~; O)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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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生氣。”# J- J) x: e6 ~, f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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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繩索綁得愈緊，你會愈火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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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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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繩索因故松開，你會怎么辦？”$ H2 E. \- C/ O/ A5 k* ~2 [2 d9 {4 p! U

“我可能會去砍那個綁住我的人。”8 P1 u% Q5 B7 H0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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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個道理啊，博雅。”; D" h% p9 z6 V% Z$ ^( Y' z

“什么道理？”2 I- }; z9 |3 t! o; B/ m/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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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用符咒將邪魔束縛得太緊，有時候反倒弄巧成拙，令邪魔變得更惡毒。”

“我覺得你好象在說我。”

“只是比喻而已。我說會變得更惡毒的，當然不是指你。”  e5 j3 A' q4 R; J. E- O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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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繼續說下去吧。”4 {2 z$ g4 Q2 F* c9 [, l

“所以，應該稍微松緩一下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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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m& [& U) w4 V6 ^$ A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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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束縛得太緊，要讓邪魔也能稍稍地自由活動一下。”3 e" c! Y" T& ~% A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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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然而，博雅似乎仍無法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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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邪魔能稍微自由活動，當然也會給符咒之處帶來某些輕微危害。以這回為例，讓邪魔自由活動所造成的危害正是漏雨。”

“哦……”博雅好象略微聽懂了，點點頭。3 }4 |& c& \- H$ o7 W%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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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妖魅怎么了？”+ H; H4 a$ a!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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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第二天晚上……”

“就是吹西風又下雨的那晚？”! Y6 y  C, c1 j) d) d

“對。那個雨夜，工匠帶著兩名徒弟到應天門，想去查看漏雨的狀況，結果發現沒漏雨，卻出現了妖魅。”

“到底是什么妖魅？”

“是個娃兒。”0 R3 J1 k( G0 {- d9 v9 [

“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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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聽說那娃兒四腳朝天摟住柱子，瞪視著工匠和兩名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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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用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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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用膝蓋和雙手摟住柱子。聽說工匠和徒弟正想登上城門時，將手中亮光往上照看了一下，才發現那娃兒摟著柱子，怒氣衝衝地瞪視他們。”

——而且，還從頂上向工匠們吐出白色氣息。/ W: x* C5 m3 y, O1 l8 |1 ?! n9 U

“喔！”1 U- b7 }0 {5 z: H

“那娃兒從柱子爬到天花板，然後聽說淩空一躍，就飛了六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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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個小孩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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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雖說是小孩子，可是據說長得很像蟾蜍。”* x9 I5 x( l  W1 L" b9 g) ]4 \& Q: S

“所以你剛才說是蟾蜍？”- H$ S1 V1 `3 K0 B$ A- t

“恩。”

“那天以後，娃兒妖魅每晚都會出現在應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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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匠呢？”

“工匠到現在還昏迷不醒，一名徒弟則發高燒，昨晚死了。”$ Y! V9 {9 p0 J- a& q& C,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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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請你去看看？”+ R! w0 H9 d9 D*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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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7 E3 T( g% d+ ~- ?1 y6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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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後結果怎樣？”

“其實，大概只要再貼一張新符咒就能解決，但也只是救一時之急罷了。就算能鎮壓娃兒妖魅，萬一又漏雨，也是白費工夫。”' O, N$ F. v# O* E# |' k&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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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4 {- J3 r2 O: v-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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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了很多有關應天門的資料，結果查到很久以前，似乎也有類似的事件發生。”" [9 Y' g! Q3 I5 C2 X0 F(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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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G: N6 Z- r% o" i

“我在圖書寮查出，往昔有個小孩死在應天門那兒。”# o0 {2 c9 d  }* E' W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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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孩？”+ m9 E6 w+ a6 q% S% ^: B

“唔。”晴明低道。. M4 @! z+ T. f' q- C9 [/ z: L!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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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越來越復雜了……”博雅說道。

剛說畢，博雅左右張望著外面的黑夜。方才車輪輕微碾過地面的感觸，不知何時竟消失了。

“喂，晴明啊——”博雅喚道。1 c" B8 `( D  H5 l

“你注意到了？”$ U, P6 b" [& R8 \6 p

“注意到什么了？喂，你……”; _* h' v% l3 v- \

不今車輪聲消失了，連牛車也似乎停下來了。) G$ a3 J+ r' N0 W
$ h/ i% ^" ]% H% [( \
“博雅啊——”晴明誠懇耐心地說明，“從現在開始，你所看到、聽到的一切，都當成是作夢好了。我實在沒把握能解釋得讓你完全理解……”" J& x5 T) [' \& c. P* R% ]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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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伸手想掀開垂簾，但黑暗中，晴明的手飛快伸出，按住博雅的手。9 g- y: x+ E6 S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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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呀，你可以掀開垂簾，但不管你看到什么，只要垂簾還掀開，就絕不能出聲。否則我不但無法保護你的安全，連我自身也會有性命危險……”語畢，晴明松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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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博雅咽了咽口水，掀開垂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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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天空裏沒有月亮，泥土的味道或大氣的跡象全消失了。黑暗中，卻仍能清晰看見黑牛的背。

黑牛前方，是帶路女子飄然翩飛的十二單衣背影，身上的磷光看來更加美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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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喔！博雅忍不住在心裏大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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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方漆黑一片，冷不防出現一把青白火焰，。隨後，火焰增大，最後變成了妖魔鬼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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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火焰變成一為披頭散發的女人，瞪視著虛空，牙齒咬得吱嘎作響。接著，那女人又變成青鱗蟒蛇，消失在黑暗中。再仔細看，可感覺黑暗裏有無數紛紛嚷嚷眼睛看不到的東西。

本以為看不到的，突然間又能看見了。有時猛然出現一顆頭顱，有時又出現類似頭發的東西，還有動物的頭顱、骨頭、內臟，或一些更莫名其妙的玩意兒。例如形狀像書桌的東西、嘴唇、奇形怪樣的妖魔、眼珠、魔羅、女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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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在這一大群詭詰怪誕的玩意中，牛車依然向著未知的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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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作嘔的微風，從微微掀開的垂簾外習習吹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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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瘴氣。

博雅闔上垂簾，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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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到了？博雅……”晴明問道，博雅重重點了頭。+ B) z4 F3 s6 G)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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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鬼火，晴明——”博雅回道，“後來，那鬼火變成妖魔，又成女人，最後變成蟒蛇，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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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晴明穩靜地答腔。" T( f. }6 p, h' O* [

“喂，晴明，那是不是百鬼夜行？”" s: T; j! R  |$ Y*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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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7 m6 R* C)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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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妖魔時，差點大叫出來。”5 J+ s* J+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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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好你沒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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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出來會怎樣？”0 ]' ]2 d* K- d$ g

“那些家夥大概會立刻吞噬這部牛車，連骨頭都不留吧。”8 U9 N1 P$ j8 {

“你是怎么讓我們來到這種地方的？”9 }: [, N& k3 j; P2 I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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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很多，我只是用最簡單的方法。”7 P+ Y8 x- L& c: t+ x.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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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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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方違嗎？”

“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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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方違，是指外出時，若目的地的方向碰巧位於天一神的方位，則出發時必須先前往別的方向，在與目的地相異的方位歇宿一夜，第二天再出發前往目的地。這是陰陽道之法，目的是為了避開禍神的災難。# Z1 @  K+ V0 U

“我利用京城內交錯的大路、小路，重復做了與方違類似的事。只要反復幾次，便可以來到這地方了。”

“原來是這樣？”

“正是。”晴明說，“所以，我想拜托博雅一件事。”6 A$ _, @7 J% F7 R2 B

“什么事，晴明？”) g2 ]* z& \( [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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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牛車可說是我布下的結界，通常沒有東西闖得進來，但偶爾也會有闖得進來的妖物。仔細想想，今天是己酉後第五天，正好是天一神移動方位的日子。為了來到這兒，我已橫渡了五次天一神的路徑，等一下或許會有人來看看也說不定。”- a2 R+ I2 ~6 @

“到車內來？”

“恩。”: {, U0 F# H* K. S

“別嚇我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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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在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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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是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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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的雖不是鬼，不過也是鬼的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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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人嘍？”; \/ [7 g/ G8 L
3 l1 n. r2 \' k  ?) r
“也不是人。不過，因為博雅是人，只要對方沒有特別的意圖，在博雅眼裏看來，對方的外貌便是人，也會說人話。”) i; \* m1 a0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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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以後會怎樣？”( h) M' I' w$ r0 v) j/ K

“對方看不到我。”

“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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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能看得很清楚。”3 ~6 c" h; X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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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會怎么樣？”

“不會怎么樣，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就行了。”2 ~9 X0 [5 R  _# r. _/ C/ [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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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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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來人應該是土之弟的土精吧。”

“土精是什么東西？”

“這很難說明，你就當成是土精好了。”

“然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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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可能會問你，你既然是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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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問你之後，你就這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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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答？”

“‘這幾天來，我心情一直很鬱悶，便問友人有沒有什么良藥。今天，友人送我一包據說對這種鬱悶症狀非常有效的藥草……’”

“唔。”% s& P$ i/ p4 P4 [$ [$ I

“‘是將名為茛石的野草曬幹而成的藥草，熬成湯藥後，我喝了約三碗。喝了之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便在這裏發呆。’你就這樣回答。”1 r# H" \* n+ r0 v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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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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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 Y2 I: H' j. {3 J

“如果對方問我其它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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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對方問你什么，你只要反復說這些話就行了。”

“真的這樣就可以了？”

“可以。”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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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知道了。”博雅順從地點頭。0 o% I& ?2 Q; i! I

這時，外面突然傳來敲打牛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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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小聲求救。

“一定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晴明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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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有人掀開垂簾，垂簾愛出現一位白發老翁的臉。$ O, `9 Y( h$ ]3 Y- U

“請問——”老翁開口，“你既然是人，為什么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m2 Q2 F- Q0 g( A3 a# V9 M* {9 W

老翁果然問了晴明事先說過的問題。8 Q" l7 b. k1 ^( p" @1 O/ ~6 a

博雅按捺住想望向晴明的衝動，回應：“這幾天來，我心情一直很鬱悶，便問友人有沒有什么良藥。今天，友人送我一包據說對這種鬱悶症狀非常有效的藥草……”博雅正確地說出晴明交代的話。

“喔？”老翁翻轉著骨溜溜的大眼珠，望著博雅。2 Y2 h( y) E'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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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將名為茛石的野草曬幹而成的藥草，熬成湯藥後，我喝了約三碗。喝了之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便在這裏發呆……”

“是嗎……”老翁微微歪著頭。

“茛石啊……”老翁瞪視著博雅，“所以你的靈魂才會在這兒遊蕩？”# c) w  N6 I( @0 Z

老翁的一雙大眼珠再度骨溜溜地轉。( ]9 V& J' T, v$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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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今天似乎有人在天一神的路徑上橫渡了五次，該不會是你吧？”( W5 f% a% S  `* L

“我喝了茛石的湯藥後，不知怎么回事，好象心神喪失了，迷迷糊糊的……”博雅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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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撅起嘴，呼地向博雅吹出一口氣。一陣泥土味撲向博雅的臉。

“咦，不會飛走啊……”老翁微微露齒一下。' q; \' R6 |4 p& _

“還好只喝了三碗，要是喝了四碗，你就回不去了。既然我吹的氣仍不能讓你飛走，大概再過一個時辰，你的靈魂便可以回去了。”老翁說。

剛說畢，老翁便消失蹤影。, b1 ], F1 I+ q3 B0 T4 q& f* z

掀開的垂簾落下來，車內只剩博雅和晴明兩人。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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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太厲害了！”博雅說。; L* N' t, P( P( h/ P, l$ `6 W9 J

“什么厲害？”

“我照你說的去做，對方真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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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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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翁是土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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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類似土精的神。”

“可是，晴明，你真的太厲害了。”8 A  j! `; B0 `# I& _% h# M

“別高興得太早，還有回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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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啊……”博雅回道。

語畢，博雅嘴巴還留在那個“啊”的形狀上，卻突然豎直耳朵傾聽，因為牛車碾過泥土石子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再度回響在座位下。8 ^/ t, w5 F0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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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博雅喚道。3 x0 s3 b$ ^- b8 X' E- {% L/ O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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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察覺到了？”晴明問。' z: x+ _" s+ u: }" g1 [8 \

“當然啦。”博雅回道。# i4 H  R+ Y, V% G

如此一問一答之間，牛車繼續前進，最後停止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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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好象抵達目的地了。”晴明開口。

“到了？”# Z2 [& E  @)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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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是六條大路西邊盡頭那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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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說，我們回到人間了？”+ W6 ?4 f* N' m+ p7 m, ?-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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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還沒回去，我們還在陰態之內。”/ m6 W; R4 b, Q) r

“什么是陰態？”) Z) ^& T( P1 R1 p% x7 x: G4 J8 ^7 o

“你只要想成是非人劇住的世界便行了。”! T' D7 }0 U* [# g4 A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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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在哪裏？”1 n3 i. ~( X/ D+ }3 R. ~/ O5 O

“尾張義孝的宅邸前。”. r$ v# J: I; b, P4 ^+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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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張義笑？”4 r/ h, M3 ~' ~8 h0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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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娃兒妖物的父親……”: I- B# l! I: ?- Y# P2 g/ C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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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博雅，你聽好，我們現在要下車，一出車外，你絕不能開口說話。萬一不小心說話了，很可能會喪失性命。如果你辦不到，就待在牛車內等我回來。”  S4 s7 c; i" ^7 r! I7 m9 O

“好不容易跟到這裏了，怎么可以讓我待在牛車內？晴明，既然你叫我別開口，就算野狗把我的腸子啃光光，我也不吭一聲。”博雅表情人心後，一副即使讓野狗啃光腸子也不出聲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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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走。”  I9 e1 l: \; f7 T6 n4 _7 Q/ U

與是博雅和晴明一起下了牛車。# G; a& ~  k% n

下車一看，眼前是一棟大宅邸，中天挂著一輪上弦月，穿著十二單衣的女人恬靜地站在黑牛前望著兩人。* K. h2 b" k" R* w$ m

“我們走了，綾女——”9 G; `& M7 ~0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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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女人打了招呼，名為綾女的女人文靜地行了禮。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3 PM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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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兒宛如晴明宅邸的庭院，遍地雜草。每當風吹過，雜草便沙沙隨風擺動，比哦次交頭接耳、顛來倒去。

與晴明宅邸不同的是，大門內只艦艇員，不見任何建築物。過去似乎會是建築物的地方，只剩下幾根樹木燒焦了的木炭。

博雅走在庭院中，內心驚訝萬分。( }3 x% N+ v) v; r0 i8 @

明明在雜草叢中行走，卻不必費勁撥開雜草；踏步在雜草上，雜草也不偃仆，依然在自己雙腳內隨風擺動。+ u, \5 E6 v* R  E. f. a7 A) [8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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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不知道是自己還是雜草，已化為空氣般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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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路，帶路的晴明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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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而喻，連博雅也明白個中原由。( [2 r, j5 j3 C+ K0 d% ]( y

前方暗處中，人影依稀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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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的確是人影。而且是兩個人。一男一女。. O3 T: R1 A  z% X' N3 @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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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兩條人影的頭上都沒有頭顱。兩人雙手都捧著自己的頭顱，口中不斷重復著漫無止境的對話。- [9 [( K9 M5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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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恨啊……”

兩人三番五次反復著同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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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發現了那蟾蜍……”* |! D' @) a6 a' m7 g! w

“我們才變成這副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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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恨啊……”

“如果不用竹子刺死……”6 Q! D( o; M# S' T0 n, N3 e

一是男人，另一是女人，聲音非常細小。, T: X9 C+ D) G& d1 V

“那么，多聞就可以活下來了……”

兩人手中的頭顱，吱噶吱噶地咬牙切齒。% P2 N+ G. M4 w3 \( j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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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那個多聞是這兩個沒有頭顱的冤魂的孩子。, Q5 b7 r5 u9 g" d# @: B$ d

晴明一聲不響地站到兩人身邊。4 Y7 w4 G) m" T- t4 h$ q

“那是何時發生的事？”晴明問。

“喔！”. j3 y( O- c# N9 w"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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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同時出聲。5 ]9 |* j! s  w! O% c0 p: r

“大約一百年前的事。”

“是清和天皇在位的時代。”; m0 c7 G: i8 o9 @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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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答道。8 Q9 f& W( ~" ?

“是貞觀八年，應天門失火那年吧？”晴明又問。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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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氣滿腹地回道。

“正是那一年啊。”4 h- l* i& N: [9 s

兩人捧在手中的頭顱雙眼，潸然流下血淚。6 C: a+ T) k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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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晴明問。/ |* p0 X: v: |- k* K* _( T

“兒子多聞啊……”2 h% G0 B, R. C- F; N8 H5 _3 ~: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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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歲的多聞啊……”; m8 H( i9 R5 G3 Q" {- a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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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地方發現一只蟾蜍。”) }0 q0 l* [# y4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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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只很大、很老的蟾蜍。”

“多聞用手中的竹子將那蟾蜍刺穿在地面。”

“我們事後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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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大蟾蜍沒死。”' c  m& f+ }; k* O& g+ y- Y

“就那樣刺穿在地面掙扎。”

“到了晚上還在掙扎。”% d' |& N- B#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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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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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只可怕的蟾蜍。”+ r; Z3 Z' O* q0 c( l" T6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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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本來就是一種怪獸，所以我們根本不知道該怎么辦。”4 O+ v. `& w$ o4 K

“到了晚上，刺穿在地面的蟾蜍會嚎啕大哭。”: y; a# f8 n) B#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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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嚎啕大哭，蟾蜍四周便出現青色火焰。”

“火焰在燃燒啊。”8 c" H* C  V7 s3 R: n! L3 H

“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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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蟾蜍哭泣、四周燃起青色火焰時，睡眠中的兒子多聞便會發高燒，痛苦呻吟。”! l7 \0 r& z; k

“如果殺掉那蟾蜍，又怕蟾蜍作祟。”3 A% A- U. b8 G! g% m

“如果拔掉竹子讓那蟾蜍逃生，又怕恢復自由的蟾蜍會報復我們，實在左右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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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應天門失火了？”

“應天門垮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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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變成是我們的罪過。”+ R+ E* V8 h& w% o! |4 I  A4 R

“有人說是我們下詛咒，讓應天門失火的。”' i; y$ v" {  N; S)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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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我們家院子看到那只刺穿在地面的蟾蜍，說蟾蜍不但仍活著，還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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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到處宣揚我們家有會使妖術邪法的人。”# U% Z; V- k' X- }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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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我們施行妖術燒掉應天門……”3 f* F6 m) Q6 }6 O( p$ z8 L5 k

“我們還來不及申辯，多聞便因發高燒而過世了。”# Z# `$ q9 \! q8 r! r

“噢！”( ~1 y) L7 N3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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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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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太憤恨了，我們就殺死那只蟾蜍，再用火燒成灰。”1 x( S- h) d5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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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聞也燒成骨灰了。”

“我們將蟾蜍灰和多聞的骨灰埋在一起。”' e1 K. _. l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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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們將蟾蜍灰和多聞的骨灰放在這么大的壇子裏，在燒塌的應天門下，挖掘了三尺深的洞，最後將壇子埋在那裏。”

“是的，埋在那裏。”; J4 Z6 A$ A- g-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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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們就遭拘捕、斬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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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我們的頭就變成這樣了。”% Q0 s# L9 T4 T% o( F

“事前早知道會有這種結局。”! Q+ A  S5 C1 z( G2 A3 _6 n

“事前早已知道，才埋了多聞的骨灰和蟾蜍灰。”

“只要應天門還存在，骨灰就會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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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V- c$ ?9 ?& y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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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8 x3 I) I4 ^8 o0 k  J9 b# N8 K3 J6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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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笑聲揚起時，博雅一時不留神，嘆道：“太凄慘了……”聲音雖低，卻口齒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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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兩人突然住嘴。4 b) n0 b8 o  n6 ~

“是誰？”

兩人手中的頭顱怒目橫眉地望向博雅，臉幻化成惡鬼。

“快逃！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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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晴明已用力抓住博雅的手腕，拉著他準備逃遁。) }: z# A. _+ X1 e; {/ _5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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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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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他們逃走！”

博雅聽著背後傳來的叫喊，拔腿飛奔起來。, y% i8 N/ J  _  s4 ~

回頭一看，只見兩人在身後追趕，手上的頭顱形似惡鬼，步履如飛地緊追不舍。! z$ I- R8 y* P0 J

博雅嚇得魂不附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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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晴明。”博雅握住腰上的長刀，“我設法抵擋他們，你先逃吧。”

“不用擔心。總之，快逃進牛車……”% `* T6 L% j7 H. s*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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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牛車正在眼前。7 l$ B, y2 u" E  p2 b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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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博雅！”

兩人雙雙鑽進牛車內。牛車咯吱一聲，開始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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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時，四周又恢復成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世界。博雅掀開垂簾望向後方，發現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正追趕著牛車。2 S; _- b, @, L0 @0 v# z( N" n5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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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晴明——”) c0 B# N1 x+ W  g. d
3 _9 P% i5 v9 T3 s6 z: n$ v( }
“我料想可能會發生這種事，才帶綾女來的。別擔心。”

說畢，晴明口中念念有詞。接著，在牛車前帶路的綾女像是由風刮起，飛舞在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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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魔鬼怪蜂擁而至，群集在綾女身上，狼吞虎咽起來。- N4 h; O* f- {8 }* c! J

“趁現在快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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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妖魔鬼怪忙著吞噬綾女時，牛車逃回來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4 PM

五

* E: C1 w( _- t+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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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眼睛，發現原來已身在晴明宅邸中。上方是晴明的臉，正俯視著博雅。0 w5 t; u! G8 [% J+ Z2 e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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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綾女姑娘呢？”一爬起來，博雅立即問晴明。9 c% M3 G) I  l& j8 [! C, V, S# c

“在那兒。”晴明回道。+ ~; ?+ a; o( |

隨著晴明的視線看過去，博雅發現了一座屏風。正是上面有女子畫像的那座。

但是，本來在屏風上的女子畫像卻整個脫落了。女子原本站立的地方，現在一片空白，只剩下一道輪廓。& A& ~$ o8 g7 v+ i) H3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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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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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綾女。”

“原來綾女是畫像……”博雅喃喃自語。6 p/ o1 O% I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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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晴明回道：“對了，博雅，怎樣？還有精神出門嗎？”# p( Q" q8 x) Z. o9 `; G8 D

“有，去哪裏？”

“應天門。”

“當然去！”博雅回應。- C8 ?* ~+ D5 R+ ^; E2 s

當天晚上，晴明和博雅來到應天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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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不溜丟的夜色中，應天門像凝聚了更黑的暗影，聳立其中。# W4 o( w4 }6 ?6 p6 I& Q6 p* W

晴明手中的火把照得應天門鬼影幢幢，更令人不寒而栗。4 I+ l* ^" Z, s, b3 A"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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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恐怖。”博雅低道。; {3 c& I6 B& I* ]

“博雅也會感到恐怖？”9 {# C" n3 {8 F; ]* x

“當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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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象琵琶那次，你不是爬到羅城門上了？”

“那時也很恐怖啊。”

“是嗎？”. A6 [4 y5 ]  P1 V* C

“恐怖這種感覺，是沒辦法控制的，令人無可奈何啊。但既然身為武士，再害怕也必須勇往直前，所以我才爬上羅城門。”博雅這么辯解。# J1 M, W" C. z$ a% \& @

博雅手中拿著一把鋤頭。“大概是這一帶吧。”他用鋤頭敲著地面。

“應該是吧。”晴明回道。! i; d( k/ B" g# {" K% X4 n

“好。”博雅開始挖掘地面。3 j# o. J# u6 I  p# p" R

不久，應天門下三尺深的地洞中，果然出現了一個年代古老的壇子。- N9 c7 e2 W4 U0 C% _" O0 p

“挖到了！晴明。”6 I0 s! R6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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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雙手，從地洞中取出沉甸甸的壇子。在這之前，火把已轉交到博雅手中。

年代古老的攤子，在亮光下鬼影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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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打開壇子了。”晴明說。- U) K+ N! C, C9 }4 \0 v. w: w

“不會有事吧？”博雅用力地咕嘟吞下一口唾液。- F3 W! h6 h" o/ U- p

“應該不會有事。”

晴明打開壇蓋，冷不防從裏頭跳出一只巨大蟾蜍，才一伸手，便輕松地抓住了。& X  f: D4 k" l/ O* u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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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扭動四肢，在晴明手中掙扎，還發出刺耳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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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有一雙人眼。”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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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的眼睛的確不是蛙眼，而是人眼。. _8 Q# |, p+ K/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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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掉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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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蟾蜍融合了人以及老蟾蜍的氣，是很難入手的希世之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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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辦？”: f: v- j* L: [

“將來可以當式神使喚。”晴明回答，又將壇子倒過來，從中撲簌簌掉落出類似骨灰的白粉。

“我們回去吧，博雅——”晴明手中仍抓著蟾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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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宅邸後，晴明放蟾蜍到提庭院中。
3 d' x! R) y  d
“以後應天門不會再出現妖物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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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果真如晴明所說，應天門不再出現妖物了。

7 q6 w% Q' k" C, R+ z; B
END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5 PM

鬼戀闕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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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 _7 S" D& N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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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看到那玩意兒的，是渾號為“赤發犬麻呂”的盜賊。

犬麻呂是個約五十歲左右、鬢發斑白的男人。本來是播磨國西雲寺的僧侶，某天因手頭不濟，偷了寺廟內的純金本尊如來佛像，從此以後便淪為盜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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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盜劫的手段狠毒，嗜殺成性，每次行盜裏時必定殺人滅口——先殺人，再於空無一人的家中不慌不忙地搜刮值錢財物。然而，也有人因為躲在隱蔽處面僥幸死裏逃生，這些人之中有人看過犬麻呂因沾上死者四濺的鮮血，滿頭滿臉血跡斑斑，從此以後，人們便稱他為赤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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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犬麻呂正氣喘吁吁地快步走在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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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本來潛進一家位於朱雀大路附近、梅小路內的油商行竊，不料，剛要潛進屋內，竟然與半夜起床如廁的油商母子撞著了。犬麻呂用手中長刀殘殺了母子，一無所獲地逃之夭夭。5 Y) _) B0 p1 V# a2 @

一無所獲的原因，是他正要割斷孩子的喉嚨之際，孩子先一步發出悲鳴，驚醒了油商家中其它人。6 j2 s% ^4 x" e2 t/ X

隨後，犬麻呂順著梅小路往東逃奔，奔到朱雀大路後，正往南飛步逃離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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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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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辰大約是亥時過半。" c' Y/ n" U8 g: l) c' t1 [
% W/ }( |! ^! T
陰歷十四夜的皎皎明月，懸挂在半空正中。$ H  w( c7 D  E9 r" P# i, i$ U, c6 X

犬麻呂光著腳，腳丫子啪答啪答地踩著自己在地面上的影子往前疾步。3 h2 N; C) U1 t) v+ \/ E& ~
0 C! W: I" S& T$ W# t4 l8 q1 d; Y
再過幾天，就是神無月中旬。

腳下的地面很冰冷。% M* i' ^* q5 O+ o/ D  t6 M" b+ n7 h

犬麻呂身上是破破爛爛的庶民布衣，下擺卷起塞進腰內，因此膝蓋以下都曝露在夜風中。

雖然還不到結霜的程度，但對年紀已過五十的犬麻呂來說，寒風依然冷得刺骨。他右手還握著血跡斑斑的長刀。

“啐！”犬麻呂窮極無聊地罵了一聲。7 _. }; h: Y7 ]' z7 I" E& I7 X

刺殺油商女人時，刀尖卡在胸骨上，無法一刀解決，只好抽出後再度刺進，因此多花了點時間，來不及刺殺孩子。9 [& ?( T* |# f; y  l; Y6 X) \, s& q

一般說來，人遭遇到突發事件時，通常不會馬上發出尖叫。這是犬麻呂多年來的經驗之談。, Y( I" @+ k* O0 I, G! q5 N* u# L" I
' ]" _: P# G/ |/ q1 Z% w0 l
先殺掉一人，再趁著對方還未發出尖叫的剎那，再殺掉另一人。+ S- ]8 A% w! y% x' N: E

然而，今晚刺殺那女人時失敗了，再度動刀時，孩子已經先叫了出來。5 ^- ]8 P  p$ h, n* Y7 u: Y

刀刃刺進孩子喉嚨時，尖叫聲雖立即停止，但那聲尖叫已足以驚醒其它仍在酣睡中的家人。' o' E6 e: ?,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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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畢竟已年過半百，動作沒辦法再如往昔那般迅速利落了。

“啐！”犬麻呂又罵了一聲，放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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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不見有人追趕。3 Y' r+ v. K# \/ N  n

犬麻呂邊走邊松開布衣下擺。9 d- T4 d( Q; r$ X$ r; s

正當他打算把長刀收進刀鞘時，不自禁頓住腳步——並非因頓住腳步才能將長刀收進刀鞘內，而是因為前方出現了奇怪的玩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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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發著青光的玩意兒。亮光隱約朦朧，宛如天上灑落的月光凝固成一團青白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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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牛車……”犬麻呂自言自語。

從朱雀大路南方——也就是羅城門的方向，一輛牛車面對著犬麻呂停在前方。/ z/ \. l" R1 a  c2 y
% G8 }4 c2 n; _9 d
牛車前不見牛的身影，只有牛車車身。

牛車為什么會停在這種地方？犬麻呂覺得很奇怪，卻隨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因為，本以為停在前方的牛車竟然正往前行進，而且筆直地朝犬麻呂的方向行進。/ ]9 m/ M( w0 S

嘎吱。) m, x6 J$ [. V7 r- v0 q
3 M: t  R# b' x, s$ |* j
犬麻呂耳邊傳來細微聲響。是車軸的咿軋聲。/ j1 P" }7 k% Y3 g3 k0 m9 H1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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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微響聲伴隨著牛車，在黑暗中逐漸朝犬麻呂的方向逼近。

嘎吱……7 g; \: b; \# e5 o* M: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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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的速度極為緩慢，難怪犬麻呂最初會以為牛車停頓在前方。% a% p6 r8 G2 M% c  J

犬麻呂目瞪舌僵。+ m- a) Z# c  C6 j8 E1 o# F# D/ C

沒有牛拉曳牛車，為什么牛車可以往前行進？
8 v/ p" H. `7 `& }, O
犬麻呂倒退了半步，又發現牛車左右各有一個隱約發光的人影。, H6 F# f6 g  C' R

牛車右側——對犬麻呂來說是左側，有個黑色人影。! n" z, C( `: z. H- L4 R
! g3 U/ m, h5 P$ @9 n: w
牛車左側——對犬麻呂來說是右側，有個白色人影。) k0 e; D. f. r/ w+ H6 l8 {

這實在太奇妙了。

明明是夜晚，那黑色人影和白色人影竟同樣清晰可見。兩個人影都隱隱約約浮泛在黑暗中，宛如天上降落的月光籠罩在他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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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肯定不是人間的玩意兒，犬麻呂暗忖。一定是妖魔鬼怪，否則沒有牛在拉的牛車怎么可能前進。+ P* ^- J5 G( Z, V, I* R$ s

嘎吱……0 l$ O, y; z, V' g2 X/ J# I

牛車與那兩個人影，像浮在半空中般緩緩而行，逐漸逼近犬麻呂。

由於時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刻行竊，至今為止，犬麻呂也曾遇過幾次咄咄怪事，例如昏黃燃燒的鬼火；不見人影卻在身後緊追不舍的腳步聲；在崩塌的大門下，自女人棄屍頭上一根根拔下頭發的老太婆；半夜在街上哭喊著遺失了眼珠的裸體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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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今晚所遭遇的，卻比至今所見的任何一次還怪異。

然而，犬麻呂是個膽大包天的男人。& W0 ]8 P9 G$ R! ~6 h) K; y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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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知無論對方是幽魂或狐狸鬼怪之類的，碰到這種場合，若是恐懼不安、怯頭怯腦，反而會沒個好結果。- P7 y( g/ g: {7 L; y  E/ K7 I# l6 C

嘎吱……

面向逐漸逼近的牛車，犬麻呂抬起剛剛往後退了半步的腳，跨向前方。, Z+ z3 L7 E% v# Z(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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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與犬麻呂之間的距離，與最初相比，縮短了一半。& A) J0 @- q) k! J$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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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人影是男人。是個身穿黑色布服的武士，右腰佩帶一把長刀，攸然往前邁步。

白色人影是穿著外出裝束的女人，身上是白色單衣，頭披罩褂，雙手在內側抓住衣領支撐著罩褂。

女人也靜謐無聲地移動腳步，宛如在半空中飄舞。0 m" I; {& g; j# {2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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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但聽不到這對男女的腳步聲，也聽不到牛車踩踏路面的聲音。7 X; X+ C* d5 q  ~# W/ O) t' I8 d
7 A$ p8 Q1 z# T' o
只能聽到細微的車軸咿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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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7 Z1 Z+ N' |2 q. {8 A$ c8 F

當牛車終於來到眼前，犬麻呂掄起手上的長刀。

“你們要去哪裏？”犬麻呂低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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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神通力弱的狐狸之類，光是聽這一喝，通常便會銷聲匿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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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卻沒有反應。2 V# X- s+ U1 @(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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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女人、牛車，依然以同樣的速度攸然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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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去哪裏？”犬麻呂右手高舉著長刀，再度問道。" a& r; ^)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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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到皇宮。”女人的聲音響起，聲音來自牛車內。% i# p2 D2 X0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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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有人輕巧掀開垂簾，牛車內出現了一位約二十七、八歲的美貌女子。6 p0 O+ {: {2 i- P9 i, ?

女子雙唇豐滿，明眸皓齒，身上穿著十二單衣。衣物大約熏過香，一陣馥鬱香味傳到犬麻呂的鼻尖。

女人立即放下垂簾，消失在牛車中。  `4 K$ _  |' x& u. l5 ^+ H

犬麻呂的鼻尖還殘留著那陣馥香。

牛車已逼近眼前。空空的衡軛沒套住牛，就在眼前晃來晃去。& O% X; k- Y  T6 `3 I1 G;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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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舉著長刀、岔開雙腳、使勁站在原地的犬麻呂，這才發現衡軛上綁著令人駭然的東西。( ]* P/ L* e, M1 i4 |6 h& r8 e

那是一束既黑又長的女人頭發。9 n- a- l' M+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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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犬麻呂驚叫一聲，用力翻滾到一旁。牛車肅靜地自犬麻呂身邊通過。

方才傳到犬麻呂鼻尖的芬芳香味，此時已變成一股腐臭味。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6 PM

二（1）

源博雅抱著胳膊坐在走廊木板上——正是土禦門小路上、安倍晴明宅邸中的走廊。  ~+ q, H. W/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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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正在下雨。雨絲又細又軟，而且冰冷。" h% [" G: b; @6 j7 ]3 n$ W

毛毛細雨濡溼了野草叢生的庭院。: r3 n5 m! N# J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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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雨已連下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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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從未修整的庭院，映現在博雅眼前。% S2 r* T) ~; Q1 g

一個月前還飄蕩著甘美芳香的桂花，已經落盡。

庭院中繁茂的野草，也失去了盛夏時的油綠氣勢，發黃褪色地淋著雨絲。草叢中甚至還有枯萎變色的野草。

在這些野草之間，可以看到紫色的龍膽和桔梗。

不知何處似乎開了菊花，明明是雨天，卻偶爾會隨風飄來陣陣菊花香。
7 ]( I, s# P, V# {
博雅左側擱著朱鞘長刀，右側則有個高佻、端麗的男人，同樣坐在走廊觀看著庭院。這個男人是陰陽師安倍晴明。

博雅坐如盤石，抬頭挺胸、端端正正；晴明則隨意坐著，右肘擱在右膝上，右手頂著下巴。

晴明和博雅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素陶盤子，盤上盛著蘑菇。數種蘑菇混雜在一起，皆已用火烤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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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邊緣另有烤味噌，是用來蘸蘑菇的，兩人時而分享蘸著味噌的蘑菇。

蘑菇是下酒菜，盛蘑菇的盤子一旁則放著酒瓶和兩只酒杯。5 B4 @# s$ |, p, B$ ~

略大的酒瓶內，剩下不到半滿的酒。" K( r4 A, Q,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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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一個時辰前，博雅一如往常，單獨一人提著一籃蘑菇，乍然出現在這宅邸。! u% `0 M9 b: t# c7 L4 T( S6 C

稀罕的是，晴明竟親自出來迎客。

那時，博雅問道：“喂，你真的是晴明吧？”

“那還用說。”晴明笑著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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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你們家出來迎客的，不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女人，就是老鼠之類的，所以就算是一個外貌跟晴明一樣的人出來迎客，我也無法立即相信你就是晴明啊。”: }% S* }/ Y, b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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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啦。”, M7 O6 u8 M  K$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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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畢，博雅才總算松了一口氣。

沒想到晴明咯咯低聲笑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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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8 @% R; d- h  f+ h

“博雅啊，既然你滿腹狐疑，但只要有個外貌是晴明的人自稱為晴明，你就深信不疑了？”) D  k- b7 P2 C5 B5 T# O8 b

“難道你不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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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時說過我不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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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愈說愈糊涂了，晴明呀——”博雅接著說，“不知是哪時，有一次也是你親自出來迎客，老實說，那時我也感覺很可能受騙了。反正跟你這種喜歡把事情變得復雜的人拌嘴，實在很累啊。總之，讓我先進去再說吧。”3 p& L" m" x1 r- `! r$ C

說畢，博雅便擅自進門，直接步向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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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走廊上一看，本來應該在博雅身後的晴明，竟然橫躺在走廊地板上。支著右肘托著臉頰的晴明，面帶微笑望著博雅。( }. F# T3 X: I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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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晴明果然在這裏。”博雅才說完，橫躺在地板上的晴明隨即浮上半空，然後隨風吹送一般，飄舞到雨中的庭院。6 Z$ r) f' b3 e* x) f4 p. n- I

一飄出庭院，晴明的身體便掉落在草叢上。雨滴打在晴明身上，眨眼間，晴明開始縮小。

“喔……”博雅叫出聲時，草叢上只剩下一張剪成人形、任憑雨滴擊打的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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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樣？博雅！”後方響起呼喚聲。( \1 H! |) k! u) ]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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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回轉頭：“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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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站在後方，宛如女人的紅唇上浮著笑容。+ q- _9 ~1 d' K6 M

“真正的晴明果然是我吧？”晴明說。/ x; {  T2 Y' l1 D: M

“誰知道？”博雅說畢，盤腿坐了下來。接著，博雅將手中的竹籃順手擱在身邊。

“喔，是蘑菇？”晴明也盤腿坐下，探頭看竹籃內的東西。

“本來想拿這個當下酒菜，跟你對飲一杯，不過算了，我要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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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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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生氣了。”

“別氣，博雅。這樣好了，我親自去烤蘑菇向你賠罪。”說著，晴明伸手提起竹籃。! W  D7 Z! [8 R

“等一下，你沒必要親自去烤蘑菇啊，和往常一樣，叫那些式神去烤不就行了？”

“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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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生氣了是騙你的，只是想讓你傷一下腦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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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真是老實人。別在意，我這就去烤。”說罷，晴明提著竹籃站起來。

“喂，晴明——”博雅想叫住晴明時，晴明已經走出去了。: J2 l, f; Z5 H! l' S* a! L

蘑菇來了。% }0 O! M) X  J4 L2 Q) h

晴明雙手端著盤子，上面盛著烤好的蘑菇，香氣四溢。另一手垂著，指間夾著酒瓶和兩只酒杯。+ L+ T2 N% {3 w" |; ]% g# M# m, r

“太不好意思了，晴明。”博雅覺得過意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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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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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便觀賞著煙雨中的庭院，一杯復一杯地對酌起來。

從這時開始，兩人之間幾乎全無對話。$ A7 t8 E, B( b0 W'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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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只在為彼此斟酒時，互相低道一聲而已。1 s8 B7 u* m7 u) J- A0 R3 v% q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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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刻，除了偶爾傳來打在草叢和樹葉的雨聲以外，煙雨中的庭院靜謐無聲。( j7 a) l8 _( G1 k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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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已是晚秋顏色。

“晴明……”博雅猝然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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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從這兒這樣觀望你的庭院，不知怎么回事，最近我開始感覺這樣的庭院其實也不錯……”" c1 z, ]%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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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f; ?& x9 r4 t0 k) z4 m2 V% d) A2 }

“與其說是沒人整理、荒蕪得不象話，我卻覺得不是如此，似乎在別的意境在。”博雅觀著庭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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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野草叢生的庭院，完全無人整理，聽其自生自滅。猶如剪貼了附近一塊荒山野地，再隨意擱置在這座庭院中。

“實在很不可思議。”博雅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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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不可思議？”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6 PM

二（2）

“這庭院不管是春、夏、秋季，看上去都好象只有一片野草，但其實每個季節都不一樣。每個季節都有其各自顯目的花草和不起眼的花草。就說胡枝子吧，因為花都落了，所以現在無法馬上找到胡枝子到底長在哪裏，可是卻能看到至今為止一直不知道躲在哪裏的桔梗和龍膽……”

“是嗎？”0 @0 v$ J* {; m; i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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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才說不能用荒蕪來形容這庭院。可是，雖說與荒蕪的意思不同，老實說，我又覺得這庭院和往常一樣，一點變化都沒有。所以……”3 n  i2 f8 a7 w5 j4 N-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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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感覺很不可思議？”" ]3 T0 z8 v" X

“嗯。”博雅老實的點頭，“看來一樣，其實卻不一樣；看來不一樣，其實卻又一樣。而且不管是一樣還是不一樣，我總覺得這世上所有景象，很可能與生便具有既一樣、又不一樣的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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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厲害了，博雅。”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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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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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說的，正和咒的本源道理有關。”

“又是咒？”

“唔。”

“晴明，我好不容易才覺得似乎理解了一些東西，你不要又鬼扯些莫明其妙的道理，令我再度昏頭昏腦。”博雅說畢，舉杯飲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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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反常態，噤口不語，只望著博雅。5 Y6 L0 G; A2 i* ?' ^7 i

博雅擱下飲盡的酒杯。驀地，他察覺到晴明的視線，姑且和晴明相視了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又望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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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晴明，那件事你聽說了嗎？”博雅問道。( a2 O, p5 T- d) k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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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R3 s, ]" p2 V: H8 A" b4 t" j

“赤發犬麻呂束手就縛了。”, g4 `# F7 R5 r" G! Q

“捉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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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昨天。”2 J: }; e, g)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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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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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發犬麻呂在四天前夜晚闖入一家油商，殺了那家油商的一對母子，結果什么也沒偷到便逃走了。本來大家以為他一定早就逃離京城，沒想到官方竟在京城內捉拿到他。”3 b. k0 f+ @9 b6 I1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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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哪裏？”! d& N* S  e: }" ^, M

“據說是在西京極的十字路口捉拿到的，當時他一副魂不附體的模樣，在街上遊蕩。手中握著一把血跡斑斑的長刀，身上的衣服也沾滿了血跡，結果就那樣落網了。”

“原來如此。”

“本來兩天前就接到通報了。有人通報說，一個長得很像犬麻呂的田舍，手中握著一把沾有血跡的長刀在街上遊蕩。大家起初都不相信，後來才知道是事實，昨天早上才真的逮捕到犬麻呂。”9 s/ f0 Z& T& C7 j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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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很好嗎？”( P6 w4 T'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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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好是很好，不過犬麻呂好象遭鬼附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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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3 K- e* @3 i&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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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自從闖入油商那晚以來，便不吃不喝，在竺上徘徊遊蕩。官方派人去捉拿他時，他甚至不加抵抗就束手就縛。”

“是嗎？遭鬼附身又是怎么回事？”

“他在牢中不斷囈語，說的都是跟你說的咒一樣莫名其妙的夢話。將他的夢話拼湊起來，才知道他從油商那兒逃走的途中，似乎在朱雀大路撞鬼了。”$ S( Z8 Q1 u# R3 U! j, u8 H

“鬼？”) P, \1 N" {9 O-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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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乘牛車的鬼。”

博雅向晴明說明了拼湊犬麻呂的夢話後，所得知的大致內容。& A' z( D$ |! P, X4 s) z+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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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鬼真的說要到皇宮去？”& t+ P- }: I( A1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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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這樣。”

“結果呢？來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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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來。我在皇宮沒聽人提起過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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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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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牛車聽說最後消失了。”

“消失了？”

“那牛車經過犬麻呂身邊，行進到八條大路時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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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看到了？”8 X  K; Y9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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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象是，他在後方一直看著牛車行走，牛車走到朱雀大路和八條大路的十字路口時，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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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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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0 M& w2 @0 k7 e. `: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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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嗯，昨晚死了。”

“被捕當天晚上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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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遭到官方逮捕時，他就在發高燒了，全身燒得好象一團火。到了晚上，病情更加嚴重，最後聽說他一邊連連喊冷、一邊不停發抖而死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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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 Y7 o3 x  P# E4 |: j* u, R, G

“還有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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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 \; Z" r% N8 ~4 a) Y# g  m, W4 `1 N" G

“聽說有關那牛車的事，犬麻呂好象沒有說謊。”* d1 j( l! g2 \4 Z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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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L% m0 ]; A. n7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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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其實還有另一個人也看到了那牛車。”

“誰看到了？”0 f+ Z0 P& ?$ ~

“我有個朋友叫藤原成平，是位公卿，這家夥貪逐女色，到處金屋藏嬌，時常到女人的居所過夜。正是這家夥看到了那牛車。”博雅低聲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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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他在三天前的夜晚看到了。”

“三天前，那不正是犬麻呂闖入油商家的第二天晚上嗎？”  @7 x" O8 h+ M+ ?

“嗯。”" J/ Q' q) l' c6 A: G& `+ |

“然後呢？”

“成平有個女人住在西京極，那晚他打算前往女人居所，結果在途中看到了牛車。”1 L  T9 I- l/ i! T* `8 r

“唔。”

“時刻大約在亥時左右。地點是朱雀大路與七條大路的十字路口。”博雅的身子微微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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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啊，那已經相當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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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為了寫和歌給另一個女人，而耽誤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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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女人？”

“那天他不小心同時送出兩封信給兩面三刀個女人，說他當晚要過去，只好再寫一封信及和歌給其中一個女人，告訴對方要取消約會。”, o5 b4 h! w;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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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辛苦。”+ |, y5 ~5 q%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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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成平驅車在朱雀大路上趕路，經過七條大路時，就看到了那輛沒有牛牽引的牛車。”博雅開始詳細述說。( L) h: c3 {6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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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起初是牛車旁的三名隨從發現到那牛車。

那天剛好是雨季開始的第一晚，大氣中煙雨霏霏。月亮躲在雲端裏，看不到月光，黑得象是被人遮住了眼睛，看不見四周。

隨從手中各自舉著燈火，一行人正在趕路時，突然發現前方羅城門方向有一亮光，逐漸挨近。

那亮光朦朧昏暗。

嘎吱……

牛車車軸的咿軋聲傳了過來。

明明不見有人舉著燈火，為什么會發出那種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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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漸挨近的是一輛牛車，但衡軛前沒有牛。雖然沒有牛牽引，牛車卻步步挨近。

牛車左右各有個身穿黑色布衣的男人，和身穿白色單衣、頭上披著白色罩褂的女人。兩人與牛車同時朝著成平的方向走來。

“太詭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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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隨從的報告，成平掀開垂簾往外探看後自言自語。8 p4 @7 s8 Z/ ]: B

牛車終於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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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大人，這可能是妖魔鬼怪，請盡快逃離！”隨從剛說畢，牽引著成平牛車的牛突然暴跳起來。牛頭猛勁撥甩，想避開前方逃往一旁。

力量其大的牛搖晃著整輛牛車，折斷了一要衡軛，牛車於是翻倒在地上。結果，牛掙脫了衡軛的束縛，飛奔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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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從三人中，有兩面三刀人哇哇大叫地跟在年後，一起逃之夭夭了。

成平從翻倒在地上的牛車中爬了出來。地面因雨水而泥濘不堪，成平也全身沾滿了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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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從之一在逃跑之際拋出手中火把，火把落在牛車上，點燃了垂簾，成平的牛車冒出火舌，開始燃燒起來。! _, m" _& S, {  q1 H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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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條斯理前進到成平眼前的那牛車，停了下來。接著牛車內傳出女人的聲音。1 h" L- V! A8 ?5 n' z2 v4 n+ w

“麻煩請你讓路好嗎？”女人的聲音清澈響亮。1 a" j! E# A) J

然而，成平卻動彈不得，原來早已嚇得手麻腳軟。, v/ u: D  B, o+ ^9 R8 {9 q# r5 F6 [

“這么晚了，你一個女人要去哪裏？”成平無法逃開，鼓起勇氣問。

語畢，有人掀開牛車垂簾，垂簾後出現一張女人的臉，肌膚皎潔得令人目不轉睛。女人文靜地張開雙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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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到皇宮去。”女人那豐滿的嘴唇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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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甘美香味飄到成平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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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上穿著華麗的十二單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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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成平依然動彈不得。因為，就在成平想移動身軀時，突然看到了綁在牛車衡軛上的東西。

那是一束既黑又長的女人長發，長發綁在牛車衡軛上。( i/ i: p- @; v* G# \, _- E" v2 X

成平看到了那束長發，再度嚇得手腳不能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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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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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口中雖然發出了聲音，卻因為過於恐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女人說話時的文靜態度和明傃動人的外貌，更令成平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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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花七天參謁皇宮，現在正在途中。”女人說話時，牛車兩的男女均默不作聲。' p) w: f) ]4 i8 |

這時，在一旁靜觀的成平隨從之一，從腰間拔出長刀。

“啊呀！”隨從閉上眼睛，全身顫抖地揮舞長刀，砍向牛車。5 e& X0 I: F) a9 O* W

垂簾裂開，長刀切進牛車內。5 w2 Y- |) R; q+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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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嚓！”牛車內傳出聲響。

原來是女人用牙齒咬住切進垂簾內的刀刃。不，這時的女人，已經不再是普通女人了。& Z" Z% A4 l* |/ O0 M; _

女人身上依然是十二單衣，但她已化為赤目獠牙的厲鬼。

吼！一旁身穿白色單衣、頭上披著罩褂的女人發出一聲狂嗥。眨眼間，女人四肢趴在地上，頭上的罩褂脫落。女人的臉變成一只白狗。9 x$ F5 O# ]4 U3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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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旁穿著黑色布服的男人，容貌也變成一只黑狗。1 S2 Y2 V3 b  T! ]7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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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狗當下就撲到揮舞長刀的隨從身上，不但咬斷隨從的頭顱，也肢解了手腳。8 d% z$ Y! J8 e0 b# T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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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兩只狗將隨從的軀體連皮帶骨吃個凈光。1 H- j6 R6 s" U: [6 k

成平趁這時候，連滾帶爬地逃離現場。

屁股後傳來喀哩喀哩、咕嚓咕嚓的聲音，是那兩只狗正啃咬隨從軀體的骨頭少肉塊。成平覺得汗毛直豎。過一會兒，兩只狗又恢復原本的男女樣貌，並列在牛車兩旁。+ N  j0 W/ `! m9 _& N5 b3 f% w

嘎吱……

牛車又開始行進。: M  }( J$ h2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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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牛車越過在地面匍匐的成平，跨進就在成平鼻尖前的七條大路十字路口時，牛車和兩個男女都在成平眼前全部消失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7 PM

三/ @1 m# V# b# F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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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呢？”晴明問博雅。

“成平待在家中，因發高燒而臥病在床。”博雅抱著胳膊回道。# U; B" w4 q$ x; g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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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受到瘴氣侵襲了。”, X5 x$ e5 i7 I! x+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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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瘴氣？”0 R, p4 p# `  W, l1 C" a) w; J

“嗯，和犬麻呂一樣，都是受到瘴氣侵襲而導致死亡。”+ w6 S5 A2 Q' U2 z( B# p2 J6 a6 p

“成平也會死嗎？”: |  _; z: p- M+ X2 ?( p- B

“不，應該不會。犬麻呂那時不是剛殺了兩個人，身上還沾著血跡嗎？”3 U/ d, Y8 D! a' s6 V* U& I& a9 s" b" r' y

“是啊。”% M5 s6 k3 l; r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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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麻呂當時的狀態特別容易遭到瘴氣侵襲，但成平並非如此，只要休養五天便沒事了。”晴明說畢，拿起酒瓶往自己的空杯裏斟酒。1 B  F2 f8 T& o: y$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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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說她要到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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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 U. T4 ^, ]( n$ v. n) x9 P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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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說要花七天時間吧。”晴明自言自語，再舉起酒杯喝下杯中酒。“實在有趣。”$ s* L" X$ k# ^4 H: n3 |9 W

“有趣嗎？我倒是很傷腦筋。”

“傷什么腦筋？”5 R5 E) a& U' H7 |9 v

“不知道該不該向皇上報告這件事。”# W* f6 \$ g9 q8 N  _  }

“原來如此。如果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應該多少也會傳到我這兒。可是皇上沒派人來我這兒商討任何事，這表示你和成平都還沒向皇上報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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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5 _) \/ T0 `0 h  t" U; [8 B

“果然如此。”+ M3 y' q5 p+ F( W; |/ q) A1 H(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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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成平請我到他家，我才第一次聽到這件事，他找我商量該怎么解決。所以目前只有我知道這件事。”' m. `9 k! t, ~$ V2 y4 U, _;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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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辦？”: w' m1 O7 {4 w  D

“就是不知怎么辦，才來找你商量的嘛。犬麻呂所說的夢話，大概已經傳進皇上耳裏了，但皇上卻還沒派人來請你進宮，這表示皇上不怎么在意那些夢話。不過，要是皇上知道連皇宮內的公卿也遇見同一女鬼，而且還為此犧牲了一名隨從，恐怕會坐立不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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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為什么不向皇上報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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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問題就出在這裏。晴明，我剛剛不是說過成平那家夥貪逐女色嗎？”% R8 S4 z; K. m; g* ~" @# r' {

“唔。”5 v( H. J- H$ F  G# J. ~9 a. ^

“成平那家夥，當晚他為了去女人那兒，向皇上撒了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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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正好是十五滿月夜。你也知道那晚在清涼殿舉行了小小的賞月吟歌會吧？”0 t( a, K3 G4 d% E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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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看不到月亮也就算了，大家還是可以在和歌中描述躲在雲端的月亮，而當晚成平也答應要參加那場吟歌會。”" X1 D  P  t3 ]: m0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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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5 j9 h* @+ i! d! B  A

“可是成平那家夥居然忘得一幹二凈，跟女人約好當晚去幽會。”9 `, c$ u, r7 ?, _"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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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他選擇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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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那家夥還寫了一兩首風趣的和歌，說他因為急病而無法參加吟歌會，並用一把鏡子比作月亮，派使者將和歌與鏡子送到清涼殿。”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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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有雲，月亮躲在雲端，使得好不容易盼到的吟歌會無法舉行。因此臣便出門到雲端上取月。雖然順利得到月亮，卻因吹了太久天上的冷風，所以突然發起高燒。今晚臣無法出席吟歌會，所以奉上得手的月亮……’和歌的內容大致是這樣。”8 U2 w& M( N+ @! p

“然後他動身到女人居所，在途中遇見了女鬼？”

“你總算理解了吧？晴明，如果向皇上報告女鬼的事，皇上便會知道他撒了謊，因為成平才找我商量該怎么辦。”- M0 A: l1 w! r# x

“原來如此……”: o: G# s2 |% T3 K) L

“晴明啊，你說該怎么辦？”博雅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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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怎么辦……我現在也說不出來，要先親眼看看那牛車才知道。”) q$ Z3 T( f' g4 Z9 L$ x  }

“你要看？看牛車？”5 z& Y3 g# p" p! v: G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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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如何？”3 P) V* a) u4 C

“明天晚上看得到牛車？”7 K2 w6 [! U  c; N  n# h: u

“明天晚上亥時左右，在朱雀大路和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應該可以看到那輛牛車。”

“你怎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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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不是說要花上七天到皇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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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6 _$ F; c+ t8 x  j1 R) Y2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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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晚上是八條大路，第二天晚上是七條大路吧？”( m" K/ M9 g9 a3 o

“……”9 A4 C" d+ |4 A$ T. A

“我是說牛車消失的地方。”8 M2 @5 O& U9 [! m7 \) t5 j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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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之前，牛車一直順著朱雀大路往皇宮方向前進吧？”+ h" u% _  O) E% t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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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類推，第三天應該是六條大路，第四天是五條大路，今晚是第五天，應該是四條大路吧？要是有人偶然看到了那牛車，我的猜測便會更確定了。”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可是，晴明啊，從朱雀大路的羅城門到皇宮的朱雀門這一段路，那牛車可以只花一天就一口氣抵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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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大概也有種種不方便的地方吧。”

“這樣說來，晴明，如果不理對方的話，後天——也就是第七天晚上，牛車便會抵達皇宮的朱雀門羅？”5 ?" {' M$ ~1 \; e8 B, e' b  W0 _: k

“應該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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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畢，博雅更加用力地抱著胳膊凝視著庭院。

“事情變得很棘手。”博雅凝視著庭院愈來愈濃的夜色，自言自語道。0 r5 T+ H' A5 S3 m

“所以才找你明天去看啊。”

“看牛車？”

“亥時之前，我們只要躲在朱雀大路和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附近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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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便可以解決問題嗎？”. T* v, F2 S* m0 f3 Z- e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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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再說。如果是太惡劣的鬼，只能向皇上報告一切，請後上暫時回避一下，要不然，就得準備特殊咒術了。”# o; R5 N( n/ o, Y'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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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這方面是你的專長，就交給你辦了。老實說，我還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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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請你幫我解釋一樣東西。”- x! K$ j2 {" z2 o3 N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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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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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我收到一封女人的信——不，是一首和歌。”9 O4 t" X) f/ A9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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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博雅，你是說有女人送和歌？”4 y( J( N( p" O- B1 J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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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收是收到了，可是我對這方面完全不懂。”6 h$ y& A2 j3 {( R7 B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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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懂和歌？”) M# t9 _4 E! a4 O$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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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跟你的咒一樣，太復雜了。”博雅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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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報以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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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強力壯的博雅一副木頭人模樣，臉上流露出對和歌一竅不通的表情，坐在那兒。然而一旦讓這男人彈起琵琶，又會用撥子彈奏出判若兩人的音色。- s& j* j2 h8 j$ h

“我實在不懂和歌的雅致。”博雅自言自語。3 U, h' Z+ C3 i: z*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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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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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記得很清楚，是四天前的下午。那天我捧著皇上抄寫的《般若經》，打算往東寺獻納。才剛離開清涼殿，徙步正要通過承明門時，有個大概七、八歲的女童，突然從紫宸殿前那株櫻花樹下跑出來，塞給我一封信。而且，晴明呀，那封信上還附了龍膽花……”& `/ m' i. Y$ a3 x' K) B0 R

“是嗎？是嗎？呵呵……”晴明望著博雅，愉快地微笑。博雅則意識到晴明的視線，故意板著臉，假裝不在意。$ H/ c8 m/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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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了一眼信和龍膽花後，抬起臉來，那女童已不知去向了。”

“哦。”

“那女童不可能單獨出現在那種地方，大概是跟隨哪位王公貴戚小姐進宮朝賀的吧。那時，我打開信看，才知道是和歌。”

“先讓我看一下那首和歌。”- \6 _/ K: \/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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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如此說，博雅從懷裏掏出信箋，並將信箋遞給晴明。" K6 g" \2 w7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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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箋上寫著一首和歌，是女人的字跡。' ~% `0 r4 @1 X% N+ Y: E" x3 F

“啊哈，原來如此。”晴明邊看和歌邊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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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什么原來如此？”

“你是不是對哪個女人太冷淡了？”* _( J% ?! E*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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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淡？沒有啊！只有女人不理我，我可從來沒冷淡過女人。”博雅面紅耳赤地反駁，“晴明啊，你快說，那上面到底寫些什么？”; W0 {/ D# v% M; W% j6 c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嘛。”8 f" N2 e# T/ v* T

“就是看不懂才問你呀。我對這方面真的完全一竅不通。利用復雜的和歌傳達彼此心意，這種文雅的玩意兒我根本學不來。喜歡的話，直接說喜歡、牽著對方的手，不是更簡單？晴明啊，你別賣關子了，快幫我解釋一下和歌的意思嘛——”博雅更加漲紅了臉。6 w: _* h' Q- O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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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熱鬧般地望著博雅。

“這個啊，是向無情男人抒發內心怨氣的女歌……”9 }4 t" f! v% ~: K7 f4 F$ U

“太厲害了，晴明，你怎么知道是這個意思？”% [% h- @9 x  r( P

“這是在對一個偶爾才來幽會的男人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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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是在鬧別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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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不錯。”) k- n! K) g& a. \4 j$ o8 F# W/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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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怎么知道？”3 Z" K; l/ J+ r  Y" |; ?; B

“別急，你聽我說，男人通常都乘車到女人的住居幽會，有些人讓隨從拉曳車子，不過這首和歌裏的車子是讓牛拉曳的。也就是說，交通工具是牛車，將車子架在牛身上、讓牛拉曳。”5 }3 y0 F7 Q' X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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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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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首和歌，是以牛拉曳車子來比喻女人的內心懸著憂鬱，是在向男人抱怨啦。”

“原來如此！”博雅拉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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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首和歌裏頭，還親切地提供了跟謎底有關的暗示……”% ^& M5 ~# B- F" }

“謎底？”! G6 R) _5 ^0 J+ _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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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看，她下一句寫著‘不料車復係他意’，既然對方已明顯地告訴你另有他意，這暗示當然就是上一句的‘牛’。‘牛’不是與‘憂’同音嘛，這樣還看不懂的話……”/ k& Z" c3 c: {' m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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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到這兒便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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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懂的話又會怎樣？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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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怎樣，看不懂才像是你的作風，看懂了才怪。”( k9 D0 v/ E% A

“你在嘲笑我？”

“不，我是說，我正是喜歡這樣的博雅。這樣的博雅才像是博雅……”

“唔，唔。”博雅似乎無法完全心服，似懂非民生地點了頭。7 I) f8 P& ^-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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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博雅啊，你真的不知道這女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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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博雅斬釘截鐵地回道，“雖然不知道，不過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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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聽你解說和歌時，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收到這首和歌那天，正是那輛沒有牛拉曳的牛車出現那天……”

“說得也是。”; n8 }1 V; E2 A

“兩者之間好像有關係，又好像無關……”$ @, m/ |$ m) d3 C

“這我也不知道，不過，信箋上所附的龍膽花，很可能暗喻著什么難言之隱吧？”- d! g! T( |% k7 u: ?

“龍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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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明晚我們一起去看那牛車吧。”! K3 o, T9 _+ x7 d

“要去嗎？”% T: I1 @3 z3 b1 f
2 k+ r. q+ s1 ?& f
“去。”

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8 PM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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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在移動。

是烏雲。( O$ O* A* u! j.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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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則在烏雲中時隱時現。% a# g+ w7 s' ]3 b7 p

疾風攪動著天空。& N( X. P# m; |! j8 X. F! G5 [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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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雲覆蓋了大半夜空。烏雲間裂縫處處，從雲縫中望上去的夜空，星鬥透明得令人嗟呀。$ @2 d$ H*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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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動的雲朵不時將月亮吞噬，又將月亮噴吐出來。$ j& t: _, j5 I0 |

月亮看似在天空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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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月亮從雲端出現，遮蔽著晴明和博雅的山毛櫸，便會在地上畫出濃厚的陰影。

時刻恰是亥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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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躲在山毛櫸樹後，靜待牛車出現。

他們身在朱雀大路與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附近、面對羅城門方向，離十字路口有一點距離的朱雀大路右側。! v+ v# C; [; ~) k4 A' O+ Z3 {4 `, i

背對著朱雀院的高大圍墻，晴明和博雅都望向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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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腰佩帶著長刀，腳履鹿皮靴，身著寬袍，左手持弓箭。一副準備交戰的模樣。

晴明卻依然隨意地穿著平常穿慣了、方便行動的白色狩衣，身上也沒佩帶任何長刀。

四周靜謐無聲。2 Y1 W$ q( W/ B5 a

看不到任何人影，只看得到宅邸和圍墻漆黑一團的陰影。別說燈火了，連老鼠跳竄的聲音都聽不到。

耳邊傳來的僅有頭上隨風騷動的山毛櫸樹葉聲。) L. K) i/ c& w- \  S( A  y9 h
8 @+ w. z  D$ q/ I6 z) |
剛落地的樹葉在腳底下沙沙地任由疾風吹走。

“晴明，牛車真的會出現嗎？”博雅問道。. n) i" v& y' N+ g0 h# t. J5 }( m
1 X4 V, ]& j/ Z4 N
“應該會吧。”晴明回應，“自古以來，路與路的交岔口——也就是十字路口——通常是魔物的通道。牛車自十字路口出現，又消失在十字路口，其實一點都不奇怪。”3 J: n/ C/ _9 Z8 B- r9 N

“是嗎？”博雅回道，兩人再度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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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無言中流逝。' K6 H/ `4 g3 U* N( q0 J

突然——嘎吱……

低沉的聲音響起。. C8 {* u1 k2 P&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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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低悶的車軸咿軋聲。9 l4 [4 c# G# ~6 d+ p2 p% z' }

與晴明兩肩相觸的博雅，全身僵硬起來。

博雅左手緊緊握住長刀刀鞘。* Q9 c3 U8 I" S, W7 G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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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晴明說。7 s4 a% `, ]1 }1 Q5 s-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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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自羅城門方向出現一團朦朧的青白亮光，逐漸挨近。是一輛牛車。雖然沒有牛在拉曳，但牛車還是步步往前行進。

果如其言，牛車左右有一對男女與牛車齊步行走，男人右腰佩帶著一把長刀。

牛車順著朱雀大路逐漸緩步逼近。! c; i- x# S6 H' P& f4 D7 N

“喂，晴明啊，那男人是不是左撇子？”晴明突然開口。: x0 K+ O  X2 s3 c% H

“為什么？”% v7 o/ b9 Y! |  ]: g

“他把長刀佩在右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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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說畢，啪的一聲，晴明在博雅肩上拍了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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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厲害！博雅。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回事。”晴明很難得地發出雖低沉卻喜不自禁的聲音。

“怎么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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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不過托你的福，我知道了一件事。”' e9 n! f8 R. T0 A% j2 ^' T'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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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博雅還未說完，便被晴明低低噓了一聲打斷。& R- o- }: V( ?# M  w# w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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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著牛車。

牛車停在離三條大路還有些距離的朱雀大路上，就在晴明和博雅的眼前。" C/ q7 m) s+ T+ N  U

兩人都清楚看到綁在衡軛上的烏黑長發。

——怎么了？

兩人正在奇怪，牛車垂簾內傳出清澈的女人聲音。
7 W  s/ Z' S2 j* r4 w
“是誰躲在那裏？”聲音問道。

“她發現我……”博雅才低聲問，晴明趕忙伸手掩住博雅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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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不回答對方的問話、不大聲叫喊，對方決不會發現我們。我在樹的四周已布下結界。”

可是……9 m. }6 u/ Z1 d5 z5 J" ~"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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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疑問的眼神回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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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的不是我們。”晴明在博雅耳邊竊竊私語。6 t! j; ?; n/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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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冷不防傳來撕裂大氣的尖銳聲。2 P6 L! Y9 L! b* f+ L8 Y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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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一支箭奔馳在夜氣中，貫穿了牛車垂簾。( ]: o; I& ~- `4 X; S, W.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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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垂簾內傳出女人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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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左右的男女怒目橫眉地凝視著箭飛過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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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渾身抖了抖，彎腰弓背趴了下來，頓時化身為狗。兩只狗輕快地跳到牛車上，同時鑽進垂簾內。5 t# a- m% o  j; u7 a# Z" B

從三條大路陰暗處跳出幾個人影，包圍住牛車。# R( I, j% p  `' I4 |" U6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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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手中都握著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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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刀在黑暗中反射著月光，銀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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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掉了？”人影之一低聲問道，奔向牛車。: W' X  i8 i4 ?/ m+ Q'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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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又出現兩個男人。其中一人的手中舉著亮晃晃的火把，另一個則腳步踉蹌。! L9 ?4 M' E! F/ ?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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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並立在剛剛問話的那男人身邊。! r- s" E/ u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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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放火！”腳步踉蹌的男人下令道。眾人中只有這男人手中空無一物。$ y! G" @' y3 O9 V) ~  r

“成平——”博雅低道。

原來那男人是成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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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兩腿發軟地站在牛車旁，瞪視著牛車。4 Q( V2 Q7 F2 S% q,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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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著火把的男人伸手點燃了牛車垂簾。. \& o& w% y) F; C

垂簾熊熊燃燒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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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火焰中突然伸出粗壯、毛茸茸的巨大青色手臂。

“啊！”成平大叫了一聲。) T# s- Y! z: ^/ ]& k

巨大手臂一把抓住成平，鉤爪深深插進成平的喉嚨和胸部，當下便把成平拉進正在燃燒的牛車內。# N6 e6 b( [1 |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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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

牛車又開始前進。  O- `5 x' v.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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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平大人！”5 S; p9 O7 W' Z$ _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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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異口同聲呼喚著成平，並揮舞長刀砍向牛車，但刀刃屢次反彈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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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有人拉住牛車不讓牛車前進，不過牛車依然往前移動，朝著三條大路的十字路口緩緩而行。

“成平！”博雅大叫，從樹陰下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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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尾追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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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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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火的垂簾內傳出成平的哀叫。( _% x' z2 D* {, C% M9 p

也傳出喀哩喀哩咬骨頭的聲音。" b7 r/ m# ?7 Z+ y

妖物在牛車內活生生地啖噬了成平。

晴明和博雅趕上牛車時，牛車已經跨進三條大路十字路口中央。/ b- N! \, j, u-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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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牛車連火一起消失了。# ^2 A+ g7 G7 ^! U' o  S4 h( M- w

牛車消失後，三條大路與朱雀大路的正中央，只剩下沒有頭顱的成平軀體。, b+ A5 r1 o) U" ~0 K

“成平……”博雅喃喃自語。* E. v: q9 b5 Q  w! @9 J. ~

映照著半空射下來的月光，成本那血淋淋的屍體在博雅腳邊閃閃發光。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09 PM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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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懸牛拉曳吾不料車復係他意( e+ M: J1 E- N8 c: i' |2 j

晴明坐在走廊，膝蓋前攤放著博雅收到的那封和歌信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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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信箋，博雅坐在晴明對面。5 i  n1 Q0 U; a  `

晚秋陽光照射在庭院中。

連續幾天冰冷的秋雨，令庭院的顏色面目一新。! y& B+ L# S8 D: G8 y2 ~. j$ O

深濃的秋色已經接近尾聲，庭院正在等待初霜降臨。

“晴明啊，就是今晚呀——”博雅愁容滿面地說。

晴明似乎在思考某件事，心不在焉地時而看看信箋，時而望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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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來的目的，正如剛才所說。”博雅繼續說道。& G3 x4 Z& P+ d( y$ m

原來昨晚有關成平的行動與牛車的事，終於傳到皇上耳裏。

“成平那家夥，這件事只要交給我倆去辦就行了，他原本可以乖乖在家睡覺的，沒想到竟然自己帶了手下想去斬妖除怪，結果不但沒達到目的，反倒讓妖物咬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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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而，今天早上，皇上召喚了博雅和成平的手下，盤問追究事情的根由與底細。# ?+ \* H. c3 ^$ ^; B- }

皇上本來也想召喚晴明，可是只有晴明一人形蹤不明。皇上幾次派出使者到晴明宅邸，但每次晴明都好像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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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皇上另外派了博雅過來，猜想博雅或許能夠找到晴明。/ k' [( I" k'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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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晴明不在家，不管派誰來應該都不在家才對。待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出乎意料地竟發現晴明在家。) k# E. d/ y+ m! k1 S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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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你在家！”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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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啊。我一直都在查資料。使者來的時候，我也知道，只是嫌麻煩就沒理他們。”! N1 r) k# w! ?'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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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什么資料？”

“我在查一些有關鏡子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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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0 X* W& A% y5 U# V0 a

“嗯。”1 X( Q' x( W2 r! S, S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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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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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子的事已經查完了，我現在最傷腦筋的是皇上的事。”# @0 A% h% E/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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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7 a% f2 r* d1 ]6 o! y

“是啊。雖然知道一定跟女人有關……”晴明說畢，抱著手臂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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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來到晴明宅邸後，晴明只回答了上述幾句，之後便一直閉口無言。

無論博雅說些什么，晴明只是眺望著庭院，漫不經心地點頭。% A, w. g0 c: G" E$ g

“原來如此——”，晴明總算開口了，“你是說，你們今晚打算在朱雀門等那輛牛車出現？% p+ R1 n2 j0 W

“是啊，除了我和二十多個身手矯捷的人之外，還有五名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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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

“從東寺叫來的和尚。聽說要讓他們施展降伏魔靈的咒術，已經開始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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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

“和尚的咒術不靈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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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意思，不是咒術不靈驗，而是恐怕很難成功。再說，不把這件事的原因究查出來，不是不好玩嗎？”

“這不是好玩不好玩的事呀！是今晚的事！”

“我知道。”

“現在哪有時間去查原因？”$ f5 Z: O8 h5 d1 j

“不過，也許查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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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話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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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問啊。”

“問誰？”

“問皇上。”, X) a9 a& l: _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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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皇上說過，他想不起到底是什么原因……”

“你向皇上報告那首和歌的事了？”

“還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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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幫我傳話給那男人。”" C0 h- _1 ?2 H4 G8 m# I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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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男人？”8 {$ A4 t( x! M9 R,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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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啊。”

“渾蛋！晴明，你竟然稱呼皇上為那男人……”博雅目瞪口呆。

“晴明，你聽好，除了我以外，你絕不能在別人面前稱呼皇上為‘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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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你面前，我才這樣稱呼的嘛。”晴明邊說邊拾起膝蓋前的和歌信箋，“回去的時候，你順便在庭院摘一朵龍膽花，和這首和歌一起交給皇上。再向他說，這首和歌其實是送給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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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皇上的？”3 n' _1 J6 v+ d  `+ I* p

“沒錯，對方送錯人了，對方把你誤認為皇上了。”6 ~+ S$ h- ?3 L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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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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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後再向你解釋。這樣一來便可以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了。大概可以吧……”. g" Z! i4 N" A" m

“我完全搞不懂。”

“我也不懂，不過皇上應該懂。皇上可能會向你問東問西，那時你就將所知的一切通通講出來，不用隱瞞任何事。”

“唔……”博雅如墮五裏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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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皇上理解了這首和歌的意思——你聽好，這才是重要的地方——你就向皇上說，晴明想要一撮皇上的頭發，請皇上原諒晴明的冒瀆。如果皇上點頭答應，你就當場收下皇下的頭發，並對他說……”! i- Y  t3 x; ?3 U& O0 H. B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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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

“‘有關這件事，臣博雅和安倍晴明會處理得功德圓滿，所以請皇上下令，讓朱雀門前的人通通避開。’”6 v% O) ~0 ]1 {$ T5 ^5 l# ^8 W0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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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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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句話說，今晚除了我和你，叫其它人都回去。”3 l4 M2 v: e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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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肯聽我的話嗎？”' l4 p2 p9 `$ M# o

“如果皇上肯剪下頭發，表示他願意聽你的話。因為這也表示皇上信任了我。”

“如果皇上不肯賜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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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時候我還有其它辦法。總之，這法子應該行得通，萬一不行，你就派使者過來一趟，要不然就叫人在戾橋附近喃喃自語‘不行，不行’，我就知道了。行不通時，我會親自進宮去。一切順利的話，你就不用派人過來了，今晚亥時，我們在朱雀門前見吧。”3 J' ]' h* ~$ p9 T

“那你現在打算幹什么？”9 T6 U! B+ O* v8 T- @* b

“睡覺。”晴明短短答了一句。4 }" ~, P* i! {' I7 q) }# |

“老實說，我為了查這件事，查到很多跟鏡子有關的有趣資料，連與這件事無關的古鏡也查得興味盎然，一直查到剛剛你來。所以從昨晚開始，我幾乎都沒睡覺。”, _, m  ?1 X8 [  a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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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捧著和歌信箋與龍膽花，步出晴明宅邸。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0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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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皎月光照射在朱雀門前。亥時過後，晴明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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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來得太晚了。”博雅說。

博雅全副武裝，腰佩朱鞘長刀，手上還拿著一把弓。2 C) K/ B) l; E

“抱歉，睡過頭了。”

“我正擔心萬一你不來，我該怎么對付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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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順利嗎？”晴明問。! ~2 x; s; E% `* {  x5 G$ L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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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雀門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仰著頭，只見朱雀門黑漆一團高聳在月空下。

“嗯，皇上看到和歌與龍膽花後，潸然淚下，還說那只是一夜之情，自己完全忘了，沒想到對方仍惦記在心，最後閉上眼睛說，他對不起對方。你看，連頭發也給我了。”

“他還說了些什么嗎？”, [7 e7 i4 P; U8 r) _

“皇上要我代他感謝你的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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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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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又說，如果那女人是以死靈身分前去見他的話，今晚可能就是她的頭七，皇上打算整晚都在清涼殿為那女人念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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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是聰明人。”1 w) {( t% v. w" F2 T# ]

“晴明啊，皇上為什么要感謝你？”: F! C: A9 J%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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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撤走了其它人啊。沒有人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往昔的戀情吧，就算是皇上也一樣。”7 ]: T3 M# x( C4 K- T4 a" U9 j

“頭七呢？”" n! ^6 }6 w5 a) v4 M8 v. y7 ^# K

“人死之後，靈魂可以停留在這世上七天。”

晴明剛說畢，耳邊傳來一聲聲響。4 j" z; T7 x5 @7 p% z/ ~0 u4 V

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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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晴明和博雅同時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G. Y# G- V! ~( W; B: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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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又聽到嘎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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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拿弓的博雅情不自禁想跨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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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晴明阻攔住博雅，“給我皇上的頭發。”9 f) V/ k$ B6 `( B3 D4 H  h

晴明從博雅手中接過皇上的頭發，往牛車走去。

牛車停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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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前沒有垂簾，上次燒毀了：牛車內部黑沉沉一片。

“想阻擾的人，小心死無葬身之地。”黑暗中傳出女人的聲音。6 O& \- S" G; Z* T

“對不起，我不能讓那男人跟你走。”

晴明說畢，失去垂簾的黑暗牛車內，浮出一張女人的臉。剎那間，那張臉變成一張披頭散發的青鬼臉龐。) ?0 v5 T( l& `( |* I5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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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讓他跟你一起走，不過我帶來了代用品。”

“代用品？”

“那男人的頭發。”晴明回應。, S9 G) W7 u/ R'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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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女鬼叫號起來，口中吐出一道熊熊青色火焰。

“喔……喔……”女鬼邊叫號、邊狂亂地甩著脖子。' ~7 x/ h- M) M# P0 f" |- k  Q; I
9 H" a3 P' k, g# `9 A1 C
“雖然遲了幾天，不過那首和歌和龍膽花已經交給那男人了。”晴明說道。7 b& a8 x3 n" q7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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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聽後，更加狂亂地甩著脖子嚎啕大哭。

“那男人看了你的歌，淚流滿面，說他很對不起你。”

晴明說畢，跨前一步，將手上的頭發擱在牛車衡軛那束長發上，再將兩束頭發綁在一起。9 [9 T" }6 B. Z

“喔喔——”女鬼揚聲長鳴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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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亮光一閃，女鬼、牛車，以及兩名男女隨從都消失了。) }1 S" a5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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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射的地面上，只剩下一把綁在一起的男人頭發與女人長發。

“解決了。”晴明開口。; O) S$ g/ I3 \, V- t9 O. V' ]

“解決了？真的解決了？”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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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解決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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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鬼不會再來糾纏那男人了。”]“那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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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啦。”5 G# x6 Z  G! a9 G6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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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能這樣稱呼皇上嗎？”) }0 X/ _8 s6 N& y

“我只在博雅面前這樣稱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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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真的全部解決了嗎？”

“大概吧。”

“只是大概？”, H) y# X, f! Q

“對了，博雅，頭七夜晚還沒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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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 B  y9 N! p+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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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去向皇上報告之前，你再陪我去一個地方。”) v& L5 ^8 O+ y& J- p

“陪你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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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剛剛那女人那兒。”. h: B  }  Z: w$ D( p2 X/ ^" S6 P

“什么！”( T/ O# _: N9 p0 k% r8 j

“皇上沒辦法公開這么做，所以我們要代皇上找到那女人的遺骸，適切地埋葬她啊。”7 I. L, a% h  k0 d7 C" v+ X

“什么女人遺骸、什么埋葬，我通通聽不懂。不過，若是為了皇上，我願意隨你到任何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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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決定了。”7 }  W& G0 Z% h, n4 g
0 G& g' z) B9 B7 _; C3 i
“可是我們到底要到哪裏？”
7 a7 [# s4 g& G: ^" v
“我大概猜到地點了。”2 p$ c$ Q8 c) n

“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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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皇宮後山中的某個地方。”" {7 B" |# P; v* A

“你怎么知道？”
. M1 V: j+ ^0 k9 \
“那女人用的是鏡魔法。”

“鏡魔法？”( B5 ~$ s# w  R7 Q4 \" b
7 L$ x, a( P6 x5 @2 d
“博雅，這也是你告訴我的。”

“我？我何時告訴你這種事？”" I6 I! e3 _: i% s2 J3 a$ c

“你不是察覺到，牛車旁的男隨從將長刀佩帶在右腰嗎？”晴明邊說邊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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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晴明，我愈聽愈迷糊了。”

晴明不知道是否聽到了博雅的呼喚，突然停步，俯身拾起落在地面的兩撮頭發。7 d! U. r, C' b' U# B,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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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晴明說道。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1 PM

七

兩人來到鬱鬱蔥蔥的杉樹森林。

博雅手中的火把亮光，映照出長滿苔蘚的樹根和岩石。) h: U) ~# b; E6 w* Y

跨進森林後，兩人已走了約半個時辰。
8 H2 h4 A; T/ A" f" _1 T& X+ S2 E1 B
“晴明，我們到底要去哪裏？”博雅問。, L) f8 }  f" E% }- T6 Y' M( i

“到那女人那兒。”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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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女人到底在哪裏？”4 v1 R( j2 y3 f. X7 q* g+ a' T% O

“不知道。”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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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種陰森森的樹林裏繼續遊蕩下去，搞不好找到那女鬼之前，會先碰到其它惡鬼。”% g1 x; ]. e- a3 R0 H

“也許吧。”晴明漠不相關地回應。: S. N! y, g* ?' p

“喂，喂，晴明！”8 \8 i. C! I, l2 i; g" R+ U

“用鏡魔法鋪設出的靈氣之道，還殘留一點靈氣。我正循著靈氣前進，一定找得到。”晴明解釋。# t) V9 w: s& C7 M4 F4 h+ H! h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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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中深邃漆黑，月光也僅能照進絲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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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中的火把已燒到第四把。: Q9 U' X9 F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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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晴明突然停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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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博雅也跟著頓住腳步，全身緊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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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好像到了。”晴明回應。6 o8 r; b  x2 N

博雅聽後，伸郵手中的火把照亮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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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不遠處的樹下草叢中，有個白色朦朧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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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在一株特別粗大的杉樹下。

濃厚的烏黑籠罩著白影，猶如霧氣般飄來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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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森大氣更加冰涼了。/ ?4 f1 @+ Y4 L7 C& k3 G
" B( s( y. {* o5 G) [* E
白色人影看上去，全身似乎散發出微弱亮光。5 ^' D% o1 W&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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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緩緩地步向白色人影，博雅跟在他身後。, Q. S7 H" X, ~6 [$ p! P, U% D3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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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一會兒，晴明在白色人影前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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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女人。, ?4 d* M( ]- I8 i: O3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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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穿著一身白色裝束，跪坐在即將枯萎的草叢中，恬靜地望著晴明和博雅。

正是剛剛在牛車中化為青鬼的那女人。

她的面容看起來，約三十歲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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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候已久了。”雖然女人的紅色嘴唇絲毫不動，聲音卻傳到兩人耳裏。

“這個給你吧。”晴明從懷裏掏出兩撮頭發，將頭發遞到女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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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接過頭發貼在臉頰上，再貼在唇上。5 i' n% q0 U8 w: f* T* H&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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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看——”博雅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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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身後那株粗大杉樹的樹幹上，釘著一把鏡子。

杉樹底下，躺著兩只形狀看似狗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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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氣中微微飄蕩著腐臭。; G' Z* R% v% W* k1 s! `6 D

“你可以將原因告訴我們了吧。”晴明說，“鏡魔法多半是女人使用的咒術，你和那男人之間有過什么關係？”
2 C8 s+ `  ~0 C2 t! R5 z1 c  D0 K
“是。”女人恬靜地開口，“回想起來，那已經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了。第一次見到那人時，我才十七歲……”

“十五年前……”

“當時那人還未登基。”' O7 B0 s, R5 Q/ D# |9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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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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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那人來到了我家，當時剛好是秋天。那人在獵鹿時迷了路，就在東碰西撞找出路時，不知不覺便來到隱匿於山中的我家，這是那人向家母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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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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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家母已於十年前過世了，她曾在宮中執事，後來因故匿居在皇宮後山的深山中。”

“那人來到我家裏已是黃昏，隨叢也走散了，身邊只帶著兩頭獵犬，正是死在我身後那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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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淡然地心輕細的聲音繼續說。8 M8 f4 [  W' ?' E7 g6 H4 l

晴明只是靜默地傾聽女人訴說。

“那夜，那人便住宿在我家。雖然只是短短一夜，但我們已有了夫妻之實……”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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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那人對家母和我說，一定會回來接我們，便回宮去了。$ Q8 N; T5 C" K* H;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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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走之前，那人留下身邊的兩頭獵犬。這已經是十五年前的事了……“5 C% s' C9 n- _/ J# \

女人說到這兒，哽咽不能言，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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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以來，我沒有一天忘卻過他。每天都盼望他來接我們，就這樣盼了十五年。這期間，家母過世，我也因朝夕思念、朝夕思念、朝夕思念、而喪命——這是七天前的事。”2 w- o! q8 i8 G* U

“……”; H* c6 m1 S/ w3 K6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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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積怨過深，我每天食不下咽，當我感覺到自己已命若懸絲時，便下定決心，既然活著見不了面，幹脆死了再相見，所以才在這裏施展了咒術。”0 k/ d6 t8 G) W! x+ Q

“所以你用了鏡魔法？”* b% H6 n3 A& p; v8 {6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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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那面鏡子是我家的傳家之寶。往昔我家還繁榮昌盛時，由當時的皇上禦賜給我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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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頭獵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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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頭獵犬是我用小刀刺喉而死的，共同生活了十五年，它們似乎已和我心意相通，順從地死在我手中，真的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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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懸牛拉曳吾不料車復係他意" H) @; J3 x4 C* B

晴明低聲朗誦著和歌，再望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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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雖然懂得這首歌的含意，卻猜不出隨信箋附上的龍膽花的意思……”晴明說。- z& P5 [0 \5 k3 S)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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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抬起臉：“我的名字就叫龍膽。”聲調短促、毅然。1 b' E- d; H/ w% }9 E$ W

“原來如此，原來是這么回事。”晴明點點頭。  {9 ?0 t  g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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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垂下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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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了這撮頭發，我的恨意已消……”女人雙手緊握著兩撮頭發，抱在懷中。“我不但淪為女鬼，又奪走了毫無牽連的人的性命，我內心非常愧疚……”

女人的聲音愈來愈輕細。; @+ L  k; I) k1 a
; I6 a; G- L; W
“謝謝你們。”說完，女人仰天倒在地上。

晴明和博雅同時跨步向前。舉起火把一照，只見一個已腐爛了一半、身穿白色裝束的女人屍體躺在地上，懷裏緊緊抱著兩撮頭發。( B- ?+ S# D# C( g5 A' l

晴明和博雅默不作聲地俯看著女人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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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算心甘情願地死了……”博雅喃喃自語。, r7 C+ Q" D& H5 s7 l& J; o' _

“唔。”6 E  \; G7 D+ x# h- [! X

“晴明啊，可以告訴我一件事嗎？”" a: h8 L( D, w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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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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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和歌與龍膽花的事。那其實是要送給皇上的吧？”" Z: }5 T* u8 f9 P
  D" ?8 N" x: A
“是啊。”

“你說過是對方送錯了，為什么你知道那其實要送給皇上，卻送錯人了？”

“《般若經》嘛。”* s( I8 r. L/ [8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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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經》？”2 P: V9 L9 b# S9 M(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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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收到和歌時，手上不是正好捧著皇上剛抄寫完的《般若經》？”4 G1 I# G0 |/ T6 O# A1 ^( _

“嗯。”  c: M! V3 c( d
" B1 H4 J/ a' F) ~
“所以才會送錯了。”晴明說。

“原來如此。”博雅說畢，不勝感喟地望著火把亮光下的女人臉龐。$ ^* m+ e+ H% \. c: ~. i8 k" d9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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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真是可憐啊……”博雅低聲嘆道。* f3 {$ r' U- d% M, \

女人臉龐雖已腐爛一半，但嘴唇上似乎微微浮現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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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2 PM

[錄入]陰陽師之白比丘尼原作：夢枕貘$ k% E  _$ q9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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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比丘尼( h; D1 `0 b5 N+ J: U+ e: @% x6 X

一

下雪了。. [5 f; V& F  t3 W
% M; K& ~# j  _* }
輕柔的雪。: i: _5 M8 s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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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風，只是雪花自天空不停飄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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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戶大開的彼方，可以看見夜色中的庭院。3 `' E- F. u- m2 s

未驚修整的庭院內，滿地白雪。* r. Q! \% a3 O; O- D8 _5 r) G) L

唯一可見的亮光，是房內燃燒的燭火。黑暗中，燭光隱約浮托出雪夜中的庭院。# N4 g' E$ C) ?% z% g1 _" d+ ?* m2 L

銀白色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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積雪似乎連這僅有的光亮也吸收了，再轉換成冰冷的白色陰影，於長夜深處散發著若有似無的微光。

枯萎的芒草、敗醬草、羅漢柏、繡球花、胡枝子上頭，都積滿了雪。曾在不同季節各自花團錦簇、根深葉茂的花草和樹木，如今都埋在積雪底下，渾然一體。* ~! k# C- Q# h. D( ^" j-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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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霜月中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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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陰歷十一月——陽歷大約十二月。! X8 K1 h% a* ^( w1 s/ v

這天早上本來下著冰雹，到了中午便雨雪交加，在傍晚又變成了雪，入夜後益發森森自天上降落。

點著燭光的房間內，榻榻米上擱著火盆，火盆裏燒紅的木炭正發出細細暴烈聲。0 {6 `0 v8 @$ Z/ C! y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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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盆兩旁坐著兩個男人。

兩人皆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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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側靠庭院的男人，一眼便可以看出是名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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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穿著冬季公卿便服，裏面是褲腳縛在腳踝上的燈籠褲。年齡大約三十六、七歲，外表看來憨厚老實，又討人喜歡。5 j1 w& C; n/ h% p# Q! u- d( O

他是源博雅朝臣。1 m0 @8 H6 E5 m- \4 N/ p2 V+ Z

坐在博雅對面的男人不是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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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即便坐著，也能看出是個身材高挑的男子。

他有著一對略帶青色的茶褐色眸子，頭發烏黑、皮膚白皙。$ Y* U3 F0 P( |. [) {0 w

唇色紅得令人誤以為看見的是流動在唇裏的血液，挺直的鼻梁給人一種異國人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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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陰陽師，名為安倍晴明。. e0 X7 U/ k* F2 g8 ~2 Q

明明是在冬天，晴明卻跟夏天一樣，只隨意穿著一件白色狩衣。

雖然是在室內，但門戶敞開，室內應該幾乎跟室外一樣冷。8 C9 _9 M8 B, x2 ^1 u

兩人正在對酌。; Q/ Z8 d; _+ s1 Q: c

火盆旁有一托盤，托盤上已橫擺著幾瓶空酒瓶。只有一瓶還豎立著。

托盤上另有一素陶盤子，上面盛著魚幹。

兩人自斟自飲，在火盆上烤著魚幹當下酒菜。

雖然沒有風，但門戶敞開。' `, S6 p1 I- W+ `$ D2 J' m# w+ E
* S) K- L* W, F+ E
室內的溫度和室外差不多。4 N+ W  S& @/ F5 ?; J

兩人相對寡言，有時舉杯含酒在嘴裏淺嘗，要不就是注視著無聲無息、愈積愈深的皚皚白雪。1 u$ R( G" o2 V/ [+ A) E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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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籟俱靜，連柔軟的片片白雪降落在地面積雪上的時候，都倣佛可聽見雪片與雪片間接觸的細聲。' H! [* Z' E5 H: ^0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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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看似幹枯凋零的庭院中，有一株遲開的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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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桔梗。那株桔梗花未被積雪全部掩埋，隱約露出一抹紫色。- H  w/ E  N1 M6 [3 h

鮮傃的紫色，大概不久也會埋沒在紛紛揚揚的積雪中吧。$ C( f- i  j8 j

“好安靜的雪啊……”博雅喃喃自語，視線依然望向庭院。

他似乎不是說給晴明或任何人聽，只是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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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場幽寂的雪。”晴明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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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仍望著庭院。4 s8 E. Z1 z( J, T5 U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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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那個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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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剛才便一直注視著積雪中那抹紫色，便開口問晴明。晴明當下就理解博雅問的到底是什么東西。) K* ~# P' y/ B3 b
* E9 S! A5 o7 a
“是桔梗？”

“是啊。”

“怎么在這種季節，桔梗還會開花呢……”

“在眾多已開過的桔梗花中，也有這種比較遲開的花吧。”晴明喃喃說道。

“是嗎？”博雅點點頭，“原來是這樣。”) R- r2 o: R) s

“本來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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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f1 ^- |( c" ^; w3 S

兩人頷首各應了一聲，復又緘口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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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花繼續無聲無息地垛積於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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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挑出魚幹在火盆上烘烤。: H" W% n6 Z3 L" m1 L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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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博雅帶來的魚幹。

博雅跨進晴明宅邸的大門時，已是傍晚時分。+ J# F3 Z3 t3 Q6 v0 p6 R*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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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果然來了。”出來迎客的晴明向博雅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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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叫我來的呀！”博雅回應。& {3 d+ M; j2 [6 w" x9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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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對了，是我叫你來的。”晴明面不改色、若無其事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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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發生在今天早晨。博雅當時在自己房內酣睡，突然耳邊響起叫喚聲。3 B; S) N9 Y/ X' l  p) \! D7 d

“喂，博雅！”

就是這聲音吵醒了博雅。* h$ g0 r0 Q" f3 {$ L* i8 M- [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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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睜開眼睛後，博雅全然不懂自己為什么會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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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傳來輕柔的雨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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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X3 k9 Y% S!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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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才這么想，那聲音馬上回答：“的確下雨了。”宛如可以看穿博雅的心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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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來自枕頭邊。  l6 Q% n' V! \; y) S0 W" V

博雅轉頭望向枕邊，赫然發現一只貓端坐在枕邊，注視著博雅。9 Z; l, {6 `$ ?9 W- `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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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黑貓。

“傍晚會變成雪喲。”黑貓的嘴裏所發出的人聲和安倍晴明非常相似。8 |; u' b: ~! i( q$ ?* B4 z

“今天晚上，一邊賞雪、一邊喝酒，也是挺不錯的。”黑貓說。7 x" a8 }' X. @9 |( M1 E6 _

黑貓用那對晶瑩剔透的綠色眼珠凝視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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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我來準備，下酒菜就讓你包辦了。”黑貓又開口說。0 c" p8 Y  Z2 r4 W

“恩。”博雅不由自主地回應。- b! ?+ R* S5 `4 g8 c

“下酒菜嘛……魚幹比較好吧。”  d4 G3 ^* ~% ^* x'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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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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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順便想請你幫個忙……”1 Q# Q+ v/ {. Q+ F# r; l" w/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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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忙？”& ]; B+ G/ m;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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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把長刀來。長短皆可，也不必管是什么長刀。最好是曾經砍殺過五、六個人的長刀。”& o. f" O" _! b! H3 y

“什么？”& @7 l" n( u' x/ L: s$ A# u) f

“你家有這種長刀嗎？”) ]3 l/ }) G3 B. d9 ^7 Y: ^, W

“應該有……”  S% j* S: n8 C( n

“那就拜托你了。”語畢，黑貓便淩空從博雅頭上跳到另一方。

博雅慌忙轉頭望向黑貓的方向，但黑貓已不見蹤影。

黑貓在門窗緊閉的房內消失了。: x8 U/ Y5 Z& B8 k: P

博雅按照黑貓的吩咐，帶來長刀，此刻正擱在身邊。

那是一把曾經砍殺過六人的長刀。執刀殺人的當然不是博雅，而是博雅的父親。

那是十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皇上剛即位不久，京城附近出現一批為非作歹的流寇，皇上便派遣一隊武士前往討伐，博雅的父親也是其中一員。1 ^1 ?: C8 ]; j1 e9 a( N/ O

這把長刀所砍殺過的六人，皆是當時的流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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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懂晴明為何叫他帶這種長刀過來。

來到晴明宅邸後，他也忘了問，就這樣邊喝酒、邊觀賞庭中雪景。

博雅於傍晚時踩在積雪上的足跡，必定早已埋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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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見博雅已來了一段時間。

寬廣的宅邸內，除了晴明和博雅，別無他人的動靜。8 S, V- {% Y; j' b# X: }

同長夜下的庭院一樣，整棟屋子裏鋪滿了森然的靜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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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博雅每次來晴明宅邸時，也曾有幾次遇見過其它人。不過，博雅始終搞不清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人，還是晴明使喚的式神。5 i' x# e$ D4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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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在這棟宅邸中，只有晴明一人是真的人，其它都是非現實的玩意兒，不是式神就是精靈古怪。

連這棟宅邸是否真的存在於土禦門小路上的某處，博雅也愈想愈覺得不可靠。* B& _8 d& N% m/ V/ q: R+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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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博雅甚至會懷疑，這世上能夠跨入這宅邸的人，搞不好只有自己一人。

“晴明啊。”博雅含了一口酒又吞下後，開口喚道。

“什么事？”晴明收回原本投向庭院的視線，望向博雅。

“以前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了：這么大的房子，難道就只有你一人住？”1 w. [* ?" I$ n; }( }% X.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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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又如何？”  k7 p, ]  U/ G. r5 _7 n$ x$ b' d

“不覺得寂寞嗎？”  f  V6 F# G+ v/ u, w! P5 I

“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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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想找個伴嗎？”博雅第一次這么問晴明。' R+ T. T2 L8 X3 {6 k6 ~3 K# u$ \

晴明注視著博雅的臉，微微笑了一下。

這是今日博雅來到這裏以後，晴明首次展露的笑容。& E6 X. n/ H-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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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怎么樣啊？”

“有時候當然會感覺寂寞，也會想找個人陪啊。”晴明說得好象事不關己，“不過，這問題跟這宅邸內到底有沒有人在，完全是兩回事。”% w6 v: J1 N2 f3 I0 d

“怎么說？”3 B) b1 ], p, L9 M! I  O7 B

“人，都是孤獨的。”, s/ g& r  Y' z; x) ]( A* I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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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

“人，生來就注定是孤獨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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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人生來就注定要寂寞度日？”

“大致如此。”8 Z3 S2 X, \. \, \2 L; D4 F/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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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時會覺得寂寞，但並不是因為獨自在這宅邸而覺得寂寞。晴明想要表達的似乎是這個意思。! E7 R9 _  m) S7 k2 M1 Y, M$ t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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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我不大懂你說的話。”博雅老實說出自己的感覺，“總之，你還是會寂寞，對吧？”+ Z: U1 L, R0 ?- \+ a2 S

“這叫我怎么回答？”晴明苦笑著。" e5 L3 a9 {* z; Y

博雅看晴明苦笑，反而露出微笑。$ J% q; K. i& I* e' A8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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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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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在笑什么？”8 B! p9 v. s* Z+ I'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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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原來你也會有為難的時候。”+ p* D2 Q( R8 l, a: ~6 V

“當然會有為難的時候。”4 K9 P' x&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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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愉快了。”+ K9 B6 Z" l/ F: \4 X- a# i

“愉快嗎？”

“恩。”( y. r; K  Z% j
. x. D) K( K. U
博雅點點頭，喝了一口酒。+ u( x: _% |! ?# h& q+ m6 v

這期間，降雪更加濃重了，雪花飄落在地，繼續垛積。# H" ?2 @$ I$ q2 [
3 W  m% t* {9 D4 j: {
一陣短暫的沉默，冷不防，有個聲音宛如雪花從天而降。
) D5 K2 c3 o! b
“你真是體貼的男人，博雅。”晴明低道。

“體貼？我？”! C) O2 ?# a! E! x0 n+ V- w

“唔。我開始有點後悔了。”& D0 O1 O& n- B

“後悔什么？”
! @& j* S# ]! a( [8 x+ \. s2 v
“後悔今天把你叫來。”
' a/ t7 `' M2 w* V6 f8 I
“什么？”- y" o  p. J5 }1 r8 l1 [

“老實說，今晚將發生的事——也就是你等會兒將看見的東西，現在想想，或許不讓你看到比較好。”$ P0 A& [7 p+ ^

“是什么東西？”博雅問。. h9 b, j4 e3 S% o

“那是……”晴明將視線移到庭院盡頭。

視線遠端，正是那株還未讓積雪埋沒的紫桔梗。) D+ Z  C- t- C) V" _( H

“類似那株花的東西。”7 c! s1 [" G% l# j
+ F, r3 V& A$ a! d
“桔梗嗎？”+ C$ m% ?. _# a7 i! L  {
; ?' p: ~* i; V3 \/ a! G
“對。”8 T+ n* Q- R0 I2 r: @

“我知道那是桔梗，可是我不懂你的比喻。”
' E( A6 ^* m2 D" {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  L  D9 K( P( F8 x3 @- S) m

“那東西跟你叫我帶來的長刀有關嗎？”博雅伸手握著擱在身邊的長刀。
6 F4 w, Y5 n5 H
“你帶來了？”
, P: ]$ t, ?8 B2 x- ]9 B
“帶來了。你先回答我達到問題嘛。是不是跟這把長刀有關？”
" O3 D+ E2 @2 o* ^
“沒錯，有關。”

“到底怎么回事？你總該說明一下吧？”
, _0 P) O4 T3 ]# a2 R8 _
“來了你就知道了。”

“來了？”
, z# e8 b3 U8 p# L( S5 `! A$ b) ?* q
“馬上就來了。”+ H+ n. A) L$ V0 n

“誰要來？”博雅剛剛說完，隨即微微搖頭。

“你說要來的那個，指的是人嗎？”博雅再度問。1 e! G: E5 X) m2 O" Q( G- U

“是人。不過，雖然是人，卻又不是人。”6 y% P% W( K  k2 @: X

“啊？”
  Z  R! N3 m* u& N4 A2 Q; s1 V, }4 \
“來了你就知道。”晴明平心靜氣地回應。* }& @: u. X/ s: k* k: ~& f

“喂，晴明，你的壞習慣就是喜歡賣關子，我現在就想知道答案。”: h- C! u# u% l4 \6 |

“別急，博雅，等一下我再跟你說明。”. @; O# L, q4 _+ n. e
: C' q3 r4 K- e- g9 V
“為什么？”

“因為對方已經來了。”晴明回道。; {# @$ T9 T+ s* R7 G

晴明擱下酒杯，緩緩地望向積雪的庭院。" y" z' c% k% ~+ j
' b' L7 A+ I" g2 E' X5 S& x
博雅也跟著轉頭望向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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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看到了那位一言不發、佇立在積雪庭院夜色下的女人。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3 PM

二

那女人佇立在雪光反射的白色黑暗中。/ i. Q9 u8 ~  c( d
4 ~/ \1 B6 e7 g) o
身上穿著黑色僧衣，頭上披著黑色頭巾。( `; w! O- P! Q2 }" W% H7 }
! s8 g% v# i3 g- T6 M
幽邃清澈的雙瞳，凝望著晴明與博雅。雙唇既冷又薄。1 A$ c' M6 i& f4 Q  Q5 H2 x

“晴明大人……”女人開口。
' ]; o3 T  U- b. p* E
“來了嗎？”晴明問。/ l. P7 P' g* T, p5 N- e! F1 V- q
7 [" V- Q( }9 I8 G1 o! A, O- c
“久違了，大人。”那外表看似尼僧的女人說道。- a/ v: [) `" J
: t; G4 v. J7 n  Z
透明且猶如幹風的聲音，從女人嘴唇中流瀉而出。

“上得來嗎？”晴明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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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個污穢的身軀，待在這兒便可以了。”

“別介意，污不污穢都是別人認定的，跟我毫無關係。”

“請讓我在這兒就好……”女人的口吻雖平靜安詳，卻又十分毅然。3 T9 D' `9 n+ ~9 y4 H# F

在她黑色的瞳孔裏，盈滿銳利又炯炯有神的光芒。3 s' u# o1 d$ C# Z9 |( j0 Q% a- d

“那么，我到你那兒去吧。”晴明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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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原地施法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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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所謂。”晴明走到廊上，單膝跪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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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消災嗎？”4 A; i% e! V! {* {4 h0 P

“與先前一樣……”女人垂下眼簾，稍後又再睜開雙眼。
  Q* C" v( s* N& m6 l
晴明凝視著女人的雙瞳：“離上次有幾年了？”4 a+ Q$ B  D9 ~/ u5 _' A8 B
! J/ i8 a  [' x
“久別三十年了。”
8 D' a' @8 s- Q
“這么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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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賀茂忠行大人……”

“那時，我剛開始學習陰陽道不久……”
) q4 q9 ~3 L( F% k6 ]! z
“然後，今晚是晴明大人……”
# j7 a7 x. }1 C  |" p" L& c
女人的雙眼忽地燃起青色磷光。% ^  ]+ u1 g( K; W0 y/ _
  S5 S1 r& i, n' G' c  ~% X
“真是不可思議的緣分。”" }& x- W& A1 \& V3 P) p% `

“忠行大人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女人低沉且寂寥地回應。
0 j+ R5 @0 m* Q
賀茂忠行是安倍晴明的師傅，精通陰陽道，在當時是舉世知名達到絕代陰陽師。

“要喝一杯嗎？”晴明問女人。. d4 z. z+ Q  f% |( {7 B
! J& a' X# V; W7 k/ O9 I! l' d; T
“既然是晴明大人的建議……”女人應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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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站起身，端起酒瓶和酒杯。9 m# ?! G4 g/ U+ j0 }" a# S% b1 m
4 P. J( k. x; X- l3 |
首先，晴明舉起右手中的酒瓶，倒酒於左手的酒杯中，然後，分三口飲盡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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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將空酒杯遞給女人，女人伸出白皙雙手，恭敬地接過。

晴明倒酒於女人手中的酒杯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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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喝嗎？”女人那滿盈著青色光芒的雙瞳，凝視著晴明。

晴明沒有開口，只微笑著點點頭。  Y% C( O# r0 c" F/ X7 D
2 D9 J. z% O/ e& P) h% n
女人也分三口飲盡杯中酒。

晴明將酒瓶擱在走廊上，女人則將酒杯擱在酒瓶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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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始終默默不語，凝望著兩人的動作。& W) _2 z9 s: W+ }. w7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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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視線移到博雅身上。1 a* s1 R3 l: r% L7 B
' B" r6 ?0 r5 {7 `$ l
“他是源博雅，今晚需要他在一旁幫忙。”

博雅依然默默不語。
1 O; ]% e' z- E# M
女人向博雅深深行了個禮：“等一下會讓您看到感覺不快的場面，還請您多多包涵……”& v) x  C5 B. B

博雅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幫什么忙，更不知道自己該做什么。% B" O8 W4 H5 R" ~/ _8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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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歸不知道，博雅仍然點點頭。- z& ^; R+ k8 f) X- d7 C5 I- h/ ]

“那就開始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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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吧。”女人回應。; @2 ~& e) ?, Y2 c+ O% F
% X, \' ?0 f% l, S. ~) x% `
女人的黑色僧衣上，肩頭已覆了白雪。) m. d: `  ~8 Q) Z, s

她滑溜溜地脫下身上的黑色僧衣。

脫下僧衣的女人，身上一絲不挂。

女人的肌膚白皙得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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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雪一樣白，而且白雪又紛紛飄落，聚積在那白皙肌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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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隱含了暗夜顏色的白皙肌膚。

黑色僧衣掉落在女人腳邊，宛如濃厚黑影。# @( H' d7 K( a- P
0 U% ]9 o8 z3 i' H$ L6 T
雪花也落在女人纖細的乳房上，一片融化後，另一片又立即落下。# d4 O/ g# q# s  \- Q' W

晴明光著腳從走廊下來，站在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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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晴明吩咐博雅。4 G2 g( r) n. P

“喔！”, C* \) [! v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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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帶著那把長刀過來一下。”* \: `/ T* p2 o& c7 n

“沒問題。”1 W  {' s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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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握著長刀，也來到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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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光著腳。

可能是過於緊張，博雅似乎完全感覺不到腳下積雪的冰冷。# p9 q7 K3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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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站到女人面前。

一絲不挂的女人，正佇立在兩人眼前。

胯下隱約可見淡淡陰影。7 Z4 S* }$ a/ y/ h

——什么都不問。博雅已這么下定決心，於是便緊閉著嘴，站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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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女人吐出一口氣。' Z3 _4 E5 e" ]# I: Z  ~, \; a$ Z) m

呼氣化為淡青色火焰，輕飄飄地融化於夜色中。) m2 e( J1 U5 Y2 p6 {8 I

女人瞳仁內的光芒更加強烈。7 ?7 b# h8 D5 ~* H" i" I7 Q# j6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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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黑油亮的頭發，只稍稍長過肩膀。: ?0 m0 d4 D2 c! D5 S, q

連頭發也倣佛發出綠色火焰。- d6 }4 L2 g+ b, D, x2 j$ f$ o

女人就地坐在雪地上。

她結跏趺坐（注：禪宗坐法的一種：即左腳放在右大腿上，右腳放在左大腿上的盤腿坐法），雙手在胸前合掌，閉上雙眼。0 d9 L2 F.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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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無言地將右手伸進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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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自懷中取出兩根銳利長針。那是比絲線更細的長針。

“嗚。”博雅將聲音咽了下去。

因為晴明正將其中一根長針深深刺進女人脖子與後腦勺交界的頭發中。( R- B3 ]1 e: c: C

那長針約有用力張開的單手手掌那么長，而且竟然大半以上都刺進了女人脖子內。# I+ e9 n6 M) a6 A- J

其次是腰部。$ O* H: O$ b( c0 C9 P0 h

晴明將剩下的另一根長針，以同樣的方式刺進女人脊椎骨下方。

“博雅，拔刀。”晴明吩咐。: Z/ Z4 Y- ~# P7 F6 Q

“好。”博雅以右手拔出長刀。+ B6 i3 _; ~% I" Z: @

銀色刀刃在暗夜的雪地裏閃出一道白光，刀鞘則隨手拋到雪地上。

博雅雙手握住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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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這女人的身體裏住著妖物。”晴明說。2 D3 I4 {; k5 U. Y5 @

博雅緊閉嘴唇，代替點頭。

“那妖物叫作禍蛇。”7 U/ Q: `+ N( y
( \% j3 r1 ~8 r, ~6 u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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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開始，我要將那妖物從這女人體內趕出去。等那妖物從這女人體內完全脫離時，你再用長刀斬殺。到時候我會叫你動手。”晴明向博雅說明。9 z! W3 ]1 d; B5 a2 U  I% q

“喔，好！”博雅張開雙腳站穩，將長刀高舉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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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施行的是三十年一度的禍蛇祛除法，這是平常想看也看不到的玩意兒喔。”晴明說。9 a) W# b4 N- b$ y

語畢，晴明趨上前去，用嘴含住女人頸後突出來的長針尾端。8 }' Z: L- l( M" {1 J" C0 v% \- Q

他只以嘴唇含住而不抽出長針，就這樣開始念起咒語。  ^. i  P$ {+ ^, @

右手則握住女人腰部的長針。( D, W# b' t) d  P
4 L" [+ h. I$ g( x+ ~1 v
晴明念的是博雅至今從未聽過的咒語。
" v0 z: d- d" ^& G% G) }
低回的韻律和高昂的韻律不斷交互替換，似乎是異國語言的咒語。

冷不防，女人的肉體起了一陣痙攣。

仍保持合掌的手勢，臉部卻仰望上空。
3 |0 y; I5 j! h$ `9 G" @
雙眼依然緊閉。/ ]0 Z, z8 ?& u/ C$ @2 A  F
+ x# A! z  A. }% N5 w& E" ^6 V4 R
然後，女人的體內開始逐漸滲出某種東西，顯現在臉部。- J1 }' O8 V2 M- ^( u
5 v  j2 ]+ G: L! G. {' ^- Z& d
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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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歡天喜地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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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類似無上喜悅，身心皆滿溢幸福的表情。" h5 Z  }  V*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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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是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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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象身體被野獸從臀部逐漸吞噬般的表情。; R  }2 K/ r) o  r
5 _6 i$ @' Z# W8 h3 O' l) Y
然後……# i6 m$ o; y( a/ N% a7 c/ a9 j& l
4 X/ U$ ?3 I  ]+ o3 f: y6 O! w2 T! u
女人仰望上空的臉，在博雅眼前開始變化。$ H. J9 e' l; I

有東西開始從女人臉上浮現。

在博雅眼前，赤裸的女體看似就要幹癟下去。
. X, M7 Y9 y! w7 ?; e
博雅忽然理解了正浮現在女人臉上的是什么東西。" m2 i5 r9 t3 ~" ]* e
1 c/ J/ ^4 N* y) h) |
是皺紋。$ \( O5 w7 \$ Z5 N

無論是女人的臉或身體，她全身已開始浮現好幾條皺紋。
3 S8 j$ Z" r* }/ H5 H3 \, e
博雅看清是皺紋時，女人的背部突然往前彎曲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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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向上方的女人，睜開了雙眼。( I0 V5 T, s3 w3 |
) Z: E% s; L( H/ W3 L. ~$ R' U
眸中燃燒著青色火焰。
3 M* P, B& e. f' X8 x. b6 x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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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齜牙咧嘴，嘴裏露出獠牙。" B" F& m; H+ m( G+ i

咻！
4 L; l# p" A& M/ U% q# D
女人嘴裏滑出一道可怕的綠色火焰。
6 C# v6 D! e% ~1 U  c) l8 P- y
“哦！”雙手握著長刀、高舉在頭上的博雅，有如金剛力士般佇立在原地，高聲大喝。! t9 J* Z8 l' o/ K8 w' F; r

因為博雅眼前的女人，正變幻為鼻塌嘴歪的老太婆。

“出來了！”晴明嘴裏含著長針說道。

那東西從胯下出來了。
4 Y( o) {. X; O3 J4 R: U6 w
女人胯下滑出一條高揚著頭、漆黑烏溜的蛇。
# i6 u, t% d: q: ?
黑蛇從女人陰部蜿蜒著身軀逐步滑出。7 I& I2 T9 g* u) V! B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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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等它全部出現！”晴明吩咐。
9 }2 }# k6 L$ q" Y
博雅根本沒有餘裕回答晴明。

女人閉上了眼，外表已經完全變成老太婆的樣子。' m: u! ^* \' [$ U' Z5 ~

不過，女人臉上的皺紋又開始變化了。隨著黑蛇漸漸滑出，皺紋也漸漸消失。

而且是從下半身開始消失。

從下半身開始，女人的肌膚逐漸恢復成原本的光滑細膩。4 L; {9 x( z& o5 l: U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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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黑蛇從女人結跏趺坐而大大張開的雙腿間爬了出來。8 G, D+ B1 \9 K0 e' X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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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黑蛇很粗，幾乎和博雅的手臂一般粗。

而且很長。0 t2 G: v2 Y$ o& q2 u" F- h
9 }1 ?5 }/ j$ x, J! w0 L+ S0 e
爬出的部分已經有手臂那么長了，卻還有一半。6 ^( o, J- t- T1 B! E5 q; [

為何如此禍穢惡盈的東西，竟會從一名嬌嫩女人的白皙雙腿間爬出來，實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1 Z$ S7 _# N1 ~5 n% i0 J
“唔。”博雅握著長刀，動彈不得。3 c; e8 a5 l. {5 K$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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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是現在！全部出來了！”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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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從女人胯下露出全身，開始在雪地上蛇行。& i# y1 f/ U" Z  Q- L5 d2 F. ?9 J

“喔！”博雅大喝出聲，舉著長刀往黑蛇直砍下去。  ^! t3 B4 q: g! N) G5 m

卻砍不斷。

有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反彈力將刀刃反彈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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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博雅咬緊牙關，聚集全身力量，並集中所有心力在刀刃上。

黑蛇蜿蜒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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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竭盡全力，再度集中險些萎散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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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博雅揮下長刀。

噗地一聲，手中有斬斷某樣東西的反應。

黑蛇果然被斬成兩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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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成兩段的一瞬間，黑蛇便消失了蹤影。( b& G6 n& S! T% R+ ~8 L3 v

女人撲倒在黑蛇消失的雪地上。# c# Q1 H  Z7 }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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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成功了，晴明！”博雅說道，額頭上滲出許多細密汗珠。' q7 ]4 S4 t# u) }$ {
4 a8 p$ j* o6 J( g, `; g# P
“唔。”這時，晴明已經站起身，雙手各拿著一根長針。% N' g* B+ @+ p7 C0 M9 u
3 P! l: Q" T8 |$ T
是方才從女人身上拔出的長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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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長針收進懷中。' G+ }5 ]0 H2 {( l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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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博雅。”說畢，晴明步向博雅。6 ?1 o" E0 w9 B% f4 k1 l, D

“唔，唔。”) L  Z/ s5 k- q! ]3 x

博雅用力扳開宛如黏在長刀刀柄上的左手。那只手都發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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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握地太用力吧。* r% k4 l" V) R' t' d: j6 r: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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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怎么說，你砍的可是一只妖物啊，沒有過人的膽量是辦不到的。”晴明說。

女人緩緩地抬起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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皺紋也如幻象般消失了。

眼前是先前那張美麗卻隱現憂愁的臉。雙瞳中那道鋒利、炯炯有神的青色亮光也消失了。0 l+ k! H* i3 S1 s; e" n9 G

“結束了。”晴明向女人說。

女人默默無言地穿上剛剛脫下的冰冷僧衣。

“萬分感謝晴明大人。”女人穿上僧衣後，文靜地行了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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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雪照舊垛積在女人、晴明、博雅三人的身上。( z/ p; I4 A2 u1 t+ k# g# R# u; g

“下次，又是三十年後吧。”晴明喃喃自語。& T9 J" J, |5 M0 d% W. x

女人點點頭。% S( E" Q4 b) m

“那時，我還能與晴明大人見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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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沒辦法預測三十年後的事。”晴明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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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人，沒有任何人移開腳步。1 J' @# |) P  U' v2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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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的一段時間，三人似乎都傾耳靜聽著從天上絡繹不絕、飄落在黑夜裏的雪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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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那么，我先告辭了。”女人低聲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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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晴明只輕輕回應了一聲。# R* h( j( H$ t

晴明頭上已覆滿白雪。

女人行了禮，背向兩人，一聲不響地離開。

女人沒有回頭，晴明也沒向她說些什么。' Y- u& t& V/ W1 x; ]- `

就這樣，女人消失了蹤影。

原本殘留在雪地上的女人足跡，也因紛紛降落的飄雪而埋沒消失。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4 PM

三

“晴明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回到原來的房間內，博雅開口問。

“那是一種原本是人，現在卻已不是人的東西。”晴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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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G- N4 T1 C: f

“會枯萎，才是真正的花。不枯萎的花，已經不能算是花了。”+ w" n& _' t4 B% F$ p5 B3 E- {

“你是說那株桔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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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可以這么說。”% b# i) X1 d: I' v" s6 K'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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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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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是一株不枯萎的花。”) x. ^  [; K- c! A7 Z9 ?+ c% O+ y

“不枯萎的花？”

“剛才的女人。她和我三十年前見到的樣子，一點兒也沒變。”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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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不會老啦，永遠都保持著今晚那二十歲出頭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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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9 E6 R8 L2 \/ b

“真的。今年大概有三百歲了吧。”

“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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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傳說中的白比丘尼，三百年前從一只千歲狐狸那兒討來了人魚肉，並吃了人魚肉的女人。”

“……”

“吃了人魚肉的人，永遠不會老。”0 J: Y0 O8 M! l2 a$ |

“我好象聽說過這傳說。”" z4 T4 {" E+ c' c-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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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女人。”晴明說，“而且，那女人也是我最初的女人……”- T& q3 h9 [6 I2 m  B

晴明坐在門戶依舊敞開的房裏，望向積雪的庭院。; y7 }8 {9 b3 V

雪，益發悄然地繼續降落。6 |3 R. d- n*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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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向男人出賣靈肉為生。”' y/ z. W$ M! q

“什么？”% y$ U4 Q. {- n$ U0 N1 s/ d

“而且她的客戶，都是一些既無身份地位、也沒錢的男人。賣身的代價非常的低廉，幾乎和免費一樣，有時為了一條魚幹便出賣身體，聽說有時候甚至可以不要錢。”: H1 C% i/ l! @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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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並非可以說給博雅聽，宛如正自言自語。5 X' Z- T+ \; G
1 K( B7 d9 f" [8 L! S
“只是，雖然永遠不會老，但無法老去的歲月會囤積在她體內，最後變成妖物……”
0 z( S4 V2 y+ C2 e+ s& W% E7 ?
“為什么？”

“因為男人在她體內注入了精液。男人的精液和無法老去的歲月，在那女人體內結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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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無法老去、長生不老，表示沒有必要生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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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S) s& g. G2 |3 [6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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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的身體已無法懷孕。無法懷孕的身體，若持續吸收了三十年無法孕育為新生命的男人精液，那些精液便會和囤積在女人體內無法老去的歲月結為一體，然後化為剛剛那條禍蛇。如果不做任何處置，那女人最終也會化為妖物……”3 r! W* o0 r- {  ]% Z: P7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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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3 s  p) |/ i" ]: R, Q* D1 r

“因此每隔三十年，那女人必須接受一次祛除禍蛇的法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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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d# o' x0 Y  ^4 I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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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長刀是無法斬殺禍蛇，必須用曾經殺過數人的長刀。”

“所以，你才叫我帶那把長刀……”/ M& f: i: S. Y: w' ]( b

“正是。”晴明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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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依然無聲地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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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也都無聲地眺望著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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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晴明……”博雅再度開了口，“人，還是總有一天會死比較好吧。”博雅一副感慨萬千的口吻。- f& f1 c; R: i

晴明沒回應，只是注視著雪，也聽了一陣子的雪聲。) H4 ?- i; B* O* y

“不知怎么回事，我竟沒來由地感到悲哀……”博雅說。# u3 a, h$ k. V7 I# T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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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體貼的男人。”默不作聲的晴明喃喃細語。

“我是體貼的男人？”2 o2 M8 V9 W" o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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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體貼的男人。”晴明簡短回應。. W& P" }% v* l# t5 B

“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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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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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又沉默下來。: ]! p; `, n( _4 t9 w( X/ P4 c* r8 e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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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舊眺望著雪花。

雪，無邊無際地繼續飄落，將地上萬物，都包裹上天的白色沉默中。) w, a2 k.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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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19 PM

陰陽師第二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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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二卷 ) F' E6 @# p-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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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小鬼難纏 1 {4 A+ ~) f, T  M# h
7 M1 H% A0 d( n# q4 Y

一) V) a# R1 `4 u% E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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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走訪地處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是在水無月的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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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無月，即陰歷六月。7 b6 h% _* `4 ~% r

那是一個淫雨霏霏的下午。$ S; D- {# L1 F$ q0 w;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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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季節還未結束，天空中F 著雨，是那種細細的、冷冷的雨。

剛一穿過洞然敞開的大門，便有潮溼的花草香氣將博雅擁裹起來。# U& I( G6 m- H/ y  N) E

櫻樹葉、梅樹葉，還有貓眼草及多羅樹、楓樹的新綠，被雨水濡溼後發出黯淡的光亮。

龍牙草、五鳳草、酸漿草、銀錢花——這些花草此一叢彼一簇，芊蔚繁茂，長滿庭院。倣佛是將山谷原野的草叢原封不動地搬移到這裏似的。; o' s9 M) B#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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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似乎是聽任野草瘋長，然而仔細瞧去，卻發現可供人藥的藥草居多。盡管博雅不解其功用，但那些看似毫無意義的花草對於晴明而言，也許別具意味亦未可知。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些花草也有可能僅僅是純屬偶然地生於斯長於斯而已。* c' q& P- G# f  x6 ]9 e

晴明這個家夥，讓人覺得兩種情況好像都有著十足的可能。5 I* ]4 {7 x! h' V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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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樣的庭院倒是十分舒適的。

人所必經之處，花草修剪得恰到好處，讓人不至於被雨水和夜露濡溼衣腳。有些地方還鋪上了石頭。0 K0 n* B# t" n) d9 K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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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針尖還細、比絹絲更軟的雨，無聲地傾灑在這些花草上。  D3 H7 r& L. n

蒙蒙細雨，望上去宛似霧靄一般。* _. {& u3 F6 b. Y  P"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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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身上的衣服溼漉漉的．含著雨滴．變得沉甸甸的。3 i" a7 T: \6 s+ ^1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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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帶雨具，也沒帶從者，便出門而來。

每次造訪晴明時，博雅素來只身出行。既不乘車，也不騎馬，總是步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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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幾度駐足觀賞庭院後，正待舉步前行，忽然覺察到好像有人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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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視線從庭院移開，見前方有人走了過來。是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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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僧人，剃發，身著法衣。+ F  D# z& W0 B! y+ }

另一個是女子．身著淡紫色唐衣。- E' L6 ^* s/ J3 U+ B9 x

僧人和女子無言地走著，徑直從博雅身邊經過。交臂而過時，兩人輕輕地向博雅頷首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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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點頭回禮。0 S+ d; W4 C4 b/ @, ]4 o' G) N2 Q

這時，博雅聞到一縷淡淡的紫藤花香。

蜜蟲——如果沒記錯的話，去年這個時節，那名為玄象的琵琶被盜時，博雅曾和晴明一道前往羅城門。而當時一道同往的，不就是這個女子嗎？那是晴明召來紫藤花精靈做式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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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式神，就是陰陽師所使喚的精靈、妖異之氣以及鬼魂之類，它們通通被呼之以這個名字．可是，這個女子理應已經被魔鬼殺死了呀。莫非花精式神到下一個花期還會復生，可以作為新的式神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對這個新的式神，睛明究竟命名與否，博雅當然不得而知。目送二人遠去的博雅剛一收回視線，眼前赫然又立著一個女子。2 n+ S; l, B$ N/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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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是身著淡紫色唐衣、剛剛與僧人一同離去的那個女子嗎？博雅幾乎要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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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卻神態安詳地俯首行禮：“啊，博雅大人，歡迎您大駕光臨……”/ y1 Y3 t+ L9 V  m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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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低柔如訴：“晴明大人已經在那裏恭候尊駕了。”( Q: Y2 a3 f$ I" v$ W- S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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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果然是式神呀……

那么，這個女子之所以會無聲無息地飄然而至，她的氣韻又倣佛被雨水濡溼的花草一般朦朧，也就可以理解了。

女子微微垂首致意，移步在前引路。% x7 u7 E9 r( i3 `4 P

博雅跟隨在女子身後，舉足走去。

女子把博雅引到那間可以一覽無餘地眺望庭院的房間。" v/ n2 Z+ b( J( x' v' V$ u
3 L1 \! @* f6 B) @* t" ~! a
房間內早已預備好酒菜。

一只瓶子裝滿了酒，用火略加烘焙過的魚幹也放在盤子裏了。, L5 k; o& J3 \! T( U+ f- d

“來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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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啦，晴明。”

博雅已經坐在晴明面前的圓草墊上。3 w# K) ]4 H4 y3 a0 P# j! c+ k( W

“晴明，我剛才在外面遇見了一位僧人。”& F- _5 Q7 H2 I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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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他呀……”! Q4 N( M  p5 L% D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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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看到有人到你這兒來啦。”7 x; F9 L0 {  ?" c" E& }9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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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位佛像雕刻師。”

“哦，是哪兒的佛像雕刻師？ ”
  G5 m/ g" G) s9 F6 q. A( g1 d
“教王護國寺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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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悠閒地豎起一只膝蓋，漫不經意地將一只手搭在上面。　　教王護國寺——就是東寺。9 v0 j. f% B; v7 F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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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歷十五年（即公元796 年。），為了護佑王城，在朱雀大路南端、羅城門東側建造了這座寺。後來將其賜予空海，做了真言宗的道場。! i3 a9 I+ [' n' V' }6 a

“那僧人身為佛像雕刻師，居然只身一人走訪陰陽師．這事可有點蹊蹺，而且連從者也沒帶一個。”: W3 f; R5 i+ g, N- {( B. z

“你每次來這裏，不也總是只身一人嗎？ ”- W: ^% [: J' B# @( S! q

“這個嘛，倒也是……”  y' u3 v; X) k- T

“有什么事？又遇上麻煩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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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酒瓶，給博雅面前的杯裏斟滿酒，給自己也倒上一杯。

“嗯。要說麻煩倒也挺麻煩．不過，遇上麻煩的不是我。”8 g1 a8 i0 T# L+ Y# N0 ~9 u* e

博雅一邊說一邊端起斟滿的酒杯，二人也不分主客先後，便開懷痛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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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一邊喝酒一邊聊天，可真不錯呢。”晴明說。

“沒跟剛才那位佛像雕刻師喝酒嗎？ ”5 Y0 R/ b% n( t( u/ }, F; a# j* m

“沒有，對方是僧人嘛。話又說回來，博雅啊，遇上麻煩的到底是誰？ ”5 G9 h/ {3 D! L: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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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此人，那個，名字嘛……”

博雅吞吞吐吐起來：“所以嘛，就是說，關於這件麻煩事，還得拜托你呢，晴明。”7 d' M3 f. b0 [% q% |' _& v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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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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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此事只有求助於你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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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我可沒祛子立刻就替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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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就是剛才耶位佛像雕刻師——玄德師傅．我已經答應他明天去了。”  d; g1 j$ `) t  |3 y( g3 g4 `% C$ d

“去哪裏？ ”2 S8 m0 W( s+ C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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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教王護國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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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我這邊也火燎眉毛，急著請你趕快動手呢。而且這可是個身份高貴的人啊。”( l! {1 Z  P% J7 Z( R.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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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樣的人？ ”! \, A% ^! c3 C- d1 Y/ Y

這么一問，博雅抱起雙臂，長嘆一聲。

“不能說出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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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什么不能說的。讓，爾知道也不礙事。這個人，就是菅原文時大人。”( L1 T# u' Y8 I: Q1 X
- x" e  H9 O/ `/ O
“文時大人，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菅原道真（菅原道真（845～903）是日本惟一以才學而登相位的文學家、政治家。其創作達到平安時代漢文學的頂點。遭貶謫後死於左遷之地，適逢京都怪異頻生，遂傳說為道真冤魂作祟。為撫慰怨靈．人們開始把道真遵為天神，後世連漸演化為日本的文藝之神、書法之神、學問之神．）大人的孫子嗎？ ”. B- O" M$ K" U# a! L( K; `8 ^

“就是他啊，晴明……”

“是五年前吧，曾經奉天皇詔令，上奏三條意見奉事的那位？ ”5 z( L! S& z  F1 w! V( O! e

“嗯。”博雅點點頭。: n( @: q# z" K" o- B-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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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深受天皇寵信的學林士人。7 I$ X. r% ]$ c5 X  _4 {*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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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漢詩人，又是學者。

歷任內史、弁官（日本律令制官名，直屬太政官（宰相）轄制，分左右兩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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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弁官轄中務、式邵、治部、民部四省，右舟官轄兵部、刑部、大藏、官內四省．受理文書．下令上迭．為行政中樞。）、式部大輔（掌管國家禮儀、儀式選敘考課、祿賜的式部省次官。）、文章博士．最終升至三品從三位。

“那么，這位菅原大人出什么事了？ ”+ ?( ]4 j2 j. a) y9 b' _& p" ~
1 a+ g1 i8 }  S
晴明悠然地自斟自酌著。/ U$ f8 v6 l5 [/ F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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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致就是這樣吧：菅原大人他呢，曾經迷戀過一位舞姬，生下了一個孩子。”

“哦，老當益壯嘛。菅原大人原來依舊青春不老呀！ ”
6 E1 e% i3 Y  N
“哪裏啊，晴明，那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啦。那時他剛過不惑之年，也就四十二三歲的樣子吧。”

“然後呢？ ”0 f7 `- A$ {. _+ r1 @- N+ l. w1 \

“後來嘛，那似舞姬帶著孩子搬到上賀茂山裏，找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結個草庵住了下來。”5 m0 c1 T. B9 w( X1 i

“嗯。”

“於是，就出現啦。”2 b2 f' \% N$ ]/ E( Q. p+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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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 ”- P9 _( T! q8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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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呀。”$ @  t  w" f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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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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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上賀茂神社旁邊，稍稍走一段小路就是那座草庵。怪事就是在通往草庵的小路上出現的。怎么樣？這可正是你晴明的專長，該你出馬了吧？ ”

二. H$ v5 f4 f( g

據說那怪事第一次出現，恰好是在一個月前。0 x6 y9 b% U/ X0 p" @- E9 Q* W: {# I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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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裏——菅原文時的兩位家人走在那條小路上。0 s" J6 I  N* |. V$ e0 y

那天晚上，菅原大人原本打算要到那女子家裏去，可是由於突患急病，不能出門了。兩位家人便攜著菅原大人手書的和歌，急急忙忙趕路前去送信。

穿過鬱鬱蒼蒼的千年古樹林，便沿小徑鑽進了稀稀疏疏的雜木林中。途中有個低矮的小丘，小丘之上——大致在丘頂附近，有一個大大的絲柏樹墩。/ T2 N7 s1 q2 {

“就在兩個人快要到那兒的時候，‘隆事出現啦。”& u6 O- ^2 s; C8 g! Q9 V
+ [  f7 L" ], H  q" C' t
博雅說著，縮了縮脖子。

是個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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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小路卻在雜木林深處。! B; a7 O2 Q. x*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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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家人右手持著火把照路。/ W0 b2 l6 K/ D$ ?; G9 G

兩位家人雖然不是武士，但腰間都佩著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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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可以依稀看見小路右側那個大樹墩的地方．走在前頭的男子突然停住腳步。9 u, Z6 G# b!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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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後面的男子差點撞上他的後背。6 E+ |& k2 a0 ]! w" T& L* u

“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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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是個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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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那個手持火把的男子說。

“小孩？ ”

後面的男子走上前定睛望去，果然。前方的黑暗之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恰好附近樹木稀疏，藍幽幽的月光從天空灑落下來。/ x+ ?* f; n" S# U: S4 z& l$ ]

有個渾身倣佛被這如水的月光淋得透溼一般的人站在那裏。

仔細看去，果然是個孩子。6 _3 q) ]4 c- l3 @5 t5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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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天啊．他光著身子……”. e* }+ N9 ?3 e3 P8 P3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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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上前來的男子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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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戰戰兢兢地走近些一看，的確是個光著身子的童子。: e, ]' U* n" K

不過，倒沒有全身赤裸，童子腰部卷著一塊布。但除此之外，身上就不著一絲了。可以看見他雪白的跣足。1 P$ v- c" |9 x9 h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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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齡大約九歲或十歲吧。留著童子頭，雖是夜間，也可以看出他的嘴角紅紅的，微徽帶著笑意。

“夠嚇人的吧。晴明？要是我的話，恐怕也會大喊一聲，落荒而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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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拉刷拉”，頭頂上，雜術樹葉在風中摩擦生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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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從這兒過嗎？ ”童子問。

“是的。想從這兒過。”; ^: [% G- h( P9 z% G. o2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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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許你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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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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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家人面呈怒色。; P9 r) Z6 o, \) \5 ^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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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們已經意識到，這個童子不是一個尋常的孩子。　　兩人手握刀柄，一步步逼近前去，正要通過童子身旁時，驀地，童子的身體突然開始膨脹起來。兩人還來不及吃驚，童子已經變成十尺開外的巨人。

兩人剛要逃開時，童子抬起右腳，一腳將兩個男子一起踩在腳下。. ^8 `" s& T1 O: K2 C

“啊喲！ ”# ~* j* g6 h#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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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童予力大無儔，兩人連呼吸都困難起來。

“好難受啊！ ”9 G0 X, w  `: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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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呀！”

二人掙扎、呻吟了整整一夜，不知不覺到了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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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神來一看。童子早已無影無蹤，倒是兩人的後背上各壓著一根枯樹枝。

“從那以後．每天晚上——應該說是每當夜裏有人經過時，那個怪童子肯定就會出現。”6 m& P3 z; C2 }: q$ _; ~/ j( c/ a/ n9 }

“真有意思。”+ b2 s% L9 z/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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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幸災樂禍啦。晴明，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那裏遇到那怪童子啦。”

不論是去往哪個方向．只要一走近小丘頂上的大樹墩附近．那個童子就會站在那裏。% S! T+ k4 j9 }( e, }! E& b/ k"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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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走近來，童子便問他們是否想過去。如果回答說想過，童子便說不讓過：假如強行要通過，便會被踏倒在地。7 n5 j# F, h* U6 T3 N: X9 d0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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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么說：“不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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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就會說：“那么就過去吧！ ”

行人提心吊膽地走過樹墩，終於放下心來，可剛松一口氣，前而又出現一個樹墩。狐疑不定地越過小丘頂，沒走幾步那個樹墩又出現了。* G! {' X/ T( q

結果發現，一直到早晨都是在繞著小丘頂上的大樹墩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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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在四天之前，菅原大人終於也被踏倒在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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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那童子一而踩著菅原大人，一面說道：“怎么樣，被踩在腳下很疼是不是？就這么一輩子被踩在腳下可是更疼、更可怕呀！ ”2 O, t& _' c7 k8 t. E

童子的聲音顯得很老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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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很好玩啊——晴明雖然沒說出口來，臉上卻明明白白表露出這樣的心情。

見菅原大人總也不來，那舞姬出身的女子覺得奇怪，第二天一大早便出去尋找，結果發現菅原大人和隨從後背上壓著枯樹枝，正在小丘頂上呻吟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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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怎么樣？ ”2 [% [' [; p+ t& Y  @2 S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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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怎么樣？ ”- U% S  P7 H2 M1 K; u0 t: M8 Q; B

“能不能幫個忙？希望這件事能在弄得滿城風雨之前，人不知鬼不覺地把它解決掉嘛。”, j+ W# P! J0 F. \%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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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絲柏？ ”- U1 F, D  P7 O. L

“什么？ ”  r' h5 ?0 }9 P* H) t' q$ |

“那個大樹墩呀。”

“是啊。”1 T" [9 n; J* W+ d4 j2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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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四年前砍掉的？ ”

“說是四年前。樹齡已經有一千幾百歲，好像是棵很大的樹呢。”

“怎么會砍掉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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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五年前打雷。樹頂燒毀了，之後整棵樹就從燒掉的部分開始腐壞。如果從腐壞處折了的話就危險了，所以四年前就把樹砍掉了。”' F2 B5 g- ~% Y! G- M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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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7 Z" T& u( q2 R  p

“晴明，幫幫忙吧。我曾跟菅原大人學過書法和漢詩，承他真情相待。今後菅原大人晚上可就沒法去跟相好的幽會了。”! [5 i# I$ E9 d.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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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能去找比睿的僧人幫幫忙嗎？ ”

“那裏的和尚嘴快的家夥多得出奇。要是找了他們，轉眼之間，誰都會知道菅原大人被枯樹枝壓倒在地，整夜呻吟直到天明的故事啦。”

“我也未必不是個嘴快的呀。”6 W% A% k5 ^& @8 I! _. P.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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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的話，晴明，我太了解你啦。如果我拜托你別說出去的話，你是不會告訴別人的。”

晴明面露苦笑，給自己的空杯斟滿酒，一飲而盡。

“好．那就去一趟吧，博雅。”

晴明放下酒杯。

“去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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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啊。”% a) k# C' B)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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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 n# i4 m5 T+ p+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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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夜裏。”% D/ t; z) ~# I

“今天夜裏？ ”

“要去的話，就只有今天夜裏啦。明天還得去教王護國寺。不過，說不定今天夜裏那邊的事情也能一並辦妥。”

“那可太好了。”7 {) L5 P& m9 b: h1 h5 e

“去吧。”' |6 `' o' O8 w1 ^7 r4 ]5 F#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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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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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了。; T4 T& `3 N% {2 K4 v

可是，霧又起來了。+ f$ Y! H+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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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密的細微水汽彌漫在大氣中。

聆聽著左側賀茂川的潺潺水音，晴明和博雅行走在濡溼的草地：。

馬上就要將這流水聲甩在身後，朝著上賀茂神社爬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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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賀茂神社——正式名稱是“賀茂別雷神社”，奉祀的是別雷神。因為是自然神，所以神社內不安置神體。

博雅手中拿著照路的火把。( X% D. F5 q" k# m+ Z' f0 N

晴明一副心曠神怡、如癡如醉的神情，行走在霧中。* l0 s6 T* z'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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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只是籠罩在地表，天空似乎是晴朗的，抬頭可見朦朧、黯淡的月光。. U2 Z6 Q6 G, L! F% q+ t

兩人就行走在這奇異的月光中。2 Y' P& f* i0 A5 Y  ]2 n$ r3 a# n

“晴明，你不害怕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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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6 ^4 E6 ~% K9 u3 T) z&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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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說話的語氣，倒好像一點也不害怕嘛。”5 r% S; X$ x9 a* N* _3 k6 v
7 O: i5 y( g3 ?
“是嗎。”

“我可感到害怕。”( @) E* A, p( _5 I$ b

說出來之後，博雅似乎更加害怕了，不禁拱肩縮背。& g0 f( o4 Z: s% y* m

“我其實是膽小鬼啊，晴明。”4 U, |7 k2 X$ J% x2 A8 A3 W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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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極晌地吞了一口口水。8 H$ @/ A2 x7 L

道路不知不覺之間偏離賀茂川，開始向著上賀茂神社爬升。/ Z5 ?- S( @7 e: m8 S- C

“盡管是膽小鬼，可還有另外一個自我，不肯寬恕這個膽小的自我。我覺得那個自我總是把我朝著恐怖的地方驅趕。這很難表達清楚，大概是因為自己身為武士的緣故吧。”! D. D: `7 @7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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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起自相矛盾的圈圈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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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這個故事的人物設定中是一名武士。可武士盡管是武士，其身份卻非常高貴。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親王．便是博雅的父親。

“對了，晴明，有件事想問你。”0 F5 Z2 x7 h% I8 b, ~& N& e

“什么事？”/ ~4 J5 x% Q. X5 k* E6 f
) X( \( B  [3 N% l. ]
“你白天說了一句怪話嘛。”

“怪話？ ”8 X2 P: c# k* T

“你說過，說不定今天夜裏護國寺的事情也能一並辦妥，是不是？ ”

“嗯，我說過。” 　　“那是什么意思？這件事和教王護國寺那邊的事情有關係嗎？ ”$ z8 {; O8 @( L: w6 E

“大概有吧。”; y6 [! u- M* r8 F) X

“有什么關係？ ”  a4 {8 Q3 V5 h- x5 ]* ~7 ~8 O

“別急，我邊走邊告訴你。”( m4 s/ v5 q. o. M. D% T  h4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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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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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在我家裏遇到了一位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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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h7 M( G; \3 O4 C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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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僧人名叫玄德。我跟你說過，他在護國寺做佛像雕刻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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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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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已經進入了那棵據說樹齡已逾千年的絲柏所在的雜木林中。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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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玄德開始動手雕刻四大天王像。

總共四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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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大天王是守護須彌山（須彌山，意譯做妙高山或妙光山，佛教世界觀認為它是住於世界中心的高山，高八萬四千由旬（一由旬約為四十裏，或日三十裏）．頂上為帝釋天居住的忉剎走．豐山腰住著四大天王。周圍環繞著九山八海，海中浮著四大部洲．）東南西北四方的天神。分別是南方增長天王，東方護國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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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刻所使用的，是切成四段的絲柏古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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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國寺得到了那棵樹齡逾千年的古絲柏。

千年古絲柏砍伐後要陰幹兩年，正好玄德要開始工作時，那千年古絲柏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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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最先開始雕刻南方增長天王，花費了半年時間才完成。其次是東方護國天王，再其次是北方多聞天王。每雕一尊，都需要費時半年。最後要雕刻西方廣目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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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一個月之前，先完成了邪鬼。接下去就準備雕刻主體廣目天王了。( ?& G- w& [,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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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廣目天王即將完成的時候，發生了怪事。

四位天王腳下原本分別踏著一個邪鬼。! E6 A+ `5 L& J# `) D3 h" D

廣目天王腳下所踏的邪鬼。就在沒幾天整座雕像就要完成的一個夜晚，突然不見了。( _, F+ N; l) T2 C

“不見了？ ”9 a4 r# L+ t! `' L6 V

晴明問玄德。7 L. x% j% A2 K  }9 I" k1 g* ?0 f&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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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消失了。”

從底座到邪鬼、天王，每尊雕像都由一整塊木頭雕成。就廣目天王而言，其右腳底與所踏邪鬼的後背是連為一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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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鬼卻陡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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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像是有人用鑿子鑿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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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天中午，邪鬼還好端端地踏在廣目天王腳下。

這一點，玄德是一清二楚的。

那天夜裏他起來小解時，突然想去看看廣目天王像。1 U( {6 y* m2 d; {3 K

畢竟耗時兩年的工作就要大功告成了。

小解後，點燃一盞燈，走進了雕刻間。2 F9 ~% |# j0 n

這時，卻發現邪鬼不見了。

然而——第二天早晨，走進雕刻間一瞧，邪鬼這不就在廣目天王的腳下嗎？玄德不禁懷疑：莫非昨天夜裏是做夢吧？這一天依舊照常工作。  s8 k( ^) G/ p: t" V

到了黃昏時分，雖然工作已經結束，但對昨天夜裏的事還是覺得莫名地放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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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幹脆今天夜裏把它弄完得啦。”: w  Z0 |0 ?, \. _5 C

玄德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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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明天就要完工了，今晚再加一把勁，雕像大概在今天夜裏就可以完成吧。, p2 P/ K%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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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下了決心。

於是吃完晚飯，準備好燈燭回到雕刻間一看——“邪鬼又不見啦。” 　　這次到第二天。甚至到了第三天，邪鬼也沒有回來。3 N0 a/ a7 W/ [1 H! P* H' u

等到第四天，玄德終於按捺不住，偷偷地來找晴明商量個辦法。1 f( s! F1 F9 j3 N* o

對寺裏卻秘而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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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說，如果告訴寺裏，佛像雕刻師的職位也許就會不保。9 i2 ?) j: y. v

“因為邪鬼不見了這件事，說起來責任也許該怪在我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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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1 {- o6 t. p/ t

“晴明大人，您知不知道別尊法這回事？ ”$ Q" |5 K' f/ }) F  q9 X

別尊法——這是一種祈禱法，供奉的不是佛祖和菩薩，而是其他各種天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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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種類非常之多。由於口傳以及代代師承不同，方法上差異也很大。不可能全部了解，不過，我還算略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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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玄德的意思是說，供奉的神如果是四大天王的話．就有相應的方法以四大天王為本尊正佛，來進行奉祀供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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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開始雕刻佛像時，不管它是什么佛像，心中所思所想的就只有那尊佛像。

不妨說，在整個雕刻過程甲，那佛像就是我們佛像雕刻師的本尊正佛。“( F3 Y9 ~8 U9 B# H7 o7 P* _- ^

所以玄德開始雕刻新的佛像時，必定要灑水凈身，倘、若不是本尊而是別的天神，則要運用別尊法供養之後，再開始動手雕刻。/ w: C* C1 }" E# _9 ~4 X/ E

“到雕刻廣目天王時，我疏忽了這個環節……”

五

“既然如此，晴明，你……”

博雅興奮得口齒也不清楚了。. e+ R7 z$ F& }( x. g0 F$ E$ u

“你猜對啦。”0 A7 i9 f: ?3 C4 m" y

“可是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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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樹齡超逾一千數百年的絲柏，精氣自然不同凡響。再加上是技藝超群的佛像雕刻師精心雕出的邪鬼．而且邪鬼還是比腳踏其身的天王先期完成的。總而言之，等一下就會水落石出了。你瞧，那邊不就要到了嗎？ ”5 u: i7 }2 ^4 Y" a

小徑早已深入雜木林中。

雜草在左右兩側蔓生，晴明和博雅的衣裾都溼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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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上，樹葉颯颯作響。

“啊！就是那個吧。”+ g# @. d) C' q( |. ^1 W. ^

晴明停下腳步。2 v$ C& G* v% I- Y& g+ R

博雅站在晴明身側，向前望去。朦朧月色i ，隱約可見前面立著一個白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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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6 T# h! z0 z5 o. l+ L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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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舉步向前。  w, ]9 ?  v"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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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咽下一口唾液，倣佛聽天由命似的邁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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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走過去，果然，有一個巨大的絲柏樹墩，樹墩旁邊站著一個光著身子的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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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看著晴明和博雅，薄薄的紅唇向左右扯開，笑了。兩片紅唇之間現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 ^, L/ n+ v8 Y, t1 l

“想過去嗎？ ”& Z3 t8 V- @# O

童子用穿透力很強的、細細的聲音問道。

“啊呀，怎么辦好呢？ ”& K3 e) E+ a* K

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K$ Q: h3 j# q-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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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過去，還是不想過去？ ”5 a  u1 V5 m" W' p' y8 I2 a

童子再次問道。6 Q; D; G5 d6 y# t; h" r9 w

“啊呀．這個嘛……”

“到底想怎樣？ ”! U% z8 A7 P( V) F$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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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未落，童子就火聲叱問。隨著叱問，“刷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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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童子的頭發倒豎起來，怒目圓瞪，眼球擴大了一倍：惟有嘴唇依然保持著微微的紅色．“你自己想怎么樣呢？想讓人過去呢，還是不想讓人過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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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4 ]) f" \, k; a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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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聲音嘶啞起來，變成了大人的語氣。# \( P& o1 f5 n& y+ w% ?; m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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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按照你說的那樣去做吧。”、“不行。我可不打算按照自己說的那樣辦。”2 a& ]7 F1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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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那你照我說的辦嗎？ ”2 F) c$ }$ F1 A9 P+ ?- @& L+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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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照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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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過照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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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說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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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的嘴猛然張開，露出巨大的舌頭和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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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這可該怎么辦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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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來捉弄我的啊！ ”1 Q  ?: X2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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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已經不再裝做小孩的模樣了。8 a* c" B  h% c. d4 [5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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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的身軀雖然還是很小，卻儼然是魔鬼的模樣，每當張口說話時，口中就會熊熊噴吐出綠色的火焰來。

魔鬼跳離樹墩，向著晴明猛撲過來。: X) S0 k9 {, u- x$ Z8 {1 B8 Y( Z#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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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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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扔下火把，拔出腰間的長刀。& R* [) C+ T3 c4 z5 ]8 k

就在這時——晴明朝著撲向自己的魔鬼，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對著它，一面在空中比畫著，一面口中念念有詞地頌著咒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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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魔鬼陡然僵住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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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1 ~1 [% ?3 W' v

“這是庚申咒文呀。”2 I' z* N4 C9 E; j* `8 F& I* h

晴明話音未落，魔鬼的身體便扭彎交疊。“撲通”一聲摔倒在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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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i$ ?* h, O' W4 V7 Q% i: K: M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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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握長刀奔近前去一看，果然見地上躺著木頭雕的邪鬼。' R1 D2 ^$ s4 c' a2 Q: x( j

正好是被廣目天於踏在腳底時的模樣，身體交疊成兩段，俯趴在地上。

“它原本就是同那個樹墩連為一體的，如果不沒法讓它離開那個樹墩的話，我也壘它沒辦法。”  z! r( p( d6 y5 w'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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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玄德所雕的廣目天王腳下的邪鬼啊。”' W2 n* |* @( q8 l) U0 r#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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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

“剛才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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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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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咒語？ ”2 V! K! H4 _/ X+ J! g* [$ ~

“咒語原本是天竺發明的東西，但這段真言卻是大和創造的。真言宗的佛像雕刻師在雕刻四大天王時，口中所念的就是這段真言。”8 P9 G& Z8 I" N-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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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呀。”8 x0 A( I1 P. v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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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f0 R4 A- i7 T& l

說著，晴明瞥了一眼身旁的樹墩。% H! \3 j) W5 n, u) X, x3 I

“哦？ ”" \9 M1 k* X6 T! K& M9 T*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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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那樹墩．晴明摸了摸邊緣的木紋。8 z3 g2 }) f" {2 f!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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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5 }& k8 W  b: D# a0 g&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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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它還活著。”1 z' {; i! B, D! j

“還活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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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其他部分幾乎徹底腐壞了．可這部分雖然很微弱．但還是活的。看樣子下面有著非常強壯的樹根。”  ]2 p4 M' d% |+ P9 @. g

晴明再次把手放了二去。! r( s+ S% j% H1 R#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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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中低低地頌起了咒語。

晴明把手搭在那兒，念了很長時間咒語，時間長得甚至可以明顯感覺到朦朧的月亮逐漸傾斜下去。/ U1 j1 S9 \, s- M0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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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念畢咒晤，睛明將手從樹墩移開。

“哦……”

博雅不禁驚呼出聲。9 C0 W0 z- ^$ n; v5 f4 O, x

因為晴明手放過的樹墩邊緣處，一個小得眼睛幾乎看不出的綠色嫩芽，揚起頭來。

“千年之後，這裏應該還會聳立起一棵參天大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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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自語著，仰望著天空。

遮沒了月亮的霧，此時已經散開了，幽藍的月光從天上悄然灑落在晴明身上。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21 PM

第二章尋常法師" e' \0 n( f# x, T, i8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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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博雅心事重重地造訪安倍晴明的宅邸，是在一個秋日的黃昏。

這個漢子訪問晴明時，總是只身前往。

源博雅是醍醐天皇第一皇子兵部卿親王之子．從三位殿上人，是真正的皇孫貴胄。以其身份，本來是不會在這個時刻出門，而且身邊也不帶侍從，連牛車也不乘，就獨自一人徒步外出。然而這個漢子就是這樣，甚至有時會做出魯莽之舉。1 L- O( a, ^6 _6 p5 r.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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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的琵琶玄象失竊時，他居然深更半夜只帶一名侍從，便闖到羅城門去。& S/ x4 J( T7 P+ L7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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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在這個故事裏，博雅是一位血統高貴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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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言歸正傳吧。

一如平素，穿過晴明宅邸的大門，博雅長吁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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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倣佛嘆息一般。8 _" T: k- T9 k, c5 {9 t" e# v! U

庭院中已是一片秋野的景象。

女郎花、紫苑、紅瞿麥、草牡丹，以及其他眾多博雅、不知其名的花草，繁密茂盛，滿院怒生。這邊一束芒草穗子在微風之中搖曳，那邊一從野菊混雜在紅瞿麥中縱情盛開。, h/ f1 u& K5 v2 Y5 H. l4 y& i& I

久唐破風式的山墻旁邊，紅花盛開的胡枝子，低垂著沉甸甸的花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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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庭院看上去似乎絲毫未加修整。, ^. d: g, k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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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滿院花草自生自滅——乍看上去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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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景象，簡直——“就是荒野嘛！ ”, z8 L4 [6 }( S: F7 A

博雅臉上的表情在這樣說著。: f( K; m8 x8 F7 w/ j

可是不知伺故，對睛明這花草自由自在盛開無忌的庭院，博雅並不討厭。甚至覺得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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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概是因為晴明並不僅僅聽任花草自生自滅，其間似乎也有著晴明的意志在起作用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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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庭院的風景並不是單純的荒野，而是存在著某種奇異的秩序。

雖然無法用語言巧妙地表達這種秩序到底存在於何處、呈現出何種形態，但大約正是那奇異的秩序，才使這個庭院令人喜愛吧。

如果要說肉眼可見的印象，倒看不出哪一種花覃長得特別多。可又並不足每種花草都長得同樣多。有的種類多，有的種類少，但整體望去，比例恰到好處。

而這種調和究竟是出於偶然，還是出自晴明的意志．對此，博雅不明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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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不明就裏，但他覺得，晴明的意志大概確乎以某種形式，與這風景有關吧。

“晴明，在不在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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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朝著屋子裏喊道。

然而．屋子裏沒有回應。0 d# P& O7 n3 r3 U* Z5 X1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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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有誰出來引路，引路者是人的模樣也好獸的形狀也罷，總之大概是晴明所使喚的式神吧。　　記得有一次，一只會說人話的萱鼠來迎接過自己。3 q) c1 M! o! O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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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博雅不光注意犀內，甚至還留意觀察腳下．但是並沒有出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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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秋日的原野在博雅周圍鋪展開去。

“不在家嗎？ ”3 A* T2 E- S3 I- K+ s; o0 V

低聲自言自語時，博雅聞到了風中甜甜的香氣。

那妙不可言的香氣，是融化在大氣之中的。倣佛在奪氣中的某一層，那香氣格外強烈，只要扭扭頭，和著那動作，香氣便會忽而變強忽而變弱。

奇怪……/ X( R' ^. [; f0 W( J! g5 j

博雅側首凝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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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香氣？知道是花香。0 u/ V& M- O# M% L! K2 I0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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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嗎？不，不是菊花。比起菊花來，這香氣更帶有甜味，馥鬱芳醇．似乎會將腦髓溶化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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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為這香氣所誘惑，博雅舉足踏入花草叢中。

穿過花草叢，博雅繞向房屋的側面。( t* p6 q% s3 p( x5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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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暮從房屋的側影和院墻的側影裏一點一點地爬出來。正悄悄潛入大氣中。% ~* b: M' [* J9 x7 e

這時——只見不遠處的草叢中，長著一棵三人高的大樹。

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棵樹。, F8 x! y8 U* E3 J8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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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造訪晴明宅邸時，都會看到這棵樹。不過，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樹的枝條上長著黃色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實的東西。

那甜甜的香氣，似乎就是從這棵樹上流瀉出來的。

走過去，這香氣變得清晰而濃烈。1 [, @) y7 G" l! S, B' S) q- A

博雅在樹的近前停住腳步。6 k, x; j7 a: J9 B

他發現樹梢處似乎有什么在動。. z4 ]3 u4 W3 _2 `

是個白色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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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爬到樹上，不知在幹什么。7 L4 @, ~5 M: f$ y7 Z9 V

“吧嗒”一聲，博雅的腳邊落下一樣東西。5 F6 V% K" S, L' Z0 K2 i3 c

仔細一看，是一根細枝，上面密密麻麻地長滿了與樹上一樣盛開的、既像花朵又像果實的東西。博雅暗忖：香味這么濃烈，恐怕不是果實而是花吧。* j( ?! u1 x2 X7 q2 b9 N

這時，又一枝花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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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折斷細枝的聲音從樹上傳來。7 s# I. c' m  T

那人影不斷地將開著花的細枝，用細細的指尖折斷，拋下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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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仔細看去，樹的四周宛似地毯一般，密密麻麻，鋪滿黃色的花朵。

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影雖在枝葉茂密的樹梢間．卻絲毫不受阻礙，行動自如。

那影子一般的軀體倣佛空氣一般，在枝條與葉子間自由自在地鑽來鑽去。# ~7 G3 n- K+ X6 g9 A)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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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凝神注目，想看清楚那個人影究竟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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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越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張臉看，那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和面部輪廓就越加模糊。明明可以看見，卻越看越看不真切。. H7 d  T# ]: C, }1 d/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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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是人形的幻影一般。  k' G( `% z+ j$ Q+ I: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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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式神嗎？！不料博雅這么一閃念，那朦朧的臉龐，突然變得清晰了。  H+ X4 C0 Z: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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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對博雅微微一笑。  Z% G5 E( s8 y! p- {& }. j

“晴明……”+ N9 N6 a- K0 D0 I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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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輕聲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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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博雅。”1 _% L. d( y' o. U.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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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斜後方傳來呼喚博雅的聲音。

博雅回頭看去，房屋的外廊內，身著白色狩衣的晴明盤腿而坐。晴明右肘支在右膝上，豎起右臂，下巴擱在那只手上，笑嘻嘻地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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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才那樹上……”  t& M( x: g) X

博雅扭頭去望向那樹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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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裏已經沒有人影了。9 |- b. b6 z' i  E6 b- m+ X

“原來是式神啊。”& J: G  O9 K3 E2 N( [' _( U

博雅回過頭來，對著晴明說。7 R: s2 ], u, W. R5 z

晴明抬起臉：“哦，也可以這么說吧。”/ q1 p" A2 W- A. R+ x8 O  b,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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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式神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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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都看見了嗎？ ”1 v/ k  y( P/ Y7 V( f,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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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當然明白自己所親眼目睹的事情。有人從那棵樹上折了開著花的細枝拋到地上。”

“對呀。”

“可是，我不明白這意味著什么，所以這才問你嘛。”

“馬上就會明白了。”, x5 ]. u- ?' M7 U9 |3 m

“馬上？”/ r/ _; |' q* ^. X0 a% B&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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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y/ _% K5 I! Z4 v#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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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我怎么弄明白？ ”

博雅話說得爽快、耿贏。

“你瞧，博雅，這裏已經預備了酒。咱們一邊喝上幾杯，一邊慢慢地觀賞庭院，過一會兒你就會明白啦。”, a% I" _- \9 Q: |5 H% v1 D

“哦……”

“到這邊來吧。”; o( B# J( `. S& A* j

晴明的右手邊有一只托盤，上面放著一瓶酒和兩只酒杯。另一只碟子裏盛著魚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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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反正坐下來再說吧。”% i% h# e7 u' y9 A

博雅從庭院直接跨進外廊，坐到晴明身邊。" W( g9 D8 P4 h) a2 G  E

“你安排得倒很妥帖嘛一簡直就像事先知道我要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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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要想不讓我知道，在經過一條戾橋時，就別自言自語呀。”

“我又說話了嗎？在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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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晴明在不在家啊。你不是這么說的嗎？ ”! n0 A: N1 d+ Q- [* @

“難道又是你那戾橋的式神告訴你的？ ”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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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不經意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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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晴明拿起瓶子，往兩只杯子裏斟滿酒。9 V/ L( }1 _4 F. e% |+ j

不是普通的杯子。是琉璃杯。

“哦！ ”) ]0 `/ n3 `; z( A1 ]# D

博雅發出驚嘆：“這不是琉璃嗎？ ”/ D8 U1 u; {* t5 T+ n

博雅拿起杯子，細細地觀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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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裏面的酒也不比尋常啊。”9 D3 }* r# i1 w1 N3 h! v

凝眸看去，杯中盛著紅色的液體，雖然聞香便知是酒，但卻又與博雅所知道的酒不同。

“喝一口試試，博雅……”4 \- j9 z4 _- h3 Y: S$ [" y; w

“總不至於有毒吧。”. l  I- L  t- X. @2 e

“大可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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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3 I9 s' @, [7 \

博雅也舉杯送往唇邊．喝了一口。

博雅將一小口紅色液體抿在口中，慢慢嚼了一i 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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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 u1 R1 L; k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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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長吁了一口氣：“贏透五臟六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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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和酒都是從大唐傳來的。”$ D* m# ]8 U#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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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來自大唐啊。”) t- L2 |% b0 o& L; ], G

“嗯．”

“到底是大唐，奇珍異寶應有盡有。”, h6 ?  e, I( C/ q* }

“從大唐傳來的，可不止這兩樣。佛家的教義、陰陽的本源，也都是從大唐和天竺傳來的。此外——”

晴明將視線移向庭院中的樹：“那個也是。”( ]* s6 [9 r3 p. @% g- `

“那個也是？ ”% C7 m7 Z2 b# X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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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桂花樹。”; z9 ?- N. ~  Q; U- L2 E" R+ A

“噢。”2 i1 j) w* ~, q+ F; ]' ]; b

“每年一到這個季節．花香就會芬芳四溢。”

“唉，晴明呀，一聞到這種香味，便會讓人思念起意甲人啊。”% W5 p* S+ D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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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有人了嗎，博雅？ ”" U- w7 h9 M, {, r9 |

“哎呀，你問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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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中人呀。不是你剛剛說的嗎。一聞到這種香味，便會思念起意中人？ ”/ }1 K- K7 Z) @: X)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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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兒的話。我並不是說自己，只是泛泛而談．說說一般人的心情而已。”

博雅連忙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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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嘴角微含笑意，愉快地凝視著博雅。1 }0 u/ c( U: T3 ~) V3 l

這時．晴明的視線移動了。1 N: ^3 Z% x8 n8 p& e# |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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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快看……”

博雅移動視線去追隨晴明的視線。3 W- m) ]$ p) L5 q$ d

其視線的前方，正是那株桂花樹。; w" p! c! O! P) _" a0 d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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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花樹前的空中，懸浮著煙靄一樣的東西。: C* ]) a" T( ]! G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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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蒼暮色已經悄然潛入庭院的大氣之中。

這暮色茫茫的空中．一個發著朦朧磷光的物體似要凝固起來。. J  }* Q) b  O* ~; K! S4 y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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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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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跟你說了嗎，馬上就會明白的。”- H: x+ ^: }4 h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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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剛才折花扔下來有關嗎？ ”2 }! m2 ^" _; G; J& u) M

“就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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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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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地看嘛。”

簡短的幾句交談之間，空中那個東兩密度慢慢地增大，開始形成某種形狀。

“是人……”! ]( S1 y/ D* [1 I# V* D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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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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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出現了一令身著唐衣奇勺女子。& j" B& H6 ?) u. s, X0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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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小熏……”' c) N, ^. d6 {$ P/ G& u3 T

“小熏？ ”

“在這個季節照料我身邊瑣事的式神。”2 q6 c' y6 u2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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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0 F& `& W- ^, S# ?) U. X-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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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花凋為止，也就只有十來天時間間吧。”

晴明又呷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含在口中細細品味。- v8 u  L# d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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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啊，這與剛才拆了花拋到地上又有什么關係呢？ ”

“博雅．召喚式神其實也不容易。在地面鋪滿桂花，是為了使小熏更容易出現。”  K/ l2 j  P7 U4 c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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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怎么一回事7 ”; t) a1 ]/ o$ \2 |5 S; i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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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博雅，如果叫你猛然跳入冰冷的水中，你能做得到嗎？ ”

“如果是聖上降旨的話，我大概會照辦不誤的。

“可是，那恐怕也需要勇氣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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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I% r7 a% J' Z# o0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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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先在溫乎乎的水裏泡一下，然後再跳進冰冷的水中，大概就要容易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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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0 q5 x% x0 N8 I* W  X%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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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些撒在地上的花也一樣。呼喚樹之精靈來做式神．讓她突如其來地闖出樹外，那就跟直接讓她跳進冰冷的水裏一樣。如果先讓她在充滿同樣香味的空氣裏待上一會兒，樹之精靈也就容易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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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是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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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 u  d' H( \9 F7 R

晴明轉眼望著庭院，對小薰道：“小熏，麻煩你到這裏來，給博雅大人斟酒，好嗎？ ”1 ?6 I9 e$ g%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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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熏丹唇輕啟，簡短地答應一聲，靜靜地向外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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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飄飄地，小熏悄無聲息地上了外廊，陪侍在博雅身畔。* h1 W1 p( I5 _4 D

她拿起酒瓶，將葡萄酒倒入博雅的空杯中。1 u# b# l. U1 _2 `/ Q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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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P- R* @9 P$ L/ u/ B2 `

接過葡萄酒，博雅畢恭畢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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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又說回來，晴明啊，蟬丸（平安時代（794～1185）前期人，醍醐天皇第四皇子，盲，善和歌與琵琶．住在逢山（在滋賀縣大津市南），曾傳博雅秘曲。）% r0 T; W$ d* i* r8 ?# b" c

大人在逢山結廬蟄居閉門不出，他的心情我到了最近才好像有所理解。“+ U1 W4 n( y5 ~' R) Y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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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面喝著葡萄酒，一面嘆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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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突然大發感慨？ ”8 f$ m6 ^( ]' P( t;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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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看我是大老粗，也是心有所思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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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思的是什么呢？ ”0 z- _* G9 {* e8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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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欲望這玩意兒，其實足很可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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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語氣似乎感慨至深。

晴明望著博雅的臉，問道：“出了什么事嗎，博雅？ ”7 Z% H/ T" m, p*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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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倒也說不上。橫川的僧都前幾天去世了，你一定知道吧？ ”

“嗯。”

晴明點點頭。+ I- S7 B  c- M

橫川與東塔、西塔鼎足而立，是比壑山三塔（比壑山位於京都市東北，天臺宗總本山延歷寺所在地，亦為延歷寺的山號。延歷寺分止觀院（東塔）、寶幢院（西塔）和楞岩院（橫川），合稱三塔）之一．“這位僧都可是一位不同凡響的人物。

博學多識．信仰篤誠。病倒之後，仍然堅持每天念佛。所以當這位僧都亡故之時，人們都以為他毫無疑問會往生極樂世界……“! H% ~, P) I" H. b  q# E3 s; N) ?

“難道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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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都的葬儀終了，過了七七四十九日之後，～位弟子承繼他的僧房，搬進去住了。/ W& b) X- b; d; X* W7 E. T$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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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這位僧人偶然看見架子上放著一只小小的白色素燒罐子。那是故世的僧都生前用來裝醋的。6 p! u- u/ A% ^3 _, v' G  u% h

這位僧人順手拿起來，往裏面一看．“你猜怎么著，晴明？那罐子裏面居然有條黑蛇盤曲成團，血紅的信子還不時搖來擺去吐進吐出的。”! q, y" m6 z5 T3 c; v3 S4 x% m- a

那天晚上，僧都出現在這位僧人的夢裏，淚水潸潸．說道：“誠如你們都曾看見的那樣，我一心盼望往生極樂世界，滿懷志誠念佛不已。直到臨終之前都心無餘念，可不意就在將死之際，我竟然想起了架子上的醋罐。我死之後．那個罐子究竟會落人誰人之手呢？就這么一次在垂死之際浮上腦畔的念頭，卻成為對塵世的眷戀，讓我變做蛇的形狀盤吐在那個罐子裏了。為此之故，我至今都不能成佛c 拜托你用那個罐子作為誦經費，替我供養經文，可以嗎？ ”

這位僧人依言辦理之後，罐裏的蛇消失r ，憎都也再沒出現在他的夢中。  K: h$ \- A3 n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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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比壑山的僧都竟然都會這樣，凡夫俗子要舍卻欲望，豈不更是難上加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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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不過，晴明，難道僅僅是心懷欲望，就這樣難以成佛嗎？ ”- W/ H* Y( P. ~: [8 K5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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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博雅，已經是酒酣耳熱，雙頰染上了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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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一絲一毫的欲望也沒有的人，就已經不能算是人了。既然如此的話——”) b, d1 Q6 J8 z/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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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喝幹了杯中酒，繼續說道：“我呀，最近覺得做一個普通人就行了，晴明……”, q; l; L5 Q! H) T2 D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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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慨良深地說道。

小熏又為他的空杯斟滿了葡萄酒。　　庭院中，夜色早已降臨r .‘不知不覺間，房屋裏到處都點起搖曳的燈火。! ?0 K4 }7 v3 {4 a5 O' ['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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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溫柔地注視著面孔通紅的博雅：“人．是成不了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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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地說。% J0 Q. Q& j% f( V. u/ _

“成不了嗎？ ”7 S! m. T0 [7 T!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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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成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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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德高望重的僧人也不行嗎？”/ ?* h2 l; C" Q  E/ u# Q

“嗯。”- \" s) s5 N; ]6 a5 [9 A2 `

“不論怎么修行都不行嗎？ ”& R3 }) B3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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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倣佛要把晴明的話深深地納入肺腑裏似的．沉默了一會兒，博雅說：“那，難道不是很可悲嗎，晴明？ ”6 V  M* t2 z  J* z7 W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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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都說人可以成佛，其實這只是一種幻想。，佛教對於天地之理，擁有一套窮根究理的思考．何以在這一點上竟會如此執著呢？我曾經百思不解。可是最近終於想清楚了：原來正是由於這種幻想，佛教才獲得了支撐，也是由於這個幻想，人才能夠獲得拯救。”

“……”* }3 s9 ?, v- D# G

“把人的本性稱做佛，其實也是一種咒啊。所謂眾生皆佛，就是一句咒文。如果人真的能夠成佛的話，那也是由於這句咒，人才得以成佛的。”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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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博雅。人，做一個人就行了。博雅做個博雅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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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什么的，我也搞不懂。不過，聽了你的話，不知為什么感到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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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你怎么突然談論起什么欲望來了？恐怕是跟今天來找我有關吧。”* t! V) R8 s- T- h

“哦，對啦。晴明啊，因為小熏的緣故，不覺就忘了說正事了。我今天的確是有事來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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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O9 }" J1 i9 B4 g- ]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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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這件事相當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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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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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吧。我有一個熟人住在下京，自稱寒水翁，是個畫師。”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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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自稱寒水翁，年紀也不過才三十六歲上下。佛像也畫，有人相求的話，隔扇也罷扇子也罷，都畫。松竹鯉魚之類，下筆如有神，信手畫來。就是這個人，如今倒大霉啦。幾天前，這家夥來找我，跟我說了一大堆話，可聽他說了來龍去脈之後，我發現根本不是我應付得了的。晴明，這倒好像是你的專長。所以今天我就到這兒找你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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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別管是不是該由我來過問．博雅，你能不能先跟我談一談那位寒水翁的事呢？ ”) A# k. s: o  q: w6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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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點點頭。

“事情是這樣的……”( J' N$ w. ?* b0 J! a" C3 l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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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l" r+ V/ B  P# {! b

三) l# ]% |8 Q/ s; k( e$ N

前一陣子，以京西那一帶為中心，常常可見一個自號青猿法師的人，在各處街頭路口賣藝，表演魔術。" O3 m* t- m& l1 p0 a$ S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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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他讓看客的高齒木屐、無跟草履之類變成小狗滿地亂跑，有時憑空從懷裏掏出只吱吱亂叫的狐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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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還不知從哪裏拉來馬兒牛兒，表演從牛馬的屁股鑽進去，再從牛馬的嘴巴裏鑽出來的魔術。

有一天，寒水翁偶然路過，看到了青猿法師的表演。  ^0 C1 l( H5 f: r%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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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本來就對奇門外法極感興趣，在親眼目睹這些魔術之後，就徹底成了俘虜，不可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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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寒水翁，今天青猿在東獻藝便跟到東，明天在西表演他又跟到西，就這么亦步亦趨地趕場追隨青猿。一來二去之間，他自己也萌生了想學魔術的念頭。4 M% y! [) Y+ U0 k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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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頭發展到極致時，寒水翁終於再也按捺不住．跟青猿搭話了：“請問，您能否將這套魔術傳授給我？務請賜教！ ”

據說當時青猿回答道：“這可不能輕易傳給別人。”' A5 ~3 q9 a% T- _; ^( t2 F" G

青猿根本不理睬寒水翁。但寒水翁也絕不輕易退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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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務必懇請垂教。”3 M. K$ I. d9 N4 h$ [1 {

“真拿你沒辦法。好吧，如果你誠心想學，方法倒也並不是全然沒有。”、“那么，能請您教我嗎？ ”

“你先別忙。不是我教你。過幾天，我帶你去見一位大人，你去跟那位大入學。& \: O4 O9 l3 n,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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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能做的，僅僅是帶你去見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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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多多拜托了。”8 h  c3 R2 I! u. V

“事先需要跟你約定幾件事，你能信守諾言嗎？ ”

“請您盡管吩咐。”

首先，從今天起七日之內，吃齋凈身．不要讓別人知道。還要預備好一只新的木桶，做好幹幹凈凈的年糕放進去。扛著它再來見我。“

“明白了。”( G# _, @( u$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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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件事：如果你志堅心誠，真心想學這門秘術的話．下面這件事你一定得牢牢遵守。‘’”什么事？

“那就是：絕對不能帶著刀來。”/ h; ~/ S$ D$ })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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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易得很。不帶刀不就行了嗎？我是專門前來求教的．絕無他意。”5 x; }" g0 \, r$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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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千萬不要帶刀！ ”

“好的”0 z& G7 k9 T- e4 ]

於是，寒水翁立刻沐浴凈身，張起注連繩（用來驅邪的稻草繩），閉門不出，任何人都不見，齋戒，七天。6 s' }2 j" ~' y% a0 a% j; a1 ]+ ?

做好潔凈的年糕，裝在潔凈的新木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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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即將動身去見法師的時候，卻對一件事忽生疑竇，那便是不準帶刀的問題。

為什么不許帶刀呢，那位法帥特意強調不準帶刀，這本身就很可疑。假使兇為沒帶刀去而呂了‥么事，那可不妙。& U/ X  }" d- D! f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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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猶豫了半天，最後決定身上悄悄藏把短刀帶去他精心把刀磨好，秘密地藏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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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拜訪。” 　　寒水翁來到青猿那裏，青猿叮問道：“可千萬沒帶刀來吧？ ”9 l$ s- _) t7 x3 P0 W0 h+ I* p

寒水翁直冒冷汗，點頭稱是。* Z; a6 u& D7 I1 o6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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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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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肩扛木桶，懷中暗藏短刀，踉在青猿身後。$ P! x2 L( Z* {4 A! S6 i0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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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著走著，青猿帶他走進一座陌生的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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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逐漸感到有些恐怖，可還是緊隨其後。# \1 D* g8 e" {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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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青猿停下腳步，說：“肚子餓啦。”# w, g  {7 P7 C/ E- P! t) ?

回頭對寒水翁說：“吃些年糕吧。”$ H7 e7 Y& f. v( c8 ]% y& A

寒水翁放下肩上的木桶，青猿伸手抓起年糕，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7 [0 I) b1 D* T, s9 l6 q2 T9 P/ d! ]

“你也吃些嗎？ ”; b. p7 X4 Z: }7 g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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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餓。”

寒水翁扛起變輕的木桶，繼續向更深的山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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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已經到了黃昏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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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屆然走到這么遠的地方來。”7 Q" x" J3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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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繼續前行，到太陽落山的時候．才來到一處相當別致的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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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這裏等一下。”& e/ ^6 p3 G, m* A( y0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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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寒水翁撂在那兒，青猿向僧房走去。4 g6 y. P7 P' S7 a- _  O2 B: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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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看著他．只見他在短籬笆前停下，咳嗽了兩聲。

於是，紙糊的拉門從裏面拉開，出現了一位老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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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老僧看上去睫毛很長，服裝似乎很氣派，但鼻子好像出奇地尖，嘴邊露出長長的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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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似乎有一股腥臊的風，從那個老僧身上吹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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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久沒來了。”

老僧對青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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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疏請安。萬分失禮。今天我預備下禮物來拜訪您老人家了。”  z( U1 d8 Y  L! h6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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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禮物？ ”# e* b0 @! P! T3 z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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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有一個人說情願侍奉您老人家，我就把他領到這兒來了。”7 }9 d$ J# [0 f: O5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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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又是滿口花言巧語把人家誆來的吧。那玩意兒在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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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邊——”  _8 }1 [: t8 u. F: m% l; _% Z

青猿扭過頭來。9 O# X( }7 M: z  W-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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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與老僧的視線，屁寒水翁的視線相遇。8 |. k5 B8 Y" ?, \

寒水翁微微點點頭，覺得心臟早已像打鼓一般，狂跳不已。

這時，出現了兩個手提燈盞的小和尚，將僧房各處的燈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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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裏來吧。”* Y1 K  \0 E5 [' M

青猿對寒水翁喊道。寒水翁無奈，只好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u3 A+ f: C5 H1 X.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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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站到青猿身邊，青猿便從寒水翁手中接過木桶．把它放在外廊內。

“這是年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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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看樣子很好吃嘛……”( A$ H8 k4 f4 D& @2 `+ l9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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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的舌頭隱約露出來。

寒水翁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趕快回家了。

這個青猿和老僧都很可怖。- R  O1 J% K7 q0 z* E# ~+ Q. j

寒水翁恨不得“哇”地大喊一聲抱頭逃跑，但他只能極力忍耐著。

“那么，怎么樣？這家夥該不會懷揣利刃之類吧。”/ h, ]) K. N! z8 d+ C: G% C* j

老僧可怕的目光朝向寒水翁，說道：“用利刃剝我的皮，那我可受不……”2 i9 @: j3 n7 @. \' N' k/ N'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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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讓寒水翁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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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我已經再三叮囑過了。”- V) D/ E" f; R- O- ^

青猿回答道。5 @0 y9 g# X  p0 c4 e/ T, J8 h

“可是不得不多加提防啊。喂，過來——”4 g9 j) @% h; g# ]: g# z$ z* Y; H8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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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朝著小和尚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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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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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查查這家夥身上，看他到底有沒有帶刀。”5 r* W( N# u, G7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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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 ”5 s" {. M# o. X* ~7 W&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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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走下院子，朝寒水翁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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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不好！寒水翁暗想，被他一查，那還不圖窮匕見嗎？那可就糟啦，自己一定會就此命喪青猿和老僧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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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心想，橫豎都是一死，幹脆先斬他一刀再說。" `% r1 I2 T6 f+ T3 `- y4 J4 [) Z- p" |

小和尚走過來了。# `- a# M8 s! T. ~' K! B$ }
1 t) k! T, c& T' Z2 O
“哎喲——”- T: P% @0 k0 Y: ^/ J: o#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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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喊道。% H2 V, d$ w$ Y2 p1 h

“怎么啦？”2 X6 G: m" D( j, G/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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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忙問。

“這位大人渾身哆嗦呢。”; @9 U; E/ ^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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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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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和尚話音未落，寒水翁大吼一聲拔出刀來，一把推開小和尚，縱身躍上外廊。0 G" n* Q3 [2 `, E7 M

就著跳起的勢頭，寒水翁衝著老僧猛撲過去，“嗨！ ”6 ^3 Z0 }* W& B& l-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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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順勢手持短刀砍向老僧。  _$ _# G% g3 R" j6 S3 B3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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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哇！ ”1 `- O2 Q/ X2 ^9 C

剛覺得手上似有砍中的感覺，卻聽老僧口中發出一聲驚叫，轉眼蹤影全無。

同時，小和尚和僧房也消失了。! Y9 U9 ?, k/ \0 G+ y

再環視四周，發現自己站在一處來歷不明的佛堂之中。$ x" k* H! ~/ {6 S. \" G

仔細一看．發現帶寒水翁來此地的青猿站在一旁．渾身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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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你怎么能幹出這么荒唐的事，真是膽大包天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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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猿說完，對著寒水翁大哭大罵：“你乖乖地讓他吃了不就萬事大吉了嗎？反正你也是難逃一死，這么一來，還連累得我也要陪你一命嗚呼。”! G: W/ b4 f8 l9 `: C
1 d6 K# f8 K' C# c! |
嗷嗷。

嗚嗚。1 ~- X, {6 r, `& {# V
, \/ M# b: I5 e/ a
他大聲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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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聲聲大吼大叫，青猿的身姿漸漸起了變化。; D- x; k5 U0 f! ?$ y

再仔細看去，那青猿原來是一只青色大猿。

嗷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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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嗚。

大猿一面痛哭，一面跑出佛堂，消失在深裏。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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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大致就是這樣。這怪事就發生在我的熟人寒水翁身上。”博雅說。3 D0 h: K: x; x# _$ U- V4 x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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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e7 @1 f# \6 ?1 x/ b

“寒水翁就是因為心存無舊的欲念，想學什么魔術．結果便遇上了這么可怕的事。”

“後來呢？ ”8 H8 Z7 N* t2 p2 W# B' L

“寒水翁好歹總算回到家裏，可是三天之後的晚上，叉出事了。”: x) g! J; K& e  o

“什么事？ ”/ Z! `3 q1 e' C& e% |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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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點點頭，又開始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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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雖然回到了家，卻恐懼得無以復加。/ s2 R( R, w% ]9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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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你也是難逃一死。”

大猿的這句話始終縈繞耳際，想擺脫也擺脫不了。4 L) y3 O: }8 K/ J+ U

寒水翁足不出戶在家中躲了三天，到了第三天晚上．有人冬冬地敲門。

由於恐怖，他不吭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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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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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說道。

是那個法師，大猿的聲音。# |  `% `; r& u

“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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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明朗快活。( O: y( J9 j$ a! L: L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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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心想：莫非事態好轉了？便打開門，可外邊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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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月光如水，灑滿一地。  s. k5 o8 y! |$ c( ]" k+ v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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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正奇怪時，突然一個東西從天而降，重重地摔在地上。

一看，原來是那只大猿的頭滾落在尾前的土地上，同樣浴著月光。

“三天之後的晚上，我還會再來。”

滾落在地上的大猿嘴唇蠕動著，用那老僧的聲音說道。

再仔細一看，大猿口中蠕動的舌頭上沾滿糞便。

“於是，寒水翁今天中午來到我家，找我商量。事情就是這樣。”

“那么，三天後的晚上是哪天？該不會是今天晚上吧？ ”; w* U& Y' \0 s9 v' C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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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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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樣的話，倒也並不是無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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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辦法？ ”5 L5 B* ^4 M$ y% n# v3 H

“沒時間說了。現在也沒多少辦法做好準備。對於可是個窮兇極惡的家夥。”/ f  y' S& T* p6 I9 n8 I0 C

“有那么困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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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博雅啊，你聽好，我下面說的話你一定要牢牢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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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說吧，” 　　“明天傍晚以前，你趕到寒水翁家．把所有門窗關嚴實．你們兩人躲在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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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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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來寫符咒。你要把這符咒貼在他家裏的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成、亥，以及艮、巽、坤、乾等各個方位（陰陽家的方位定法依次為：子正北，醜北北東，艮北東．寅東北東，卯正東．辰東南東，巽南東，巳南南東，午正南，未南南西，坤南西，申西南西．酉正西戊西北西．乾北西．亥北北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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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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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一來，那妖物大概就進不了屋了。”3 E. I  k( Z( y9 R% R9 O3 D;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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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太好了。”* v6 J$ r: P! B9 a9 F/ Y7 y) [* s-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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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沒有那么好。知道進不來，那妖物就會千方百計闖進屋裏來。記住，如果是裏面的人自己開門引狼入室的話，那么不管貼了什么符咒，都將形同虛設。這一點你一定要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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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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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不管發生什么事，都不能將任何東西放進門來。”

“那么，晴明，你幹什么呢？ ”$ c  f/ l. B/ o: k$ u"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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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晚點再去。”

“晚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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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救寒水翁，需要特別的東西。我得去找。順利的話，傍晚時分就可以趕到寒水翁家。如果不順利的話．也許就要到夜裏才能趕到了。”5 H  m0 Z! ~5 s$ v5 A* {
9 l8 d. K6 u0 w1 W) N! k" ^- R$ }
“嗯。”! j+ e5 c% T6 L- R6 g! [, R

“所以，在我趕到之前，不管誰來，都決計不能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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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為穩妥起見，你把小熏帶去。如果你心中犯迷．不知道該不該開門，就問小熏好了。要是小熏搖頭不許．那就絕對不可開門。”& K7 J8 P" U& B7 Y,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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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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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更加穩妥起見，我再把這個交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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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從懷裏取出一把短劍。

“這劍名叫‘芳月’，曾為賀茂忠行大人所有。萬一那妖物想出什么辦法進入屋內的話，隨後要做的事情就是鑽進寒水翁的身體裏面。從你剛才說的情況來看，大概是從寒水翁臀部鑽進去，再從嘴巴鑽出來。記住：讓那妖物從、臀部鑽進去不要緊，但要是讓他從嘴巴鑽了出來，那時候寒水翁就會連魂一塊兒被它掠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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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魂掠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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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寒水翁必死無疑。”$ y7 `, b5 t; ~5 e/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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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可不行。”+ B, P' C# r*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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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如果發現妖物已經進入寒水翁體內，一定要在它鑽出來之前，讓寒水翁將這把劍啣在口中。記住：要把劍刃向內讓他啣住。那妖物好像很怕利刃，恐怕從前曾狠狠吃過利刃的苦頭。”/ Y# a8 e1 X! A6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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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明白了。”博雅點點頭。

五. Y5 K9 Z) _) Z) P&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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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桂花香氣四溢。

博雅靜靜地呼吸著這隱約飄動的香氣。

寒水翁坐在博雅左側。& P& F/ ?* m, Q" E9 j

離兩人稍遠的地方，坐著小熏。

桂花的香氣，就是從小熏身上飄過來的。; u+ u$ @$ U4 d
/ w( I: M1 {0 b! w  V. U
燈盞裏只有一豆燈火。& S, J2 U. U2 U% J: j6 w

已是深夜。

將近子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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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尚未到來，時刻卻已經迫近了。1 _2 @) c9 E7 m8 x7 l  y/ V

到這時，一直還是平安無事。

“博雅大人，也許會這樣一夜平平安安就過去了？”; ^$ m: Z7 W0 v2 d% k+ r

寒水翁戰戰兢兢地問道。- ^1 \. \$ B3 |/ L) l/ Q- h  ^; t

“不知道。”

博雅惟有搖頭。5 A$ L# C& C9 r2 `  H/ m

也許真的會像寒水翁說的，一夜無事。但是，也許會出事亦未可知。對此，難下斷言。

其實，寒水翁也並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 K* I* K" Z+ M8 d

他實在是感到不安，便信口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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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膝前放著一柄短劍。他隨時都可以拔劍而起。

薄暮時分還沒有一絲微風，但隨著夜色漸深，風也漸漸刮起來。- c1 t- e8 F. p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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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不時搖撼著門戶，發出響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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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時，寒水翁也好博雅也好，都會悚然心驚，朝著響動處看去。然而，那僅僅是風聲，並沒有什么異常發生。& ]" p/ ~  A6 n  Q1 n

然後……

大約剛過子時，只聽嘎嗒嘎嗒，傳來推搡門板的聲音。' \6 ~( L2 j2 [, N! x/ v
: w! m5 z/ ^, m8 k/ T! d! S
有什么東西試圖把門推開。

“嘿！ ”$ N4 a" ^5 C3 Z

博雅拉過長刀，單膝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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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可恨可恨，此處竟有符咒。”

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搖門聲停下來，接著，離門戶稍遠一點的墻壁，又發出了響動。

那是豎起銳利的爪子咯吱咯吱地又搔又抓的聲音。, F. ]3 O- e3 R# t, B, V5 T

“啊呀，可恨可恨，此處竟然也有符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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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的、聽上去十分懊惱的聲音傳了過來。

寒水翁失聲驚呼，死死抱住博雅的腰，全身亂顫，哆嗦不止。3 `5 H* r# p! x! w

“可恨可恨”的嘆息聲環繞房屋四周，總共傳來一十六次。8 h2 j# h) [- Y+ L; Z6 A6 d7 ?( D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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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正好繞著房屋轉了一圈。靜寂再度降臨。　　依然只有風聲傳來。* ]: U- X; N6 \6 g6 a- d9 R' z9 z

“是不是走了？ ”3 `: X9 v4 ?2 l6 N

“不知道。”% x6 `% U, u! C2 L5 K8 m;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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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松開由於緊握刀鞘而變得發白的手指，又將長刀放回地板上。

過了一會兒——有人冬冬地敲門。/ e; E7 U3 f( a0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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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驚，抬起臉來。

“寒水呀，寒水呀……”; _# K" `3 J2 J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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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女人的聲音在呼喚著寒水翁的名字。

“你睡著了嗎？是我呀……”0 o/ C4 n+ p* C;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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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上了年紀的婦人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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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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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喊出聲來。5 Y% v3 j; }% T7 ?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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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再次把手伸向長刀，低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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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家母的聲音，她理應在播磨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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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說著，旋即站起身來：“母親大人，真的是您老人家嗎？ ”

“這話是怎么說的？瞧你這孩子！好久沒見到你了．娘想你，這才巴巴地趕來看你。開門吧。你忍心讓娘就這么一直站在寒風裏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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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 ”

寒水翁朝門口走去，博雅攔住他，看了看小熏。3 E- }' c  ~; ]  R' C9 ?3 h" E: _

小熏靜靜地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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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妖物。不能開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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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拔出長刀。1 B: d/ L+ N1 V) x  V# m: i

“誰在說我是妖物？你居然跟如此惡毒的人為伍嗎？寒水呀……”2 S3 a3 H; W$ X4 `$ w( r: }

寒水翁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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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大人，如果真是您老人家的話，您能說出我父親的名字嗎？ ”" [- ^- W" \1 r) X/ i7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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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不是叫藤介嗎……”: N6 i2 ?% U& O& W% d* m' y

“我那嫁到備前國去的妹妹，臀部有個黑痣。那顆痣是在左邊呢，還是右邊？ ”  R: n  X7 r5 P0 Z*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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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混說什么呀？阿綾臀部哪來的什么黑痣啊！ ”

婦人的聲音嗔道。0 V6 l1 H0 w, J1 _% [0 ]8 X

“真的是母親大人？ ”+ `. t- G3 d/ ~2 H0 q8 W; S

寒水翁正要上前，博雅攔住了他。0 ]8 Q# Y4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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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啊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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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傳來女人的哀叫。

“這是什么東西啊？有個可怕的東西抓我來啦。啊，快來救救我，寒水呀——”/ r5 \$ P  i. H+ k; x5 Z& f

咕咚一聲，門外有入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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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傳來喀嚓喀嚓……野獸啃肉的響聲。. a- f+ d3 N, s& X% Z2 j

“疼死我啦……”% U8 B+ L% @$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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婦人的聲音哀鳴著。+ S6 }" L3 c,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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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家夥在吃我的腸子啊。哎喲，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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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看小熏，小熏還是靜靜地搖頭。" Q2 w6 ?: q& i# G+ G: d0 n( T

博雅和寒水翁的額頭上，都冒出了冷汗。1 _* s2 P6 w2 ]# b: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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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門外靜了下來。$ }( A: F0 `2 }: y% _

只有風聲依舊。3 @4 _" l9 h+ j#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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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剛剛呼吸了一兩下，這時猛地一聲巨響，門板向內側彎曲進來。9 B2 F4 t% A+ h) E1 K$ T6 y6 H. J

是什么東西想從外面以強力破門而入。, p* `9 O, N% a6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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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長刀高舉過頭，叉開雙腿站在門口。用力咬緊牙關，身體卻哆嗦個不停。

破門聲持續了一會兒，隨後，這聲音逐漸安靜下來。

“呼……”+ X; p2 @1 L6 M0 R$ w" j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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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禁大大地吁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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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段靜寂的時間。7 n# q6 ~  h  q/ M4 l!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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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快到醜時了……; v$ ?- @6 a# g1 \4 ], R6 ?6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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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又有誰來敲門。* i- h2 u, n  ^  p/ c'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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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不起，我來晚了，你們沒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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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的聲音。

“晴明——”7 C$ X( \/ q- G3 T

博雅欣喜若狂，奔向門口。3 M9 a' X0 l  _: K6 ?2 A& l9 B

“博雅大人，那是——”7 c; f7 p1 l  ~1 ^

小熏站起身來，搖頭制止。可這時博雅已經把門打開了。$ ]7 v. D  t+ K* |4 L4 ?8 B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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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呼啦！一陣狂風從正面向著博雅撲過來。3 i% ^" ~8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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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好似黑霧一樣的東西隨著烈風鑽進門口和博雅之間的縫隙，進入了屋內。

倣佛是要阻止它，小熏站到黑霧前，狂風和黑霧猛然、撞倒小熏，她的身姿片片粉碎，霧散於大氣中。

桂花的濃鬱芳香，充溢在房屋裏烏黑的大氣中。

黑霧變成了一條細流，集中在寒水翁的胯間，消失了。, A! X, _1 r;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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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 ”9 g& d6 J% w) S* n9 K5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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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兩手捂著臀部，撲倒在地上。* [. U2 T- g; c8 i) Z  ]7 Y" a  v! ~

倒下之後，寒水翁忍不住痛苦地扭動著身體。

寒水翁的肚子膨脹起來，圓滾滾的大得驚人。) @, D" r0 N1 N7 X8 X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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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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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奔過去，慌忙從懷中取出晴明交給他的短劍，拔了出來：“快張開口，把這個啣住！ ”) ?1 s3 |& x" }. @; e, t! R

博雅將短劍放入寒水翁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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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用牙齒將短劍緊緊咬住，苦狀立刻平息了。# K) p* F7 R/ ]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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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寒水翁是將刀刃對準內側橫過來啣著，所以兩個嘴角都受了傷，流出血來。& G1 r0 Y& K& c8 n.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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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松口！就這么啣緊了！ ”1 i8 W2 ~' g5 U9 N7 O, p

博雅大聲叫道。

“晴明……”

博雅呼喊。; N- z+ u1 q2 M' p& N; r; \# [

接下來該怎么辦才好7 博雅手足無措，不知道接下去該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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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水翁用膽怯的眼睛仰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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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放開！不能放！ ”! z7 u1 a7 U1 x" ^, d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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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只能對著寒水翁大聲呼喊。5 j2 d/ ^2 g- z+ z

博雅將牙齒咬得嘎吱嘎吱響，抬起臉來，忽然看見門口有一個人影。

晴明站在那裏，正看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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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博雅大喊。

“你真的是晴明嗎？ ”, K. V' e, g: M$ w*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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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博雅。因為進了一趟深山老林，所以花了這么多時間。”

晴明迅速來到博雅身邊，從懷中取出一束藥草。4 j( p  W, J/ M- r$ S9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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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藥草是生長在夏天的，所以這個季節很難找到。”! {5 ]! P" D0 b2 o4 N

晴明說著，薅了一兩把草葉，放入自己口中咀嚼起來。8 N( _% ~& N2 R2 X1 x, v"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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咀嚼了一會兒，再吐出來，用指尖捏著，從寒水翁啣著的刀與牙齒之間，塞進寒水翁的口裏。. q1 l) X' Z, T: F* d4 o

“吞下去。”晴明說道。

寒水翁趕緊將藥草吞進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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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反復數次。

“行了。就這么把刀啣著，挨上一個時辰的話，就得救啦。”晴明懇切地說道。0 N% P) x' x3 i: X

寰水翁熱淚潸潸，點點頭。5 F' X2 r+ D, _. j5 J,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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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才讓他吞下去的是什么？ ”

“天人草。”1 ?6 t% v6 [# l5 ~) f) x# x; ]

“天人草？ ”  n9 \- A4 n" y0 [9 n, d6 |2 A/ I

“這也是從大唐傳來的東兩。據說是吉備真備（吉備真備（695～775），奈良時代人717 年作為遣唐使來唐，735 年回日本。）大人帶回來的。在大唐，多生於自長安通往蜀中的ilia~ .在我們國家，現在雖然還少，但已經有野生的了。”: s$ b9 D- {3 O+ T0 X$ K# R0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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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e4 S6 C; j# s7 b  Q! `$ M( H2 p, a2 _

“自長安至蜀中的山道上，有很多會從臀部鑽進人體為害的妖物。行路人都服用天人草煉制的吐精丸來護身。安史之亂時，從長安逃難去蜀中的玄宗皇帝，途中經過耶山裏時．聽說也吃了這吐精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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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剛才讓他吃下去的……”7 L8 }7 h. s" q5 E) w- ^+ E# y: e
# Q" M- v- q  R! I" q% e5 N
“因為沒有時間煉制吐精丸，所以讓他直接吞下了藥草。給他服用的劑量很大，藥效應該是綽綽有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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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個時辰過後，寒水翁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

“快到時候了。”- R9 E. ~8 a$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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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語道。) p$ E) q2 O2 U+ Q5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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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什么時候了？ ”

博雅不解地問道。, t$ x$ u+ s# h

晴明未及回答，寒水翁已開始痛苦地搓揉起肚子來。
0 A% i2 n! R  B
牙齒與刀刃之間，痛楚地咻咻呼氣。+ h- O0 u$ f0 X: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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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緊啊？ ”1 Q* B0 ~2 {* v! P0 d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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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天人草見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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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

不多會兒，寒水翁排出一頭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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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曾被獵人捉住剝過皮，野獸的腹部有一塊很大的刀傷。

那是一具巨大的、黑色的、經年老貉的屍骸。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23 PM

第三章陀羅尼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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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9 d; T& N/ N&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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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晴明啊——”

一開口說話，博雅口中便飄出了白色的呼氣。- T+ D( L' A6 S- M; l( l
! J% p' m, u* Y5 q, T- M# B
博雅似乎心有所思，幾次獨自頷首。& S* \4 F( ]- {8 T/ K2 c

“實在妙不可言啊。真是遵時守信，如期遷變呀。”5 u$ i# P6 }* O* h3 ^' `

聽上去是感慨良深的口氣。" b4 o; T3 z8 s% a1 E# \

“你指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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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酒杯送往唇邊，口角徽含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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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相對小酌。/ C: j" C  C! P9 g2 d( l& C# k2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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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盤腿而坐，身旁是寥廓的秋野。/ g7 w/ y+ X" U. F

準確地說，其實並非原野。晴明家那幾乎未加修整的庭院，看上去倣佛是將秋日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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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季節嘍。”

午後的陽光斜斜地照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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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早已枯萎的桔梗和女郎花的群落猶自殘存在院裏．那裏一叢，這裏一簇。

眺望著院中的花草，博雅深深呼出一口氣。呼氣已變成白霧。) B1 O; T* D4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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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不是有點不對頭，睛明？ ”

“博雅你嗎？ ”4 [" Y. u- W: Z' F
" d. r( ?& |" k
“嗯。”( m: m' M. y; ?6 Z+ B8 x" W
5 {. {# L- {  Y
博雅喝幹杯中的酒，看了晴明一眼。9 d2 Q8 y7 O6 a& a  P

“我呀，對於這個庭院是無所不知的。連春天長出什么草，這草又開出什么花我都知道。可是……”- k, U8 P* D( X
5 z  {$ n3 r& d# ]- k
“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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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裏那么茂盛鮮妍的花草，一到秋天卻枯萎敗落，披上霜……”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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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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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博雅把後面的話生生地吞了下去，將視線移向庭院。, v$ M. Z  n* z4 X: L& r.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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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什么？ ”+ C% i3 q4 e( F1 F

“不說啦……”' q4 f2 ^. P$ U4 u'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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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g* L: q8 ?8 ?

“說出來你又要笑話我了。”

“我怎么會笑話你呢？ ”  \. }  P! ]$ l  |! e; V/ q5 U' B

“怎么不會，你的嘴角已經在笑了。”5 e# H: g5 I0 z: x% b

“我沒有笑。跟平時一樣啊。”

“那你就是平時一直都在笑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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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口角浮出微笑。

“瞧，笑了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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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一樣。”

“怎么不一樣？ ”
2 a  @7 B/ O. y
“這是在稱讚博雅你呢。”) U" k2 s. f" |: M( [) G8 q

“稱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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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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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不懂了。”5 g& n# C( _7 \1 L% h. ^# y!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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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嘛．始終覺得博雅是個好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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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嘲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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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稱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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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可不覺得這是稱讚。”( V. W9 E- M. r, I8 k

“你不覺得，這也是稱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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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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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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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N6 O7 r% q"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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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喉頭低低地咕嘟了一下，低下頭說道：“我是想說——簡直就像人世間一樣嘛。”$ V* t3 f0 Q7 b- f- {
, I9 A0 a' }7 {1 D- i3 |2 R
他的聲音很低沉。, v5 V6 f# ]8 ?. H4 N  T

“原來如此。” 　　見晴明意外認真地點頭稱是，博雅抬起臉來：“想當年那樣不可一世的平將門（平將門（？～940），平安中期的武將，939 年在關東起事，自稱新皇，為平貞盛等誅滅。）大人，不也不在人世了嗎？ ”

也許是晴明的表情讓他感到安心，博雅接著說道。( Q, g' q- W# u/ v2 V
( q5 i4 H0 h" t1 w$ O
博雅拿起酒瓶，給自己的杯子裏斟上酒。

“所以啊，每次望著這樣的風景，便會不由自主感到哀傷，同時又覺得，這也許正是人世間的真實寫照。這種奇怪的心情連自己也理不清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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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是說這不對頭嗎？ ”2 |. }7 d8 r- l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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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微微點頭，又喝幹了杯中的酒。

“大概並不是不對頭，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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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么看嗎？ ”

“你終於變得跟普通人差不多了。”0 D$ X- x  \9 N. }4 H# |+ t6 P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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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臉色憮然，正要放下酒杯的手停在半空。( Y: B- k3 x, Y

“怎么了？ ”

“你該不是說，所謂跟普通人差不多之類，也是稱讚我的話吧？ ”" f! f; P) q) S# N0 a) g

“這話嘛，既不是稱讚也不是貶低……”" N8 [& p8 i# M( k) U1 d

“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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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為難了。”- d# z; J: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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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為難呢。”8 C5 y- `7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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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生氣了？ ”3 y( x. \& c# V4 ?# M#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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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生氣，只是覺得沒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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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犯了牛脾氣。( m  q0 h7 i- o" s& e* w1 i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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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這時——“晴明大人！ ”- Z1 c! d3 g; g; o9 M  i3 p6 x

有人呼喚。聲音來自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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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清脆澄澈的女子聲音．身上沐浴著午後的斜陽，一個身著唐衣的女子站在枯野之中。: p1 o6 l3 E7 {6 L& W* i

“有客人光臨。”" W- r. _+ v3 l2 i3 w; D1 ~7 |" R*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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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客人？ ”$ J) m% ~+ C1 I9 e% J

晴明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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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來自比睿叉山的一位名叫明智的大人．”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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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客說，如果晴明大人在家的話，想拜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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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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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j  c6 ?! o6 D4 z9 G" b

女子答道，飄然走過枯野，向大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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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步態輕盈飄逸，宛如枯野之類根本就不存在似內。女子的裙裾所及，草葉搖也不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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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不是來得正好嗎？ ”3 n0 {/ w0 E9 Y2 q( C" k

博雅對晴明說。

“什么正好？ ”

“客人一來，正好可以不必繼續談下去了嘛。”0 U3 b. [&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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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晴明不置可否，看著博雅微微一笑。4 b! U4 [% X  M3 c+ @; A5 c
& B. [9 P' @: Y6 U0 L0 D
不一會兒，剛才那位女子沿著外廊靜靜地走來。

她的身後跟著一位僧人。

他身材瘦削，年紀約六十歲左右。: f- C7 u& X#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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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大人來了。”" v* D0 o; d  C& d3 ?# c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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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說畢，行禮，緩緩地轉身離去。- z! x0 i  Q& r/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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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k1 z. |7 h! G,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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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走出不到五步，女子的身影開始逐漸模糊，尚未走到外廊盡頭的轉角處，便悠悠地消失不見了。

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那位名叫明智的僧人與二人相對而坐。, c9 K- U8 }/ Y( E0 y* I

明智雖與晴明相對，卻倣佛芒刺在背，上身扭扭捏捏動個不停。

“請問您有何尊示？ ”; N: V2 r) f& e0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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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對方，可他卻半天也不開口。4 N) B6 v/ K# a" s$ t( ]+ |- y# P

“這個，老實說，是一件極其秘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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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說，連自己到這裏來拜訪一事，也務請千萬保密。

博雅和晴明表示當然不會泄密，明智才終於啟齒。

“哦，事情是這樣的，我總是做夢……”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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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而且是很奇怪的夢。”

“哦？ ”

晴明正準備細聽下文，明智卻問道：“不知晴明大人是否知道尊勝陀羅尼這名字？ ”6 \. P. l: h, D0 a  q1 U0 T

“佛頂尊勝陀羅尼……就是佛頂咒的真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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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就是那個佛頂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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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釋尊，亦即佛陀，具有常人所沒有的三十二相。" Y' G6 Z7 U5 D, z

第一相是頂成肉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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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上有一塊髻狀骨肉．這就是佛所持有的眾相中的第一相。隨著佛頂崇拜的演進．肉髻本身被神化，曾幾何時，開始形成信徒所信仰的對象“頂如來”。6 |+ g' r+ K: e8 a) P6 U1 W4 j

佛頂髻音譯為“烏瑟膩沙”，它放射出的光芒，能夠降伏一切邪魔外道。

這烏瑟膩沙真言，就是佛頂尊勝陀羅尼，亦即晴明所說的佛頂咒。7 b- Y! t7 g% `# ?& A* U* \

“我還聽說，那位大名鼎鼎的大納言左大將常行大人，就是靠了這尊勝陀羅尼，才逃過百鬼夜行之害。”

晴明對明智道。! B, }2 y1 L8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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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您也知道好色頑童常行大人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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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4 t% T5 D. ?7 G0 N. i7 B

這位常行從年輕時開始，直至年齡已經相當大時，還依然喜歡扮做童子模樣。

“其人．形美麗而。好色，愛念女色無並者也。; y- t( u" f5 s& F7 r

至夜則出，東串西行，以為業。“: o! H+ x( j# K! k!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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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這樣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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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這位常行只帶了一名侍從和一個馬夫，前往相好的女人家去。

沿著大宮大路北行，然後折向東，行至美福門附近時．忽然看見從前方黑暗之中，許多人手執火把迎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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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看是人，然而仔細端詳便發現不對頭，似乎是一班非同尋常之輩。7 V# _: [% i( h! @" M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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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紅頭發、額生角的狐臉女子，還有武士打扮、雙足步行的狗，或是只有頭沒有身子、在空中飛來飛去的女子，以及其他稀奇古怪的貨色。　　“嗚嗚。如此良夜，竟無人外出行路。”; F# z' n4 w) g! i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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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餓死我了，餓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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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年在二條大道上，我吸了一個年青娘兒們的眼球，那滋味可真難以忘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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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子倒想嘗嘗活男人的睪丸是什么味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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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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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M! K3 p* N7 e. t

常行等人只聽見他們七嘴八舌嚷嚷不休。

“唉呀，這不是碰上了百鬼夜行了嗎？ ”) n$ ^' ^) C2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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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夜行，真的讓常行給撞上了。4 {0 `2 t% P& j(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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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群鬼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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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下去的話，只怕連骨髓也要被群鬼吸吮一盡了。

正在不知所措時。侍從說道：“神泉苑北門開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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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一行人由此門衝進神泉苑，緊閉大門，渾身哆嗦個不停，等待著群鬼走過去，可群鬼卻好像在門外停了下來。$ H- a! B/ q9 A*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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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嗚，這不是生人的氣味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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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果然是生人的氣味嘛。”/ \5 Z, J: o9 l- }; W.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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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鬼推開大門，闖進神泉苑來。6 t6 T$ a" u0 f9 D7 o" c(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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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八的話，我可要吸了他的眼球來吃。”

“要是個男人，那話兒可得歸老子。”; A- z! b. u+ W! f3 Z0 n/ A; l

“舌頭歸我，老子要生吃……”

常行聽得魂飛魄散。4 E$ m  L' p! s* B" S,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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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群鬼雖然走近了，但卻好像並不知道常行他們藏身何處。# L, ]1 ^  j1 `

正如《今昔物語集》所說：“翼殷不逝，目犬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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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有個鬼看了常行一眼：“咦．這裏有尊勝真言。”

話音未落，群鬼一哄而散，爭先恐後逃出神泉苑，消安不見了。& I  q) I0 v9 C( G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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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行撿回一條性命，倉皇回到家裏，一五一十告訴了乳母。乳母說道：“其實，我有個做阿閣梨的兄弟，去年我讓他抄寫了一份《尊勝陀羅尼經》，把它縫在少爺您穿的衣領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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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考慮到常行經常夜間外出去和情人幽會，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撞上百鬼夜行，於是就想了這么個辦法。* `/ r2 ?8 ^8 G' \% F: G3 z

晴明和明智提及的，便是這件事情。

“這尊勝陀羅尼與陽勝僧都的事，您都知道吧？ ”& `9 s. R/ G7 [.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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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僧都騎煙飛升的事吧？ ”

“不愧是晴明大人，真是無所不知啊。”

明智充滿欽佩地說。; J) h. G( C/ r$ H+ u6 T2 J, C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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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陽勝僧都的故事，《今昔物語集》中也有記載。* W! L+ ?7 K' }* a

據該書記載，陽勝是能登人氏。' l( |0 G7 j$ `5 F

他俗姓紀氏，十一歲上比壑山成為佛門弟子，拜西塔勝蓮華院的空日律師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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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陽勝自幼聰明，過耳不忘，道心極強。書中說他：“無餘心。”/ [$ d7 V$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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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對佛道以外的事物幾乎毫無興趣。

見人裸身無衣，便解衣與人，見人腹饑無食，便以自己的飯食相贈，這些都是尋常的事情。

“又不厭蚊、蟣螫啖。”

《今昔物語集》還這樣記載。; A! {) q1 z# D; Q  a" B' ^3 M

這位陽勝，身住比壑山中，一來二往間，胸中便抱持了堅定的道心。也就是說，對道教生發了興趣。再簡單地說．就是想當仙人了。0 L0 M& d4 J' a& z" D2 r  N

於是．這位陽勝終於離開了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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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到吉野古京的牟田寺，閉門不出，學起了仙人之法。3 f7 Q; e8 S! U4 E3 P4 g

修行的第一步是斷谷。即一切谷物皆不入口，只吃山菜。其次是斷菜食，只吃樹太和花草的果實、種子。

再下一個階段，一日只食一粒粟，身上只穿藤衣。再接下去，就只吸飲草上的露水，然後是只聞花的香味。最後就不再需要任何食物了。2 H) N. r, b$ u6 x: |# r4 j

後來，據說一個在吉野山苦行的僧人恩真，曾見到陽勝。0 z+ F: t2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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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勝已成仙人。身無血肉，有異骨奇毛，身生雙翼，飛翔空中如麒麟鳳凰。”3 R0 ?" ?" W5 b9 |

《今昔物語集》中這樣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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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他的身上沒有血肉，只有奇怪的骨頭和習乏毛．背上長著兩只翅膀。9 d1 P3 e( P: V

這位陽勝仙人每月八日一定要來到比壑山，聆聽不斷念佛（晝夜不間斷地念佛．修行的一種。）。，拜過慈覺大師的遺石才離開。

《今昔物語集》還記載了陽勝成仙後的故事。8 k7 M6 y( M- c5 o- C6 e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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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比壑山西塔的幹光院有位僧正名叫凈觀。這位凈觀勤於修行，每夜都誦讀《尊勝陀羅尼經》。+ P' P0 d( R  x& R0 X' z' Z/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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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陽勝仙人前來聆聽念佛，飛到這位凈觀的僧房上空時，聽到僧正正在誦讀《尊勝陀羅尼經》。8 `. g$ M; z) y5 U0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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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勝情不自禁地落在僧房前的杉樹上傾聽，那《尊勝陀羅尼經》的誦讀聲益發清晰，於是便從樹上下來，坐在僧房的高欄上。) V" e$ r# W& c$ c& ~

凈觀僧正發現後便問道：“請問大人是……”9 |4 h9 U- z4 ]9 U( Z6 I% A" f

“我叫陽勝，從前曾在這比壑山住過。剛才從這僧房上空飛過時，聽見有尊貴的聲音念誦《尊勝陀羅尼經》，情不自禁，便降落下來聽得入迷了。”3 W' P4 U7 E/ C0 b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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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榮幸了。”" I0 V! P* h0 x6 W6 Z

僧正打開角門，恭請他進入室內。陽勝仙人像鳥兒般飛進去．坐在凈觀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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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凈觀僧正與陽勝仙人暢談了整整一夜。

終於到了拂曉。* N2 a; d% `  r4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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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得告辭了。”

陽勝仙人站起身，但是卻飛不起來了。3 I+ W( m; K( r' o: ^& a

“大概是與人間的氣息接觸過久，身體變重了吧。”

陽勝仙人對凈觀道：“請焚香一炷．再讓那香煙飄近我的身體，可以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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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觀依言照辦，陽勝仙人立刻騎乘在那香煙之上，升到空中，不知飛往何處了。3 |3 X/ f. ]4 @% y. i3 \

這是《今昔物語集》的記載。% U0 T4 `7 M* z' B1 T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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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後來凈觀自己也生發了道心：“吾亦做仙人去也。”

他留下這么一句話，便也下比壑山而去了。" Y# V, u6 K  s4 ^$ E) i

“耶么．您的夢，與尊勝陀羅尼又有什么關係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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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明智道。

“這個……其實我也是每天夜裏都在比壑山自己的僧房裏，念誦《尊勝陀羅尼經》。”0 q: f3 x& ^, L% j+ _& l7 V5 k

“哦。”- }$ @( `( |* S( }2 T

“可是，四天前的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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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娓娓敘述起事情的來龍去脈。" U' K5 h' D' C" i) v- k$ G/ ]* ^

三0 I; E# s4 z; p  o

那晚．明智念誦一遍《尊勝陀羅尼經》之後，如常就寢．可是剛一睡著，便聽見有人聲。

“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L, y4 B9 b! c( ]8 n6 Q)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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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聲音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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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然醒來，但四下裏卻聽不到任何聲音。6 `0 z% S( I+ d* p# n; F( N

明智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迷迷糊糊地將要入睡時，卻又聽到那個聲音。$ }: S( q' }2 Z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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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大人。喂，明智大人——”8 X' R7 M; ~0 [2 M1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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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睜開眼睛，仰面睡著的明智發現自己臉的正上方，有張人臉，俯視著自己。2 r' \: j1 J, e. m3 p

他一驚，翻身爬起一看，一個僧侶模樣的男人坐在明智的枕頭旁。

“明智大人——”

那個僧侶模樣的男人開口說道：“您終於醒來了。”

那人的聲音舉止都很沉穩。

“您是誰？ ”! q6 y" k$ L/ i- l  |' f; u

明智問道。

“我的名字不足為外人道。”

“您有何貴幹呢，”

“呃，我偶然從這裏經過，聽到誦讀《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不由得駐足聽了起來。”, u6 G& @* t4 `  e, s' e

然而，明智誦讀《尊勝陀羅尼經》時，房中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其他人，這一點明智自己清清楚楚。2 u  t( [$ s5 {# k. I) r/ r

“聽完《尊勝陀羅尼經》，正準備回去，大概是與人間的氣息接觸過久了吧，身體變重了，結果身體怎么都不聽使喚，能否請你焚香一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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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模樣的男子這樣請求，然後又說：“焚香後，請將那香煙，就這樣，移近我的身體。”( R; Y/ h5 p0 v! |& b

明智當然聽說過陽勝仙人的故事。) D. K1 b8 F( Z' M) b3 R4 C

“莫非您就是陽勝真人？ ”) G3 S8 L) m6 s6 v) o- [;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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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哪裏。我可不是那樣的人物，只是一個普通僧、侶罷了。”& D. ~' K* @+ g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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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斷然否定。

總而言之，明智依言行事，焚香移近前去，那僧人騎在煙上．頻頻作勢欲飛，然而他的身體卻絲毫也沒有起飛的跡象。

“唉呀，這可麻煩了。”, z# `" ~" _  Z& S# O- j  x9 {

一來二往之間，天色漸曉，明智也困意難耐了。

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醒來時已是早晨，自己好端端地仰面睡在臥具之中。! R  o) a$ m! S;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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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想，看來昨天夜裏的事是場夢吧。然而房間裏卻充溢著焚香的氣息，枕邊放著像是昨夜焚香用過的香爐。! e  c8 \$ F0 V! [5 C$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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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想後，明智才覺察昨天夜裏連蠟燭也沒點一支，竟然能在黑暗中看見那僧人的身姿，這實在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v# m0 }6 g0 C6 @2 ^;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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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一想，明智又覺得，恐怕還是一場夢吧。就這樣，夜晚又降臨了。　　又到晚上，他一如往日誦讀《尊勝陀羅尼經》完畢，剛一睡著：“明智大人——”

又響起了聲音。$ P, Z- D, x& [0 B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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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一看，枕邊又坐著那位僧人。

“抱歉，能不能再請您給我焚一炷香？ ”

明智焚了香，將香煙移了過去。僧人仍舊一個勁地試圖飛升，可依然是一副飛不起來的樣子。

一來二往之間，明智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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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過來時，又是清晨，自己還是在臥具裏睜開了眼睛。! q- n! a/ b2 M. ?% {: O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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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情一連三個晚上連續發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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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說，於是，昨天夜裏——明智鼓足勇氣，對那僧人說：“比壑山上不乏法力遠勝於我的高僧，我想為您的事情去找他們商量商量……”/ K: f) i/ Y' [) J3 t, C- G
* }. @4 P) o6 x5 U
“不不，邪可不行。請大人千萬不要那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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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可是每晚都這樣的話，長此袖手旁觀總不是辦法呀。5 D# n$ T2 c4 A# R3 X0 @2 f! E! Z

“無論如何，看來還是不得不向精於此道的人求教。”( K) H# I7 A% Y$ S# a: e$ Q+ ^

明智說道。* x  |5 z$ _0 I* v9 C' L! y
7 M( y/ g! R( t
“既然如此，能不能拜托您去請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大人幫忙？”+ g/ Q" y9 d! Z: ?8 I* h

據說那僧人這么告訴明智。3 k( s) S3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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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出於這個緣故，今天我才專程前來尊府拜謁。”# h( T6 L, ]8 F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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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世上真是無奇不有啊，晴明。”. n$ N5 L) D: I0 N( N

博雅雙臂抱胸，自顧自地頻頻點頭。

明智剛才告辭離去了。此刻，外廊內只有晴明和博雅兩個人。$ d. F. n( Q5 E/ j0 d

已是薄暮時分，酒也罷大氣也罷，現在都已變得冷冰冰的了。( _$ e0 t1 E. F- W( f% v; k

剮一清醒過來，酒的溫度也好醉意也好，都倣佛夢境一般。

博雅眼睛炯炯有神，接連頷首道：“我已經決定了，晴明。”

“決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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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6 E5 F+ g* \" _

博雅的意思是說，晴明今晚去明智僧房時，自己也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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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帶我一塊去，晴明。既然我已經聽到了那樣的事，如果把我撇開，我可要牽腸挂肚，徹夜無眠了。”

博雅想，反正自己也睡不著覺，幹脆“那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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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他的邏輯。2 C/ |4 g4 R: j3 L

“況且，夜裏趕路也不安全。”; H$ t' [  g"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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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安全嗎？ ”, w& q+ }+ k, B4 Z$ {! c- `4 V, m

“要是遇上百鬼夜行‥么的，當然得看你的_ ，。可萬一對手是血肉之軀，是強盜匪徒之類，那可就要看我的了。”

看來他是非去不可，沒得商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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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去一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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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0 s+ m' w5 F1 U; r5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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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p% p. X, L5 h. }" `8 u6 v8 z8 M

“去。”0 ~; k: [; C0 A$ ~# Y- t: s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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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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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K, N' Y4 @8 i$ U4 A

月白風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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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周圍，好幾團碎雲向東飄去。4 j0 r7 U+ u0 d1 B"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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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頭望去，只見月亮從黑黝黝的杉樹梢頭探出臉來。

此時，晴明和博雅站在明智僧房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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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和平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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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三叮囑明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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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還可聽到的明智誦讀《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此刻業已停止，僧房中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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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裏那冷得透心徹骨的寒氣，包圍著晴明和博雅。* C9 a* K$ ~  a( |3 x( E

杉樹梢頭瑟瑟作響。: Y' V, Y: i4 |7 q1 _9 a% ~

“晴明，到底要等到什么時候啊？ ”

博雅低聲問道。、“要是帶酒來就好了。”: L' _0 s5 e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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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賭氣般地答道：“我不需要酒。”

還稍稍提高了嗓音。# n2 e! X* z  [) R+ a

“覺得冷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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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不冷，可這種程度還不是不能忍耐。就是脫光衣服我也不在乎。”$ Q0 n& b6 K; ^5 ]8 o/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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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那語氣聽上去似乎真的做好了脫光衣服的準備．“我有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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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晴明低聲回答時——“明智大人，明智大人……”

僧房中傳來人語聲。, m* }: d; M! V# @3 ]1 x

不是明智的聲音。7 o- A" _% \"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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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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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看著晴明。, r* i( p, m+ }, r0 H' P. D! c) N" F

“聽見了。”& \* _8 C, n6 x" n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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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頭示意．．聽到呼喚，明智喃喃地低聲答應：“今夜請來了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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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明智說話聲，晴明邁出腳步。. I* r- X# V3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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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博雅。”$ w. T/ y7 {- }# u

“嗯。”: a# E5 @. m+ ?! G. v( F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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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握住腰間的長刀，博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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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開門，和著月光一起，晴明靜靜地踏進僧房。9 a( ]9 I* K- y*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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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明智仰躺在臥具之中，睡得正熟，但嘴唇呶呶翕動。. ^4 K# `* _7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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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還是要焚香嗎？ ”# c6 [! z- U4 L3 s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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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依舊閉著眼睛，頭微微抬起來。  T4 j: X  d8 D. m

“不用了。今夜晴明大人惠臨，用不著焚香了。”4 J* u0 G; ~/ z. J3 ^

那個聲音這么說之後，明智的頭落在枕E ，開始安寧地發出鼾聲。4 X' y: j1 V5 U% r, c

明智枕邊暗處，依稀有個僧倡模樣的男人身影。　　這個僧人坐在地板（依日本風習，明智是將被褥鋪在地板上睡覺的故“枕邊”& O1 L/ s* {/ S0 m& [

就是“地板”）上，仰頭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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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您了，晴明大人。”' g( E- ?7 `' C0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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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年齡看上去約莫有八十來歲。% t' Z% x$ k9 z& x  f: c$ k" X( ^. r* i

一望便知，他不是陽世之人。9 c5 Z# q0 w( L- Y9 e, J

因為月光從角門悄然潛入，照在僧人身上，但透過那僧人的身體，居然可以依稀看見他身後的書桌。5 ~# i3 W& v  D, ~1 Y

睛明在那僧人的面前坐下。! Z) I( ]& Z( {, Y8 S0 F) g  J% x

“那么。請問閣下找我晴明有何貴幹？ ”、晴明問憎人。

“懇請大人援手。”& r$ e; M' I* W! c( W6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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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時，發現說這話的僧人滿臉憔悴。* r, q8 V/ \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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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可以做什么事來幫助您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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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回不去了。”

“回不去？ ”8 H5 B' o& U2 X% _1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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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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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點了點頭，繼續說道：“說來我原先也是這比壑山的和尚，後來卻棄佛從仙，一度離開這比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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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j$ D5 D) F0 u9 [" e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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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熊野、吉野修煉，學會一點仙術的皮毛，卻達不到長生不老的境界。”; y1 n# Q& x/ |" Z0 M2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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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7 [& _# @  O$ X  h, {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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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世間萬物遷變無常，即便入了神仙之道，肉體衰老還是無法阻止的。”5 V0 Y# c) h+ Z1 Z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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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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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風燭之年，從前的往事一一浮現腦際，令人心牛眷念．不知不覺，竟信步來到這比壑山。”

“來是來了，然而這寺中還有認識我的人在，又不好腆著臉拋頭露面，於是就悄悄隱身山中，結果偶然聽到這位明智大人念誦《尊勝陀羅尼經》的聲音。”

僧人微微一笑．“於是便來到這裏，每夜聆聽尊勝陀羅尼。可是等到打算回去的時候，卻回不去了。嘗試了種種辦法，諸如焚香騎煙之類，結果此身始終不能離開此地。明智大人提議請教修得更高法力的高僧，可我不願在舊相識面前露面．想起安倍晴明大人的大名，這才勞煩大人前來……”, ~2 s2 Q: }/ x,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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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只要我襄助您離開此地就可以了，對嗎7 ”8 {# S+ n5 g0 t  V, \$ q' s

“正是如此．”. W2 `1 q2 g  Y

“那么，需要您將一切前因後果悉數告訴我。”

“悉數告訴您？”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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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還要我說什么呢？”- [5 a  W  h, E* k3 l% }* ~

“這香味……應是黑沉香吧。”7 X* g' Z  u. b)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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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經典裏記載，這香味遍熏三幹世界。如果騎乘此煙還是回不去的話，應該有特別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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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在思考什么，過了一會兒，說道：“您是否在這裏戀慕上誰了？”

“戀慕，此話何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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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這裏遇見令八動心的女子，或是對這位明智法師……”

“怎么可能！我絕不會喜歡那個明智。”5 B0 ^5 o+ ~; V, a- v5 J" ]7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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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是一位女子……”9 G! w7 h& |0 B* y2 r/ o!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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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僧人含糊其辭。& Y7 ]# e# K4 |, X7 j* F

“那么，請允許我失禮了。”

晴明說著，從懷中取出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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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雖然已經枯萎，但花瓣上依然還殘留著淡淡的青色。原來是龍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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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的庭院中最後開的一朵花。”

晴明對著花輕輕地吹了口氣：“來吧，青蟲，這是你最後一項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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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睛明把花放在地板上。

黑暗中，花兒婀娜地膨脹開來，一位身著青色唐衣的女子站立在那裏。

“晴明，這是……”

博雅不禁脫口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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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她正是白天明智來訪時，前來通報的女子。5 G  ?6 Y& c0 q# K* T1 N( {  ^

“青蟲啊，請你把這位法師心中思戀的女子領到這裏來吧。”7 o1 F& R- S/ f$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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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青蟲靜靜地行了個禮，再抬起頭來。5 L& u# g. R! X( y' y5 N) k

頭尚未完全抬起，青蟲的身影已經溶入黑暗中。% |* S0 s( O, @- x: \3 G2 r

不一會兒——就在消逝的地方，青蟲的身影隱隱約約開始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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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是青蟲一個人。3 P; i# f+ m; M4 K

她還牽著另外一個女子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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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美麗的舞姬。

全身出現後，青蟲同著晴明嫣然一笑，再度消失了．．舞姬卻留在那裏．“是這位小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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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僧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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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這……”- m$ V3 [; {- f' u

僧人含羞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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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位姑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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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問。

“便是這位法師心中所想之人啊。”. D, h5 I9 T' B8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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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 ~1 [- Y, e5 U" h5 l

“這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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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一個勁兒地扭扭捏捏，坐立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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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索性一不做二不休7 ”) L  J* m: z9 t* [9 r* i& u,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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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做二不休？ ”1 C. _6 v: m3 G-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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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餘生無幾了吧？ ”

晴明和藹地對著僧人說。+ _: ?9 t# y9 ?

“是啊。”! N( V% f: d# T5 o. z

僧人點點頭，聲音已鎮定下來。7 Q8 p0 H5 K1 |- N4 ?2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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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從神仙之道回歸俗人之道，與這位姑娘了卻夙願．豈非一段佳話嗎？ ”. D  F8 ^& n( ?; e0 d" \

“……”( A, ]+ |# ?( Z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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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尊勝陀羅尼經》撮合，不也是天定良緣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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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手去，把手掌放在沉睡著的明智額頭上。8 Q9 y  l, C( g! W

明智醒來，看見一旁的舞姬，大為驚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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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個……”2 v0 L. D#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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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們到外邊去待一會兒……”3 _* k! S: [2 X# @/ m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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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催促著驚詫不已的明智和博雅，走到僧房之外。- c$ a# O3 {- H. b8 {$ ~

“喂．晴明，這是怎么回事？我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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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急。我們邊賞月邊等吧。過一會兒就會水落石出了。”2 f# c5 [8 U1 F. D# \

“喂……”6 h. Q# R( j1 m4 K( E3 T4 N/ k

晴明不知是否聽到了博雅的聲音，只是仰望著月亮。0 _5 D$ D# t* y( T6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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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來還是應該帶酒來啊。”: K% h: W" E1 k

六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之後，那位僧人出現在僧房外賞月的三人面前。

他滿臉尷尬地看著晴明，在月光下沉默不言。8 }5 ]3 o3 `% B$ z7 j3 z# L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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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不經意地問道。' v, A; x5 h! G8 V% D: H5 T4 S

“終於了結心願了。不過，晴明大人，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成佛成仙的啊。”

說話口氣似乎十分歡快。

僧人搔著腦袋，又說：“試圖窮盡佛法仙術，結果卻還是……”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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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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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低頭道：“對不住，還要請您往西邊山裏略深處走走，應該能找到我的屍體。燒也罷埋也罷，還望多加關照。”

“是。”) X! v, }3 B3 H" Q  ?

晴明答道。7 V6 n" j( W" u6 J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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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再度施禮示謝。: G# P1 R1 G, j( b( |# V

反反復復致謝之後，漸漸地，僧人的身影愈變愈淡．消失在黑暗中．月光下，只剩下杉樹梢頭在風中瑟瑟作響。, Q9 j% N  [/ l" |1 m# \

“走，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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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的催促下，大家走進明智的僧房一看，那老僧自不待言，連舞姬的身影也杳然不見了。

“好啦。這下可以請你告訴我了吧？ ”, J; X" l' B  ]8 B

晴明對始終沉默的明智說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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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智點點頭。* S6 X: m0 G9 A* P% }# K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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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我想，您一定全都一清二楚了吧。不過恐怕還是應該由我從頭道來。”' q/ K, {& j) `* B; O* r

明智蹲下身去，掀起自己的臥具，從下面取出一卷卷軸來。0 e+ D7 b4 d  V, s; z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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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亮燈，在燈光之下，明智將卷軸攤開來。% T! m8 S3 ]) T+ i4 R( ~( I

絹本上畫著畫像。

“這個……”# C$ g1 |: |+ }3 u& i- J# {# Q/ @2 h

博雅險些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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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像畫的正是剛才出現在屋子裏的舞姬。7 _/ {# H; O7 o' A

“說來慚愧之至。我身為佛門弟子，卻未能斬斷思戀女子的念頭。每天夜裏，念誦完《尊勝陀羅尼經》後，便望著這幅畫自瀆。剛才看見她居然出現在這裏，大為震驚。一定是每夜聆聽《尊勝陀羅尼經》，畫像也附上魂靈了。大概剛才那位僧人被《尊勝陀羅尼經》所吸引，來到這裏後，在我自瀆之際，看見了這畫上的女子，因而對她生發了戀慕之心。” 　　明智低聲對晴明解釋著。

“可是，那位僧人的亡魂本在別處，是不可能自己來到這裏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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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您看呢？ ”) t/ F  }# z  c4 d$ @

“這幾天有沒有什么特別的東西出現過？ ”

晴明一邊說，一邊觀察四周。似乎在地板上發現了什么，便伸出手去。! b5 f* V0 a. r. P5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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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 C. Y2 x! l: ]' v; i9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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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地板上撿起來的，是一只黑蝴蝶的屍骸。) w/ e3 q* E" [' u) M5 u' @

“就是這個了。他是讓這只垂死的蝴蝶把自己的靈魂馱了來的。”6 u( E6 X9 Y4 V8 r%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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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這幾天確實曾看見這只蝴蝶在僧房裏無力地飛來飛去。”

無血，無肉，渾身長毛，骨髂奇妙，有兩只翅膀……" j3 B9 U  r+ K0 U$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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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它呀！ ”: H) ^1 C+ {  D: E, y# a; U'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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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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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那我們走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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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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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裏？ ”, y5 L5 o0 o& u/ c! ?9 g5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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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 y5 E: W! f; g9 \6 Y5 e9 N0 G

晴明正要走出門，明智連忙招呼道：“多謝了。送給您一樣謝禮吧。”( ^, V. N7 ?* S! x

“不用——”/ F0 q9 K4 O# X! {, c

剛說到這兒，晴明若有所思地中斷話頭，又接著說：“那么，能否將這幅畫送給我？今年冬天，正好還缺一個照料身邊瑣事的式神呢。”

晴明從地板上拾起龍膽花，溫柔地放入懷中。6 z3 `1 {3 s* `" Y+ d8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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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大人收下。”4 R6 E5 K0 h5 x) C$ M"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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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明智遞過來的畫軸放進懷裏，走進月色之中。1 d. l4 Z0 _0 ]: B6 Q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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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眼前飄然出現了那位裊娜的舞姬。

“我們走吧，博雅。這位舞姬會給我們領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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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完，舞姬便率先走在前面。' \# A% X/ Y4 W2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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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老杉樹下，一個老僧仰天躺著，已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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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嗎，晴明？ ”! w( N5 ^8 F% {

博雅手中舉著火把問道。- W& G/ C! l2 m( V9 |( ~$ s

“是的。”7 b. Z3 s' }/ t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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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答道。

“這個人究竟是誰呢？ ”! {" o" A$ l0 l3 @6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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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大概是凈觀法師吧。”) Z1 l9 v: c% E" c3 S

“就是那個繼陽勝仙人之後，想做仙人的法師嗎？ ”

“是呀。不過他生前叫什么名字，已經沒必要刨根問底啦。”

晴明俯視著老僧說。# t" Q  C  J, B2 q7 U
2 ]+ ~; X5 k. H
博雅將火把移近些．火光通明，照著老僧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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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博雅不禁低聲驚呼：“晴明，法師的臉在微微地笑著呢。”$ X2 U: o; t6 j% B+ q

恰如博雅所說的那樣，法師那布滿皺紋的口角．浮現出微微的笑意。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24 PM

第四章夜露7 _8 z; F* }8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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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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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把濃濃的月色傾灑在外廊內。

從屋檐下仰望夜空，惟見幾縷雲彩飄動，青幽幽的滿月明朗晶瑩，一覽無餘。# Y& ?3 A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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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夜澄澈的大氣充盈、流溢在庭院裏。, {; E) |& _0 ]! N( t) t

“好明月，真正是不讚一詞啊，晴明。”5 Y5 ]/ ^. B1 h& C

博雅喃喃地不勝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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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安倍晴明正坐在外廊內舉杯對飲。+ n! a6 o1 C2 ~1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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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面前是入夜後的庭院．雖未點燈，然而月光明亮，連庭院裏的胡枝子隨風搖曳的情形，都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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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花、龍膽等秋花秋草上，似乎夜露已降，映著月光，閃動、飄搖，佐灑的是烤紅口蘑。# p" X1 N% u  U* A! L/ M: p0 G

薄暮時分，博雅來找晴明。兩人悠悠然從那時一直喝到現在。, y" \( R' U4 U6 w( o/ N/ G: R

“快看，晴明——”

博雅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面前的地板。

在紋理分明的地板上，一只螳螂在爬行。

“是螳螂？ ”/ H+ j3 N& B6 v, P  v+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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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很大的螳螂從博雅面前悠然自得地緩緩爬過。動作中夏曰裏旺盛的生命力已經不見了。

“不知怎么，我覺得這只螳螂好像是在尋找歸休之地似的。”# _; y% k& e" |  a+ z+ s, H+ p" Y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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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博雅？今天晚上來得很傷感嘛。”2 `+ N5 q+ g" y: a

“晴明啊，如此看來，人和蟲子盡管壽命長短不同，但其實都是一回事。”+ {. b  e8 b- v0 {

“呵呵。這話怎么說？ ”6 R& u9 d! N. G! O! t' Z9 m;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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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滿面愉快的表情，看著博雅。

“滿心以為全盛的夏日沒有窮期，可不知不覺中盛期已經一去不復返，人也罷蟲子也罷，都將老去……”

“……”) o0 \0 J9 F  \; c& ?; @
1 }+ u' B+ u, G& b( T$ A5 y
“而且甚至可能連安然終老都做不到，哪天突然染上流行病，不就兩腿一伸嗚呼哀哉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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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是得趁還活在世上的時候，將各種事情一一料理妥當，免得死到臨頭還留下牽挂啊……”7 R# X# q. H4 u2 F* U3 y+ C

“比如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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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啊，假使有一個女子，你在心中偷偷思戀著她，就應該明明白白把心中的所思所想向她傾訴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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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嗎？ ”) L* _$ P+ y2 ]. e1 d6 \; I

“什么？ ”

“嗨，同你是不是有個這樣的女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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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說我有，而是說如果有的話。”' K/ Z" }2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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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沒有嘍？ ”

“不，我沒說沒有。”

“那么還是有嘍？ ”" E  i7 f3 R& [5 q* U4 ~

“晴明啊，我只是打個比方，並不是說有沒有的問題。”

博雅沉下臉，端起酒杯送往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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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嗎j 博雅？ ”$ |/ G8 q: _! U' H# {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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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博雅喝幹了酒，晴明問道。$ Y* l& F; W% c" y7 _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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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出了……”; N9 Y1 L8 Z1 o! ]1 C( q,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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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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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到了一個故事。”) i- n! N9 h) C3 W- ~. s% G

“一個故事？ ” 　　“嗯。就是昨天，我因為有點小事，到藤原兼家大人的府上去了，在那兒遇上了超子小姐。”& O1 \: {' p1 @0 N2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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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兼家大人的女公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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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2 C7 r$ H% K9 l. i8 U- J/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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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芳齡幾何？ ”. E  [) f/ {8 b8 R5 E& ~& v

“快二十歲了。人又聰明又美麗，簡直是閉月羞花。7 z2 U# V/ g+ Y7 ]4 B

比盛開的芍藥還更有風韻。她好像對宮中的事情格外感興趣。問了我好多各種各樣的問題，表情看上去宛如天真無邪的童女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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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m" \, u5 C* M8 C9 M7 Y; p' N

晴明得意地微笑。! e# u! t2 N- C: {

“不不，晴明，我並不是去找超子小姐的。本來是去見兼家大人的，可兼家大人因為手頭有事一時脫不了身，所以超子小姐就陪我聊了一會兒。”7 c) q0 z.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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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昵？ ”  r' q$ @( s: V& [9 {: J1 D3 J

“當時超子小姐告訴我一件事情，就是這個故事，讓我感慨不已啊。”: a. Y+ F" J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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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聽說過這件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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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子先這樣問博雅，然後開始講述起那件事來。- k5 F5 Y( p6 b7 u- v. d,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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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某個地方有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身份尚說得過去，很久以來一直戀慕著一位家住豪宅深院、血統高貴的女子，然而始終難償夙願c 雖然一心想同她結成親密無間的關係，卻總也得不到令人滿意的答復，惟有時間無情地流逝。

“於是一天晚上，這個男子將那女子從深宅大院裏偷了出來。”

由於酒力，博雅面上微微帶著紅暈。

背上負著那女子，男人急急忙忙地摸黑趕路。渡過一條叫做芥川的河，就是原野了。正巧月亮出來了，夜路周圍的草叢中，星星點點地有些閃亮的東西。: e6 J$ C6 Z& S# w% z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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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凝結在草葉上，受到月光照耀，倣佛群星一般閃閃生輝。然而從未走出過深院一步的女子，卻不知道那是什么。6 _: ^) }6 F2 t4 q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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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何物乎？ ”

女子在男人背上問，那閃閃發光的是什么東西？可男人一心趕路，連答話的時間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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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女子芬芳的氣息吹到自己的頸項時，男人便覺得熱血沸騰。自己的後背感受到女子的體溫，幾乎令他覺得痛楚。

不久，來到了傳說中經常有鬼怪出沒的一帶，然而男人卻沒有覺察。不知從何時開始，月亮隱到了雲彩後面．開始下起大雨來。

“那裏正好有一座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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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背著女子奔了進去，頓時感到這座破屋似乎不同尋常。6 Y9 _( w% b' W% ~5 o2 Z, U: \/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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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女子推進內屋，拿著隨身攜帶的弓箭，徹夜不眠守衛在門口。

不久．東方的天空漸漸開始泛白，就要天亮的時候——“啊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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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發出一聲悲鳴。9 x" Y7 }* w* A! a4 P( }

他衝進內屋一看，只見女子蹤影全無，只有女子那美麗的頭顱滾躺在衣服上。- o/ m. d; e( \3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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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女子被鬼怪吃掉了！ ”" f3 N7 q1 E* E% C!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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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涕泗橫流，然而女子卻永逝無歸，再也回不來了。7 S2 D, Q  I7 [% @! |: }

“晴明，據說這個男子當時還詠了一首和歌呢。”. i1 w& A6 j1 Q* d*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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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於是放開嗓子念誦那首和歌：

美人不識露

問我彼何物

永恨答無期8 g  ?8 I) I9 K. ^' ^( h* k

香消太疾匆

“這首和歌感人至深啊。”博雅嘆道。' Q$ c" {/ ~7 ^" U

“這么說來，你懂得這首和歌的意思了？ ”# Z/ X  b* M2 {. m  @8 R/ N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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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出愉快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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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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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生氣似的撅起嘴巴。　　“就是說嘛，晴明，這個男人是在哀嘆，當時女子詢問那晶瑩閃亮的東西是什么，而自己要是能在她死去之前哪怕只答復一句，說我的愛人啊，那東西叫做夜露，可該多好呢？的確，人的生命就像夜露一樣短暫而虛幻，轉瞬即逝啊。”* O  A& Q/ `2 g

“ ！ ”1 B6 b8 w3 c$ S: I* z& q, t

“對於一個不諳世事的女子來說，被男人負在背上夤夜奔走在曠野荒郊，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呢？心中忐忑不安，怦然狂跳，腳底下星星點點地晶瑩閃爍，女子一定會覺得自己倣佛置身宇宙之中吧。”

在那個時代，宇宙這個詞早已經成立，用來指稱時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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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的古書《屍子》中記載說：上下四方日宇，往古來今日宙．“下文呢？ ”- L" g, 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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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

“什么下文？ ”  h  f% m% \6 c$ ~! q

“我是問你，後來怎么樣了呀，”; E5 \2 N' k. t& R2 A& L2 S

“無所謂怎樣不怎樣。此話到此為止。”

“呵呵。”2 T; n4 K/ M2 W$ y! t

晴明抿嘴一笑。  j, w7 B' f! N- T! ~# \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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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無下文也無續篇，這時兼家大人駕到，故事便就此收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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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奇怪，你到兼家大人府上去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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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r8 o# ]  ^$ M; K6 S2 S

“今天來，是為了兼家大人的事情嗎？ ”7 g; D8 G8 D. `% w& K/ ?

“難道這事又已經傳到你晴明的耳朵裏去了嗎？ ”

“聽說兼家大人五天前的晚上．在二條大道遇上百鬼夜行啦？”

“正為此事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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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探身向前說起事情經過來。! L% S8 H" `/ s& l9 p3 ~7 \

三- U1 i9 @$ i3 e9 [& I

五天前的一個晚上，藤原兼家步出自家宅邸，是為了去會家住右京附近的某相好。1 y/ k$ V% k3 ~* U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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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神泉苑的拐角，上了二條大道向兩而去。

有兩名侍從跟隨在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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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著牛車。# J+ |* Y9 V- P; k2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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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過神泉苑向左，蹄聲篤篤地行不多遠，牛車突然停了下來。  M2 y1 x5 k' y1 C$ }( G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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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嗎？ ”他高聲問道。

往外邊看去．只見兩個侍從連叫喊都忘了，渾身顫抖不已，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前方。1 D# r+ |  c* }: b8 |$ @# O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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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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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從牛車中探出頭，朝侍從凝視的方向縱目望去。( _3 l- B, \+ ]9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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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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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幾乎驚呼出聲。+ q  s  \0 Y9 ?4 ^

只見一個身長約十丈有餘的法師．從神泉苑盡處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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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珠足有成年人的拳頭般大小．黃黃地，宛似燃燒的炭火一般，亮得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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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白發三千丈0 z  \! C( O5 U

我之心高一萬尺/ y/ p& R1 _$ j9 s8 G9 }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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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宿業六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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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輪回數過百

愛花忍踏成泥淖0 H' }+ ~$ ^8 k0 ~! v

何懼身墮畜生道7 ]/ V5 }! ?& v  g1 w: L/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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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聲高唱著什么詩一類的東西，闊步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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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時，只見他頭上熊熊燃燒著火焰似的東西，每當法師開口高唱時，口中便會閃閃發亮，吐出藍色的火苗。

法師的周圍，成堆成群亂不成軍的家夥一道走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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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月光凝睇細看，那群家夥中，有長著馬頭、大如小犬的人，有腦袋下面緊接著兩條腿的東西，有用雙足行走的貓，還有許多奇形怪狀的貨色。/ K9 K6 W2 K$ `0 o) u) I3 X) N

這肯定就是傳說中的百鬼夜行！兼家嚇得似乎頭發都變得粗大了，一把將兩個侍從拉進狹窄的牛車內，三人拿出平素專為避邪而準備好的《尊勝陀羅尼經》的紙片，緊緊捏在手中，屏息吞聲，渾身亂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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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白發三千丈

我之心高一萬尺& ]3 _$ S.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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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師的聲音越來越近，停在了牛車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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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噫嘻，奇怪呀。”

傳來法師的說話聲。$ G$ e  o' F- `" U! [9 N! [# \0 C7 q

“此地分明有人氣，可前來一望，卻蹤影俱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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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嚇得魂飛魄散。　　竹簾被輕輕地掀起，法師巨大的臉盤伸了進來，掃視車中。* ~( `9 C" O8 V8 B; B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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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而也沒有。”

由於《尊勝陀羅尼經》的靈驗，異類看不見三個人的身影。, s6 L/ o) W3 j. f

法師那兩只黃色的眼睛炯炯生光，搜尋了一番後：“嗚呼，可恨可恨。好久不吃人肉了，今日本欲大快朵頤……”0 Q3 Z$ s- t(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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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簾被放下來，語聲又從外邊傳來：“既然如此，只好拿這牛來果腹了。”: K% f& S% s" x8 D

話音甫落，似乎是亂不成軍的小東西們開始上躥下跳，隨後，牛的哀嚎之聲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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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竹簾的細縫，兼家朝外看去，只見藍幽幽的月光下，那巨大法師手抱著牛頭，齜牙咧嘴咬住牛頸．正在狂飲牛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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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身上，密密麻麻地爬滿眾小鬼，正在大吃大嚼牛的皮肉。

不久，牛的哀鳴漸漸止息，只聽見群鬼生吞活剝、猛啖牛肉的聲響。- K$ @+ V4 w* c

喀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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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唧。; s) R  ^3 K+ {$ {

嘎巴。  M1 [7 C5 z9 o3 Y( x#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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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大約是法師用牙齒嚼碎牛骨的聲響吧。& t! W1 _* F1 v

又過了一會兒，聲響停息下來。/ ]& s/ _( p2 @: o; E  o

我之白發三千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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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心高一萬尺

那法師的歌聲又啊起採。

因果宿業六道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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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經輪回數過百5 X, Z, a. K5 j" v* |4 a

愛花忍踏成泥淖

何懼身墮畜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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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緩地，向著來時的方向，那聲音漸漸逝去。& }+ U9 W+ X# w: @1 c+ B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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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會兒，聲音消失，四周一片靜寂，然而，三人連話也說不出一句，嚇得動彈不得。# h8 M6 C$ o$ f8 H+ \& Y

終於．兼家戰戰兢兢地掀起竹簾，朝外面偷眼看去，只見係在車軛上的牛蹤影俱無，法師和小鬼們也杳然不知去向了。9 M' s% G7 O0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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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幽幽的月光悄然傾瀉在地上，照著大大的一汪鮮血。( R" d* y/ i8 H9 f& ^7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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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在那兒一直等候到天際泛白，這才讓兩個侍從拉著牛車，好歹回到了自己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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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兼家沒去相好家。/ O6 q3 u. V# z- O

四

“事情的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k# T( Z0 V) w! n% p5 `) Q9 ]  I

滴酒未沾，博雅一口氣講了下來。5 ]  w, R$ N3 Q/ Y

故事講完，博雅將杯中絲毫不曾動過的酒一飲而盡，滋潤一下講得口幹舌燥的喉嚨。1 ?2 m9 N$ J+ {

剛才的那只螳螂已經無影無蹤了。

“那么，博雅，你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 ”2 e& U6 ]/ M# E;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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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晴明，是兼家大人本欲前去相會的那位女宮告訴我的。”- O) y6 ?0 J-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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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L/ E0 _; i0 c8 R' y: n4 J

“這位女官與從前曾多方關照我的一位老前輩是親戚。( W  G+ ]3 B: J  L.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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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是有事相商，派人來招我，三天前我去的時候，她就告訴了我這件事。“4 w: ~; Y! @8 o! S$ r+ C* o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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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為什么那位女官要找博雅你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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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和你是好朋友嘛。”1 e: Y/ S, O+ j$ |5 D3 M

“哈哈。”

“這位女官非常擔心兼家大人的身體。因為兼家大人派人送去和歌，說是染上了鬼魅瘴氣，暫時不能前去相會。”8 T3 F4 _. e8 }7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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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她問我能不能去看望兼家大人。說如果兼家大人身體情況令人擔心的話，就把來龍去脈告訴安倍晴明大人，拜托他替兼家大人除去身上的瘴氣……”, M7 v% I5 w1 `5 w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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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昨天去了兼家大人府上，聽超子小姐講了夜露的故事，是這樣嗎？ ”

“啊，是這么回事。”' ?% C+ ]9 G/ p1 `5 h- l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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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情況怎么樣？ ”- G6 ~4 x9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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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7 o& s: z, A2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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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蒹家大人的情況呀。”

“我直截了當地告訴兼家大人，說是那位女官讓我來的。因為我這個人不善於隱瞞，覺得還是有什么說什么好c 兼家大人非常過意不去。”

“後來呢？ ”9 v# V# K& K- U3 x% Q6 M: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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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經過告訴了我。他好像受到極大的驚嚇，身體似乎欠佳。不過，他說已經沒事了。”

“既然這樣，不就結了嗎？ ”! |# h+ N2 m+ l/ A

“哪裏，不行啊。遇到百鬼夜行的人，幾天後突然暴死的情況不也很多嗎？如果哪天早上，家裏人起來一看，兼家大人在被窩裏已經僵冷了，豈不連我也不好辦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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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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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晴明，你去見見兼家大人。見了之後，如果你說沒事，那我也就沒意見了。”5 ]# I2 j- e) {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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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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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著胳臂思索。8 V/ B- S/ z0 V3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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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啊，博雅。你看這么辦怎么樣？ ”

“怎么辦？ ” 　　“我寫一封書信，明天你拿去兼家府上交給他，好不好？ ”. R& K% H1 u- {+ R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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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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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請兼家大人當場看過這封信，然後再聽聽他怎么回答。”

“回答？什么意思？ ”5 Q+ o  \8 f' E, x4 L-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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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問他：安倍晴明的意思都寫在這裏了，是否需要把晴明喊來。還是怎么樣？ ”& o2 L1 c& x, f/ r

“哦。”

“如果兼家大人回答說不必來了，那么我也就不必去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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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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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嗎？ ”: C) @0 {  A% k+ j3 N*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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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 G& n4 k0 Q; _6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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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於是晴明“啪啪”地拍了兩下手。0 X2 }3 t/ R* ]2 I%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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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蔌，阿蔌呀——”晴明呼喚。

夜間的庭院。，倏然，一個人影出現了。

是個女子，唐衣長袍上點綴著赤紫色蔌花，也就是胡枝子花圖案。" c, Q) R" K1 y8 |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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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對不住，我得寫點東西，能不能麻煩你準備準備？ ”

“放在什么地方？ ”

“就放在這裏好了。”0 _1 B: F2 J5 M) l. H* r, c

“是。”

女子回應一聲，便忽然不見了。" j8 A3 q5 l$ I4 Y: X1 N+ J2 @

“是阿式嗎？ ”0 f: H7 Q/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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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又喝了兒口酒，那個叫阿蔌的女子，將硯、墨、水、筆、紙放在托盤上端著，從房屋的裏間現出身姿。

“分明是在院子裏消失的，可是重新登場，卻是從裏間出來的。對於阿式，我至今還沒弄清是怎么回事……”7 i8 H  d8 j/ H5 ^6 y5 d4 o

阿式，即指式神。9 L5 |# C( M( J6 V: B$ b

晴明在莫名其妙的博雅旁邊，研墨，拿起筆和紙。

在紙上揮筆疾書，寫完後細心地卷好。

“給．博雅。把這個交給兼家大人，聽聽他怎么作答。”) g, x5 J4 w/ P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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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接過來，放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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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別的暫且置之不問，今夜月色如此之好，難得得很。你帶笛子了嗎？ ”7 n, G' P- y! e2 e3 X- O! F

“嗯。笛子我可是從不離身的……”

“好久沒欣賞你的笛子了，吹一曲怎么樣？一面憂慮著螳螂的末路，一面舉觴對酌，大概不算俗不可耐吧．”! a5 k; {8 x; Y5 H+ G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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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滿面飛紅地來到晴明宅邸，是第二天入夜以後。3 ^% j8 V2 ?6 x* G

和昨天一樣，與晴明隔席相對。在外廊內剛一坐定，博雅便嘟囔道：“晴明呀，這事簡直太奇怪了……，，”大概兼家大人說的是‘不必勞駕賜顧了，吧。“

“完全正確。兼家大人讀了信厲，不停地搔著腦袋．說安倍晴明大人居然全都知道，太令人佩服啦．”  F4 k7 i& D  j& o4 Q+ D$ c

“他大概會這么說吧。”' F! x" C: h2 ~+ _* Q! l2 l. w+ N

“他還要我向你好好道謝，說感謝你關心挂念。”

“果然是這樣。”

“晴明呀，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可還是一點都摸不著頭腦。如果你不把謎底告訴我，今晚我是無論如何也睡不成覺的。所以就這么不請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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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兼家大人那裏什么也沒聽說嗎‘”. T2 R& P/ Z  O9 p!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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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大人說，晴明大人一清二楚。詳細情形要我向你打聽呢。”% @. C  L' A3 y' Z0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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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這樣看來，還是得由我來說嘍。* h2 @' E% N; I

“快告訴我吧，這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

“這個嘛，完全是兼家大人自編自演的假戲啊。”) x: s; ~; @% B  F3 [  X& v! C

“假戲？ ”% h3 x7 r( `4 F-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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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騙局嘛。”

“騙局？什么意思？ ”

“就是說，什么撞上百鬼夜行，什么巨大的法師把牛生吃下去之類，這些話都是胡編亂造的。”“豈有此理。幹嗎要胡編呢？ ”

“就是說嘛，兼家大人大概又有新的相好啦。”, Y3 m+ u.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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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相好？ ”" c4 U$ `$ P1 @" z- t( ^/ _

“是啊。大概他老早就在苦苦追求另一個女子，到了那天晚上突然得到了令人滿意的回音。於是，就不能去與邪位你也認識的女官幽會了。所以就想出那么一個故事來。”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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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受到冷遇的女官，一定也心中有數，明白這話是無稽之談吧。”8 K6 [1 K% \7 \$ d1 z

“既然如此，那位女官幹嗎還托我去做那些事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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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解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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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1 \& g3 t5 [5 J3 W"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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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是個好漢子嘛。”) |. L* {8 i# l" c+ b

“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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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恐怕她猜想，如果拜托博雅的話，你就一定會把我拉扯進來。”) w; ~6 V9 @- E4 |+ _% |

“我如果一去，兼家大人的謊言立即就會穿幫。她大概是想把事情鬧大，讓兼家大人出出洋相吧。”

“可是……”

“總之，兼家大人既然回答說我不必去，那就說明我的推測完全正確。”

“你信裏都寫了些什么？ ”

“唔，就是剛才告訴你的那些話呀。”

“但是我還有地方沒弄明白。你怎么會知道這些情況的？ ”9 s4 |- Z) G) m9 }7 U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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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m: q* b6 \' G9 F;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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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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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子小姐不是都告訴我們了嗎？ ”5 T, Y+ A" _+ A2 u! {) _$ y6 K

“超子小姐？ ”( r0 [  e8 z$ ~6 r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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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位在大人的故事呀。”* y- u! p9 v' i: ?

“在大人？ ”# Q) J! B4 }  i9 L

“在原業平大人的故事嘛。”

“搞不懂你在說些什么。”! p* D. K! s+ @6 p1 y5 h

“那個被鬼怪吃掉相好的男人，就是在原業平大人呀。”

“什么？！”' N5 x3 l2 h# }0 P/ `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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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宮中流行的話本，你沒讀過嗎？ ”( L& U5 f$ s9 y# ]6 o+ U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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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u: n: G. S&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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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勢物語》，蠻有意思的。這個話本裏就有那個女子被鬼怪吃掉的故事。” 　　“可是，光憑這個，你又怎么知道兼家大人的話是謊言呢？ ”

“當然知道啦。”3 n, ]% W) S6 \: V

“為什么？ ”

“這個故事還有後話。說的是業平帶著女子出逃的途中．被堀河大臣發現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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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便是二條後。二條後的哥哥堀河大臣盤問試圖拐帶她出逃的業平大人，並當場把妹妹領了回去。”2 h+ M1 k% t. i* L

不愧是業平大人，他不說是女子被帶回家去，而說是被鬼怪吃掉了，還把夜露也搬出來，甚至還做了首和歌，編出個美麗的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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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說來……”, Y# D* t) n$ ~/ R! [) p: I7 c

“超子小姐全都知道。所以告訴你業平大人的故事，不露聲色地讓你明白，兼家大人的故事是謊話，叫你別讓她父親出醜。”2 y9 t; o7 b: O4 k0 G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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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博雅的聲音聽上去倣佛靈魂出了竅似的：“焦么搞的．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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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那粗壯的肩膀徹底委頓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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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泄氣嘛，博雅。”

“我覺得，好像大家都拿我當傻瓜啊。”

“沒那回事。大家都喜歡你，兼家大人也罷，超子小姐也罷。還有我。所以大家都很關心你。那位女官其實也是喜歡你的。正是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老實不客氣地利用你呀。”

“晴明，你大概是在安慰我吧，不過我並不開心。”: }& Z0 H4 B! n( U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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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什么可開心的，但是也不必悲哀。你對大家來說．是一個必不可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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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也是。“) j9 p0 [, A  ~7 w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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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一條好漢子。”* \5 _" M  k4 T% O1 W2 [' X2 ?

“我還是不開心。”6 E3 S. s$ A  \+ b

博雅表情復雜地低聲回答。# s! u$ f4 X. L1 K

晴明無奈地搔了搔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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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 ”8 I' T, P9 r9 R- l. a: O0 s

“喝！於是，兩個人又悠悠地喝起酒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25 PM

第五章鬼小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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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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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原野。8 v6 X" U- Z/ ?, j" z2 g

雲蒸霞蔚。原野、丘山，一派青靄蒙蒙。  X- J+ F* l* z3 i3 B! D( S5 t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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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木的梢頭，新綠吐出嫩芽。原野上，剛剛萌芽的花草，展現出讓人幾乎要發出嘆息一般的柔嫩的綠色。6 `0 L1 x8 S% }( C1 U

道路兩側生著野萱草。星星點點的藍色小花潑灑在大地上。2 s! g$ K' f: q, L" _; i$ q* A( z

有些地方甚至還有些許開殘的梅花，而櫻花卻大都已經盛開八分了。

“多好的風景啊，晴明。”

博雅不由得大發感慨。1 B" G* C* G! m" R' o& C

“的確不錯。”

晴明一邊說著，一邊信步走在博雅身側。& z/ ^) }6 V$ y" o: S( B#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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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坡度徐緩的山徑。

頭上，櫟樹和櫸樹枝條交錯，與陽光合作，在晴明白色的狩衣上投影下美麗的圖案。7 _/ @2 q% k; W" O* G3 d' H! B

這裏是八瀨地界。

不久前，他們下了牛車，將牛車和侍從都留在那裏c 約定明天同一時刻，他們再來這裏迎接兩人。1 _% t0 C# y, g; p

道路，已經是牛車無法通行的了。  ^0 y  R5 W) l/ A: c+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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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晴明，你這人不痛快。”- }, V0 q5 U1 X" m6 ~( K/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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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痛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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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風景好，你卻說不錯，裝模作樣。”  ]* {) ?$ o$ c2 n

“我一直就是這樣啊。”8 I  c' E5 T& g7 c, u$ i& t"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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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就是一直在裝模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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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2 N) \( \$ W6 g1 r% _

“看見了好東西就說好，看見了美麗的東西就說美，坦率地將心中所思在臉上表現出來……”+ a( E& J( }' i% W

說到這裏，博雅閉上了嘴。

“表現出來，便怎么樣？ ”

“人才不會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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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失聲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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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笑？ ”$ t% H. S0 ]% w- d, g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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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在為我擔心嗎？ ”. O; G# P9 g! [2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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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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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我把心中所思表現出來，所以我便笑了，可你又問我為什么笑，這不是叫我無所適從嗎，博雅？ ”

當然，這不是吵架，也不是口角。4 _5 v5 _5 {3 S

而是你來一言我往一句地嬉戲玩耍。

“哎，是不是快到了？ ”晴明問。8 q. e8 E5 ]. `# A/ a1 y

“還有一段路。”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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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此行的目的地，是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

這是個小小的寺廟，供奉著一尊高約三尺的木雕觀音菩薩為本尊正佛。廟裏住著一個名叫如水的老法師。

前天，如水法師與源博雅一同前來訪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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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是如水法師，從前我曾蒙他多方照顧。”

博雅對晴明說道：“他獨自一人住在八瀨山中，一個叫做紫光院的寺院裏。近來似乎遇到了很大的麻煩。我聽了他的說明，覺得好像是你晴明的拿手好戲，所以今天便領他找你來了。能不能請你聽聽如水法師的故事？ ”

晴明從如水廠中聽到的，是這樣一個故事。4 w* Z- Z$ Q( X8 l.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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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如水住進紫光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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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光院原先是個真言宗的寺院，曾經有過一個住持僧人，湊湊合合地念經禮佛，倒也一應俱全。然而自從住持死後便後繼無人，到兩年之前已經破敗，簡直如同廢寺一般，正是這時如水法師住了進來。, W5 v5 C1 f) U0 C6 x

如水法師原本是宮中吹笙的樂師。有一次，與一位出身高貴的女子相好了，然而那女子是有夫之婦。此事暴露後，他被逐出宮中。　　輾轉淪落到了相識的真言宗憎侶的寺裏，無師自通地、學會念經，也能像模像樣地模倣僧侶的作態行事，於是便接受了徒具形式的灌頂禮。$ l& j* l, r) ?

這時，得知八瀨有個殘破寺院，便下定決心，住進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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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如水慢慢修理好正殿以及其他各處，每天清晨念經禮佛，總算初具佛寺模樣了，可就在這時，他發現了一件奇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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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到下午，便會出現一個氣質甚雅的老嫗？也不知是來自何方，在正殿前放下些花朵、果實以及樹枝之類．然後飄然而去。

有時候能看見老嫗的身姿，也有時不知她什么時候來過，只見正殿房檐下放著果實或樹枝。

這種情況天天出現。

相遇時跟她扣招呼的話，她也會有所回應，但並沒有作過特別的交談。& l& H1 Q% A9 N2 {+ C& b* ^6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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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水很想知道她為什么要這樣做，然而考慮到她也許有著不願告八的隱情，所以也就沒有特意打聽。這樣一晃便過去了兩年。$ t) U4 ~' `" X5 K2 H) k5 `

然而到最近，如水再也忍不住開始懷疑起這位老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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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這位老嫗究竟是什么身份，可是連從者也不帶，獨自一人日復一日，雨雪無阻，每天堅持到這么一個小寺來，畢竟不是～件尋常的事情。4 S- s& m8 @/ O) C0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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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是人類，說不定是妖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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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自己雖身為僧侶，一想到這個女子，卻會覺得周身熱血沸騰起來。

終於有一次，如永按捺不住，招呼老嫗道：“這位施主，您每天都給正殿供獻花朵，非常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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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問施主，尊駕是何方人氏？ “& {& p1 |3 y+ F) }& O3 f

於是老婦恭恭敬敬地低頭施禮道：“師傅您終於跟我說話了……”

她於是答道：“我家住在這西邊的市原野。因為有個緣故，所以每天都像這樣到這裏來朝佛一次。我心裏一直在想，這么做是否會給您增添不便，如果有朝一日您開口跟我說話，一定要向您打聽一聲。結果到今天您果然發話了……”) @* ]; I* {- _,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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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舉止．都溫雅柔和，氣質上佳。' C* n9 T. B( f5 z0 z% ~: d

“寺裏沒有什么不便的。但是施主您為什么每天都要特地趕到這裏來呢？如果方便的話，是否可以告訴我？ ”

“多謝垂問。我都跟您說了吧。正好我也有事要勞駕莊持法師。明天這個時候，能不能請您光臨寒舍？ ”; M0 B0 i,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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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把自己家住市原野某地某處，一五一十詳細地告訴了如水。

“那兒有兩棵經年的大櫻樹。兩棵樹之間的茅舍一便是我家了。”

“一定拜謁貴府。”$ _& Z1 I, m5 d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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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答應道。8 K2 n; |3 c3 w9 D  y

“一定要來啊。”# M+ |/ O7 u# ~+ W

老嫗叮嚀道，然後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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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如水依約準時來到老嫗所說的地點。

那裏果然長著兩棵巨大的老櫻樹，兩樹之間，結有一間小小的草庵。

樹上的櫻花綻開了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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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嗎？ ”( E- g* p8 ?  p* Y, V0 T: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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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問。# r" s$ M+ F7 E+ Z1 ~

草庵內有了響動，那位老嫗走了出來。0 y: {3 l% b* \) x7 m* T6 C& O

“歡迎光臨寒舍。”9 t0 N: q# Q+ q1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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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起如水的手，準備領他進屋。8 t4 n1 Y1 |, S' f

她舉止柔媚嬌嬈，遠遠不像個老婆婆。( G5 }$ K' ^- U5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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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連吐息都芳香如蘭。) r% j' p. \! Z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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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情不自禁地跨入門內，只見庵中雖然窄小，但卻很整潔．一角鋪著床，甚至酒也預備下了。# P4 `% l' k# R, G/ |: e

“請請，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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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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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強忍不受。問邀：“您打算做什么？ ”

於是老嫗嫣然一笑：“事已至此，您總不至於還想逃走吧？ ”7 x8 \8 r, N5 ~' n' X% b

老婦握著如水的手不放。眼神可怖地怒視著如水。& m6 k- _) G0 i

如水想甩脫她的手，然而卻掙脫不開。7 k9 A+ n: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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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我這把年紀讓您覺得討厭嗎？耶么好，這個樣子怎么樣？ ”7 u5 U$ `( B8 s. P-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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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就在如水眼前，老嫗的臉眼看著皺紋全消，變成了一張年青貌美的女子的臉。6 Q8 f! L- Q: l" V: _7 w3 B6 k

“這樣的話，怎么樣？ ”

老嫗微笑著看著如水。) K4 ]2 [- L! j

原來是妖異。如水恍然大悟，手上用力，試圖將女子的手甩掉。: o. ^2 O* S; e1 U3 q( P  t$ X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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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對方握著如水的手，力量也愈來愈強，其力氣之大已經根本不像一個女子。8 j4 w  [1 f0 K( }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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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斜睨著如水：“討厭我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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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發出男人的聲音。, F2 B. A; ^,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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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朝後退去，於是女子便向前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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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討厭你。居然討厭你。居然連這個臭和尚也討厭你啊．他在寺裏看到你的時候．曾經是那樣大動淫心，可是到了眼下這個地步，他那邪心又到哪兒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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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女子的紅唇中吐出男人的聲音。- e" I9 y& T: J* C

“你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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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女子的聲音。4 D  I2 Y; N  G  H" |) z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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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您不是要走了吧？您不會到去吧？ ”

這次還是女子的聲音。

倣佛是在嘲弄這女聲，一個男人的高聲大笑從同一張紅唇中泄出。: v+ [- Q2 g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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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G2 R/ o# X; ]0 P% C

毫無疑問是妖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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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害怕起來：觀自在菩薩8 o  C) k1 M' K& |" G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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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般若波羅蜜多時

口中急忙喃喃念誦起《心經》。/ Q" R" [! Z# D- y4 n+ n4 w' U

只見女子的臉色頓時險惡起來：“咦？ ”) l! P0 I9 I$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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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著如水的手的女子，力氣減弱了。" h% G" t' x. q. C2 V4 _. Y

於是如水慌忙甩開她的手，逃了出來。

那天晚上，如水就寢後，有人冬冬地敲房間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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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夢中驚醒。, g9 E2 u) _5 B% |

“是誰呀？ ”如水問。/ P8 P/ L2 P2 N

“市原野的女子。請開門吧，”( \* \8 Z" ?  D' K: C, N  Y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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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起那個女子的聲音。

“那個女妖物是來咒我死的。”, J& _* Z! c' q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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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嚇得把被子蒙在頭上，一心一意地念誦經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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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他討厭你呀。天哪，連那個糟老頭也討厭你呀。”- g; T% a1 o& u

這次，外邊響起了那個男人的聲音。

“如水法師，請開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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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法師！ ”+ }2 G! E* H# Y5 Z' ?

“如水法師！ ”

“咦？ ”

“如水法師！ ”. m& ?  Q. P7 J* E8 y

呼喚如水的女聲和男聲持續了一陣子，終於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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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嚇得魂不附體，聽不到聲音之後，猶自念經．一直念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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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情形又持續了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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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那個老嫗沒有再到廟裏來，可是到了夜裏，便有女子來敲門。

於是他再也忍受不住，來找博雅商量。& _) I5 P% X; N, ]! D$ [

“就是那裏了，晴明。”

博雅停住腳步，手指著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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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櫸樹林間露出了寺院的屋頂。: @8 M1 q  [6 _1 W* `
, H" m8 o- _( L0 y! W: H% E' \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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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殿裏鋪著太地板的房間內，放好圓坐墊，晴明、博雅、如水三人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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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而的臺座上安置著的菩薩像，正以端莊的表情望著三人。, A8 h1 q( k# Y  S

“昨天夜裏也來了嗎？ ”/ N$ h* @9 }. p" ?% T6 a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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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如水。5 E. u8 ]4 c- B3 a

“是啊。”

如水點頭道。) ~6 R" G& q9 e, M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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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往常一樣．交互聽到女子和男人的聲音，如水念經之後．它們便在不知不覺中離去了。! G" r* r" }& `5 ]* H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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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拿來的果實和樹枝等東西，你都怎樣處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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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都集中起來燒掉了。還有些沒來得及燒的，我都收好了。”

“能讓我看看嗎？ ”

“是。”- N6 l( g1 I;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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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站起身，走了出去，隨後抱著樹枝走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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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樹枝放在地板上。& @  w0 x5 f9 J  Y8 O  @  [) @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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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拿起了一根：“這是柿子樹嘛。”

“這是米櫧子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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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說道。# g: a$ j' l8 x

晴明一根又一根地拿起放在地板上的枝條。

茅栗。/ N/ B- B' w+ d+ u& }8 v
# [4 C6 E2 d' o4 z7 @
柑橘樹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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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柑橘枝上原先是有花的。”如水說。

“嗯。”7 j3 R. x1 y( X9 A0 C"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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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帶憂容，側首凝思。* N, ?; `- m7 |4 G*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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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個頗費猜測的謎語啊。”

“謎語？ ”

“嗯。總覺得似懂非懂。好像就差那么一丁點兒就口可以揭開謎底了。”

“晴明，你那模樣簡直就像我讀收到的和歌．難以理解其意義時一樣嘛。”

博雅說時，晴明的眼睛突然一亮。

“博雅，你剛才說什么？ ”: V  y! n  h  S+ |  Z" F

“我說你那樣子跟我難以理解和歌的意義時一樣。”2 _1 @7 S0 P6 L% Q; H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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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 ”9 f$ G6 _5 u* n( E- \& E/ b

“是呀，和歌。那又怎么啦？ ”" U- z' o* V8 `1 H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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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有你的，博雅！ ”3 v( B; ~  V/ v; b/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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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聲說道。+ @7 ?7 y/ e* ^#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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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是和歌……”

博雅的表情好像是終於將鯁在喉嚨口的東西吞了下去一般。# r! ^1 z4 w0 c; M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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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 ]& d1 s#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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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這是和歌啊。有道理。”8 `5 ]7 m( e" y% n! G# _5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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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白顧自地點頭稱讚。) L; w2 A. I8 B  [. B# B2 f

“晴明，我可是莫名其妙呢。你再說明白點。”4 s8 U' l2 m  U.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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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聽見沒聽見，晴明勸慰博雅：“別急，等等。”: o* |! z3 _7 v* n2 N( B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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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對如水說道：“如水法師，請你準備好紙、硯、筆墨，好嗎？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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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也與博雅一樣莫名其妙。" R& |" M  L, i0 M0 T( w  @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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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滿臉詫異，將晴明需要的東西放在他面前。+ w+ J4 D4 x0 r. Z% p

晴明神情明朗．研著墨。　　“博雅，你有一種奇特的才能。你人概是帶著我這樣的人望塵莫及的東西，降生到這個世上來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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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面磨墨一面說。

“才能？ ”2 d3 G# o1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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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博雅的刁能，或者叫它‘咒’吧，相對於晴明我的‘咒’來說，不是臺好成雙成對嗎？如果沒有博雅這個咒的話，晴明這個咒就等於艱本不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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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喜不自勝地說。; b" g5 f1 _3 ]4 t, A3 G, ?5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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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這么說我當然很高興。可是我仍然莫名其妙。”! ], ?  Z& `6 r3 G2 ]

“別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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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放下墨，右手拿起擱在一旁的毛筆。+ z( M! K! l: j; S&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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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拿著紙，在上面揮亳疾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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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水和博雅興味深長地看著。3 F4 R* x2 v1 ~

“寫好啦。”

晴明放下筆，把紙攤在地板上。$ Y  S6 i- R. P4 A: Z2 F4 T1 p3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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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為了讓博雅和如水看清上面寫的東西，又把它上下顛倒過來。: {0 H% y- m3 n$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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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墨汁未於，分明這樣寫著：- @! l. P+ m, y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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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是歌人: N" u, v0 c$ y. C9 j& [$ 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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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遊四位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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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橘香永逝2 ~8 k( Y5 N4 J8 L

苦憶欲消魂$ A( L! E& }! G$ y, B! X1 p& g

“我看，差不多就是這樣吧。”晴明說道。

“喂喂，我看不懂嘛。晴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你看不懂嗎？ ”& Y7 U& r&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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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看不懂。”如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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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也沒有完全弄清楚。不過，大概只要弄明白這些，就算有了進一步揭開謎底的線索。”' q7 f' n#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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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晴明，我可一點也不明白。說話半吞半吐藏頭露尾，可是你的壞脾氣啊。別再拿糖作醋啦，痛痛快快抖出來吧。”4 `! ~) U0 f2 n+ _: {) q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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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說丁，嗎，博雅，我也並沒有完全弄清楚。所以要等等。”5 b) R7 N1 {: c( t7 ^

“等等？ ”( r( [+ k, i5 v0 G2 B

“就看今夜吧。”; N4 t- y& p! {+ l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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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怎么樣？ ”

“大概那個女子還要來的吧。到時候，直接問她本人好了。”  j/ w2 Z" `" s! _

“喂，晴明——”

“等等。”

晴明將視線從博雅移向如水：“如水法師，你有沒有在哪裏儲藏著灑？我打算跟這位博雅一面對飲幾杯，一面等待那位女子到來。”$ x! J/ M: U* u; n4 H3 ]+ @, h/ t3 g

“酒倒不是沒有……”8 b" S/ c( t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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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極了。今宵我們大家姑且邊賞花邊喝酒．開懷痛飲一場怎么樣？ ”

“喂，晴明——”

“就這么定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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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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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嘍！ ”

“可是……”, i' [- B0 u8 d- s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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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酒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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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9 Q* J7 S+ z( {$ p8 V) K. n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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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喝吧。”4 u/ F: N8 m0 I.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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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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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與博雅推杯換盞間，夜幕降臨。  K# _0 W, X( O

到底沒在正殿上喝。1 C3 E+ k+ ^: C. O2 T

他們是在位於正殿旁邊、看上去倣佛是草庵一般的小屋裏喝的。

如水就是用它當做寢室的。5 O+ Z* U- Z# g% l8 @/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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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處沒有鋪地板，還有一個鍋灶，可以煮飯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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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間裏鋪有地板的地方，三人坐下來。' `% U. D+ u& B. p( w8 E

圍著地爐，放好圓坐墊，三人坐在上邊。& T9 I/ ^: b9 f; R1 \' Y- F% A

從這個鋪地板的房間，拉開門就可以直接進入正殿。' x$ D* z8 G9 \  ^3 \" u$ {! B

“這是供客人飲用的酒。”

如水說著，滴酒不曾沾唇。6 p) Y5 W0 o0 F" k7 r7 v! t

喝酒的是晴明和博雅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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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晴明任怎么喝還是不肯將那首和歌的秘密說出來，博雅正在鬧別扭。# M& z7 L' u- V% h

博雅的下酒菜，是樹上的果實。

博雅一會兒把這些東兩拿在手裏又放回地板上，一會兒斜睨著晴明寫有和歌的紙，一邊舉杯送至唇邊。

“看不懂啊。”; \8 o, m$ r7 }3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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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咕嚕著．喝E 酒。

似乎微微起風了。外面的黑暗中，響起了颯颯風聲。0 A, g6 o. D; p4 w/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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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夜色轉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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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地板上的燈盞中，小小的火苗搖曳著。

“快到時間了吧。”

晴明望著昏暗的天棚說道。

那天棚隨著燈火的搖曳．也披上了紅光，徽徽擺來晃去。周圍的板壁上，三人的身影向上延伸到天棚附近。

“我看不懂這和歌．不過晴明——”# H; e& _& m# m( ~$ p/ [+ N

博雅突然開口說道。

“怎么？ ”4 x/ C5 \6 p9 `+ L$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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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來訪的那位女子，不知怎么我覺得她很可悲。”

“哦……”. Z0 H! w$ {2 V& Q9 K: k- n/ n7 u* j

“那么一大把年紀r ，卻獨自一人住在如此偏僻的地方。不是嗎？ ”

“嗯。”" P, _6 g% c$ s) r1 I2 g3 M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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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有什么隱情，所以每天都到這觀音堂來供獻果實枝條之類，是不是？ ”

“嗯。”# Y9 f7 v' f9 g* v' {, M; ^

“這時，如水法師頭一次跟她說話了。可愛的入喲，你的芳名叫做付‘么啊？2 C# J4 x% h, S( K6 [/ W# d2 w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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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位女子聽來，如水法師的聲音聽上去大概就是這樣一種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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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所以那位女子為了讓他更了解自己．便將如水法師請到自己的草庵裏。結果如水法師卻逃之天天，令她非常傷心，這才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不是嗎？ ”

“哈哈——”

“只有夜裏才來。說明這位女子不是人，恐怕是妖物之類．但我覺得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個很可悲的角色。”' i, A  B' V0 v5 ?: [* M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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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弄懂和歌的意義，所以在仔細端詳這些枝條和果實．看著看著，突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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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也許遠遠要比我更敏銳，更理解這首和歌的含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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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明以一種意外認真的口氣說道。, ]7 O* {6 O5 A3 k2 i8 p;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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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愈來愈響。1 G; K# O6 \- w! h2 D2 f%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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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好像有人冬冬地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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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如水法師．如水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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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子的聲音。$ T+ H! @; u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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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的聲音，似乎瞬間就會消逝一般，然而卻清晰地傳向耳際。- P* F) |. e- e8 ]# Y

如水猛一哆嗦，身體僵硬起來，不安地看著晴明。! r1 E( ]' z# t3 ~  J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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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把門打開。我是市原野的女子……”

晴明用眼神示意如水不必害怕，自己站起身來。) v' `& H$ A# p+ G: j. e+ Y  e, n

晴明下到未鋪地板的屋子．走近門口，站在那裏。/ {& U; i; l! F% l- |" G$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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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如水法師。”8 k$ t( {' O& h- [& Y. s' r! [

聲音發出時，晴明將頂門棍取下來，把門朝旁邊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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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門習站著一個人。3 O. w( |'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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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背後，颯地一下，一陣風吹來，無數的櫻花瓣飄入小屋裏。

晴明的頭發朝後飄起來，燈火好像馬上就要熄滅似的搖動不已。7 c9 S' X"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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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美麗的女子。

看見晴明．她的一雙眼睛向左右兩側高高地吊起來。- `9 p  m6 Q: Z: X

啪嗒，啪嗒，左右兩只眼角裂開，血滴如同眼淚一般，成串地滾落下來。

額頭兩端撲哧撲哧，刺破皮肉，生出來兩只角。% L+ {- n/ E4 w0 z4 ?3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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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如水！想叫陰陽師來降伏我嗎？ ”* Z! `7 @0 v  O# D

女子吼叫時，晴明敏捷地走到女子面前：“請讀讀看。”

晴明把寫有那首和歌的紙遞給她。$ B# u4 M7 f+ ?3 v% |: i

女子接過來，看了一眼那首和歌。2 h' `' @9 K( H% ?: b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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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

女子額頭的角縮了進去，吊起的眼睛回復原狀。* w, R7 R! ^, Z* ]  d9 \1 x$ i2 e

“這．嗚嗚，我的……嗚嗚，我的，我的，哦嗚嗚，哦嗚嗚，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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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然有人懂得……“" g" Q) X& ?# z0 @+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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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怖的是，從女子的紅唇中，交替吐出女人和男人兩種不同的聲音。

女子手裏拿著那張紙，嗚咽著，在漫天飛舞的花瓣中．發瘋似的扭動著身軀。5 z$ q3 d& x* g9 F% {6 b" s9 C$ r

接著——噗地一下，女子陡然不見了。$ `# N; V& w4 y* [) K* \* G,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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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還站立著兩個人的地方，此刻惟有疾風呼嘯，花瓣狂舞著撲入小屋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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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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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呀，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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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面喝酒，一面被博雅糾纏不過，正在講解那首和歌。

“柿子是指柿本人麻呂（柿本人麻呂．日本最古的詩集《萬葉集》時代最優秀的抒情歌人．與山部赤人並稱歌聖。生卒年來詳。）大人。茅栗則指的是山部赤人（山部赤人．奈艮時代初期的歌人，生卒年不詳，最後的和歌作於736 年。）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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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人麻呂大人的府第門前有棵柿子樹。遂以柿本作為姓氏，這個故事不是眾所周知的嗎？茅栗生長於赤人大人的墳墓旁，這也是很有名的故事嘛。想到這兩樣東_ 兩分別指柿本人麻呂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之後，這才想到可能與和歌有關。”

“那米櫧子兒呢？ ”

“不是‘果實’嗎？與‘我本是’（我本是，日文”果實“與‘我本是”同音，）

諧音呀。我本來是‘四位’（四位．日文“米櫧”發音與“四住”相同）之身——那米櫧子兒傳達的不就是這個意思嗎？ “2 x0 {, Z" ]6 Y* B( q9 c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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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一步，自然就會想到那柑橘恐怕也跟和歌有關聯。而提起有關柑橘的和歌．立刻浮現在腦中的就是這首……”

待到五月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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柑橘花初開: M& U2 F) F3 x# l7 o/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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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香舊相識/ I0 T$ `9 _%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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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郎袖底來1 e  i% k0 S& q% t3 n. z

晴明朗聲吟誦這首和歌。

“這首和歌．我把它用在剛才那首和歌的最後一句。* v# \3 M" r5 |  ]/ R4 d( F8 U

其實只要是吟詠柑橘的和歌，任何一首都是無所謂的。“/ I5 |# p, m/ w

“唔。”% g/ i$ A) _+ B: @,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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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本人麻呂大人和山部赤人大人，兩人合起來作‘歌人’解釋，這樣，那和歌就寫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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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首和歌的意思呢？ ”

“這個嘛……”: d, a  O; L6 G* U% O8 Q" \- Q/ p  K

晴明低聲解釋和歌的意思。

“說起歌人，一般都用來指一個人物，但是根據場合不同，乜可以指所有寫作和歌的人。也就是說，是這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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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擁有兩重人格的歌人3 @' H* [: l$ L' t&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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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表明了自己是這樣一種存在。其次再講述自己曾經是四位之身。這是先說男人的身份。最後女子寄托柑橘之花，表達自己的內心。往昔可待成追憶啊……，，”

這怎么說嘛，晴明，就憑著那么點樹枝呀米櫧子兒之類，你竟然搞清了這么復雜的事情…．．“/ B% Y: b8 U2 ?$ ]9 F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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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出的與其說是讚嘆之聲，不如說是驚愕之言。1 g* p% H, ]. Q; S& d; F

“不過，這一切全是因為，博雅啊，你跟我提起廠和歌這個詞，這才是非常重要的線索呢。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可破解不了這果實呀樹枝之類的謎。” 　　“晴明，你每當看到什么東西時，都要進行這樣復雜的思考嗎？ ”4 I4 s; Q8 E) f8 e! ~, X3 b

“並不復雜。”: l  X2 k( ]& x9 c; n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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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累嗎？ ”6 \/ |/ P7 u9 X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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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累啦。”# H% A4 s1 u8 k; T9 l' R/ g  T

晴明笑著點點頭。! n" c; w  V2 l  H6 _

“博雅，咱們明天去吧。”

“去什么地方？ ”  b  o7 F. B; s2 s6 G5 S

“市原野，那女子的草庵。”8 x; L  k7 C5 _& p  b+ J3 U2 h)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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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t$ _+ J3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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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去向她打聽許多事情。”

“打聽什么？ ”# \  M: o/ ~- m' j1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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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為什么她每天要把果實枝條之類送到這裏來，她的名字叫什么，為什么會像那樣，兩個人的魂魄合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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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如此類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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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這些事其實我也還沒弄明白呢。”

“這下我可放心啦。原來你也有不明白的事情。”( q4 j! [; [2 O9 ^" |4 |

晴明轉向如水問道：“明天能否請您領路？ ”- w  a) x# }% h) p  m' G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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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兒。”: d3 |/ X9 T# m" @  U: I" `" Q

如水手指著前方停住腳步。博雅站在他身旁。

“哦——”/ ]7 ~0 e' `  g" g

博雅不禁驚呼出擊。; ?) v0 d6 J- t4 I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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攖樹果然是美輪美奐、碩大無朋。% e- m6 y/ S: N0 r5 }+ a

兩株高大的老樹需要仰視，樹上櫻花盛開。9 e8 J/ R# s+ L4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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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朵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將枝條壓得低垂下去。

雖然無風，花瓣卻飄飄灑灑，一刻不斷地從枝條上飄落下來。$ ?: e5 ^: F! ~+ E1 p

似乎惟有櫻樹下的那片空地上，靜靜地鋪陳著清澄的空氣。

兩棵櫻樹下，有間小小的草庵。

三人緩步走去。於是，一個老嫗悄無聲息地步出了草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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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麗的絹質唐衣，翩躚地拖曳在地上。

三人駐足不前。

老嫗也停下腳步。" I# @' A0 q5 c) m% z

晴明向前邁出兩步，停住。

倣佛是回應晴明，老嫗席地危然正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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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化了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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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頰涂著白粉，嘴唇抹著口紅。

櫻樹上晴明與老嫗相對而坐。$ J' e9 b3 X; I; K# D6 u- J+ V

“您是安倍晴明大人嗎？ ”  q. N/ L8 ?7 Z. \. o! F8 k

老嫗靜靜地開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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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您尊姓芳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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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是百年以前的事了。那《古今和歌集》（《古誇和歌集》．日本文學史上的第二部和歌集，紀貫之等編．成於905（一說914）年）中有這樣一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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窈窕美如花6 ]$ ^% E, {. f( ?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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敢誇顏色好% b7 b. S- t( ^3 E9 D! Y

奈何淫雨欺, ^( W+ C5 K0 V$ z( w

徒見女兒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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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首和歌的人，便是我。”8 C  A8 ^9 N* S  _& e& F) I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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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您便是那位——”' E" X3 q/ V5 g

“當年的少女小野小町（小野小町．著名的女歌人．同時以美貌著稱於世。”9 a1 e* ^4 x4 a8 z$ F  Q! i2 s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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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因此成為“美女”的代稱．）。經歷百年星霜後，便是眼前的我。“" \8 J& q) o1 |9 k  B: q9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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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女史，您為何會在這種地方呢？ ”* \+ z+ I- P$ z9 D: w/ D' d; P) x

“歷經百年星霜後，小町我死去的場所，便是這兩株櫻樹下。”8 n; I2 V" O! A5 r9 L4 C

“是由於何種理由，您的魂魄依然羈滯於此世呢？ ”4 o' {+ u; S0 o+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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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至今猶是未能成佛之身……”2 f) H" h1 @- f9 A: O4 N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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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說未能成佛？ ”6 N8 w9 {' j: b2 ^# K& Q!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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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您見笑了。為女子真是罪孽深重、可恥可冷的東西啊……”2 ~) V6 ]( }& E/ D; k+ G2 Z8 O

已是老婦之身的小町徐徐站起身．一面起身，一面低低地唱起來：0 }! @% V0 c# f* l6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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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佛已然逝去兮  I1 h( g2 R6 {*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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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佛尚未出世. Z8 g0 a# F1 y)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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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來幻夢中間兮) M5 x6 J+ R; P

何物當思為現世她自己唱著，揚起手臂，緩緩起舞。' o" e/ L2 e& R7 x- s!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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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靜靜地飄落在她的手臂上。) t8 _7 o% E  S/ y2 f" E9 J% Q5 U: V

身是水誘浮萍兮: L2 {* k7 D) x1 x, P* e& y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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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誘浮萍

亡去之身兮其更可悲　　“我這身軀，等同於飄零在水上的浮萍。啊，想當年我的頭發好比蟬翼般美傃，如同柳絲般飄舞風前。我的聲音好似嬌鶯清囀——”

含露細胡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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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花更幾時$ s6 e; I' U' [/ i- O- l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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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顏猶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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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畸零姿( |" ]+ u- m# ?7 X$ w, k4 y6 \5 R

“啊啊。想當年我何等驕慢，反而因此更加楚楚動人，攫奪了多少男人的心啊……”# m# w# r7 A) g8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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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老婦小町的翩翩舞姿，她臉上的皺紋漸漸減少，變成了一位美貌的少女。% L5 S' [3 t% Y. l&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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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背——伸腰——櫻花片片飛舞，靜靜地傾灑在她的壘身。; e$ X" q  O- t2 y9 w# O'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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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曾委身於身份高貴的男人，兩情相許；也曾吟詩作賦，示愛抒情。生活得歡愉快樂。然而，這一切都是過眼雲煙，轉瞬即逝啊……”/ E8 o# ^3 r* S; i5 D'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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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的動作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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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白雲蒼狗變幻無常，連人心也如同隨風翩躚飛舞的蝴蝶一樣，時時不斷變幻羽翅的顏色，美麗的姿色豈能永遠保持不變呢？隨著年歲增長，美麗從我的容貌中消逝，而隨著美麗的消逝，男人仍也從我身邊離去了。啊啊，再沒有比無人追求自己更讓女子悲哀的事了……”

小町的臉慢慢地又變回老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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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上，白發上，花瓣飄飄不絕地飛落下來。( k, \! a) F" L0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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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得長久了，不知不覺中竟會受到世間卑賤女子的輕蔑，在眾人面前出醜揚疾，任人指指戳戳，說瞧，那就是小町喲！歲月流逝，年紀漸長，終於壽盈百歲而死於此處的老嫗，便是我了。”7 z( \+ Z4 F! t; T$ U1 w. y% D
! a0 K5 S5 ^! V7 ]; w$ z7 O2 v. o2 E
“……”% K: m" n7 p1 N+ H

“我一心想再一次以美色博得眾人喝彩，讓人們盛讚：到底是小町！哪怕僅僅是一夜風流，也希望與男人重享肌膚之親。就是這個念頭使我不得成佛啊。”

說到此，小町的表情轉為嚴峻，仰望長天。

她突然神色大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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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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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男人的大笑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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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嗷嗷。小町喲小町喲小町喲，我的愛人啊，小町，你胡說些什么呀。9 z! r! f' C8 N% y: v

說些什么胡話呀。你不是有我在嗎？我會來追求你呀。我會來吸吮你枯萎的乳房呀。“

小町猛力地左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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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嗒。
4 s; i. g- n' ], V( x+ q
啪嗒。
4 X8 r* a8 A9 {% V& j
她的頭發左右甩動，拍打在臉上。

“我來追求你。一百年，不，一千年，不，一萬年，死而復生後，我也會告訴你，你那滿是皺紋的面龐是美麗的。我還會親吻你那只剩下三顆黃牙的小口。我不離開你．永不離開你。”" x7 o- ?! k3 L- y5 D8 w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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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男聲的小町，將為數不多的牙鹵咬得嘎響。  ~& o  X+ j+ P: r0 j
1 F, M4 x2 ~- }+ u( l3 @, J
“你是誰？ ”晴明問道。

小町依然用男聲答道：“你不知道我嗎？我便是一連九十九夜，夜夜走訪小町．到了第一百夜終於死於相思絕症的，人稱深草少將的那個人呀……”% u# M$ e% Q7 J2 n

“什么九十九夜？ ”

“此事你不知道？ ”" [& B/ Q" w; |- U; ]. j8 ~( o3 @
# s: C: y# b4 k$ ^+ T& v
“……”; n  f3 Z4 W1 ?8 |9 ?& J" C

“我迷戀上了這個小町，寫情書給她。我寫了一封又一封的情書，可連一次回信都沒得到。迷戀小町的男人多得很，可像我深草四位少將這樣深深思戀小町的男人卻是一個也沒有呀。”

“……”

“不過，我惟一得到的一封回信，便是戲弄我．叫我連續一百夜走訪她。夜夜不斷風雨無阻，等到第一百夜到來時，便讓我如願以償，這就叫‘百夜走’。可是，我連續走訪了九十九夜，終於迎來了第一百夜，可我卻再無力行走，一命嗚呼了。

就是這窩心，就是這遺恨使我不得成佛，附體在小町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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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個男人附在我身上，所以哪裏都沒有我的安居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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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因為我發過誓，願化作煩惱之犬附於這個女子身上，棒打也不分開啊。”% w/ D8 S7 [; K: s7 {9 F

“多么可悲可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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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交互發出男聲和女聲，小町開始從容不迫地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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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便化作煩惱之犬兮) V/ |$ P% }+ l

任棒打也不分離0 o7 E: ^6 I6 L3 C

此等身姿兮可怖可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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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瘋了。  ]9 |$ m' u/ s# j$ I$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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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小町的眼中，理智已經消逝。# {4 ~5 q7 t2 G# U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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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瘋狂地舞著。( D/ I2 j: K, G! f

巨大的櫻樹簌簌作響，花瓣紛紛飄落。

小町在花瓣飛舞中翩翩起舞。6 B8 n( a" Z: r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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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博雅喚道，然而晴明不做一聲。

“正是我附體於這個女子，將她咒死了。哪怕是死後，我也不放過她……”6 l2 i" A3 ^$ Z2 F7 G+ f
2 q5 P. d! B. L+ m
“你撒謊！ ”

“撒什么謊？ ”8 p) p1 e% I; j* s; y0 K# ~

“是誰應允的？要我不間斷地去那寺裏供獻果實與枝條，說是只要有人能破解其中的寓意，便離開我的軀體而去的？ ”$ j8 t: E: e" y$ s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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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呀。”; q, B3 D. }9 F+ a

“那你為什么還不放開我呢？ ”) [# V/ `- [5 U4 y% h9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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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放。你不是思戀那個和尚嗎？誰會放過你這個下賤女子！我要永永遠遠地戀慕你。千年萬年，直到時間的盡頭。小町喲，任憑天地變幻，任你美貌不再，只有我的心永遠不變。啊啊，無比的可愛呀，這個賤女子……”5 w. T9 e$ B- O" I6 ^) t

“混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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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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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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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多開心啊，小町——”* v9 j3 k& y! r; J3 m+ w4 N. @6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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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嫗的眼中，淚水潸潸流落。* `3 o$ N7 z, V# d3 B6 x  I

不知道是誰的淚水。3 L# T6 Y" _" z: S$ `: _4 Q

櫻樹在頭頂上颯颯作響。/ T+ R; J2 v4 _% I' Z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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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飛旋飄蕩的櫻花雨中，小町舞姿翩躚。3 v9 R8 |* c1 r
; Q  ]7 |1 r& H3 o; n
一面起舞，一面流淚。# f# J( k5 z( z- P: p  f#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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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町的額頭上嘎吱作響，扭曲的角刺破皮肉，生了出來。

“哈哈哈哈——”: y% k2 Z0 t"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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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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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哄笑在櫻花雨中響起。. d7 k$ h' d0 d) `( b# k% w

轟轟隆隆，櫻樹大聲作響。, n3 h$ p2 g- l! M7 D* C

“晴明！ ”博雅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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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眼中，淚水流淌。/ @+ _, d# }) g9 a, ~' X1 q

“怎么啦？你為什么站著不動？ ”6 b/ g5 n* i/ N8 g

晴明默默不語。! x6 H( m; w$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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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雨中，小町瘋狂地邊笑邊舞。: w  q$ @6 a0 d8 r6 C' _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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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3 F7 u7 ^2 y"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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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喊叫著，倣佛悲鳴一般。

“怎么啦？你是能夠幫幫他們的呀！ ”5 j7 ]6 F( P; ?. h9 V7 ^

晴明看著翩翩起舞的鬼，靜靜地左右搖頭。4 F4 x, }4 F& G0 X! F, i% T" E+ F,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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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忙都幫不上……”0 |! r% L. w/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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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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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救不了他們。”9 y4 _2 Y. u) }8 J4 o3 y( |#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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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我晴明，任何人都救不了他們兩個。”0 `7 ], ]% k& p)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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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4 ?8 T/ \1 M; W9 B4 {1 \

“救不了，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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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中甚至充滿著深深的愛情。5 ^# v( _, j; B- W  l% ]! F5 A3 g
& `6 V9 S" x; |9 W; }
“晴明，我……”: t! M" z: n4 X& d  u: z7 l

“博雅啊，對不起。有些事情是誰都無能為力的。”% L1 f  T$ u; k( Z8 U  {8 ^/ D

晴明說著，倣佛齒間嚼著藍色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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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飛旋的櫻花雨中，已經什么都看不見了。: G0 N& X# [4 E: ^

惟有鬼的聲息在翩翩曼舞悲歌。

但盡吾心兮: n) X; C/ K6 q!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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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盡吾心，枕邊榻上無數" q- t2 \9 `# {. E2 B, m

嗚呼歡郎難忘兮令我思慕8 r( P" P: Z6 P#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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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呼蕭娘難忘兮令我思慕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26 PM

第六章桃園木柱節孔嬰兒手招人* u8 P0 H2 f/ u9 f0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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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6 I  |1 [' g! f" s-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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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謝盡，初夏的熏風吹拂。

安倍晴明橫躺在外廊內，支起右肘，右手托著臉，漫不經意地眺望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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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風，似乎要將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也一並染成新綠的色彩。2 O3 I. y  S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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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坐在晴明的近前，正靜靜地傾杯慢飲。# k9 V$ I0 B4 C5 j) w# t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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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葉葳蕤的櫻樹上，還留有開殘的櫻花，一朵，兩朵．三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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櫟樹，櫸樹，栗樹。

各種樹葉的顏色，花草的顏色，新鮮的綠色，全都淡淡的，嫩翠欲滴，令人不覺喟然長嘆。

透過樹木的梢頭，露出藍色的天空，飄拂著白色的雲朵。

晴明橫躺著，不時伸出左手，擎杯呷酒. “不知怎么，我感到忐忑不安，晴明。”

博雅陶然欲醉般望著眼前的風景說道。% k3 b2 T2 K) w8 K8 O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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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呃，每年一到現在這個季節，我就會沒來由地心慌意亂。也許應該說是高興，還是該說是振奮？又好像是這樣一種心情：自己的心變成了那風，跟它們一塊在天上飛馳……”$ l1 E9 e3 j2 b. z7 f1 |

晴明嘴唇含著紅山茶花瓣似的微笑，聽著博雅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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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真是妙不可言啊……”

“呵呵。”

晴明不出聲地笑了，緩緩地坐起身。7 ~/ \1 M5 q& [# G! O8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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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後背靠在外廊的柱子一上，盤腿坐定後，又豎起左膝，左肘擱在膝蓋上。- J. r: i/ t& Q: l4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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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妙不可言吧，晴明，平常無足輕重的小事情，有時真的竟會變得相當陰森可怖呢。”

“你指什么？ ”9 u" K# u, W* n' }- S. i2 i7 [/ \. \

“有沒有聽說源高明大人桃園府邸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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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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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是這樣一件事。

桃園府邸寢殿東南上房的木柱上，有一個節孔。2 k* Q$ a;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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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裏，從那個節孔中就會有一只白嫩的嬰兒的右手鑽出來，飄飄忽忽地招手喚人。/ u* E7 L9 ~1 x7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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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招動不休，也不是刻意向誰招手，只是倣佛是在招呼人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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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發現的，是源高明雇來照料自己日常生活的貼身女傭小蔌。# G- v9 K* f5 ?3 x: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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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喲——”

她嚇得失聲尖叫。% X0 ~" ]+ i& M/ O  a% a. ~

那嬰兒手也並沒有幹什么壞事。　　不知不覺間，便會在夜間從木柱的節孔中伸出來，招呼人過來。2 P. R  o/ d$ X) P+ l6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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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在清晨之前又消失了。* A" |% S# o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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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鬼的一種吧。”0 W5 e) \0 A( a. T# i& C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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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無害便罷了，高明並不以為意。但是畢竟家人惶惶不安，便用寫上經文的紙將那木柱節孔層層卷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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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嬰兒手還是會出來。

又用畫有佛像的紙將木拄層層卷纏起來，然而，還是出來。7 P# p3 y, q/ W% V6 c( A% {  O3 Q' D

“奇怪了。”高明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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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取出戰場上用的箭矢，戳進了木柱節孔裏。( h0 V0 V/ g, w

從此，嬰兒手便不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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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如果再出來的話，不免麻煩，所以把箭鏃留在了節孔中。晴明，我聽說這個故事時，毛骨悚然啊。這故事相當恐怖呀……”8 T- X; Z0 d2 I3 t9 {$ w

“嗯。”7 z9 J; A2 Y* M0 t/ h6 `

“跟什么鬼怪吃人之類的故事相比，細想一下，可不要恐怖得多嗎？ ”

“對啊。”7 G5 w0 u' a9 U7 S% n9 }

“晴明，是嬰兒手啊，嬰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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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子放在地板上，雙手抱在胸前，自顧自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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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種前因不明後果不清的事，其實更令人毛骨悚然呀。”( i  k- ?* L$ e$ V4 f9 t

晴明愉快地望著博雅說道：“這個故事其實還有下文，你知不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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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文？”, L' D8 g/ H# F6 @% d: b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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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叫事？這個故事不是到此結束了嗎？還有仆么下文．我可不知道。”* l% o4 f  {2 z- o5 @# H+ i& ~/ x

“想知道嗎？ ”

“想知道。”5 ~( G# c; u( G% h
0 Q; i6 {: ]3 N
“故事足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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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3 L" d+ a: m# s1 e) R

二, \3 U. t, h: C# D9 p-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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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手不再出現之後，又過了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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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在那間屋子裏，源高明正在獨酌。2 E5 N' }2 Y7 X! M"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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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酒喝完了，貼身侍女小蔌預備好新酒端過來時，突然看到腳下有一樣東西。2 d# p3 B  r8 y8 g% a9 i& R4 A-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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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長長的——“咦，這裏有什么東西。”
0 i! e1 ^& U( j
撿起來仔細一看，原來竟是人的手指頭。/ I# ]8 h3 A: E/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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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小蔌尖聲驚呼，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w  T' ^( j+ H+ O9 e

高明立刻命人調查家中有沒有人失去了手指．結果人人都十指健全。

那么，也許是什么人的惡作刷？然而仔細查訪後．也並無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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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第二天晚上，高明正打算就寢——啪嗒。7 r9 F6 ?" e: r+ w/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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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來一計聲響。6 j. t' y' d2 F* B! T. C

是什么聲音？高明拿起本打算吹熄的燈火，朝著發出聲響的方向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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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又落下來一根手指頭。”% G$ K! a8 S9 W  {

晴明興趣盎然地說道。9 R' }' G) i1 m: ]/ G/ u# @

“手指頭？ ”3 v- e" V4 R5 \; d6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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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手指頭。”) h% T$ U$ _2 ~5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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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晚上都這樣，總有手指頭從天棚上落下來。- i% F( w* c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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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為天棚上也許有個洞，手指頭就是從那洞裏掉落下來的。然而實際上卻根本沒有洞。連天棚裏面都查過了，結果毫無異常。

僅僅是會有一根手指，啪嗒一下，掉落下來。* Q8 O' ~% i& F# Y6 L7 [

有時候好像是右手的食指，有時候又是左手大拇指，每次落下來的指頭都不相同。還曾經連續兩夜都是右手大拇指掉落下來。

究竟是從天棚的什么地方掉下來的．還是從空無一物的半空中掉下來的？高明總是凝望指頭掉落的地方，試圖探尋究竟，但人無法永遠盯著一處凝視不動。

每當他不留神偶一松懈時——啪嗒。聲音便會響起。5 r- \9 N! ]& V,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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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目看去，指頭已經落在地板上了。0 E* }! G; [% E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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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心想親眼目睹指頭到底是從哪兒掉落下來的，努力了多次，可每次結果都一樣，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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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留神，或是倦意襲來——等回過神來時，指頭已經掉落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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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終於忍無可忍，又把箭矢戳進天棚上他覺得可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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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指頭不再掉落下來了。" `7 a1 B( ]4 R! H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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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太好啦。”博雅道。9 G, q! L8 J# R9 L% M& l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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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並非如此。”8 j( ~; ~4 |" p/ B& f: L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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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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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改成青蛙了。”6 e7 q2 T6 r2 d6 @8 c; p, r) B"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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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青蛙？ ”“每到夜間，那間房間裏便會有青蛙出現。不知不覺中，就會突然發現青蛙滿屋子亂爬……” 　　也跟手指一樣，不清楚是從哪裏爬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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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發現時，已經在地板上爬了。9 L- y! U4 @. u4 l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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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高明在房間四隅的地板上，全戳上了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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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青蛙終於不再出現了。

“可是取而代之……”$ X3 N) @) p8 i#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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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h  _/ _6 d' b& V0 ]5 J& ^! G+ E) r

“這下蛇又出來啦。”* t0 C( x$ p4 `+ v( L9 |6 D% n0 W

是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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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光是那間房間，整個府邸都鬧起蛇來了。: ]4 O; ^6 \;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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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並不是僅僅一兩條兢完了。# c2 ~7 s- m*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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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分白晝黑夜，整個府邸滿地爬著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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柱子上，房梁上，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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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還混有蝮蛇。9 x* j6 T4 n8 \- S" X* M" U' D( z

這些蛇，叫家人一一捉住，又害怕它們作祟，於是便把這些蛇扔到其他地方去。1 m* U( w: P  o1 \$ h/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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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僅三天，其數量竟然超過了一百條！ ”# g" @% J% A" B  u$ Z0 b) d)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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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過一百條，三天之內？ ……”+ j0 J! H, u$ k7 g- @8 }: Q* S/ t: s

博雅也極為驚訝。: n: O6 |2 r: F4 U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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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怎么受得了？不過，這些事我一無所知，還以為只是嬰兒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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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不是什么美談佳話嘛。高明大人對這些事一直是秘而不宣的。”$ p' [2 O, V' ^$ M9 J% w

“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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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高明大人找我來商量了。”, S' k. G/ S& K. I4 g; x7 V

“什么時候？ ”- h3 J) C6 x+ }: y7 E

“今天早上。說無論如何要我到他家裏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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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回答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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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他說今天和博雅約好一起喝酒的……”% ]: ^8 H  w% N; f

“等等，晴明，我跟你說好來你這裏，可沒提過喝酒的事呀。”

“這不是在喝嗎？ ”, P, j) Z2 X( u+ P5 W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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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過這個嘛……”0 K6 _8 A4 Y$ C4 j' J2 G

“嗨．這樣不蠻好嘛。高明大人滿腦袋都是自家的事，我和博雅喝不喝酒，他哪還管得了那么多。”- ]. P# X& U7 e!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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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於是高明大人又說了。”% \; D6 t% T1 M1 M# x, w! x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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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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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如果博雅大人不介意的話，務必請同晴明大人一道光臨寒舍。寒舍也預備有酒……”& m/ C4 N( C8 `6 r. v. f4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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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模倣高明當時的動作，行禮相邀。$ |% e* [9 H0 [# U,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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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大人不是果然很在意酒的嗎？ ”2 v' c7 w6 Y7 o, z, W,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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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的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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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在意。”

“那不就得了？ ”- `3 C$ ?& k* \; f6 O; f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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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無話可答。- ?6 x0 G3 S& D' m$ M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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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去不去？ ”3 m- L- i) q% J$ b+ c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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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怎么樣？ ”  K  c6 b) U4 M) E

“好吧。”3 y7 Y/ U# y, {- H

“走吧！ ”0 w7 t! N5 Y# L1 B*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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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 U7 Y, ?' l( D/ ?

事情就這么定了。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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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一位身穿男子般的淺黃色常禮服、年齡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女。翩然出現在庭院裏。

“青子．怎么了？ ”& _* S8 V7 j8 T- q.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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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人遣來的侍者，剛剛渡過一條戾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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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來得正是時候。”晴明說道。# ?* }& H; {; q: c2 j: c; F4 q

青子緩緩地深鞠一躬，退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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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退出，倏然便蹤影全消了。2 z* H+ E6 l7 d& `- w! S

“是阿式嗎？ ”# k% j) \,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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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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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式指的便是式神。是晴明所使喚的一種類似精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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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也聽到了。咱們把剩下的酒喝光吧。”" v4 f8 z$ U4 y% B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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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給博雅和自己的已經喝空的杯子裏倒滿酒，正好將瓶子倒空。

“來迎的使者到了。”% \" ]. j9 g6 R5 X

青子的聲音倣佛柔軟的風，不知從何處傳了過來。

來迎接的是一輛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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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相對坐在牛車中。

蹄聲篤篤，牛車向前駛去，沒多久，便到了桃園府邸。/ S7 R% L# v3 A+ Q; u: ~
2 a' b' @  M/ y
四/ D: x  ]+ E$ X+ s  O- |( m
7 g  B3 G- @2 M- M) X
於是，就在那寢殿的一室之內，晴明及博雅與源高明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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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情況大致如此，所以想請晴明大人前來看看，家中是否有什么人搞鬼作祟。”# H2 c+ q/ c6 y8 m  u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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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注意地看看天棚，又看看地板：“的確讓人感到有點奇怪啊……”2 l+ P# A) k& i4 `& s# v1 ^+ B* Q$ b

剛說著，啪嗒，啪嗒，不知從天棚的什么地方掉下來兩條大青蛇，落在地板上。" k: ^& o/ b: C6 j& j7 @$ T. x

“哦！ ”. s; Z4 O' [$ X  F3 M2 Z& L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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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單膝立起，手握住腰間的長刀。% r) E0 a0 v) m  M8 n

“啊，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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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啪啪”拍了兩下手，於是便有兩個侍從手持著火鉗似的兩根木棒以及口袋，走了進來，熟練地將兩條蛇撿起來，放入袋中。

“失禮了。”& v, d5 k) m0 r8 x+ C3 f
  E( @1 c1 r: K; H2 D9 q7 h
兩個侍從行禮後退出房間。# y; W, w3 |! d; n% ?: J

“呃，兩位也已經看到，不成體統啊。”高明嘆道。

“剛才各處巡看時，柱子也罷房梁也罷，都沒看見有蛇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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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坐回原處，說道。+ J% |5 ]* E6 z$ S. m7 s* H7 D
" K, ?1 R$ Y$ M5 k, e4 V5 C
“不知從什么地方，突然就會冒出來……”/ c. @# X( Z&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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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審視四周，只見天棚的梁子上插著一根箭矢，地板的四隅也各插著一根箭矢。

“那么，這就是那根木柱嘍。”$ p# s, W1 R; h; r: B6 E'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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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指著高明背後的柱子說道。6 Q% A! U. J8 z( b9 h
) ]( D: `' ?# U' o' E  @
“是的。”

“我可以看一看嗎？ ” 　　“請。”( `, m" f2 Y# Q; u

高明說畢，晴明便站起身來。

“就是這個節孔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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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g: k3 @6 G/ V1 g1 ~; s

“裏面好像有什么東兩。”- |+ O/ c5 V, A5 V0 |

“是箭矢的箭頭戳在裏面。”) Y  r, D* M$ W. C7 t$ r/ w! @
* t# M8 x! T- y; |+ s/ Y- b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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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轉身對著高明：“我想看看府上各處。”0 [* I, p& Q2 t3 M

“當然可以。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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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各處巡視了一遍：“噢……”1 Q* N. ?8 r, C- N' k0 o

晴明若有所思地從外廊來到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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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Y1 Y3 u1 q+ `

“從這一帶應該是可以看見如意岳（如意岳．山名．位於京都市左京區．海拔472 米．）的，不知是哪個方向……”8 [2 y# q% ]. E( {' ]6 R$ |

“在那邊。”; H9 V* s" f$ b&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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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朝著所說的方向縱目望去。

“我明白了。”
9 x' o' q5 v4 D$ ~
說著，晴明回到原先的坐位坐下。8 u2 B! c1 z+ q/ K7 A% U$ \

“請問，府上有沒有水井？ ”$ |7 a7 `. ^2 u7 J5 r

“有啊。難道……”0 E" }. W2 m$ h3 J8 L8 p3 C% Y
6 e5 I: e0 \# l# ~/ X
“最近有沒有發生什么奇怪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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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說來，好像最近水量有所減少，只有平時的一半左右。”# o+ D% d' W0 ^0 F2 T( f, t1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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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H5 d, x) j. a( W

晴明再次掃視了眾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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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了如意岳氣脈的，大概就是這位小荻嘍．”

“什么？！”

高明望了望小蔌。

連小荻自己也不解其意，不禁愕然。+ `5 H( m; Z* c/ B" H

“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明忙問。( l, p. P8 T8 F

“其實這京都之地，乃是天地巨大氣脈流入交匯之所。

北側船岡山一帶的大地龍，與東側賀茂川的水龍，流匯於京都之地．而那地龍所飲之水，便來自神泉苑的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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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V/ x: Z1 T  @, Q

“可是，流匯於此的氣脈之力，如果聽其自然，則會流走消散。而阻止其流散的，便是東寺與兩寺高大的佛塔……”8 G( Z! u: m4 \$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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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1 T6 I* W# b2 H*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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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光是阻止還不夠。還需要將漫溢出來的氣，一點點地送還給外邊的天地。那就是位於東南的鳥邊野的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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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C7 q+ P8 ]/ S3 i( N

鳥邊野——在京都，死者或土葬或火葬，其場所便是鳥邊野。4 m3 L+ b( F" D% o5 w& E8 N7 p( E

“高明大人，小荻懷有身孕。”" `: j. P+ J+ V2 ^"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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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高明看著小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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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C  F3 n* @8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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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小蔌雙手觸地，深深地低下頭去。! h3 Y: n1 {4 K* w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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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就是小蔌和她腹中的胎兒．將從貴府通過的氣脈在這裏阻斷了。因此，從貴府地下通過的氣脈力量漫溢出來，便要向外消散。那嬰兒手、手指、青蛙、蛇，都是大地水龍百般掙扎，試圖衝出來所造成的。”

“原來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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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大地氣脈一旦被阻止，水井之中一定會有所變化，所以剛剛才會這樣問，結果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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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如何是好呢？ ” 　　“將柱子上的箭鏃，天棚上插著的箭矢，還有地板上扎著的箭矢統統拔掉。在貴府私地的東南角，建造一個類似鳥邊野的小冢。這樣，就會一切回復原狀了。”& V5 z8 ]/ M$ Q8 ]5 n1 X

“回復原狀？ ”

“就是說，頂多是嬰兒手出來而已，並沒什么妨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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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胡亂改變大地氣脈，那就不光是蛇出來，只怕還會有更糟糕的事呢……“

“更糟糕的事？ ”, w$ l+ y( m* p0 T  U

“比如說．家主患人病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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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啦。馬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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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將這位小荻送出府邸的話，那么種種怪異都會消失。但如果想留她在身邊的話，那么就必須按照剛才所說的那樣做了。”. z. H$ r5 f9 Y! T) r! r' T

“如果孩子生下來呢？ ”. _. J4 V# v2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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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來以後，就會一切回復原狀。高明大人您如何處置，那就不是晴明所應該置喙的事了。”; j7 j, @; U5 F* [5 v8 @4 `

晴明深深行了個禮。0 Y$ j7 h8 ^/ f, @7 w#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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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晴明啊，小荻腹牢之子，會是高明大人的孩子嗎？ ”/ t2 Z( [& e" \- ~

博雅在歸途的牛車中間晴明。

“呃，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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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把人家喊到那兒去。原來是為這個嘛……”8 E$ W5 O, K/ o4 v

博雅自顧自地點頭道。$ c4 {* d7 l/ t) G-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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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這兒有高明大人送的酒。”: \8 n, M6 I,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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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將酒瓶拿起來給博雅看：“回家後，咱們繼續喝酒，就是它啦。”% {3 z- N; f/ a-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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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博雅點點頭。

於是按照晴明所說依法行事，高明府邸的怪異消失了，惟有嬰兒手夜裏搖搖晃晃地招來招去。後來，小荻生下孩子後，嬰兒手也不再出現了。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33 PM

第七章　源博雅堀川橋逢妖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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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9 m6 [! P4 V+ D( k2 K

有一位名叫源博雅的男子。& P: D8 ?! b( R# s9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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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平安時代中期的官人，也是一位雅樂（日本古代的宮廷音樂．）家。( Q; K* @! P/ ?% C

他的父親是醍醐天皇的第一皇子克明親王。) N$ N1 j. o% k, D! V9 \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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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則是藤原時平（平安時代中期的公卿，正二品左大臣。）的女兒。

一說生於延喜十八年（即公元918 年。），另一說生於延喜二十二年（即公元922 年。）。7 h) O9 K4 `3 I" T

比起紫式部及清少納言來，還要早一個時代，是一位如匾呼吸空氣一般呼吸過宮廷風雅的人物。天延二年（即公元974 年。）敘從三位，是身份高貴的殿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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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源博雅這個人物，我們先來講述一下。

根據史料，他是一位卓越超群的才子。( {" _; I) Z# a- Q! S5 t5 O

“萬事皆志趣高潔，猶精於管弦之道。”: c$ n% b' V$ S

說他多才多藝，尤其擅長管樂和弦樂，對此道精通之極。《今昔物語集》有這樣的記載。& {7 t6 i- e- p9 I7 A- n' F9 X0 c

據說他琵琶彈得曲盡其妙，笛子也吹得高明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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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已經進入遭際兩大魔鬼的時代。, ]$ Z& U7 u0 c

從京城來看，二者都位於東北方向，恰好是鬼門方位。' Y7 f7 C1 w# G# k!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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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為東北地方的魔鬼阿臺路夷，為徵夷大將軍上田村麻呂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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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個是關東地方的魔鬼平將門。將門所興之亂，也為徵夷大將軍藤原忠文所平定。

當時的慣例是，將朝廷之外的勢力統統稱做夷狄，將其視為魔鬼而加以誅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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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撲滅一個惡鬼．都城似乎就將黑暗與魔鬼更深刻、更嚴峻地擁入了自身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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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本身就是根據從中國傳來的陰陽五行說建造而成的一個巨大咒法空間。6 ?( G  H* p2 b1 M* M8 R

北方有玄武船岡山，東有青龍賀茂川，南有朱雀巨椋池，西則配以山陽、山陰二道作為白虎，按照四神相應的理念，建成了這座都城。東南西北四方配以四神獸，而東北角鬼門方位．則置以比壑山延歷寺。這樣的安排，並非偶然。

當初桓武天皇興建這座都城，就是為了保護自己，以免受因藤原種繼暗殺事件而遭株連、被廢黜的早良親王冤魂的咒詛。

放棄經營十載的長岡京，開始建設平安京，便在這個時候。7 m. L/ e8 z9 J4 X+ @+ Y9 `: ^

朝廷內部經常發生權利鬥爭。一種被稱做蠱毒的咒法之類屢屢實施，倣佛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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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便是一個咒詛的溫室，在其內部培育著黑暗與魔鬼。, w! `3 g/ t; p/ g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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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稱做陰陽師的技術專家，便是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應運而生的。$ x' ]6 `& j8 T- V

風雅與魔鬼在黑晴中，時而放射出蒼白的磷光，時而又散發著微弱的金色光芒，難以分辨地混雜交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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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屏息斂氣，在這黑暗之中，與魔鬼及陰魂們和平共處。

博雅便是呼吸著宮廷中風雅而又妖異的黑暗，生活於那個時代的一位文人，或者說樂人。

關於源博雅的文獻史料留存下來很多。　　多為與絲竹，即琵琶、琴、笛子等相關的逸聞。實際上他不僅精於演奏琵琶和龍笛之類，而且還擅長作曲。源博雅作的雅樂《長慶子》，是舞樂會結束時必定演奏的退場樂，至今仍然經常演奏。

曲中似乎羼人了南方譜係的調7，今天聽起來，仍然不失為典雅纖細的名曲。

“博雅三位者，管弦之仙也。”' |! l* K7 ~7 B2 \; u5 \2 N/ a! ]

《續教訓抄》中也這樣記載。

據同一本古籍《續教訓抄》記載，博雅降生時，便有瑞象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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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東山裏住著一位名叫聖心的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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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聖心上人有一次聽到天上傳來妙不可言的樂音。, g0 A. i5 J. A+ {

其音樂的編制為：二笛、二笙、一箏、一琵琶、一鼓。

這些樂器合奏出美妙的音樂，不像是凡間的音樂。4 O4 }+ F5 }$ d5 ?% ]# a; r: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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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奇妙吉祥也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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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人走出草庵，尋著那樂音傳來的方向走了過去。* j, s3 @3 P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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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至近處一看，原來是某戶大家宅邸，正有一位嬰兒即將誕生。) E" R+ O* k5 G4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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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嬰兒降生，與此同時，樂音也停息了．這時生下來的嬰兒，便是博雅。

不論這是事實，還是後人的附會，能夠留下這樣的逸聞，足見源博雅音樂才華的卓越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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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音樂，還曾數度拯救過博雅自己的身家性命。1 o( l% `# {  C! |, e

同樣根據《續教訓抄》記載，式部卿宮，也就是敦實親王，曾經對源博雅心懷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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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敦實親王對源博雅懷恨在心。' S4 s! {3 n! W) J2 H+ \3 y

為什么會懷恨在心，《續教訓抄》中沒有記錄。

附帶說明一下．所謂親王．指的是天皇的兄弟姐妹和子女，如果是女性，則稱為內親王。這是效法隋唐的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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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為繼承天皇血統者．彼此之間究竟發生過什么樣的明爭暗鬥，我們不妨馳騁想像，但是不論現在還是當時．這種故事都湮沒在黑暗之中，深藏不露。

原因竟與兩人都十分擅長的音樂有關也說不定。

總而言之，這位式部卿宮命令“勇徒等數十人”，圖謀刺殺博雅。

於是，一天夜裏，數十名刺客手執長刀，前去刺殺博雅。而博雅本人對此一無所知。7 K2 ]2 i$ d5 b  y/ E4 b

根據前書描述，早已過了深更半夜，博雅卻不睡覺，而將寢殿兩側的“格子拉門開一扇許”，就是說，將邊門洞開，眺望著黎明之前的月亮挂在西邊的山頭。7 A+ s# m* ^3 A. e)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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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好的月色啊……”) N% ~& b( Y# t/ F, N1 K& L

大概他會陶然欲醉，這么喃喃自語吧。( a) t* {1 B. L0 i+ u2 d. Z

一般來說．倘使有人對自己懷恨在心，自己總會有所覺祭。

既然古籍上明確記載著是“怨懟”，那么難以想像這次暗殺是出於與博雅自己無關的政治理由。而對方派出的刺客達數十人之多，可想而知，仇恨是很深的。- U5 l6 F# C# ^; p

那天深夜，還將格子門洞然大開，獨自一人賞月，說明博雅對自己遭受旁人仇恨一事，絲毫不曾察覺。2 c! r7 N/ b6 z3 j; q7 N0 x; P) A

可見他是個不諳世事，對人與人之間的復雜關係非常漠然的人。

但是，倘若由此而引出這樣的結論，認為他“原來是個不識世間疾苦的公於哥兒！ ”這樣去看待博雅的話，那便乏味得很了。% D  V( \6 q" d# }" g
6 [  K1 @$ r" q6 l/ ^3 {
其實，博雅身處宮中，比別人過得更加艱辛。然而對他來說，這種苦楚並沒有導致仇恨他人的惡意。/ q/ k' l% e5 k

恐怕這個男人的內心世界裏，有著令人難以置信的率真，有時竟至愚直的地步。

而這又恰好是博雅這個人的酊愛之處。5 T" I$ U6 a. _: e1 i/ X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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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不管是何等的悲哀，這個男子漢都會暢快地、率直地、面對面地表現自己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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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設定，人人心底偶爾都會隱藏著的惡意這種負的情感，但博雅這個男子漢的內心裏卻從不曾有過。作為小說的個性塑造，我想應當是沒有問題的吧。" K, I( g/ t0 i8 d- o0 e

一定是正因如此，他才無法想像別人竟會心懷負的情感，以致派遣刺客暗殺自己。也說不定正是博雅的這種雍容大度使得式部卿宮在心中懷上了那負的情感。不過，我們也無須想像那么多吧。

總之，博雅正在賞月。

也許會有淚水撲簌簌地，順著博雅的面頰流下來。% J& F) v1 q( N. K! J/ M

博雅從裏間取出大篳篥，含在兩唇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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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篳篥，是一種竹制管樂器——豎笛。6 h% P5 r. J5 `5 g$ X(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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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吹奏的篳篥之音，飄飄地流入夜氣之甲。0 t8 k/ q# g8 O% v+ W, g2 y

這是蓋世無雙的豎笛名家源博雅心有所感而吹出的樂音。" N6 Q& j/ j' [6 Z3 ^: }+ t

前來暗殺博雅的“勇徒等數十人”深受震動。

他們來到博雅府邸，傳入耳中的卻是清越的笛聲。而目吹笛的博雅本人竟將門戶洞開，獨坐在臥室的外廊內，沐浴著藍幽幽的月色，吹著笛子。定睛望去，只見他的面頰上涕淚橫流。

“勇徒等聞之，不覺淚下．”

前面提到的那本書中這樣記載。+ q4 g( B/ p5 H( y

就是說，前來暗殺博雅的漢子們，聽到博雅的笛聲，竟不覺留下眼淚。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M, r  t( i3 o1 W; g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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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們不忍下手刺殺博雅，無功而返。當然，博雅對此一無所知。9 T' z: P7 y1 c. r* w* B* i

“為何不斬殺博雅？ ”式部卿宮問道。, e* R' L$ {2 T9 ~2 b7 B7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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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那可是怎么也下不了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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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徒們匯報了理由，這次輪到式部卿宮撲簌簌地淚流滿面了。) `; C: f' U0 I  I$ f; L

最終——“同流熱淚而捐棄怨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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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式部卿宮摒棄了刺殺博雅的念頭。- g  \2 I$ Z+ V6 o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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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古今著聞集》裏還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盜人入博雅三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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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即博雅）逃匿於地板之下。盜人歸去，（博雅）出來，見家中了無殘物，皆為盜人所盜。# f9 i# \' g: _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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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飾櫥內尚存篳篥一，三位取而吹之．盜人於逃遁途中遙聞樂聲，情感難抑，遂歸返，雲：“適才聞篳篥之音，悲而可敬，惡。頓改。所盜之物悉數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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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所盜之物，行禮而去。往昔盜人亦有風雅之心若此耶。  o2 ]$ q. `/ h/ K* k8 j3 n1 U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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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故事說的是，強盜闖進博雅府邸，搶劫一空，只剩下一支笛子。強盜走後，躲藏在地板下的博雅爬出來，吹起笛子。於是，強盜為笛聲所感動，在奔逃的途中掉頭回來，將劫掠的物品完壁歸趙。; K  h: \, H; N5 ]8 b

這也是博雅的笛聲救了博雅的故事。5 d: @7 d9 b) c! A

與博雅的笛聲呼應的，並不僅限於人。天地之精靈、鬼魅，甚至有時並無意志與生命的東西也會發生感應。

《江談抄》記載，博雅吹笛時，連宮中屋頂的獸頭瓦都會掉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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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擁有一管天下無雙的名笛。名字叫做“葉二”。; ]4 x. A" o5 B$ t

“葉二者，高名之橫笛也。號朱雀門鬼之笛者即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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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談抄》中這樣寫道。- M# t5 o% I- N'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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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葉二，是博雅得自朱雀門鬼之手的笛子，這段逸聞記載於《十訓抄》中。# w3 o  b) c4 z* o

博雅三位，嘗於月明之夜便服遊於朱雀門前，終夜吹笛。一人著同樣便服，亦吹笛，不知何許人也，其笛音妙絕，此世無倫。奇之，趨前覷觀，乃未曾見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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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亦不言，彼亦不語。

如是，每月夜即往而會之，吹笛徹夜。

見彼笛音絕佳，故試換而吹之，果世之所無者也。" C, x8 x& P$ ?. I# _, G. X2 D0 v

其後，每月明之時即往，相會而吹笛．然並不言及還本笛事，遂終來相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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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物故後，帝得此笛，令當世名手吹之．競無吹出其音者。

後有一名凈藏者，善吹笛。召令吹之．不下於三位。帝有感而日：“聞此笛主得之於朱雀門邊。凈藏可至此處吹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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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凈藏奉命赴彼處吹笛。門樓之上一高洪之聲讚日：“此笛猶然佳品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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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奏達帝聽，始知係鬼之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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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賜名葉二，乃天下第一笛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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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傳至禦堂入道大人手中，此後造宇治殿平等院時。納於經藏．此笛有二葉。

一赤，一青，相傳朝朝有露於其上。但當京極公（宇治公子師實）觀覽時，赤葉遺落，朝露亦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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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的是源博雅將自己吹的笛子與朱雀門鬼所吹之笛安換的故事。/ U! G7 J; x.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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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顧這些故事，我們會注意到一個事實。7 L) Q# L0 e8 @8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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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博雅的“無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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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生之時響起美妙的樂音，這並非出於博雅的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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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前來刺殺博雅的漢子們最終無功而返，也不是博雅刻意吹笛阻止他們的。+ E7 w$ z0 ~3 r!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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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盜將所盜之物完璧奉還，也不是博雅為了讓強盜歸還所盜之物而吹起笛子的。  O; @  y# c5 p

鬼和博雅交換笛子，也並非博雅刻意謀求的。

在所有這些場合，博雅只不過是一心吹起笛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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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天地感應於他的笛聲一樣，入、精靈、鬼也同樣感應——難道不是這樣嗎？對於自己的笛聲所擁有的感召力，博雅自身全無自覺，這一點也十分可喜。正如博雅的友人安倍晴明愛說的，這個人物——“是個好漢子。”

筆者以為這便是明證。

是啊，博雅是個好漢子，而且可愛。

在男子漢的魅力中，加入博雅這樣的可愛，不亦甚佳乎？" B+ s0 p: b* z# ?

在這個漢子所具備的各種可喜的特質中，認真無疑也是其中之一，這一點也不妨在此提一提吧。

在《今昔物語集》中，源博雅登場的故事有兩則．即《源博雅赴會盲處物語》以及《琵琶之寶玄象為鬼所竊》。

前者說的是博雅到琵琶法師蟬丸處去學習琵琶秘曲．充分表現了好漢博雅的純真性格。不妨說，是這則插話決定了本係列故事中的博雅形象。$ J4 A8 S' `) v; v+ y9 U

後者說的是博雅將被鬼盜去、雅名叫做“玄象”的琵琶，從鬼的手中奪回來的故事。在這則故事中，博雅所起的作用非常有趣。

關於這兩則故事，業已寫進晴明和博雅大顯身手的故事裏，在此不再贅言。

如果要再寫點什么的話，那便是有關博雅自己寫的著作了。" \$ h! ~) r' I5 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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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寫過《長竹譜》等好幾卷關於音樂的著作．此外奉天皇敕命，撰寫《新撰樂譜》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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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部書的跋文中，博雅這樣寫道：餘隸《萬秋樂》時，自序始至六帖畢．無不落淚也。予誓世世生生在在所所，生為以箏彈《萬秋樂》之身。凡調子中《盤涉調》殊勝，樂譜中《萬秋樂》殊勝也．博雅說的是，他用箏演奏《萬秋樂》這支曲子時，從第一帖彈至第六帖，沒有不落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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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倣佛只是泛泛之談，卻似乎可以聽到博雅親口在說：姑且不管旁人怎么樣——“至少我自己是必定要流淚的。”$ G+ P  {0 S8 `& W"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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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是這樣——演奏五次的話便會是五次，演奏十次的話便會是十次，這個漢子毫無疑問要油然拋灑熱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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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就是這樣一個人物。一種非常小說化的個性．便形成於筆者的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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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似乎已經過去。* x& o6 K* L% s3 m/ p, W

直至幾天之前，日復一日，比針還細的雨絲連綿不斷，身上穿的衣服也倣佛終日帶著溼氣。然而從昨夜起．雲團開始流動起來，逐漸消散了。+ q3 l4 N, z+ [) T/ f2 w6 G! |9 G

今夜，從烏雲縫隙中露出了澄澈的夜空。從小板窗下部望去，只見夏季的星辰閃爍明亮，雲間青幽幽的月亮忽隱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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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上——執行宿衛任務的官吏們聚集在靠近外廊的廂房．正在聊天。7 p, S+ [- b& [" z6 _  n/ q

宿衛，也就是值夜。然而守衛宮內清涼殿的人因為宮位高，所以並沒有什么特別的任務。" h, ^: h8 f8 k7 q5 s6 ^! x+ J# p

點起燈火，宿衛們便神聊起來，談論白日裏不便議論的閒話和宮中的流言飛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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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誰誰與某處某女子交好，養下孩子啦；近來某某是否有些太出風頭呀，前日竟然在聖上面前說出那種話來；哦對對，就是這話，不過你們可不能說出去呀．其實這事呀……) |- X- ?( E4 V( n

大概都是諸如此類漫無邊際的閒言碎語。而近日來大家值班時談論的話題．清一色全是發生在三條東堀川橋的奇事。0 z4 _3 T5 O* o6 [3 Y)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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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呀，今夜大概也會出來吧……”$ g  z8 v7 L8 z" v$ {( k0 E

某人說道。9 O  X. ^+ T* H. k' v1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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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怕會出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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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一個人附和道。

“我看呀，有人過去，它才會出來。誰都不去的話．大概什么東西也不會出來吧。”

“可是一有人去，它就出來。這不就是說，它一直都在那兒嗎？ ”( d8 i* `# A& X" r# i  K  k4 A

“那可不一定。因為有人去，所以它才出來。沒人去便不出來。想想看嘛，一個人影兒也沒有，只有妖物獨自一個站在橋邊。這難道不是很可怕的情形嗎？ ”/ L$ w9 ~4 N6 ]- I/ H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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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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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階或三位或四位、身份高貴的人們議論不休。2 x0 J3 P1 \' e

“再派個人前去打探打探怎么樣？ ”- |; e. `8 P5 h3 M- b

“啊．好主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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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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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敬謝不敏。”

“誰最先說起來的誰自己去，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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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問問怎么樣罷了。話既然這么說，那么閣下自己去不就很合適嗎？ ”

“你想強加於人啊！ ”

“什么話。你才強加於人呢。”

“不不，是你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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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唇槍舌劍地你來一言我往一語之際，螢火蟲三三兩兩．飛過夜晚的庭院而去。3 |. [3 M' U5 ^) N! a- F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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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不即不離地坐在一角，有意無意地聽著大家交談，眼睛看著黑暗的庭院中飄飄忽忽飛來飛去的螢火蟲。3 i. P3 k$ M! A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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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此刻傳人耳際的這類話題，博雅並不感到厭煩。

固然不妨加入談話圈子，但是照眼下這種情形推演下去的話，看來最終勢必又得有人到那三條堀川橋去走一遭不可。而倘在這種時候加入談話，結果嘛……9 h8 c% B)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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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的人明擺著是我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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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如此思忖著。- k8 ^( T  f7 ^& L

一直是這樣，這類吃力不討好的角色，總是自然而然地落到自己頭上。5 _: |(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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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此刻談論的話題，起源於七日之前那個晚上一樁偶然的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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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也是在這清涼殿。

在值班的人們中間，傳開了這個故事。

“喂，聽說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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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誰這樣開了頭。  l' z1 q% I0 `' o/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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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什么啦？ ”: ^8 X" e" f+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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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話的究竟是誰事到如今已無關緊要了。

“喏，就是三條堀川橋嘛。”% H  z1 j& S+ ~5 d. Q# I

最先開口的男子說道。　　於是便有人接過茬去：“哦。三條東堀川橋妖物那件事，我也聽說過。”

說這話的，是藤原景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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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問話的是源忠正。% N  e5 }! Y; O( X( W7 y- V" d: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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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就是小野清麻呂大人遇到的那個女子嘛。”" n1 A  U1 j( w  s

橘右介口中剛剛提及女子二字，在場的幾乎所有殿上人，幾乎立刻都變成了這個話題的當事人。; d& {* n$ \' H' [; K6 s8 c- T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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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是怎么回事？ ”

“我可不知道哦。”3 |; V! c# A$ b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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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聽說過。”9 u3 r0 p% G3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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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可真是怪極了。”

就這樣，值夜的男人們聊了起來。2 z! _# Y- @#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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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細的雨無聲地下著，為了避開潮溼的夜氣，板窗已經放了下來，關得牢牢的。" S) l4 [7 ~) T9 g1 ~

燈光在橘右介的眸子裏飄飄忽忽地搖來蕩去，他說：“諸位，好好聽我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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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 p/ I: y7 `+ m8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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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開始講起這樣一個故事。: P- F8 m9 m! ?2 s7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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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三天前，也是一個細雨如霧的晚上，小野清麻呂帶著兩個侍從，乘坐牛車趕去與相好的女子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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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住在何處就不管了，總之要去她的府邸，途中必須由西向東穿過三條東堀川橋。/ Q' |; T) Z% }/ y,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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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橋本身已經快腐朽了，都說如果發生大水什么的，恐怕橋就會被衝垮。

據說等到梅雨季節一過去，就要立刻安排工人把它拆掉重建。: _/ \) M. m3 @0 _

牛車來到了這座堀川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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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寬約七間（間，日本古代的長度單位．一間約合l.82米。），相當於十二米多。架在河上的橋，長近十間，約合十八米多。

由於已經腐朽，所以掉落的木板隨處可見，從橋面能望見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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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牛車軋上去時，便會咕咚咕咚地發出沉重的響聲。

來到撟當中時，突然，牛車停下了。- L" f+ S$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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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 ”清麻呂朝外邊的侍從喊道。! s( N: Y, d- U  j* x' X

“有一個女子。”侍從答道。

“女子？ ”, T/ j2 G' ~+ `  a8 r! \;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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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麻呂挑起竹柵車的上簾，向前望去，只見約三間開外，東側橋堍，依稀站著一個白乎乎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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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侍從點在竹柵車前的燈光，仔細看去，果然是個女子。4 l- T5 o% Y7 b" @$ R+ M- a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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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上著綾羅短褂，下穿挺括的厚裙，全身上下純白一色。白衣上映著紅色的火焰，看上去倣佛在搖搖晃晃。

奇怪，在這種地方，怎么會有一個單身女子……# R4 e* x: C& E; B8 M* n2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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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眼望去，是一位年紀約在三十左右，頭發烏黑．膚色雪白的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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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大概是妖魔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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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清麻呂，薄薄的嘴唇微微開啟。& _4 h8 c2 U( F& F4 E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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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已腐朽．車輪軋在橋板脫落之處，刺耳難忍。請棄車徒步過橋。”& ~  o5 M1 g2 K" b7 s: I! Z: x

“你要我徒步討橋7 ”0 s2 z; O9 H6 ]& G. ~

“是。”6 U+ u. M, S8 \- L/ D

如霧的細雨中，渾身雪白的女子點頭稱是。) u. }+ D+ k. P, R3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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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怎么看都是一個普通的女子，除了深更半夜獨自一人站在這種地方以外，並不見有什么妖異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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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畏縮不已的清麻呂，心情稍稍鎮定下來。/ F2 w0 R# [* y& x2 z6 {

他強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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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不行。”清麻呂說道。) o3 C5 c+ u$ ~9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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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好的正在等著自己呢。: G9 H7 a1 f" C* c; @; K' _% y

此刻，臨時打退堂鼓的話，比起眼前這個女子來，那位相好的女子可更加可怖。* |+ o, ^( L  {+ z8 [: E0 W,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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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要通過的話，有一事相托……”

“什么事？ ”& Q/ E! Y2 G. F$ s.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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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座堀川橋，一等梅雨季節過去就要拆除，重建新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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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聽說的確如此。”

“相托之事，正是為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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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什么事呢？ ”$ W# k* q/ \6 x& Z*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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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請您奏聞聖上，拆橋之事，不要在出梅之後立即動工，請再等七天左右……”

“為什么？ ”2 C1 L) G0 _- h

“事出有因。請不要追問理由。”. M, K) F$ @. B3 p9 H9 C

“什么？ ”1 A( y+ R% @1 O0 ^4 N6 V6 ^; P

理由不能說，但是請上奏聖上，將重建新橋的事後延。女子便是這么要求的。# }2 ]5 a3 r' T; q/ Q1 ?

不勝惶恐，因受托於某女子之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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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就這么奏請聖上將築橋工程後延，此事根本沒有可能。& s% ^3 l$ q6 c' R,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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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6 V6 b/ u  Y, a: {% b9 q

說著，清麻呂向侍從使了個眼色：“不要緊。衝過去。”

咕咚——車輪還沒有轉到一圈。) ]' x- q- z  _( D9 g, ^; z4 h! L% Z

“那么，就不得已啦……”1 Y" a- x" }' n

女子將雪白的右手伸近懷中，拿出來時，只見手掌上有無數的紅色東西在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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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那每一個都是一條紅色的小蛇。; |9 C2 B  o9 H" F6 g' i+ G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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刷！女子將右掌上的蛇群撒了出去。, k3 p, }  y% j4 y

剛一落到橋上，只見滿地的小紅蛇便此起彼伏地抬起頭來——起初看上去好像是這樣。  D& |, ^0 J8 @$ h6 \4 ?: k4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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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其實並非如此，看似小紅蛇的東西，扭動著軀體竄來竄去，冉冉地升騰起來。原來是火焰。

那火焰舔舐著橋面，朝著清麻呂的車子逼近過來。6 R3 P6 m3 i: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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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惻財！ ”  S3 M! `/ w& ~2 u  @3 Q3 A

清麻呂高聲尖叫，慌忙命令侍從道：“掉頭！快掉頭！ ”

侍從們慌手慌腳，好不容易在橋中央掉轉車頭，逃回兩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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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下車來回頭一看——本來應該熊熊燃燒著的火焰竟然蹤影全無，橋一如舊態，也不見女子的身影。惟有古舊的撟，在侍從們手執的火把照耀下，浴著蒙蒙細雨，朦朧可見。

“聽說清麻呂大人在車中抖個不停呢。”橘右介說。: @! {; x; G( o  r, k8 T$ V8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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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那天晚上也沒去相好的家，逃回府邸後，念佛念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呢。”

說這話的，是藤原景直。

“唉呀，慘不忍睹啊。”

“大概是做夢吧。”1 {8 n8 q4 P7 z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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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不是做夢，是遇上妖物了吧。這么丁點事，有什么可逃的。”$ F0 y; }" |6 u8 u9 \

“恐怕是老狐狸精變化的吧。”* Q, V. _' F# L6 j& k4 b1 K4 Q$ `

“唉呀，沒出息。”0 ]$ n6 O" w# E4 B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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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七嘴八舌地發表感想。$ s+ `2 C; |/ N4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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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本來就不相信什么妖魔鬼怪的。是人自己內心的迷惘和恐怖，讓人們看見這些東西的。實際上，大概橋根本就沒燃燒……”1 r) c( s: x6 x( M- {! j& c

源忠正加強了口氣。! v- ?9 _( F0 |) k$ M: `"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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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今天夜裏誰到堀川橋去看看，怎么樣？ ”( e7 k& Y" |- Q5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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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建議道。- z3 v" K! i; Q& }: P%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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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很好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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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是值夜，其實並沒有‥么特別的事情要做。

反正夜間閒得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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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隨口附和：“好啊好啊。”8 A# X' J) [5 P1 `0 w

於是便決定下來了。- V- c1 I+ n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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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去呢？派一個人去堀川橋，此事固然有趣，然而誰也不肯主動表態說自己願去。% [! M/ q, [1 S! ?

一來二往之間——“源忠正大人怎么樣啊？ ”1 |  Z- ?3 v+ u, ^# _' M8 o# }' S9 [

有人這樣提議。8 x" t% s+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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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主意。忠正大人反正不相信狐狸妖怪變化之類。既然如此，去一趟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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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主意好。”- O' [' b  r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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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的意見立刻統一起來。" E: ?! E) e4 e) o/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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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遵循慣例，日復一日月復一月地例行公事外，這幫家夥整天想的就是尋求樂趣打發無聊。

在這樣一種沙龍似的聚會裏，是沒辦法從氣氛如此熱烈的話題中退步抽身的。8 e# C( e7 a& Y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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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逃脫，便會謠諑四起，被說成不通風雅的人，從此被驅逐到這個宮廷沙龍的角落裏。$ d3 s4 a6 C8 L% Z; k

對於宮廷人來說，再也沒有比在宮廷裏無人理睬更為悲哀的事情了。7 n) q7 l! V% `( E

若想退步推身，就必須得想出令人驚訝的漂亮理由，再流暢地詠上一兩首恰到好處的和歌，巧妙地全身而退。

而源忠正並不具備這樣的聰明才智。

盡管想方設法試圖避開眾人的矛頭，卻終於未能躲過。' e. J9 P$ b9 z3 k7 H7 M

“好吧，就去一趟吧。”' F* W6 `# B: K: u5 h$ h+ l0 C

事情就這么定了。) G. f* t  s* q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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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駛離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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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柵車上，跟著三個侍從。" b5 C& [- s1 ?; Q+ Q6 I*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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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讓三人帶上長刀，他自己也帶著長刀。# f& p0 z$ s6 z'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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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一個細雨綿綿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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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走動。8 s0 P: y# }8 S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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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吱……車軸作響。

吱吱。+ j0 p  [5 S  s

吱吱。1 M/ C' h" W" y) Y0 o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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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朱雀門，駛出宮門，沿著朱雀大路而下，來到三條大道，向左轉。順著三條大道向東行去，沒多久便駛上堀川流過的堀川小路。道路寬約二十間，其中約三分之一的寬度為堀川河流佔去。; B& K  F# m. L.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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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沒幾步路。7 g; z9 m0 e5 d

“喂．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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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從車裏詢問外邊的侍從。

“沒事。”! Z  {9 D# t& y6 u9 Y

侍從答道。+ C* b3 z( ~' m2 j1 r'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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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有什么異樣嗎？ ”  J+ B% Y9 @+ I* p

又過了一小會兒，忠正又問了。

“沒有。”

“沒有就好。有的話反而不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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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口雖誇得不小，可忠正的聲音此刻卻在顫抖。6 g, `1 U! v3 d9 Q, t

不久，上了三條大道，折向左。蹄聲篤篤，牛車向前行去，終於駛上了堀川小路。

車子停住了。  [! A3 e* G) J0 b+ o3 E0 V$ M

“大人，下面該怎么辦？ ”侍從請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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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掀起上簾．觀測前方。只見雨霧深處，朦朦朧朧可以看到橋頭。

“沒……沒關係。”

“真的不要緊嗎？ ”  h& f" A/ J  M# w  b& c+ x5 }+ M- C

侍從也能感到忠正的膽怯。2 y' C) W6 k3 Y;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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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前進。”忠正說道。$ \9 D; @' S4 J. y8 \- v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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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車軸再度作響，車身移動了。6 p( ?- ]& k- N+ c

“馬上就要到堀川撟了……”侍從說。. `. X4 y5 @! t-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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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嗯。”3 F- z; T) b! N# D, \4 [2 X9 Y

忠正咬緊牙關，呻吟似的，僅僅點了點頭。' b: _* F9 N1 X( r7 I( X( k7 s: U/ n

一直在地面上行駛的牛車聲，很快變成了軋在木板上的聲音。

忠正魂飛魄散。+ y( Y) H( }3 h# w

他緊閉雙眼，在車中念起佛來。: E4 R* f$ m8 F# U2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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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咬得緊緊的。

如果咬得松點的話，牙齒與牙齒相撞的聲音就可能傳出去。

就在這忠正的耳邊。突然——“有……有人！ ”! e( c4 A$ R1 C5 ^+ ]  x( z6 o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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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起了侍從的聲音。3 C! m& ]3 v: m)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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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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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住了。

忠正的臉上失去了血色。! Y7 x, c1 h, j) N2 T' f

“是……是女人！ ”

“啊！ ”5 z! f. ~6 l0 L* @# B) L"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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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發出痙攣的聲音，他驚呼：“掉頭！快掉頭！快把車頭掉過去！ ”1 d( V  I, F) D8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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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正不曾向外邊看一眼，車身就在橋上掉轉方向，疾駛到來。0 m/ G$ i* R) J

忠正面色蒼白地回到宮內，可是由於自己，十么也沒看到，當別人問他：“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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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話可答，只得說：“一個女子站在那兒。”5 J# v. g7 d! {* q

“發生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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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了嗎？一個女子站在那兒。”

“你看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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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嗯。”0 B: v9 L6 L5 ~7 n4 s2 e3 L

“長得什么樣？ ”: d% Y3 z) S% ~8 d

他被問得語塞，無言以對。& |8 ^. [, V3 i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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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其他人從侍從哪兒打聽來了消息。* i- ]# P2 @! Y

於是真相大白。原來是侍從看見對岸橋畔依稀站著一個似乎是女子的白色影子，忠正只是聽了侍從的報告，連一眼也不曾朝外面看過，就驅車返回來了。8 j) f; R% g- T; s# B9 C& E

“忠正大人只會說嘴。”& Q( R( v4 Z2 H5 `+ Z: f" ~6 o

這樣的風言風語便傳播開來。5 O  l$ n7 ?5 ]8 s) u/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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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前往三條東堀川橋去的，是一個名叫梅津春信的武士．也是值夜的時候，藤原景直將這位梅津春信帶了來。: P0 C0 W) i: E+ k$ v7 C

在宮廷中，很多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不久前，單槍匹馬將三個鬧得都城上下不安的強盜制服了的，便是這個人物。  T- H1 Y' c/ D" ?/ z; ?6 L
+ m3 b* ?$ Y/ @
宮中接到密告說，三個強盜準備闖入油坊作案。於是他便扮做油坊小廝守株待兔，等三個強盜摸進來時，斬殺了兩個，活捉了一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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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強盜行劫時，見了女人便姦淫．倘若有人看見他們的臉，便一律當場殺人滅口，三個強盜同手下使喚的兩個爪牙，因為分贓不均而發生內訌，一個爪牙被強盜殺死，另一個九死一生逃出來．於是密告了三個強盜下一步的作案計劃。9 {1 X$ `" o$ }! R/ k4 U( i3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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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摸進油坊時，春信站在黑影裏，問道：“喂，你們便是強盜嗎？ ”7 J3 F9 |7 P4 q+ ^" i! W  {

一個強盜一聲不響地拔出刀來。

“啊呀！ ”" T# F# O! a3 h6 q( x, H+ n
. M+ ~9 t; S& `% M7 p& L: [
大吼一聲，一刀劈了過來。3 o, ?1 J4 @" x# g

春信閃身讓過這一刀，踏進一步，將手中所執的長刀深深地刺進了這個漢子的頸脖裏。

第二個漢子舉刀砍過來，春信拔出刀來，順手向上一挑，就勢砍落下去。刀刃從漢子的左肩向下斬了過去。+ h) S8 p) _  j! t( y* k* Y9 j
! Y& V5 L% V. |8 H3 G+ d; }$ {
對第三個轉身九逃的漢字，春信從背屆喝道：“不許逃！逃就一刀斬了你！ ”' z) f) V! z6 d) ]+ ?
1 H6 n# A  L1 ~. ^; H. Y9 @
聽到這一聲怒吼，那漢子扔下手中的長刀，雙膝跪在地下。乞求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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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在外面守候的官員進來時，三個強盜中有兩個已經斃命，活著的一個也被反剪雙手，捆得如同粽子一般。

這樁事件就發生在這個春天。

春信是力大無比的武士。( h' Q7 I, c  p$ K  r" B8 Y5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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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力量之大，據說能夠用手指抓著馬蹄，生生把它撕裂下來。聽說有一次天皇為了測試他的力氣，曾下令將三件弄溼的狩衣疊在一起，讓這位春信徒手去擰。結果他競若無其事地把它擰斷了。0 y8 K' w* {( n8 Z

“怎么樣，我想請這位春信到橋邊走一遭。”
3 D* w. ?+ H9 I$ M0 ~: t9 Q- W3 R
帶春信來的藤原景直說道。

“哦，有意思。”% Y; |8 i5 o1 `- e: z1 g

“這是橋頭女和春信的較量嘛。”

於是決定由春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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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直問，是否需要派人同去。8 l8 t7 _1 `$ H; }4 Z( K5 b$ v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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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人就夠了。”

春信說著，走出了宮廷。0 t- n; J) B( G6 P: E8 {* W

於是春信單獨一人徒步前往堀川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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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到底不愧是春信大人。”' X# C  a5 G2 P

“這才是真正的武土氣概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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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們七嘴八舌讚揚春信。然而，春信卻遲遲不歸。

一個時辰過去了……6 \  @1 }, W( c5 X; t3 ]2 x1 \6 K#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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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時辰過去了……5 H6 ~5 E3 h: ?. B9 F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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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終於到了早晨。

東方泛白，天已漸漸亮了，三四名侍從去堀川橋邊打探，發現在東橋頭，春信仰面朝天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x5 g$ b  o; v% [0 G

春信被抬回宮廷，終於蘇醒過來。據他說事情是這樣的——走出宮廷時，細雨如霧，可是走到橋畔時，雨已經停了．變成了霧氣。4 S6 F9 f6 P) \( j7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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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一手舉著火把，腰際懸著斬殺了兩個強盜的長刀。

春信腳踏著橋板，一步一步走在橋的中央。8 \( l! l0 H! C' d3 F5 ^* }
  w$ U4 ]" f  i8 g
走過橋去一看，果然，東頭橋堍立著一個身穿白色的短褂和漿裙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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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邁步走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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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春信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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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呼喚春信的名字。' K& ]4 ?5 g: _) }$ v# ~6 o; h6 b+ i

春信停住腳步。) D. K$ Q+ N4 y- f$ J
7 u1 `7 M, Y9 b
春信是第一次看見這個女子。! j' e# \3 \' {2 I

細長臉龐，膚色之白，不像是此世之人。

皮膚自得幾乎透明，似乎可以看得見背後的東西。

倣佛是由彌漫的霧氣凝結而成的女子。

為什么這個女子知道我的名字呢？看來一定正是妖物。9 ]) g: Q" U" r: F5 X4 k+ l0 P; ?4 F' w
, M' M+ J4 c. y8 E+ q6 O% Z3 u7 }
“你怎么會知道我的名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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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大人的勇武，都中上上下下誰人不知！，t ”可是，名字倒也罷了，怎么連我的相貌也知道‥“8 @7 g" F+ O0 ?8 b+ D- j: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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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女子抿起薄薄的嘴唇，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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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春信大人從這橋上來來往往走過好多次，邪時就已經記住了。”1 O3 m  S1 p5 ?9 S,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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誠如女子所言，春信的確曾經好幾次經過這座橋。2 f" N7 N- n&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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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雖如此，其實不僅春信，滿城的人們都從這座橋E 走過。" }) g6 E# M7 G  r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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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採得及問，女子卻先開口了。$ w1 i3 z  D: D; O

“春信大人，今有一事相求，盼望大人同意。”

“你先說說看。”0 ^% v+ ?0 |5 Y% w) P; r
, h7 k' |+ ?' Z; z, Y- ?. S' K/ W
“是。”

女子行了一禮，用右手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z; m* F+ a% Z8 C; v6 t

仔細一看，女子的右掌上托著一小塊白色的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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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 e+ ]& |# |5 {; j

“務請春信大人幫忙拿住這石子……”

“拿住這石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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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2 p/ w/ i; D" }+ N/ i+ I! O

“光是拿著就行了嗎？ ”
( J/ \) s4 x' x$ }
“是。”5 V& h: U' v/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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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女子把那白色的、圓圓的小石子般的東西遞過來，春信不覺用左手接了過來。+ H! ]' d5 ]0 {: p6 ]3 \: [

好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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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是個小石子，重量恐怕要相當於大過手掌的石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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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右手執著火把，卻幾乎情不自禁要添上右手去托住它。4 T% j: K. M$ U7 s' a  C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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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 w, @: G$ X: f4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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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上手之後，那石子好像在手中慢慢地變得重起來。; E4 b& q! q/ J/ b( B0 E1 z

不僅如此，隨著重量的增加，那小石子在手中越變越大，而且越大便越重。6 w' p* ]# H% u%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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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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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哼出聲來。  \) N9 \9 y( k& A8 |% u

那白色小石子居然還發熱，而且捧在手中倣佛有脈搏跳動一般，忽而膨脹開來，忽而又縮小了。膨脹時便長大．縮小時要比膨脹時略小些——但卻絕不回到原先的大小。

反反復復地忽而膨脹忽而縮小，體積卻不斷地變大。

隨著體積變大，分量也變重，而隨著分量變重，體積又越變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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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春信想道：“不就是活物嗎！ ”) p* Y8 K- k7 b6 X1 D6 s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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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又大又重，僅僅一只左手無論如何也拿不住了。! u' Q0 f5 T&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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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兩只手一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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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把春信手中的火把拿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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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春信雙手抱住那塊石頭。. w9 T# i% t  q" }5 I+ n+ T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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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和人頭差不多大小，重量感覺分明是大塊的岩石。. L+ |9 ~4 ~# m( b" J%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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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達到常人五個也拿不動的分量了。

“怎么樣？拿不動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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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早還早。”

春信的額頭涔涔地冒出汗水，順著面頰流到粗壯的頸脖，再從衣領淌進胸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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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流了這么多汗呢……”& I' h& ]( x4 b( Y- y9 C

“什么話！ ”! y& t) D" e- `  k9 [3 c* l

“還會越來越重的，您還行嗎？ ”7 a# O. R5 C4 p: X1 a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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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事一樁，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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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的臉已經變得血紅。

原先只是白色小石子，現在已經成了一抱大的大石塊。8 v" N6 v' ~# _. J$ ~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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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站在地面上，由於重量的緣故，雙足一定會撲哧哧地陷進泥土中，一直埋至踝骨。

嘎吱。4 _# D3 @, p8 B) N+ j2 y

嘎吱。9 d' |4 O) X, r( e+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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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腳下，橋板嘎嘎吱吱作響。' ^2 p7 V! N! m-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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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咬緊牙關。

頸脖上的血管粗粗地凸出，緊咬的牙齒幾乎要咬斷了。2 p& X) V) ^* g6 A3 H2 H/ U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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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持一會兒，春信大人……”" G# m  j9 U) I0 K, `

“哦……”: Q( x/ o/ j  B9 a" p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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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緊閉雙目，呻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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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突然，雙臂緊抱的東西變得軟綿綿了。

柔軟，而且溫暖。9 s/ F  r8 S4 q

悚然一驚，春信睜開眼來一看，懷抱著的白色巨石變成了一個白色的、赤裸的嬰兒。0 x! f+ ^' Q' x: V+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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嬰兒睜開眼，張開口，17中露出一種晃悠悠的東西。/ @) j& x$ R( R& P3 P

是細細的，紅紅的舌頭。! w' i0 l( \5 h  s) ~2 V

“哇！ ”" h2 E% h& ~- S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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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信驚呼一聲，扔下嬰兒，拔出腰間的長刀。6 _1 z: z6 T& q

“呀！ ”

一刀砍向女子。9 Q% s8 e+ g8 I3 o' s/ r

手頭卻毫無反應。9 }% q4 m6 u( r4 V

當。刀削在橋欄桿上。7 r* b  y6 m; `- u

女子也罷，嬰兒也罷，都倣佛霧散煙消一般．無影無蹤了。5 Y  w! j/ H% Y/ t

剛才還拿在女子手中的火把飛舞在黑暗中，火焰盤旋著，掉落在橋下漆黑的堀川河水裏，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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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真正的黑暗降臨，春信昏厥過去，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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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大致如此。

這件事就發生在三天前。: [, b- [' P+ E8 D* D

三

博雅眺望著螢火蟲。身畔，議論還在繼續。, B9 k  y/ H9 u' y

藤原景直和橘右介是談話的中心人物。3 D$ u1 ?' R, A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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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難道不想弄清楚那橋頭女子的本來面目嗎？ ”& n0 u$ N8 D* J: a) n"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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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火概再也不會有人肯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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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右介這樣說道。

“這不，連梅津春信大人這樣的豪傑，好像都為瘴毒所侵，在家裏一連躺了兩天呢。”( T9 r9 z$ S+ o7 l0 J

這是藤原景直。/ p* E0 Z8 \( o' @- D2 J

“我看，此事只怕已經奏聞聖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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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原本就不屬我們分內，應該歸憎侶或者陰陽師處理才合適嘛。”1 N; e( e6 }5 M+ [" D+ H' u" }

“既然如此，就應該煩勞土禦門的安倍晴明大人才合情理不是？ ”, ?; \- q. L" u0 T
  Z. C$ X  q/ [  V/ L. M
“如果要找晴明大人的話……聽說源博雅大人跟他關係很密切喲。”

“哦，是博雅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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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就是博雅大人嘛。”

“博雅大人！ ”9 D' f; K$ T8 H* k' R#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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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 ”

以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為首的一幫男人，高聲呼喚博雅。: X, I4 H  @, Z" V'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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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看來無法繼續假裝沒聽見了。

博雅從螢火蟲身上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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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博雅回道。

“原來在那兒呀。太好了。請到這邊來一下，跟我們一起說說話好嗎？ ”

橘右介笑容可掬地望著博雅。

“哦，正好正好。豐來，請到這邊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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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 p# ]/ {5 v; z& n/ i# I9 U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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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搔搔腦袋，直起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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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徒步走在路上。5 Y6 _$ k' e" J- @9 E0 g, l

是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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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際挂著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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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團碎裂開來，斷雲飛散，夜空露出來。其實，與其說是在雲團之間露出了夜空，不如說夜空之下碎絮般的亂雲在飄來飄去。( _3 v. c, |) V- `- b+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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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單獨一人走在路上．“為什么偏偏是我呢？ ”7 @3 w0 F( i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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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思忖著：“幹嗎是自己一個人呢？ ”* v1 ^$ M# b0 n8 f- z

他思來想去。& z$ D* k. [$ I) C' _- o" x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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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什么不對的話，那便是自己不對了。說來當時站起身，就是釀成這個錯誤的開始。' [/ v7 N, S1 Y- L9 t( r

雖然在某種意義上說是水到渠成，但自己生性不忍拒絕別人求情，也是原因之一。* ?0 }2 I/ y6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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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都說，能否相煩轉告晴明大人。% T8 |  i3 A% ^7 o6 T& S: d8 y*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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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卻無法貿然允諾，說“行啊”。, m; X# m; g1 r! }* z+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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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並不曾有任何人被殺害。

大家都是自己要去橋邊的。. ?* Y: o2 x2 m4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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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本來毫無冒險前往的必要，卻偏偏特意要趕去會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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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想會那女子的話，完全可以不去；如果有事要到對岸去，也完全可以走其他的橋。

置之不理的話，應該會相安無事的。) a9 A. ?* S5 m) K+ e: Y% e* Y

為了這樣一樁事情，自己是無法請求晴明出面相助的。( j9 x4 E# X7 R; D+ S' K8 N& L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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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支支吾吾地含糊其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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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既然如此，博雅大人索性先親自去會一會那位女子，探明虛實，然後再轉告晴明大人，怎么樣？ ”; B8 D7 T( `$ z6 \+ E- r  |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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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這樣說道。8 ?2 @9 l" A% \2 G1 q)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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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5 {; j% @0 x& }5 l; F3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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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博雅大人曾經和晴明大人一道前往羅城門，把被鬼盜走的琵琶玄象奪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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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博雅大人先親自去了解了解情況，至於是否要請晴明大人出面幫忙，就由博雅大人自行決定，怎么樣？ ”

“果然是個好主意。”

“哎呀．博雅大人，拜托拜托。”0 `( f& o* C# ?+ L2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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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景直，還有橘右介等人施禮求告。) x) Z0 S( r3 m) A" D  k1 |7 o

一來二往之間．不知不覺便形成了博雅不得不去的氛圍。% L: k2 `: D8 l! S1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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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這個漢子．似乎生性不會背逆業已形成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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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覺得自己好像上當受騙一般。/ h5 m  |8 M1 D& r& s! I

但卻說不明白到底上了誰的當受了誰的騙。　　恐怕是被那種場合下的氛圍所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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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交場的氛圍這玩意兒，似乎比妖物還要難以對付。7 F% v# [9 C, C

“要帶侍從去嗎？ ”

聽到這樣問，自己竟會鬼使神差地答道：“我一個人去。”/ o  O7 G3 k5 X+ {1 ]# s

現在卻後悔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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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己已經應允了，耶就不得不去。1 g+ C6 E  q/ y  S5 j' S% X2 ^; [+ R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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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1 z$ X3 o) |+ [* I# F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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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無悲哀，不無懊悔，並且，不無恐懼。% o4 D2 ?: ~1 z1 r3 G

大氣清爽，充溢著熟透而吸足了水分的樹木和花草的氣息。- O* Q/ ?' }: i( b  C! p0 I

天空變得晴朗，包含在大氣裏的豐饒的植物香味和水汽，讓人覺得舒暢、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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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出來了。

皎潔、碩大的月亮。  u, V# D5 L+ ~2 Z/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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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美！博雅不禁從懷中摸出葉二湊近唇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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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面走，一面吹笛子。3 M# s4 ^& C/ V: r* [

音色美麗的笛聲，倣佛是含著香氣的無形花瓣融化在風中，悄然滑入潮溼的大氣中。% C+ K! L9 ?4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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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從大唐傳來的秘曲《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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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地，倣佛騰身乘於這音樂之上，博雅和著笛聲邁步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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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自己的心被葉二釀造出來的樂音所攫奪．恐怖、悲哀、懊悔等，一概都不以為意了。

博雅倣佛化作透明的大氣，走在風中。

不知不覺，來到了堀川橋前，然而，博雅並沒有停下腳步。% w  e8 t6 |0 _2 U*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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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夜空漸漸轉晴，變得透明起來，博雅沐浴著靜悄悄灑下來的月光，走過了橋。

嗯？博雅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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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

他想，自己怎么還在橋上？這座橋，不是剛才已經走過了嗎？可是，為什么依然還在橋面上走著呢？博雅一面疑惑不已，一面繼續向前走去。5 d  U4 p. D4 u0 B5 L

從橋的西端走向正中央，然後再走到東頭……+ k  I+ e- D3 N4 |- H

根本無人站在橋堍。: H# u; I  t  e9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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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全是心理作用吧？博雅一面這么想著，一面走完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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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博雅發現自己竟然依舊站在橋西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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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終於停止吹笛，站住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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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再吹笛，徐徐地留心走過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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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明亮，連橋對面大學寮的建築、樹木的梢頭，都黑地依約可見。" Z3 X2 \4 D-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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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下望去，滔滔的河水輝映著月光，嘩啦作響著流過。

東頭橋畔，絲毫沒有人站立在那裏的氣息。5 v5 W" L% J# s3 `; Q; N/ c! Z! q"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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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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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東頭，剛剛向前邁出一步，便又站在了橋的西頭，面朝東方，眺望著與剛才一模一樣的風景。* A; S' z) i' T; ]. ]) K

反反復復好多次，結果還是完全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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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橋似乎是處於晴明所布置的結界中一般。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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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聲自語。2 \! [7 \3 x5 a(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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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被狐狸之類捉弄了嗎？反過來，想返回到西頭，這下卻又站在了東頭。

除了橋上，任憑哪個方向都無法去成。

風景就在眼前，清晰可見，月光也明晃晃地照著四方，可就是走不進對面的風景中。9 U! |! k,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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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腿立在橋上，雙手交叉抱在胸前。

“真沒轍……”

這是怎么回事？博雅百般思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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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段時間，又嘗試了好幾次，結果依然相同。

怎么辦？博雅突然想到什么，從橋上向下俯視著河面與河灘。$ t' J# ]*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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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筆直向前走不通，那么就往旁邊去——就是說．如果從這裏跳下去，不就可以逃脫這座橋了嗎？即使不成功，也無非是重新回到這橋上罷了。

橋下並不一定全都是河水。. H) e& ~, f! V' p+ q6 d% j* u

靠近西頭或者東頭的話，下面應該是沒有流水的河灘。5 u( C* j* N0 [+ ^& ]5 F# C

高度約莫二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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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不能跳下去的高度。

“好！ ”# i1 Y# f4 T: e( I, R! u$ R
; }9 i' K5 M" T: d& f+ @
博雅下了決心，將葉二揣進懷裏，把手放在靠西頭的欄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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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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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整幾次呼吸之後，博雅大吼一聲，縱身越過扶手，跳了下去。

五& X2 a' ?( d* ?/ M, x$ @

沒有任何衝擊感。) S  r5 E" }! K"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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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越欄桿的一剎那間，感覺好像輕飄飄地懸浮在半空中，回過神來時，已經站立在這兒了。. d( \, \- c  b% m7 N5 c

腳下並不是滿布野草和碎石的河灘，但也不是原來的橋上。9 H1 b/ {+ S! o8 X&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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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成功地逃離了那座橋，可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9 f3 R5 e& m$ k% O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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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站在泥土之上。) T7 e/ J' N6 ]
" m/ k% s7 w* {. o1 y6 x) g$ I
沒有草。

只有普通的泥土。

沒有月光，但勉強可以看見周圍。

眼前是一座很大的宅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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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出這宅園很大，但宅園的建築式樣卻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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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是大唐風格的宅園？四周環繞著高高的圍墻。( \! }# J/ E: ~' R! Q" K

屋頂的瓦是青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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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從那座宅園中，走出一個女子來。是個身穿白色禮服的女子。- {  Q- _" P7 e; W3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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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女子嗎？博雅正思忖間，那個女子倣佛滑行般飄然走過來。站在博雅面前。

“一直在恭候大駕光臨呢，博雅大人！ ”$ q+ s1 B, q( W' o7 e* m  V

女人深深行禮。7 D* x* `9 Z4 z- {2 R. _4 |7 d
: h% p. l: H* u% b. p& X2 t- B; `. M
“一直在等，那就是說，你事先知道我要到這兒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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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為橋上布置有結界，所以若不是非凡的人物。3 z$ T6 ]8 K* d% s" P$ ^5 X* ?

是不可能從那兒走出來的。“

“如果走不出來，就得從橋上往下跳嗎？ ”5 B) X! j- V* N4 i7 T
* |5 X/ l1 b0 T4 E$ F* s/ e  J
“是。”

“為什么？ ”

“因為我接到了這樣的吩咐……”4 g! F. L9 ~6 n: `9 a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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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是誰？誰這樣吩咐的？ ”

“就是那位在橋上布置結界的大人。”: z1 d5 M6 U: v: n. }# E

“什么？！”
3 U9 I, v/ `  O. C" e6 ]
“先請到這邊來，博雅大人。”8 \' ]# ~$ X1 ^3 h/ M

女子彎腰鞠躬，敦促著博雅。/ C: @; _# Z' |% f# D
% h" @( }. j% x5 v
博雅聽從她的指引，移步跟隨在女子身後。! f6 G# k" P' K% y

走進圍墻之內，繼續向深處走去。

進入宅邸裏面。博雅又被引至一間寬敞的房間。. w, a; g& P+ v+ d4 I

那個房間裏坐著一個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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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穿白色狩衣，盤腿而坐。那個男子臉上浮著清澄的微笑，望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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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怎么會在這裏？ ” 　　博雅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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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坐下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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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語氣一如平素：“酒也預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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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面前放著裝有酒的瓶子，還有酒杯。

“這是怎么回事？我可弄糊涂了。”, O& r+ |: ^9 X6 {) J* I;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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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坐到晴明的面前。# Z7 f/ {- W: V6 |# o0 c

身穿白色禮服的女子拿起酒瓶斟酒。

博雅端起斟滿酒的杯子，與晴明面面相對。

“來，喝呀。”晴明勸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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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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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百思不解。6 u8 {: L+ I) z! A+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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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解．但望著晴明的臉，便也安下了心。+ L: C# }$ y/ m/ K&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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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 ”

“嗯。”

博雅和晴明同時喝幹杯中的酒。妙不可言的香氣和甘甜醇和的美味，順著喉嚨直透進肺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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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放下酒杯，白衣女子又立刻把它斟滿了。$ c1 n* T- L) A% n( g( p: R9 y

舉杯又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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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博雅的情緒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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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告訴我，晴明，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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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個呀。”4 d" `, k2 R* [/ Z,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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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視線投向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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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屋的角落從天花板垂挂著落地的竹簾。留神觀察時，聽到竹簾後面傳來低低的呻吟聲。4 j) [' J  S+ b4 x" X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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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是女子的聲音。7 r3 B( h& ~' I' u" |; V0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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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

“好像快要生了。”) w; E3 E0 v1 m7 T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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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7 e9 o/ d( y% E( D

“這家的女主人，今夜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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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子？ ”& T! k) a$ f  `4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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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d6 z) r( c0 S; i- j: Z4 [7 P2 C

“等等。你等一下，晴明。這話來得太突然，我可聽不明白。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首先，你怎么會在這裏的？快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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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求告我了。”' j7 z& e; x& _) b# [2 G-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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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告？是誰？ ”9 m' d6 l# Q% b1 F% m

“小野清麻呂大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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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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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中午，清麻呂大人來到我家裏，說這件事情要我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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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w7 \3 @& q; a! K: i( u& p2 N

“大概是那天晚上約好幽會的女子吃醋，讓他感到害怕了吧。那女子以為清麻呂大人在撒謊，說他又相好上了其他女子，因此才沒去見她。”, e& F. r& F'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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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8 P/ h7 {$ Z" n5 Q: u

“於是他請我給想想辦法。”% E3 f  u8 F0 H5 Y) R2 p
$ {3 I5 S( \1 N5 c4 a, F
“可是……”

“什么？ ”( r& M; U5 l, w7 L+ L

“你怎么會知道我要來這裏呢？ ”

“我當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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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問你是怎么知道的呀。”

“是我故意安排，讓你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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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昨天夜裏，我派式神去了藤原景直和橘右介的府邸。

念了整整一夜博雅的名字。說要派人到橋上去的話．就派博雅就派博雅。“, n: X3 p4 Q+ O8 G* H- ^" w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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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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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橋上布置結界的也是我。我猜想如果到不了橋對岸的話，你最終一定會從橋上跳下，到這裏來的。萬一你不來的話，我還打算到橋上去喊你呢，結果當然用不著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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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t" \3 n# P' e

“就是說啊，那邊那位夫人要生孩子，她一百年才生產這么一次。因此夜裏如果有人吵吵鬧鬧地過橋，乳母便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安靜。她們正好居住在橋下，如果要拆橋重造的話，便無法安心生孩子。所以乳母請他們奏聞聖上，推遲修造新橋的日期。”7 \- w! `' {+ Y7 ~0 d! E% G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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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津春信大人真夠可憐的。春信大人來的時候，恰好趕上分娩最艱難沉重的時候。正是由於春信大人分擔了一陣分娩的沉重，今夜總算可以指望安然分娩了。“

“哦……”

博雅依然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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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麻呂大人回去後，我到這座橋來看了一看，立刻明白這下面住有人家。於是便登門拜訪，打聽到很多事情，是她們告訴我女主人即將分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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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把我喊來又是為什么呢？ ”

“因為需要有人能夠正確理解這裏發生了什么事情．並淺顯易懂地解釋給宮中眾人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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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就是我嘍？ ”5 [7 w2 O( H0 u7 ~5 b

“哦，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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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你自己不做呢？ ”! N' I* }  P3 j- s

“太麻煩嘛。”

晴明坦率地說。

“噢。”

博雅的表情復雜。% W  J1 }: f7 V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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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你的笛聲可真是魔力非凡啊。”* X* r8 N*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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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a( V( L9 K/ R"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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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仍覺得分娩過於沉重、艱難，心中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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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剛才一聽到你的笛聲，女主人的情形立刻好轉了。“

“你說什么？ ”5 @' {$ t5 N0 ~) Z4 |$ N9 y

“你的笛聲緩解了女主人分娩的痛苦。我正擔心萬一分娩不順該怎么辦呢，你來得太好了。”8 L% n. D* S! W: {4 M

“……”$ M, h* J7 ^& u5 X# }$ O

“博雅。接著剛才繼續吧。”3 t% J3 l1 O8 S  p2 B* L

“什么？ ”1 N% H' k/ H. Q0 Z0 s  g" \6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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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繼續吹笛子？ ”0 A7 U6 B9 l: b0 X& ]; T

“我也懇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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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俯首行禮時，竹簾內的呻吟聲，猛然變得痛苦起來。

“來吧，博雅。這種場合，比起我的咒來，還是你的笛子靈啊。”‘聽到催促，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貼近嘴唇。5 A: N; Z3 F: ~$ I# j( m+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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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吹了起來。5 Q! h' ]1 A- ], i5 v9 j  |1 L8 E; |

於是——痛苦的呻吟聲停止了，只有喘息聲還比較快。

“見效了，博雅。”晴明說。/ O7 o; B( I+ z0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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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吹著葉二，女主人的呼吸漸漸變得安寧下來。% y) J* y0 G+ ~5 N6 i) G: ~8 D9 p

過不多久，“哎喲——”竹簾內第一次響起女主人的聲音。9 P4 _! ?! d- ~) K1 o: g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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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股濃烈的血香，從竹簾裏飄了過來。' ^' ?5 P5 U3 P!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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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下來啦！ ”

乳母發出歡喜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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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太好啦。”晴明說。+ q, V) p; I/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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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請，這是喜酒。請飲此杯，博雅大人。您的笛聲真是幫了大忙。”. h$ |4 T8 F+ F8 H0 H

女子斟滿了酒。博雅和晴明一起幹了兩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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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著喝著，也許是醉了，周遭的風景漸漸變得朦朧起來。

世界的邊界開始變得模糊。* ^# S* R$ s9 D

竹簾也罷女子也罷，不知什么時候都看不見了。/ t+ h4 ?" d$ s  x' h$ i9 K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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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馬上就要亮了。”$ q9 c) R% a,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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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 Z0 w* }. t: F: `% }

“博雅，放下杯子，站起來。”( w" N3 d" L, B; e

“唔。”8 m# R2 C) S/ J) I' \0 i: w1 R"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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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順從地站起來。; ~3 B. |: p. E3 z)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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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睛。”$ }' V2 K' k2 J) B) }

聽晴明這樣說，博雅不明所以地閉上了眼睛。

“聽好了，下面按照我說的走。”7 h9 k8 |1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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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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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前走三步。”; C3 ~2 ]$ D3 e6 D

博雅向前踏出三步。

“向右走五步。”, R' x1 X2 t+ |

博雅又向右邁了五步。1 H4 Y" e2 i/ I9 @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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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向右走十步。”, f- @" Z* A- T% R' k
) o9 x* @4 f, j' V  F, l
走了十步。

“往左走九步。”

“向右走兩步。”. d' I3 Q. x+ m5 R
8 x0 [  R5 ]; L) z" L
就這樣，走了好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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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啦。”

響起晴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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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睜開眼睛了。”- c2 J  S% v# g7 ~- V4 @( E6 F;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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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言睜開了眼睛。於是在原先的橋面上，博雅和晴明並肩而立。

東方的天空泛白，快要天亮了。雲朵在遊動。2 m; E! d% g0 Q" N& {

殘星一顆、兩顆、三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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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回來了嗎，晴明？ ”

“嗯。”

“剛才那是什么？ ”+ V" Q& R# j/ h5 D  M- \9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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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一百年前．從大唐來到我國的蛟精白蛇。”

晴明笑著，又說：“你不但在她分娩時到場，而且還用笛子救了她。這可不是任誰都能做得到的事情啊。”7 k" i) {1 e. q( B

博雅的表情似乎很高興，又似乎還有點莫名其妙。( w0 p$ _9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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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的風，從東方吹來。

“唔，晴明，好風呀。”* P9 V: P7 ]. {. ^: q# y4 k

博雅喊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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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好風。”! }0 C& n'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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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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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又仰頭望著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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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三條東堀川橋拆了重造。從橋桁下，出現了兩條巨大而美麗的白蛇，還有一條小小的白蛇，沿著堀川．向下遊漂流下去。/ }. U/ w% C3 h( s3 A(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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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有三四個工人看見了這幕情景。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33 PM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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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所喜愛的晴明與博雅的第二卷故事。3 e& p, l6 w2 V7 }, p. w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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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卷出版到這第二卷之間，大約七年的歲月悄然流逝。而從寫作第一篇作品算起，則已約有十年。其間，我並不曾將此事拋到腦後，而是日日都在腦子裏思索，想著改天應該寫出下一篇故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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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福爾摩斯和華生的故事一樣，這個故事也得到了很好的評價。我收到過各種各樣的來信，有說自己是博雅的“販”（fan，迷，狂熱崇拜者）的，也有說自己是晴明的“販”的。不知不覺之間，以這兩個人物為主角的漫畫也頻頻問世，我在心中竊喜：這個故事居然給漫畫界帶來了不大不小的影響呢。& B/ q5 r% _( q3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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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第一卷和第二卷之間，發生了一件事。

那就是岡野玲子女士以小說《陰陽師》為原作，創作了一套漫畫。目前漫畫版業已有兩卷問世，等到這本書擺進書店裏時，漫畫版第三卷恐怕也將上市了吧。

岡野女士作為一個作家，對於陰陽道、鬼、靈等事物所取的姿態，恰與這部作品基調甚為諧和，內容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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岡野女士比我更認真，每每搜集到關於平安時代的種種有趣的知識，總是轉告於我。6 G  H6 A5 J  h) f%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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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平安時代，當我遇到自己不懂的問題，向她求教時，倘使那問題過於無聊，便會挨上一頓罵：“這種東西可是常識喲！常識！ ”

本以為還可以再拖上個一年半載的，誰知轉瞬之間就要被岡野女士的筆超過了。

我慌了神，於是，約莫兩年前起，每逢有短篇的約稿時，我便在各處的雜志上東一篇西一篇地寫這故事的續篇，總算湊足了一本書的分量。" a' I4 H$ |' S$ H- I% h' p6 U: ?

畢竟，是賞心樂事。

寫得越多，新的構思也越加涌將出來。比如博雅的悲戀故事，或博雅的和歌賽會等等，形形色色的材料越積越老實說，我現在正在廣島寫這篇後記。# u7 S$ ]# b9 ^, u" a- P; |

因為宮島正在舉行“岩島神社（位居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E. c* V0 R# a4 W# d* W2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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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建一四O o 周年大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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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五月九日至十三日，在岩島神社的海上能樂舞臺，正在舉行東玉三郎（日本著名歌舞伎演員。）舞蹈公演。. ?6 l1 t9 {. R

其中有一個節目，是由我作詞的《楊貴妃》。為了觀賞這個節目，我在廣島的酒店裏住了一個星期。連日來自天埋頭工作，晚上則渡海去看玉三郎的舞蹈。

扮演《楊貴妃》的東玉三郎，至善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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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看著，不禁會熱淚盈眶。: T& x' C: Y- q# \!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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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美妙的藝術！而自己居然有幸參與此事！一種妙不可言的愉悅，竟令我心裏感覺一陣陣抽動。

如果將宮島的神社比作楊貴妃魂靈棲居的蓬萊宮，那么，自己渡海前去觀劇這一行為，便意味著自己已經在扮演著方士（當是“為感君王輾轉思，遂教方士殷勤覓”的“邛崍道士”吧）的角色了。而夜晚，沐浴著月光渡海歸來這一行為，不妨就徑直比作方士本身了。; o+ ^7 L% h# X1 J" y; U( A: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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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依不舍更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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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影西斜嘆遠天

獨返鴻都心悵然

這樣看來，倣佛命中注定一般，寫下了這樣一種東西。+ ^9 W2 C1 r; ^" [! T; l+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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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在我而言，這的確是終生不易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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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把表演攝入錄像。每日的舞蹈，一次次地，如同絕無僅有的夢境一般，轉瞬即逝。而這，也妙不可言。- s7 g) V0 \$ b7 {! R  K* G; Q

我想坦率地對這運命表示感謝。7 H% Q, _1 l2 j) _$ o5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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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5年5 月12日於廣島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35 PM

陰陽師第三卷夢枕貘 - J7 M: E, @# `) w: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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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三卷 " ?( M( U: J2 C9 f$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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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仙 % d9 [" I: y+ y
一/ Y3 g) k; _1 h8 b3 T0 G

高大的柿子樹下，十餘個粗漢正在休息。' D5 K! j8 z# s2 _3 O! Y

七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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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 d* U$ t4 }1 I/ U1 i9 U2 V2 ^8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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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剛過，晴空萬裏，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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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漢們是為躲避烈日來到樹下歇息的。

柿子樹實在是大。兩個成人伸長了手還不能合抱。樹枝伸向四方，枝葉下形成一大片樹陰。樹陰下面，有幾匹馬，馱著裝滿瓜的筐子。/ S5 v7 X; f7 F( X/ Q

這裏是從大和途經宇治到京城去的大道。1 u1 }9 j0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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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漢們看來是趕著馱瓜的馬，由大和進京的。途中．他們在這柿子樹下暫避暑熱。* f! e' u# w" x* V& R  {9 \/ i; P

陽光猛烈得幾乎要將馬背上的瓜煮熟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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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漢們各自捧瓜在手，美美地吃著。瓜的爽甜隨風飄散。) [" Y9 x% [3 B: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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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棵柿子樹下，源博雅坐在折疊凳上，不以為意地望著粗漢們啃瓜的情景。$ z4 R- F  C6 d1 Y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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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腳旁，放著裝水的竹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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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是在自長谷寺歸來的途中。4 @, k& ~! F) I5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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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送聖上抄寫的《心經》到寺裏，歸途中停下牛車，在樹陰下避暑納涼。

仆人三名。" V: @# }7 b1 h% K2 q. ~6 ?

隨從兩名。% s5 Z& n& @  J6 F!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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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上博雅，他們一行共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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仆人徒步，隨從騎馬。各自駐足下馬，到樹陰下休息。

“咳，為聖上送東西也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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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二趟了。”

兩名隨從在一旁閒聊，博雅這邊也能聽見。

近來聖上興之所至，抄寫起《心經》來，並將抄經送往各處寺院。  m6 _# y4 i' z% z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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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人都受過指派，至於博雅，則如隨從所說，這次是第二次。% t* B+ r0 g9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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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十天前．去的是藥師寺。

“最近京城裏怪事接連不斷，聖上抄經是由於這個原因吧。”

“不．聖上抄經是在怪事出現之前。抄經和怪事是兩回事。”

“不過，怪事頻頻，倒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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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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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說民部（唐制稱戶部。）的大夫藤原賴清大人的女仆也出了怪事吧？ ”$ L; i. ?' z  t) x+ E$ ~

“這事是昨晚我在長谷寺告訴你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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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是你說的。”' G7 O7 Y' I* C+ d3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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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最近有個住在西京的人，三天前的晚上，在應天門用弓箭射下一塊發出綠光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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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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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著這樣一件事。; b$ H2 E/ w, J$ I6 F) m

這件事也傳到了博雅的耳朵裏。5 U3 [0 O+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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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部省的藤原賴清的女仆遇到怪事，經過是這樣的：這位藤原賴清，曾是齋院的雜務總管。$ ?$ d6 e3 c4 I; j1 v

他多年來出任齋院的雜務總管，事必躬親，但有一次得咎於齋院，返回自己的領地木幡，在那裏禁閉。$ G0 V6 c" c' f2 a0 M

木幡處於自京城前往宇治的大道途中。) ?1 H) Z9 h8 j8 G8 f$ }7 x+ e9 t! D

賴清有一個女仆，叫做參川嫂，娘家在京城。1 _; k' J/ t) y6 q; m3 m. U,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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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賴清回木幡去了，這女仆便得了空閒，也回了娘家。可是，約七天前，賴清派了一個男雜役來找她。) w, S' V! A& K% R  y7 \& \! h

“一直住在木幡的大人突然有急事，轉到這個地方了。! x8 u2 Z! o0 R( m$ z' ?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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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人手不足，你是否可以到那裏去，在大人身邊照應呢？ “男雜役這樣說。

女仆雖然帶著個五歲的孩子，但她立即抱上孩子，前往指定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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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那裏一看，所說的那個家裏只有賴清的妻子在，她和藹地接了女仆進去。) m9 }2 d' k( G: R% ^

“你來得正好。” 　　賴清的妻子說，賴清不巧出門去了，家裏只有自己一人。要做的事太多了，你可得幫忙呀。& j+ c% b% j% S% F& {+ G

女仆和主人的妻子一起大掃除、染布、漿洗，忙碌的兩天一下子就過去了。' y3 T; S6 O8 p% R1 K

但是．主人賴清卻沒有要過來的跡象。/ S9 r5 C" e7 e& s/ w$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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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大人還在木幡呢。有勞你去跟他說，這邊的準備工作已經就緒。請大人和各位搬到這個家裏來吧。”

既然主人的妻子這樣吩咐．女仆便將孩子留在那個家裏，自己匆匆趕往木幡。& g( T; v6 j% L, S$ V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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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主人的家，見到了以前一起做事的雜工和女仆，賴清也在那裏。; R& l0 V" ~& ~9 q

匆匆忙忙和熟人打過招呼．女仆便向賴清轉達了他妻子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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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聽了她的話．賴清卻顯得很驚訝。/ o. q4 a/ ~& _0 c" }$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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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呀？ ”* R3 j5 Q  l7 ~# t9 H  o

賴清說道：“我從沒有搬到過你說的那個家，也沒有那樣的打算。8 v2 J2 x( a/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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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解除了禁閉，正籌劃返回原來的住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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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正是為此，才要把原來的女仆和勤雜工召集到木幡的這個家來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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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派人到你那裏去了，結果你家裏人說．你已經被我叫走了。我正想是誰這么機靈，馬上就通知你我已被解除禁閉。可是等了你兩天都不見你的人，正擔心著呢。3 I1 V  m9 S0 Y9 E6 E3 c

此前你究竟上哪兒去了？ “

聽主人這么一說，女仆大吃一驚。她如此這般地趕緊匯報了整件事。  R+ I; t+ H: ], s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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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要說我的妻子，一直就在木幡這個家——現在還在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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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清向屋裏喊了一聲，理應在另一個地方的主人的妻子竟從屋裏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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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好久不見了。你終於來了呀。”

主人的妻子向女仆打招呼。

女仆已經是驚慌失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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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被鬼騙了？五歲的孩子，還留在那個家裏。  ?9 Y! P+ c0 m; i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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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邊的主人妻子是鬼變的，孩子豈非會被鬼生啖？眾人立即提心吊膽地趕往女仆所說的地方。卻只見一道半坍的圍墻裏，有所荒廢的房子，屋內空無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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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雜草瘋長的庭院裏，只有女仆的孩子在放聲大哭。2 x! e9 f" r" s+ G; h$ R: V

——這件事就發生在五天前。+ x" n0 B2 M  X-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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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的某人，看見了應天門上發光的東西，則發生在三天前。$ T" k3 W4 ^6 W% s( u" q

西京的某人——是一位武士。6 }1 [4 ^" {; |; s, \,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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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的母親因病臥床，已有很長時間。" b7 H% g1 A8 }: e

但武士的母親竟在三天前的那個晚上，突然表示想見弟弟一面。

她所說的弟弟，並非母親的弟弟，而是武士的弟弟——也就是說，是母親的次子。4 i0 @/ G5 v! x4 }3 q  |

這位次子是個僧人，在比壑山。但是，此時正因來京辦事而住在三條京極附近，應該是寄宿在僧舍。( E5 S* h& Z3 `  S" Q! Q4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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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把那孩子叫來吧。”- {. l  i; J1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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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不是去比壑山，三條京極也是相當遠的地方。加上已是夜半三更，下人們都已回家了。/ c: Z3 F8 s5 o! z

那地方不是孤身一人能去的。9 q9 Z- I( s% r' t0 v+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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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早派人去叫他吧。”

“我這條命已熬不過一個晚上了。今天晚上我好歹得見上他一面啊。”) e( o' T" Y- e0 E0 M3 g3 r

這位武士實在受不了母親如此悲切的懇求。* b  I# q$ c8 P. L5 f5 m! A

“明白了。既然如此，半夜就算不了什么了。豁出命也要把弟弟叫回來。”

身為兄長的武士，帶上三支箭獨自上路，從內野穿過。

細小的月亮難覓蹤跡。天上濃雲密布，四周幾乎漆黑一團．令人毛骨悚然。

途中。須從應天門和會昌門之間通過。, J9 Y3 B( Y# y- w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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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戰兢兢地走過那個地方，終於抵達師僧的僧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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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醒師僧一問。才知道弟弟已於今天早上返回了比壑山。" W% z* |: [8 q-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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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去比教山，就實在是不可能的事了。3 q. c8 Y* l% N4 ~

武士返回老母親在等待著的家，中途再次路過應天門和會昌門之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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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第一次相比．走第二次更加可怕。1 x! a/ `/ s! A6 I

通過的時候。偶爾一抬頭，看見應天門上竟有什么東西發出青光。6 {; |. w7 o' e' s7 L!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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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啾！聽見老鼠的嘰喳聲，然後有笑聲從頭頂上方傳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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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士強忍著驚呼的本能，走過了那個地方，但身後那鼠叫聲卻跟隨而來。1 w# T, {( s; ]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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啾！嗽！如果加快腳步．那追隨而來的聲音也變快。  [( l5 c. W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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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拔腳狂奔起來。0 Y# U7 |- v' B4 N0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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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鼠叫聲也步步緊跟，如影隨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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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不留神，已經跑到五條堀川附近。: u- U. q- u$ n3 _% n;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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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已聽不見鼠叫聲。武士心想，終於擺脫它了吧。5 k) a$ H4 Z5 o. L

武士松了一口氣。正要邁步向前，卻見前方浮現出一團青光，“啾！啾！ ”的鼠叫聲清晰可聞。# ?* l' w5 f' R" v#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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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 ”% n* F, i7 j, F6 e" i

武士發聲喊，拉弓放箭。眼看著利箭不偏不倚正要命中那團青光時，那團青光卻“啪”地消失了，一陣哄笑聲回蕩在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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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黎明時分．武士終於回到自己家裏。他發起高燒．躺倒在母親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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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子的意外變化嚇了母親一大跳，母親反倒病愈了．好歹能夠行動。這回變成了兒子病臥在床，由老母親看護著他。, e& T/ M5 Y' F& [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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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隨從們在談論的就是這么一件事。

像兩名隨從說的那樣，京城近來似乎發生了許多莫名其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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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之後，拜訪一下晴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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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 L( L' }% O! A; x2 f" K' W

就在博雅自言自語地說出聲時+ 一旁響起了一個聲音。

循聲望去，只見一位不知從何而來的白發蒼髯的老翁，正站在吃瓜的漢子們跟前嘮叨。2 S4 r, J3 ^1 j& a8 N5 Z4 [

“哎哎，那瓜也給我一塊吧。”" T  P6 C  S* I0 K% g7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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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身披破舊的麻布衣，腰間係緊帶子，腳穿平底木屐，左手扶杖。  W5 i) T1 U% b, x

他白發蓬亂，夾衣敞開著，右手搖著破扇子扇涼。& ]% U# R% P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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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這個可給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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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粗漢邊吃瓜邊說道。$ i6 P1 e' U$ O9 s  l' D9 ]8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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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熱成這樣子，口幹啊。太想吃瓜了．掰一塊給我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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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瓜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也願意分給你一塊半塊的，可這是往京城送的，我們可不敢拿它送人。”

“可是，你們現在不是隨便吃著嗎？ ”4 ]# |& u7 z6 k2 Q; D& |& L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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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為我們幹這活兒，要瓜的人看在這個分上，才讓我們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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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子們依然不理會他的請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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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是瓜的產地，每到瓜熟時節。往京城裏運瓜的人大多走這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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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既然如此，給瓜子也行。可以把瓜子給我嗎？ ”

順著老翁所指望去，漢子們腳下落下了難以計數的瓜子，是他們吃瓜時吐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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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子可以呀。你都拿走吧……”

“不，我只要一顆。”

老翁彎下腰，從地上撿起一顆瓜子。# m: W/ \. r*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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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出一兩步，站住，用拐杖戳著地面。4 O& ]9 u)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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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想著，他要幹什么？只見老翁往用拐杖挖出的小洞裏丟下瓜子，蓋上剛挖出的浮土，掩埋了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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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又向博雅轉過身來，說道：“不好意思，您的水可以給我一點嗎？ ”6 w& H8 I" G* v) D$ r

博雅拿過自己腳旁的竹筒，遞給老翁。( z* ^# w# U2 [9 R9 Y

“啊．真是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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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將扇子收入懷中，歡喜地低聲道謝。他接過竹筒，往覆蓋的泥土上倒了幾滴水。

博雅的仆人和粗漢們都被老翁吸引住了，眾人盯著老翁的一雙手，看他要做什么。

老翁將竹筒還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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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 n8 @) D. p: u6 _"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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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雙眼閉合，面露微笑，口中念念有詞。: v  Z2 J3 A  `# Z. U0 `

念咒完畢，他又睜開眼睛，取出扇子，開始給埋了瓜子的泥土扇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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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生命的話，就長出來吧；有心願的話，就實現它吧……”他這樣念道。

於是——“快看，動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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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注視著的土層表面，似乎微微動了。

“快看，出來啦！ ”

老翁說著，果見嫩綠的瓜秧苗破土而出。. |3 ~+ C* m6 S1 U3 f, Z

“哇！ ”% K) m2 C! W0 E  |* t9 e( ~

眾人異口同聲地驚呼起來。% l) u% O! r6 X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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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又說了：“看呀，長高啦，長高啦……”

嫩芽迅速生長，莖貼著地面，葉子長得又大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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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繼續長+ 繼續長。看呀，開始結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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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莖部結出了小小的果實，長大起來。8 j& q# E2 M1 Z* {8 L1 N

“嗨．再長大點，甜一點……”% V6 U" Z$ f!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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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如老翁所說，瓜長得滾圓，成熟了，開始散發出瓜熟的芳香。

“正是好吃的時候。”

老翁用手揪下一個瓜，美美地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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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大家也來吃吧！想吃多少吃多少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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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話音剛落，連博雅的仆人也動手揪了瓜，大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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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也吃吧？就作為答謝您的水啦。”

老翁向博雅招呼道。9 D9 q( y& R5 |) }

“不用了，我已經喝了不少水。”) k9 p9 w4 l) |0 q' L/ t

博雅婉拒。* Q1 Z& R( g5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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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是真的嗎？博雅帶著這樣的疑問，掃視著吃瓜的仆人、隨從、老翁。2 c& ^& V6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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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有這種事吧……1 i. k+ V8 |( V* T" H" M6 i/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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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心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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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的事卻發生了，這豈不是施了幻術？就像晴明常於的那樣．大家吃的瓜，就是他用紙片之類的東西剪成的。

可是，仆人們吃得滿嘴淌甜汁，兩頰鼓脹。8 U6 c: L# W7 E7 n$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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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看也不像是幻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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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都來吃瓜吧！ ”

等老翁向圍觀者和過路人發了話．甜甜的瓜轉眼間就沒有了。! F, o/ T$ A4 s! |5 Q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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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不得了啦，馬背上馱的瓜沒有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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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粗漢驚呼道。! I/ X1 c0 T7 U& a5 ?

博雅朝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千真萬確，馬背上馱的筐子裏，瓜全都消失無蹤了。

“哎呀，那老頭不見了！ ”2 g" {' j) {6 R7 B( m; I5 V+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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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個粗漢喊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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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括博雅在內，在場的人都睜大眼睛四下尋找那老翁。但是，他已經無影無蹤。

二

牛車在烈日下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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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腰部感受著牛車碾過地面的震動，心裏想著剛才的事。1 M8 e% _- G' o( g* _' p" D  _/ x, D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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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老頭實在是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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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使用了某種法術。% P) z7 V2 {1 Z3 q$ t5 h4 v(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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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馬上找晴明，告訴他這件事……

他心裏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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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牛車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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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a1 g& w$ X" z4 C1 d7 A6 m; n+ k# Z

博雅問外面的人。

“剛才種瓜的老頭，說有話要對博雅大人說。”% f" L" M5 `4 M0 g: D5 `' V2 T

外面傳來隨從的聲音。

掀起車簾一看，那位老翁含笑站在一旁。- j: V% p# C4 _- ?& b$ d

他右手扶杖，左手托一只瓜。2 Q9 W, D* b+ E1 z1 u

“是博雅大人吧？ ”( t2 Y- D; `- R$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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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說道。$ l+ W/ X4 e& U  z) Z

“正是。”

博雅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 z) p5 U$ z. X. p

“您打算今天晚上到安倍晴明家。對吧？ ”' c/ d) c%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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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事，他怎么能知道呢？沒錯，剛才自己在車裏是這么想的．但那是在頭腦裏發生的事啊。或者，是不經意之間自言自語說了出來．被他聽去了？不等博雅回答，老翁又道：“您去了，請捎帶個話：堀川的老頭，今天晚上要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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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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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帶兩支牢房的竹簡過去，拜托他關照一下啦。”: B. p. E5 q2 G: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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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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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么說他就會明白了。” 　　博雅不明白老翁說的話。  z3 C  D$ s6 c. |5 ?- z2 T3 i

“這是給晴明大人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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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翁一揚手，將手裏的瓜拋過來。* `* x! T# w8 A. n- V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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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雙手接住了瓜。% v, V2 S, \1 L( U; M

這個瓜頗有些分量。

觸感很重．絲毫沒有幻術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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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只是打量了一下手中的瓜，再抬頭時，那老翁已無影無蹤。只有七月的陽光，照射著幹涸的地面，白晃晃的。

三

“哎，晴明，事情大概就是這樣啦。”7 G, v$ t! Y7 O! c) ^4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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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著，這是安倍晴明在土禦門小路的家。

梅雨期裏吸收了充足水分的草木，在庭院裏長得枝繁葉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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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最先給人的印象，是完全不加修整。$ b/ s. P8 W+ Q, \4 x& J1 f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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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棵橘樹緊挨著房檐。那邊的松樹纏繞著藤蔓，這、邊的樹下，開綠色花的露草，尚未開花的黃花龍芽，花已落盡、葉片闊大的銀線草，蝴蝶花——諸如此類的雜草這裏一叢、那裏一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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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之中．這些草將發酵似的氣味散發到空氣中。當白天的熱浪到夜間減退之後，代之以雜草的氣息撲面而來。2 C/ l* u4 _' x$ K: `3 v

在向著庭院的廊內，博雅和晴明相對而坐。5 s' g- a6 r2 _& d! C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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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了一個盤子，上面擱著一個裝酒的酒瓶，兩只裝滿了酒的杯子。酒是博雅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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盤子旁放著博雅白天得自那個怪老翁的瓜。/ u+ X4 A. d' r2 L9 q6 _, M6 f1 a

廊內的燈盞裏只點著一朵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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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蟲圍著燈火飛舞，燈盞旁不遠的地方，有一兩只飛蛾停在上面不動。9 V# F9 `  f/ [+ j

“噢。”

晴明用他白皙、纖細的右手手指拿起酒杯，端到唇邊．輕噓一口氣。3 P* B( V5 W0 L2 d1 y

晴明呷一口酒，倣佛用唇吸入吹過清酒表面的輕風。( D3 o: H$ H3 X1 Z  [" k0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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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一位陰陽師。4 @. I* g+ _% f4 }8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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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晴明？記得這么一個老頭嗎？ ”博雅問道。+ Q, _7 R; V  l. v' b

“他說是‘堀川的老頭’？ ……”

晴明自言自語著，把酒杯放回盤子上。

“有這個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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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7 Q% z5 i, O8 R7 I& \6 J; [

“他究竟是什么樣的人？ ”/ @9 j3 e* p  m9 Y0 z  E# }

“嘿，別急嘛，博雅。有那么多事要回憶起來，我一下子可說不全。”& k. D% q7 A# ]- K9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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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博雅伸手拿起自己的酒杯，送到嘴邊。

“那位老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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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著博雅說：“他使用了殖瓜之術吧。”% }. V4 N5 $ K- h! \* b#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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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殖瓜之術？ ”- E' Q- {( o, u  r5 a) f&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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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下種、長瓜的法術啦。”0 `1 N6 I! x1 b- g% Y, I5 ~( z

“就這樣的叫法？ ”

“大唐的道士經常運用這樣的法術。”4 j) U1 p+ R,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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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可了不得啊。”- ]0 V& T2 W7 \* z9 V/ x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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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么一說．晴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晴明？你也懂這種法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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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說懂嘛，也可以。”# Y- Q8 K0 P% v2 I, W

“直的？怎么做的？”* `! Y8 U% |) M8 t* Z.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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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上寫滿“好奇”二字，盯著晴明的臉看。! {- {4 q7 T; K# p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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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站起身，走到外廊邊上，把從庭院伸入廊檐下的橘樹枝折下一條，又踱回來。; M6 d# p6 _6 e- Y$ H

“能讓那樹枝長出蜜柑？ ”: O6 m: \8 L( a0 m, N9 W

“不行。”" B* C+ K" N6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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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下來的晴明搖搖頭，把樹枝伸到博雅面前，說道：“你看。”

“看樹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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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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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子上？ ”

“有青蟲。”

不錯，仔細一看，確有一條食指大的青蟲，正在啃吃著橘樹葉子。; ]+ P; j# U) w5 r; _

“這蟲子怎么了？ ”) A1 k0 @9 }7 h/ f0 \

“它很快就要變成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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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蛹？ ”
8 [3 n7 j, I; C. w' k4 F% `/ {( H
“你看，它已經吐絲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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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意中，青蟲已經爬到葉下的小枝上，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身體係牢在小枝上，不再移動。

“馬上就變蛹。”8 Z. Y3 r) b# |8 r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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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青蟲的模樣在一點一點地變化，成了蛹的樣子。
2 d7 @* }0 N! O: Q- R& F. K/ E
“就要變色啦。”

晴明話音未落，青綠的色彩開始褪色，蛹的顏色變成了褐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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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背部裂開了。”: I1 s# k8 {: _4 z, g1 S
/ X7 ~* z+ V, Q& V1 c
晴明說著，有輕微的聲音響起，蛹的背部裂開了，從中露出了黑色的東西。這黑黝黝的東西緩慢地抬起頭來。8 N8 i( Y+ I  Y! P2 N

“嘿．要化蝶啦。”" ?" M/ Q% W) M! L
0 b4 u+ w2 K. A# e* W2 o
從裂開處探出了頭部，蝶的尾部拱出，收疊著的翅膀露出來。
+ U, u# b4 }4 m+ {
蝶靠它的腳懸吊在蛹殼之下。它的皺褶在伸展，酷似花瓣的、鮮嫩欲滴的大黑翅膀伸展開來。8 w. d$ K# G. @) T" T
0 `. |9 r% ^7 P* k# V2 C
“要飛啦！ ”3 p1 c9 w: Z- B0 S* x

晴明說著，只見蝴蝶晃一下身子，像要扇動翅膀，但隨即悠然升空。. C* C7 X; ?,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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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鳳蝶在夜空中輕盈地飛舞，在屋檐下嬉戲一番之後，突然展翅飛起，隱沒在夜色之中。0 `/ }; t4 S2 ^9 U: s
5 F2 Q1 n- ?/ }4 x
博雅瞠目結舌地望著彩蝶隱身的夜空．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轉向晴明。$ s/ c0 h: a: E9 Q6 A" o% a
( F4 V) S# e) V3 v% w0 K
“哎呀．妙極了。妙極啦，晴明。”

博雅興奮地說。! `0 c4 x3 F. [4 X2 d

“這次感覺怎么樣？ ”

“晴明．剛才我看到的，是夢，還是現實？ ”' U& v* |* t$ R

“夢也好，現實也罷，說是哪一種都行。”. U% |" N" O) Y9 l+ s  _
8 F2 |7 |0 D2 `; ^6 |0 {
“你怎么弄的呢？ ”

“就像你看見的那樣嘛。我幹了什么，你不是全都親眼看見、親耳聽到了嗎？ ”
9 c) g, L0 [1 B
晴明來了酒興，舉杯暢飲。4 |" n) i$ U$ \/ x
; V0 R7 h7 |2 j$ S% S& L
博雅用泄氣的腔調說：“看是看了，可不明白的地方還是不明白嘛。”, I. \: J$ \; g3 J1 I: i9 [

“不明白反倒有好處呢。”
' Q! _# T& C7 q! L& N0 {
“跟那好處相比．我倒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 t5 G# F$ B7 Q7 Y& n: q! H; J, f- _
“所以說嘛，那是在你的內心世界發生的事情。”

“內心世界？ ”% Q0 A+ w8 Y# t9 L. S
3 n0 \" j3 [# s9 \! [" C  H/ J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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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那些事實際上並沒有發生過？ ”
9 W$ \0 H" N6 s
“博雅啊，一件事是發生了還是沒有發生，其實取決於我怎樣解釋，或者說，取決於你內心的感受嘛。”

“哦……”

“如果你內心的感受是發生過，那樣子不是挺好嗎？ ”

“不好。”

“不好嗎？ ”0 p% J% Z) r2 I1 P

“不好——”

博雅剛剛說完，又笑起來：“哈哈．我明白啦！ ”! \$ ]/ u3 T7 s$ s! l8 e* {& x
" _9 x4 @: i  N1 ?* R+ F
“你明白什么了？ ”% {/ A6 r0 K) U9 I& }" B" s% O, h

“那是你幹的。”
% r, c( |  a$ L  O
“我？ ”# `; C; e( e( l/ i; R/ W& f
% J& d+ Q) E8 J2 b1 X& `6 e3 `% _1 K
“對啦。實際上並沒有青蟲化蝶、飛走這回事，是你讓我這么想的，對吧？ ”" w8 D3 y" U6 |/ v6 H! m% P$ t

“嘿嘿。”$ l7 J4 i. X- N9 n# w
+ M6 e5 U& z1 b8 o% }
晴明只是笑笑，算是回應。+ S- P1 z2 O" u8 ~2 F+ b( @

“總是你又下了什么咒吧？ ”9 \, f7 [( k# \
, p1 ~1 z6 {3 [" b' [
“晤……”# K1 |0 s0 Z, T: `+ Q: y* y

“不如回到我遇見的那個老翁的事情上吧。”

“沒錯。”
* H% @/ a2 u  i6 d# G% v  ]
“他說了，今天晚上要過來。”) j) H: m( m" i
; f! j" k( X5 ]. D
“今晚嗎？這么說，是明早以前吧。說來離天亮還有時間，大概不要緊吧。”
& R: ~9 |  O) a. ?
“且不管要不要緊。晴明，那老翁要來幹什么？他是來幹壞事的嗎？ ”

“咳．總會有辦法的。今天晚上出去，還能趕得上。”
( M6 }' b9 t) R% _& L; I
“你說‘趕得上’，是趕什么？ ”

“就是老翁說的，要帶來裝入竹簡牢房的東西呀。”

“你等一下，晴明，我還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 c" D9 o8 M3 O$ m7 I" t
5 I# R) b$ L% Y0 q% Y
“好吧．我邊走邊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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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釋什么？ ”: F3 C* a% r! z: f0 q: o2 j
; Y; t$ F7 i2 r4 e. S7 q
“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7 }, s8 s& u" ]4 q, E) ^.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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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什么來歷嗎？ ”- J( ?* h8 @  W: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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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淺的來歷呢。一下子說不完。我也對京城眼下發生的怪事頗為留意。還有人纏著我，哭求解決問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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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5 v. T, }; H" j7 ?9 m7 B9 i7 r. i

“我也在猜測，大概怪事的原因是這樣吧。現在堀川的老翁傳話給我，我就明白了。走吧，博雅。”

“‘走’？去哪兒？ ”8 ^( w/ `( Z% E0 w1 R

“五條堀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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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川？ ”6 H) R& x+ r: e- P' e' ?

“從前三善清行大人的住處，現在仍在吧。”

“跟它有什么關係？ ”. z8 @$ h. x' m' E! ?8 ]6 C( G
, t4 l+ g; N0 q0 |$ A/ m8 F* H
“有關要毀掉它的說法，你聽說了吧？ ”# [+ z3 r9 q$ @5 r- g" l

“是堀川邊上那所怪屋嗎？ ”. ?' D" w  M- E& S% J, J$ a! j$ x

“正是。”9 D( q4 Q: Q, p2 A! i7 K5 l
0 p3 R9 `3 M3 X+ }
“那倒是知道。聖上得到它以後，打算讓一位身份高貴的妃子住在那裏。”

“因為妃子的父親死了，於是不久前，他就開始抄寫佛經。為了得到那女子的芳心，他還挺來勁的呢。”0 ^8 ]" W/ ^7 Q* Y3 `; J  O

“晴明，你說的‘他’，莫非是聖上？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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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晴明，之前我已說過，你不要在別人面前說聖上是‘他’。”) j' x5 g8 B. k5 f( c*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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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聽不見博雅的話似的，晴明抖一下白色的狩衣，站起身來。( \5 L  Q9 p* I2 S( l, y- Y& j

“走吧，博雅。”! [2 {) J3 u+ G/ Y6 S5 K5 [

“這是去五條堀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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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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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出突然，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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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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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我去。”( ^4 V8 l&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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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 Q  m9 d9 w& v' @/ s
“走吧。”( u0 e) H-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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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1 n/ q5 i; j! E4 n

四2 t+ I! x) c2 z6 L

“那所房子嘛，原先是妖怪的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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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牛車裏開了腔。

博雅也在牛車裏，與晴明相對而坐。3 j2 ?* y8 r8 O5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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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牛車的是一頭黑牛。牛是黑色的，這一點並不足為奇，令人不可思議的是，沒有人指揮牛怎么走，可牛卻忠實地朝著目的地步步邁進。

不過．這么點事情博雅早已見怪不怪了。( D) k/ H$ D. `9 N6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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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身為宰相的三善清行買下那所房子，是延喜十年（即公元910 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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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說到這裏時，博雅感嘆起來：“哦，那是我們出生之前的事啦。”% d: j' y# p# ~7 y8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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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又補充道：“對吧，晴明？那時連你也還沒有出生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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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H' m& @( n7 Y2 p! Y6 k

晴明不置可否地笑笑，說道：“總而言之，是從那時起就有的一所舊房子。”. ^2 b/ T1 D* U2 @5 w

那房子的庭院裏長著有靈附體似的經歲老松，以及楓樹、櫻樹、常青樹，庭石上長滿厚厚的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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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如此殘舊，已難辨始建的時目。隔扇破舊不堪，木地板已有一部分塌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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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作為房子骨架的梁柱子．是不計成本建的，使用了一個成人也不能合抱的巨術。- P8 m) D3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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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原來的骨架上加以修建，住人是不成問題的。0 ~. r& N: w" d+ I3 T( Q: [7 r+ g!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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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出了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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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逢出現買主，這妖怪便出來恫嚇，嚇退買主使房子空置。到如今，誰是原先的擁有者已無從查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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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所房子，是清行大人買下的。”晴明說道。: {" H: H0 }8 `6 _

“妖怪呢？ ”  m8 r& `: @( J0 E  b3 d+ [9 e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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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現啦。雖然出現了，但這位清行大人是個頗有膽識的人．竟然獨自一人將那妖怪趕走了。”, r. _' {, ~. U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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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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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行理直氣壯地說：”妖怪，你不是房子的正當主人，你們留在這所房子是不對的。馬上出去！ “‘”妖怪就這樣離開了？ “: h, H9 t$ p: c& W

“對呀，乖乖地走了。”

於是，清行便住在這所房子裏。他去世以後，由兒子凈藏大德繼承了這所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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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在《今昔物語集》中也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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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德也去世之後，房子現屬於清行的孫子。: e7 n# [. x8 `4 f6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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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清行的孫子並沒有在那裏居住，房子又已空置多時。8 {5 ^. R0 R+ R$ G0 |1 ]

清行的孫子聲稱，聖上已經買下了那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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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從聖上買下之後，之前一直銷聲匿跡的妖怪再次出現了，鬧個不休。+ t  D% u7 {& C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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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近來轟動京城的怪事．似乎也多與這所房子有關。“晴明說。

“那個箭射發光物體，因而發燒臥床不起的武士，也與它有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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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u* ^; u/ R; C. p7 B5 [

“莫非那五歲小孩子被孤零零地扔在庭院的草叢中哭的事，也……”% x' k, w6 ^  ~3 Z.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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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發生在那所房子的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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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房子裏還有種種怪事呢。就在昨天你出門期間．那邊的人過來懇求，說無論如何也要想個辦法。”$ B. Q8 V& w5 [; Q) h%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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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堀川的老人是怎么回事？ ”4 E, _+ K- S( B+ F: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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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嘛……”# ?3 p5 {; m7 n& t9 U

就在晴明要說出來時，牛車停了。0 m/ k; r; n/ Q: z( I%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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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博雅，稍屆再談吧。我們好像已經到五條堀川了。”  C5 c, w* S0 B8 a; p6 X

五, ?* A5 d' ]7 D6 E0 E9 G& U6 s8 p
0 K. S  p6 N6 b8 P) r( K+ @
五條堀川——在五條大道和堀川小路相交的路口一角，正好就是那所院子。) `# C. v$ I6 ]5 `% V* l* L

走過滿眼蒼翠卻荒廢已久的庭院，晴明和博雅進了屋子。

在滿是灰塵的屋子裏，晴明熟門熟路地穿行著。" G. D9 x; r  c+ _

晴明手裏拿卷起的薄席子，博雅舉著點燃的火把。5 M4 x4 ]8 w. M4 H# p/ z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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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博雅手上的火把照著，四周就是一片漆黑。% a, M  h' F* O2 p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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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工夫，來到了像是寢殿的地方。

這是鋪木板的房間，有六根柱子。$ n0 d$ w/ q# C$ t. v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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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中一根柱子下，晴明把帶來的薄席子一鋪，坐了下來。

用火把點燃事前準備好的燈盞，這照明的燈盞就放在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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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輕松的氣氛下，晴明從懷裏掏出一個小酒瓶和兩個杯子，放在地板上。3 Q( Y# C& h, o" F* H! n

“連這些也帶來了啊？ ”博雅說道。

“接著剛才喝酒。我覺得要是沒有這個，你會感到冷清。”" N& T  f$ R1 `) f, n2 \5 u' ?

“別往我身上推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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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不喝嗎？ ”1 `: Z/ d- T$ R2 t!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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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不喝。”( \& M1 W2 ?9 k* R0 u1 C6 M

“那就行，喝！ ”- _: v( t) K  `) j5 i2 J( n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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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遞過酒瓶，博雅“唔，唔”地應著，慢吞吞地伸手拿酒杯。4 e! R' ~0 [- {6 M) p" ~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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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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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

二人在燈火之下又歡飲起來。1 r0 q% b  z6 B4 I$ i; c0 W5 z

一杯接著一杯……% @9 O" ]. L: I  E

夜更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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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咦？！”博雅豎起耳朵。

好像有什么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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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聲嗎？好像是有兩個人在打鬥。

不，不是一對一的打鬥。是更多的人在混戰。- l( C, Z* D5 `* |2 @

一種戰場廝殺似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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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喲！ ”2 H5 E0 B6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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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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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 ”+ K' O/ V1 {" X* J5 p

刀與刀互相砍擊的聲音。$ H0 B8 D: S+ k8 V: v1 A7 c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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器械撞擊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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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來啦！ ”

晴明瞥一眼黑暗中的一個角落，心情舒暢地喝幹了杯中酒。　　博雅向晴明視線的方向望去，只見從黑暗中出現了一群戰鬥裝束的人，亂哄哄的。人約一尺高。他們之間正在爭鬥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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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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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光一閃，被砍掉的頭顱滾落在地，鮮血噴涌。3 D5 j/ S, c1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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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頭顱雖已墜地，卻仍發出“呀！ …‘嗷！ ”之類的喊叫，而沒有了頭的軀體，仍舊持刀與砍掉自己頭顱的對手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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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大一會兒，他們停止互斫，圍住了晴明和博雅。

“咦？ ”" H0 y2 S+ _, u0 B% q. u! O% n6 q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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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 [8 r4 X" R1 [) ~0 q

“這種地方還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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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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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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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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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才好呢？ ”( Q9 x$ u) m6 B  z. m

“砍掉他們的頭嗎？ ”

“割斷他們的喉嚨嗎？ ”

有頭武士也好，無頭武士也好，握著寒光閃閃的刀逼近過來。2 Z8 G# y4 m# \. |9 a7 [

“晴明！ ”

博雅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單膝曲起，就要站起來，晴明把他按住了。3 u% i* l. C1 C0 ?6 \; n

“等一下，博雅。”  E/ ?8 a7 n% l3 z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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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入懷，取出小紙片，再拿起一把小刀，開始裁切紙片。/ \6 ~) h  o0 I, ?% W) c8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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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 ”

“他這是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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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武士們發出猜疑的聲音時，晴明對著那張剪切成狗的形狀的紙片，“噗”

地吹了一口氣。

紙片落地的同時，變成了一條惡犬，對著武士們狂吠起來。1 p/ D" Y2 k( B,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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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I0 K; ^7 |. z# T0 c: k

“是狗啊！ ”' f4 N5 l1 O8 \/ B3 q2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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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啊！ ”

武士們被狗追逐著，亂哄哄地逃進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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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又回來了。) Z3 s) X- w& l- B& y

晴明用手去捏返回膝下的狗，那狗隨之變回了紙片。

“緊接著又來啦。”

晴明話音未落，傳來了木頭摩擦的聲響。! c' d5 I: x$ b/ ~7 M" F8 v7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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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對面的墻壁上，有個像倉庫那樣的抹著厚泥的門。那扇門“嘎嘎”響著，打開了三尺許，裏面出現一個坐姿的女子，身穿褐色衣，膝行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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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鬱的麝香氣味飄了過來。

因為女子用扇子遮掩住鼻子以下的部位，所以只能看見她的眼睛。顧盼含情的眼神惹人心動。她用一雙丹鳳眼斜瞟著晴明和博雅，膝行過來。4 A7 q) |& ?9 z% D( X1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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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心情愉快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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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估算著那女子已離得足夠近了，便說一聲：“嘿，要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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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提起空酒瓶，冷不防朝那女子擲去。" `# H3 u, F" @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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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本能地松開了手中的扇子，雙手去接那飛過來的酒瓶。3 U8 [) @4 e8 U  \2 ]3 E

扇子落在地上，女子一直遮掩著的、眼睛以下的部位暴露無遺。

“啊！ ”

博雅不禁驚呼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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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鼻子像狗一樣尖尖地向前突出，嘴裏長牙外露。# y/ S# k+ C4 [& O

女子“哧！ ”地張嘴要來咬晴明。# ]4 }2 K9 c3 P; x. Y) s: F+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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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時遲，那時快，晴明伸出右掌，掌心裏是那張剪成狗的形狀的紙片。紙片在掌心裏變成了狗，對著女子吠叫起來。

“唉呀！ ”0 X9 v  x" `, N1 e! I/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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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驚叫，那女子變做四腳趴地，迅速逃回那扇抹著厚泥的門裏面，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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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再次靜默下來的黑暗之中，晴明揚聲道：“出來吧。不出來的話，我可要放出真正的狗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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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兩只巴掌大的小狐狸從黑暗中畏畏縮縮地出現了。. a1 T% `' d# i3 \

“晴明，這是什么？ ”

“竹管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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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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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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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狐——是修道的人或方士所控制的、有妖力的小狐狸。因收入竹管帶在身邊，故有“管狐”之稱。

被管狐附體，人會得病，有時甚至會死亡。9 p+ n# j" s8 E" Q

“哎呀，慚愧慚愧，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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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種瓜的老翁在黑暗中現身了。7 S  K$ \# `( h$ m7 b& g  R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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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兩只手提著兩根竹管。

“咳，你們實在不是這位大人的對手啊。想全身而退的話，就回到這裏邊去吧！ ”( i1 R. Z; t# g7 \1 g+ m' e

老翁邊說邊打開竹筒口，兩只管狐跳上老翁的腳面．自膝部攀上身，順著胳膊鑽進竹筒，看不見了。, v: n7 X/ H7 m  V, X( i

“哎，晴明，幸虧你出手，事情一下子就解決了。要是我來的話，這些家夥馬上就會逃之夭夭，還是沒有辦法了結。”

老翁將竹筒收入懷中，在晴明和博雅的對面坐下。0 I$ x* r  ^$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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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違了。”

“自從跟賀茂忠行大人一起見過面之後．這還是第一次相見吧。”9 ~  H* w9 u/ U- n- e

“是的。”

“事隔二十年啦。”2 g) o* g" Z7 I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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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讓博雅傳的話中提到竹筒，我就猜到對手是兩只管狐。還好，事情很輕松就辦成了。”

博雅接著晴明的話問道：“晴明，這位老人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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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居住在此的人呀。”晴明說道。

“很久以前，我還沒有弄明白情況就和管狐在這裏住下了。因為嫌麻煩，若有人來，就派管狐去驅趕他們。有一次，是三善清行大人來了，怎么恐嚇他，他都不走。反而被他據理斥責。唉，他真是個了不起的人。”' D7 ~3 c8 r% U1 V/ F' K& I! E& m

晴明向博雅介紹這位一臉遺憾的老翁：“他是我的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朋友，方士丹蟲大人。+ U2 l5 D9 l* w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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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見過好幾次……“$ S$ \. s" z: z3 Y3 f5 r

“離開這所房子之後，我在大和那邊生活。”6 Y  ?/ v8 k, [  Y3 |8 v

晴明轉向老翁——丹蟲說道：“既是這樣，為什么現在……”

“嘿．這些家夥在藥師寺，從博雅大人的隨從那裏聽說這所房子要毀掉的傳言，於是附在博雅大人的車上，進了京城。然後，便依附於這所原來住過的房子，又幹起了從前的壞事。我也是從博雅大人的隨從的對話中，才得知我的管狐在京城裏作惡多端。所以，我也依附在博雅大人的牛車上，進了京城……”: I* A' L7 z- P9 |! W* V

“原來如此。”
9 t% Q% l2 O7 b; B/ R  Y
晴明點點頭，從懷裏掏出一個新的酒瓶。
; Y# j* F& d" i4 i! X( _9 v
“那么，在房子毀掉之前，我們就在這所令人留戀的房子裏，喝個通宵吧。”5 e6 p: b6 T* t( V; n
( @3 K- K2 @* j+ i! _; S
“哈。好啊。”: @4 }6 I0 ]; _& k

丹蟲愉快地回答。4 x: n$ k& w( f% ^) ]

晴明舉起雙手，“啪啪”地擊掌數下——“來了……”) x2 [: H1 N5 h) B

隨著一聲答應，一個身著唐衣，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年輕女子現了身。

“讓這位蜜蟲姑娘斟酒吧。”
9 o7 }; l' k. I  S
晴明剛說完，被稱為“蜜蟲”的女子跪在三人旁邊，捧著酒瓶，向丹蟲勸酒：“請來一杯。”

“噢。”
5 O1 c9 l2 g7 X* n; u, |1 H1 c
丹蟲點點頭，接過酒。酒宴開始了。

“喂，喂．來吧，都來吧——”
& Q, B( ]8 m5 U$ d1 F
丹蟲拍著巴掌喊道。那些戰鬥裝束的人都現了身，開始手舞足蹈地跳起舞來。
2 i- B6 n! o, Y/ \, L
一直喝到將近黎昵，東方的天空已經露出魚肚白的時候，丹蟲說道：“二位，我該走啦。”* g. ~7 K8 b8 Y: }$ w
  $ c* y+ Z0 l! Z! G
他站起身來。; ~- g# T& `2 d4 u+ G, K9 N' v0 g3 }

拂曉的光亮正布滿天空，此時蜜蟲也好，戰鬥裝束的人也好。都已不見蹤影。
. @. s. J8 l% ?& x' O( W" \
“好，後會有期。”

晴明這么一說，丹蟲應道：“好，我們再找地方接著喝酒。”3 E# o, B+ n' d% ]

說著，丹蟲轉身邁步。
! e/ R, p' U$ Q- O
走了幾步，他回頭說道：“謝禮已經托人轉交了。”3 $ \0 Q! q) ~5 F: u2 s6 I5 Z0 u
$ d1 o9 E  K3 P
“是那個瓜吧？ ”' y" |9 Y+ g3 t& f

“對。”

他轉過身，舉起一只手揮一揮，消失在屋外。
  v, r  Q* v9 g% J  T
晴明和博雅返回晴明的家中，剖開瓜一看，裏面掉出兩個漂亮的玉杯。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36 PM

鐵圈

, v- Y$ Q  I* i! \$ }

一- l- s4 H: r0 Z& H5 v

寒衣與日增
+ U2 N. e# G2 t# J
情意與日濃

一位女子在趕路。
, m1 i- ?8 p2 J, E( J: W9 Y8 C
素白裝束。
' {/ c7 P, g) ~
獨自一人。
- h" }( T# f% w4 Z: \
一個全身素白的女子在踽踽獨行。

她赤著腳。
8 ?6 {! w3 k! L' J5 r' t7 r; w# K
獨自走在深夜的樹林裏。& c7 n/ c0 Z9 r$ E" `% L

桂樹、七葉樹、杉樹和扁柏等老樹倣佛有意擠堆似的生長著。大樹下雜草叢生，羊齒和青苔覆蓋在岩石上。
1 }% T+ t( D* X& V
女子輕柔、白凈的赤腳踏過青苔、雜草、岩石、樹根和泥土。她的赤腳、胳膊、頸子、臉頰，比她身上的衣物還要白，在夜幕中飄搖。- M( q& g4 u0 j' l8 U) [, X
3 B% D7 h1 X6 M
從頭頂遮遮擋擋的樹梢之間，月光瀉下，倣佛青幽的鬼火，在女子的頭發、肩頭、後背上晃動。
1 V! v; ~% z( `1 @/ a6 ?
無奈陷情關3 z- \  _2 X) `( g9 B
. P7 f+ a/ h; }! S. }- w
終生誤托人% h4 [" A8 `) S3 V

朝暮淚沾巾

但求開心顏

此生誠無奈

做鬼雪此恨# s! u; r" o% h) i: e
( f; W: V  `" K$ U+ `; s+ I
寄望貴船宮
4 Z) Y0 S# }. `: Q- R8 H
心焦匆匆行, W- @# D: q3 h1 L4 Q8 m

女子頭發蓬亂．披散在臉龐和脖子上。

不知她在想什么，她的目光注視著遠方。) [" i* c+ L7 x& [

赤腳的指甲裂開了，鮮血滲了出來。
; h) E2 u+ y% ^% V- k5 {- D
趕夜路的恐懼、腳上的痛楚，女子渾然不覺。2 {8 Y% F8 C( X* N, W% r
4 p/ u( X* y& K
可以讓她感覺不到恐懼的，是更大的恐懼；可以讓她感覺不到痛楚的，必是更大的痛楚。
' \3 m( B7 S0 m2 R
熟路所向處6 n* g% o4 V& d' v
9 o' r' n2 h1 [! D
禦菩薩之池
* I9 u: c1 n, N- D- H2 n
女子要趕往貴船神社。
: F% E% Y- C7 @. k9 N; D
位於京城北面自鞍馬山西麓的古老神社，就是貴船神社。

祭神是高龍神和暗龍神。% \( |7 h" d7 c. s; ]$ s) o, K9 V

都是水神。& ~+ ^$ x) `! _  t: W

據說一求可得雨，再求可使雨止。　　傳說伊奘諾（男神伊奘諾與士神伊奘冉是夫妻，也是日本傳說中的國土創造神。）
' ~9 h# A$ G' z) r8 S& Z9 p
命以十拳劍斬落迦具土神之首時，劍尖所滴的血從指逢之間漏出，生成此二神。
5 R( C) l, h1 M7 t3 n/ Q* T
據神社的社史所載，祭神除此之外，還有罔象女神、國常立神、玉依姬，以及天神七代地神五代，即地主神。

高龍神和暗龍神用的是“霞”字，即“龍神”。
% z) |# O4 z8 t
高龍神的“高”，指山嶺；而暗龍神的“暗”，指山谷。
  I/ D5 ~- p" x5 o9 D2 p
社史上說：“為穩定國家、守護萬民，於太古之‘醜年醜月醜日醜時’，自天而降至貴船山中之鏡岩。”

女子走在昏暗的山谷小路上。
: i3 l- m7 h0 m: p9 }( }
很快就是醜時了。
+ K( d5 R& W: u8 @6 Q9 W% g6 k
此身如軀殼
7 [: i' ~0 r4 h6 z0 _. a
蓬蒿深處行市原郊露重

夜深鞍馬山
4 K0 F1 S/ ]0 @9 P) [# X' A) }
過橋無多路

貴船在眼前

女子的紅唇啣著一枚釘子。

她左手握著用墨寫了某人姓名的偶人，右手握著錘子。7 h5 u% ~1 x9 N5 d. T8 d- x( \
/ @/ Q" \# I+ m* W. o) R: @, c
來到神社的人口處，女子停下腳步。
0 k3 y* @5 F- e( k" q
因為門口站著一個男人。
  d8 @" l, V% J, C' m5 C
從裝束來看，他應是神社裏的人。7 F2 a  A% l. `/ t5 O
" i8 k" S# R5 Q& O2 V. i# C" @
“請！ ”& ?; K2 Z7 [  N
, P+ \* y5 I" ?8 u; Q
這男人向女子說話。
8 j; ~& A7 J0 P2 L  d9 f
“噗！ ”
8 u7 G. H# y, S# b7 \
女子將嘴裏的釘子吐在握著偶人的手中。
' m' F  t+ G+ j* R0 _, J+ E
“有什么事？ ”0 p, D+ m$ Z3 J( q. l

女子柔聲細氣地說話的同時，將握著偶人的手和握著錘子的手收在袖子裏。& |7 ]7 V; a8 A, q1 f1 T
) d+ q/ R# D; j8 o
“我昨晚做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夢。”

“夢？ ”

“夢中出現了兩尊巨大的龍神。據龍神說，今夜此時此刻至醜刻之間，有一位白衣女子從下面走上來。龍神要我對那女子說下面這些話——”% e: u2 v6 T- [4 ^6 y; q  A

“什么話？ ”$ I# F9 R) k2 L# }2 O" u( z

“汝今夜作最後之祈願，必蒙應允……”: r9 K3 a8 y. e7 r  R

“噢……”
  p2 B7 b( X4 U9 S6 t5 s' ?# K
女子的唇微微吊起。* l' y# v9 s4 b( M

“汝身著紅衣，臉面涂丹，頭戴鐵圈，在其三足點燈．加以盛怒之心，即可成鬼。”
0 q! W! I- ?- R) @$ C5 ^7 X
男子話音未落，女子嘴角兩端抽起，露出白齒。
+ |$ Q$ O3 f6 Z7 `, u' M. q; E
“好極了！好極了！ ”; F2 i. m$ h3 o& \# A
3 E( a0 v+ B+ J2 U! H7 h" k
她滿意地笑起來。2 q9 m1 A! F4 f3 A. Z
- C- f/ p" _( Q" U2 e) y
心誠得所願/ A- x- |4 d9 u  c5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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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息已改變
1 }$ c+ u. T9 B; b
亭亭好女子

怒發指向天
' x& h( ]8 D+ o0 o0 i9 b
怨恨化厲鬼
7 n2 S' I- m  R" i/ o
情債終須還
9 i' O6 J  J& ]% k' T  _
女子目露青光，蓬亂的黑發倒豎，指向天空，變成了鬼的模樣。

二
% R8 i6 n" M2 p' X( f
“情況就是這樣，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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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對安倍晴明說道。

地點是在位於土禦門小路的晴明家的外廊內。( `& L) J$ |, Q- x
) k* |( a6 F8 B2 v6 w7 k
博雅在外廊的木地板上盤腿而坐，晴明就在他的對面，背靠著廊柱子，一條腿支著。, `7 F( D7 f" M) T8 b3 i1 K
4 Y* M0 J6 g" e  P4 P& a
二人之間放著一個裝酒的瓶子，兩只玉杯。4 M7 _9 ^$ S. M8 P! Q

下午——- V. c- P* P, t; ]
) ]9 s: P) H; w6 U# ^
離黃昏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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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照庭院，落在繁茂的夏草叢中。
2 e! S& E# D0 s5 q
繡線菊的紅花在風中搖擺，一旁是性急的黃花龍牙，已蓄勢待放。; @' r) S& d9 ?7 K9 Y
" L8 h; D8 a! X! q1 O( {0 }
無數小飛蟲和飛虻，在草叢上的陽光裏飛舞。7 O4 ]" j, P6 _  u
1 k, `* ^: b$ B
倣佛山野的一景被原封不動地搬到了庭院裏。這裏雖然給人完全不加修整的印象，但東一叢西一簇，生氣勃勃的野草．也隱隱讓人感覺到晴明的意志體現在其中。+ G+ Z; U; p' [5 l

“你說那是昨晚的事，對吧？ ”
1 I8 q* M: G' g
晴明一邊伸出左手去取外廊地板上的酒杯，一邊說道。
# ?: V5 U8 h/ c& M
“對。”

博雅點點頭，望著晴明，欲言又止。" e' r# E& g. ~6 ^& R, p7 G+ p
; M9 F& f5 s3 s$ t, J
“那么，發生了什么為難之事嗎，博雅？ ”) J) Z% k& W' P# G: ]5 G1 w+ J0 w
5 Z$ v0 N! D/ L, R# U4 m
“沒錯。”& k' G4 o5 }/ r& e5 E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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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說看。”% i$ s+ q: }8 f  V+ _9 L$ A( \

“那位在貴船宮裏做事的男子名叫清介，他因為有點害怕，所以只把事情跟那女人交代了，便立即回去睡覺。”

但是，他越是想睡越是睡不著，圓睜兩眼，一點睡意也沒有。

那女人的事情揮之不去。
' `. v9 C/ n3 ^
她究竟是什么來歷呢？自那次以後，她怎么樣了呢？說起來，她為什么三更半夜到這種地方來呢？醜刻——以現在的時間而言，是淩晨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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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時刻，天天不落地從京城往這裏趕——這女人的執著勁頭，實在令人不寒而栗。

“哈哈！ ”
0 h4 [+ [6 X* w( v+ _/ ~$ n0 z
晴明饒有興趣地笑起來。1 \/ ^) }4 v4 k% `# T1 F0 Q) R6 ]

“是叫清介吧？那家夥撒謊呢。”+ }. H3 Y, n/ S3 g3 V: _

“真是厲害呀，晴明，你說得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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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也就是說，清介原本知道，有個女子每晚醜刻前來。

因為她這么頻繁地來挺煩人的，於是和同伴商量，撒謊說兩位神出現在他的夢中了。“ 　　女子恨著某人，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為此，她希望變成厲鬼，所以每夜前來貴船神社。9 f; d8 h# ?  t3 N3 p- Y5 Q

這是顯而易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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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她夜夜前來，一方面社方不勝其煩，另一方面若其願望實現，真的變鬼，又是貴船神社的神靈玉成其事，這消息若傳開了，夜夜醜刻來參拜神社的人數勢必大增，神社具邪惡之力的說法必甚囂塵上。5 f0 E" t; z0 L0 y$ _' Q7 P
5 @0 y* ?+ h( R
對於貴船神社而言，這是不希望見到的事情。
& r! I- Q9 k6 z) X. X
“那．用鐵圈嗎？ ”

“對。”- q3 a5 w3 T! s  ]8 U9 P9 L) u( c

所謂“鐵圈”，是用鍋燒火時要用的鐵制臺子。也就是火支子，或叫做火撐子。8 E& [! |  g  b8 V- F- ]

是三條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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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把它翻轉，讓它腳朝上的話，那三條腿看上去就像是三只腳。

在三條腿上點起燈，把臉涂紅，穿上紅衣，真可謂鬼模鬼樣。真的能變鬼倒好說，如果肉身之人幹這種事，只不過是一場鬧劇而已。" s- G; T3 p: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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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是要看那女人的笑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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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9 T5 c, o( w8 i2 N2 h

“但是，跟那女人說過之後，反而後怕起來了……”) ^/ w& t5 U0 I5 D

“沒錯。”) _3 ]( B0 C( r, k+ A

博雅抬抬下巴，點點頭。

清介躺下之後，那女子欣喜若狂的笑容在他的腦海裏盤旋。+ l5 ^) }: a1 h5 F; ~& a8 U

那是多么令人生畏的笑容啊。

說不準。那女子還真的能變成厲鬼呢。+ z0 `: o1 E1 h0 f

再往深處想一下，的確有問題。
* D8 k8 ^9 p0 i/ R' t6 Q1 N' _+ |
自己怎么會為了撒這么一個謊，特地在半夜三更裏等待那女人呢？說不定，眾人想出來的結果，正是貴船的祭神高龍神和暗龍神教唆所至呢？ ‘否則，把三腳鐵圈戴在頭上——為什么連這樣的主意也想到了呢？思緒一展開．就再也睡不著了。

等到天亮，清介走入神社後面的杉樹林中。5 }# z" U& F6 I
0 s' n0 o( I( P$ Z0 |4 L3 ?! c- T
杉林深處，有棵經年的老杉，樹幹齊胸高處，釘著一個偶人一一是昨夜那女子手中的偶人，用五寸鐵釘釘在這裏。鐵釘貫穿偶人的頭部，插入樹幹。/ g: @( e3 f7 p( d, Z7 b

偶人的胸口，用墨寫著一個名字：藤原為良+ S; u  p& B+ g2 S9 D+ c
; }: X, Y+ z0 N; R0 Z7 e' S
這名字很熟悉。
% j# g# A6 ^, C
應該是住在二條大道東頭，挨著神泉苑地方的一位公卿。
1 C5 l' G; |" |' z
如果因為某種機緣，那女子真的變成了鬼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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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結果說不準也是有可能的。不，就那位女子而言，說她必定會變厲鬼，並非不可思議。
1 t/ _  ]4 a+ f6 _3 }0 \9 @
雖然不知道她身上曾經發生過什么事，既然是她怨恨藤原為良，是她動了殺機，那么與神社方面並無關係。但是，如果因為自己所說的話，女子得以變鬼——不，就算她雖然沒有變成鬼、卻以為自己已經變作鬼，竟然去殺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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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睛明．這清介據說竟然前往位於二條大道的藤原為良家。去了一看，他嚇了一大跳。藤原為良昨夜裏竟然病倒了．直喊頭痛……”; h2 C. m$ M/ t; S

清介回想起那顆長釘釘入之處，正是偶人的頭部，就更加害怕了。9 P; g! ^  B2 s( D5 g3 l

清介面見藤原為良，將昨晚之事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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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聽了這話，害怕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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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記得是怎么回事。

藤原為良有過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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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名叫德子，但已不知道她現居何處。

於是——“藤原為良就來哭求我啦。”博雅說道。

“並非求你，而是求我吧？ ”晴明說道。3 r1 X8 ]3 z%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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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說是要借晴明大人的力，設法予以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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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很沒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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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2 L& j5 k) G, ?6 a#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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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這是男女之間的事嘛。移情別戀也好，被別的女人情殺也好，局外人都沒有必要介入吧？ ”

“記不清是什么時候了，我曾經向為良大人借用來自大唐的笛子，吹奏過……”

“哦。”" p( d% b1 r, _0 L* d+ W
* Q# u. y8 v1 e, ^* Z3 G
“為良大人只讓我在他家裏吹。因為笛子太好了，一借就吹了七天七夜。每到夜晚，一邊在堀川河一帶漫步，一邊吹笛。”

“哦。”- T8 b. D, {% k7 z4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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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晚上．一位美麗的女人悄悄來聽笛子。”' }% S- f) S( W+ Z

“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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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堀川河邊停了一輛女用牛車。吹罷笛子，有她的隨從之人來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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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當博雅走近車子的時候，車裏面的人向他打招呼。. j* A- c, w/ ~7 x4 w9 F

“夜夜為這笛聲吸引，心想，是什么人在吹奏呢？就徑直來到這裏了。我不會說出我的名字，我也不問您的名字。不過，今天晚上的笛聲，我一輩子也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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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裏的人說完這番話．女用牛車便離去了。

“哎，你沒有看見那位女子的臉嗎？ ”6 g5 F, h4 J( |1 Y+ A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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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她在車裏，我們是隔著簾子說話的。”: E( m3 x+ |9 [" e4 h

“那就是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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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U1 k. d( b9 W. L

“博雅．你剛才不是說‘美麗的女人’嗎？ ”5 m2 t; u# Y& L9 e

“不，我只是認定她是個美麗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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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嘛。”+ L: h) C/ @7 S$ j$ d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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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因為為良大人的笛子，曾發生過那樣的事……”4 c( c. E- N4 u* |; r0 [4 Q8 O5 i' P

“不過……”0 F2 R4 z$ c: |; p2 u
4 O( p. x: V& d8 X/ f' g
“對於處於同樣景況的聖上，你不也曾出手相助嗎？ ”

“他是另當別論的。因為他要是死掉，什么麻煩的儀式呀之類的，得忙個不亦樂乎吧。”

“嘿！晴明，我以前跟你說過的，不可把聖上稱為‘他’。”; _$ K2 v8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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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發火嘛，博雅。而且，因為當時聖上的對手，已經是個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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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不是死者，那么……”

“沒錯，如果保住為良大人的性命，女方便性命堪虞了。”( w) `0 Y& `0 K3 M( f
6 E& w( V$ T3 G
“為什么？ ”
( j0 }% v) x* S5 g' |2 M
“女方是個企圖變成鬼的人。如果活著不能達成願望，可能不惜一死呢。那樣的話，情況就更加嚴重了。對我來說，為良大人的性命也好，德子小姐的性命也好，都是一樣的性命，並沒有什么區別。”7 f; m8 y* {0 \: [" C

“心性一旦迷失，就很難回頭了。雖然可悲，但能否讓德子小姐明白這道理？ ”1 A7 D8 l* d& m!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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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嗎？ ”. ]( ]. o5 g% R0 V. R$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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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她本人應該是明白的吧。數日、數十日、數個月，每日每夜，她一定也曾試著用這樣的理由來說服自己。/ l0 l% K8 t; G

但是．還是心意難平。正因為心意難平才要變鬼的吧。“

“噢……”

“而且。博雅，如果這件事是出於誤會，那么解除誤會即可。但是，事情並非如此。”
6 a/ }9 h: v3 {* D6 Y
“結果會怎樣？ ”6 q+ l) \  N, o+ S+ X9 d& |, }: ^' ^

“無法挽救。因為鬼已進入了她的心裏。要消除邪只鬼，無論如何，最終恐怕必須消除她本人才行。所以，我沒有辦法。”5 S+ B) {7 v5 `8 r

“你也做不到嗎？ ”7 p  z$ U; h3 T, U; c0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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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僅僅是利害得失的問題，曉之以理，當可解決問題。若是為人妄執，多下功夫也就可以了。但現在，她的心願事關為良大人的生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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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X& {% r! \3 E) M1 \' c7 _! Z* b

“你別垂頭喪氣，好不好？ ”
& `% c% {( s1 w/ N
“嗯。”

“總而言之，走一趟吧。熬過今天晚上，總應該是可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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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肯去了？ ”* C" s1 K/ F' T3 N. F- `

“嗯。”

“不過，今天晚上……”

“你先派人趕往為良大人的家，讓他預備大量的白茅。”5 g4 ~0 c* ^( t
/ J/ D; [- C# @$ Q  Q
“白茅？ ”
# G3 t0 u4 n$ ?
白茅，也就是稻秸。

“以偶人對付偶人嘛。用白茅做成為良大人的偶人，讓德子小姐以為真的是為良大人。這些都預備好就行了。+ }+ |% G5 l9 B7 |2 W2 R, k
% c% W! L1 s8 ]$ h
不過，博雅．要是這樣能解決問題就好了。“; v/ P, ~! g( Q' T% Q' {

“哦。”7 D1 `* F9 E; i, \4 g
  E/ g9 F: M! C0 y  U9 }
“動身吧。”
$ A1 {6 U2 C, a. R* s
“好。”
& Z$ A& K) q9 l/ J1 J* ]
“走吧。”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J4 W. d7 E. `+ ~! _

三

博雅在黑暗中屏息以待。  P- t9 e) v; I, h. ^6 ?$ a

黑暗被他徐徐吸入，又徐徐呼出。

在這樣的循環往復中。偶爾會深深吸入一口氣，倣佛呼吸變得困難起來。5 z0 ^3 z) u: M

這是在藤原為良家，在他的房間裏。

稻秸做成的偶人背靠房間後壁而坐。# t3 u; N8 u6 O& T$ q7 l* {
" |5 V6 o2 {. h: ~, a1 i! H
偶人腹部貼了一張白紙，有墨寫的字：藤原為良- K' Y+ p( @' K" s1 j2 Z
  s) o3 ]& C% ]' u5 }( h7 ^
在它的正對面——偶人為良所靠壁板對面的房間裏．是為良本人。

為良一身素白，正在低聲念咒。白衣上有晴明寫的咒語。) _2 f9 n5 B/ o! J( f7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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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謹上再拜：開天辟地以來，伊奘諾伊奘冉尊作天之磐座，因男女之交合，成男女之夫婦盟誓，使陰陽之道綿延，而遭魍魎鬼神妨礙，要取非業之命。為此驚動大小神祗、諸佛菩薩、明王部天童部、九曜七星、二十八宿……”

低沉、平靜的聲音從鄰室傳來。

稻秸偶人前面，有三層的高壇+ 上面樹立著青、黃、紅、白、黑五色幣帛。# x+ a# F$ C!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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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木地板上的一個燈盞亮著燈火。6 x4 M5 }8 y( M3 j$ _' [; ~

房間一角立起屏風，博雅和晴明藏身屏風背後。1 o+ E: [7 T; F& g

“哎，晴明，真的會來嗎？ ”% k6 a8 h3 O+ @8 ]8 i5 @

博雅壓低聲音對晴明耳語道。* p# l7 A9 K# R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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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醜時就知道了。”6 S! l1 o0 f7 \% G* p& @! p" ~

“還差多久？ ”0 [1 t) r1 Q' w*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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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半個時辰了。”( B  f5 D$ N$ G2 }2 }- P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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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用那個稻秸偶人就能瞞過她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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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面還放了為良大人的頭發、指甲，以及涂了為良大人鮮血的布。”- Q) \% E4 ~, l! z- e1 ^4 C

“這樣就行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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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室有為良大人本人，家中的仆人都不在場。德子小姐不會迷路，能準時到來的吧。”" f1 u+ x$ ]% n/ A0 Y( e%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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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該做什么呢？ ”

“德子小姐看不見我們。因為我在屏風周圍已布下結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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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不過，如果德子小姐來了，在我說‘好了’之前，決不能說話。”0 C; w2 W1 _: Z) c" d

“明白了。”% Q& @: j5 q2 q' m8 ?4 y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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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又開始呼吸黑暗了。# r- ^, N1 x$ D, O! z/ Z  x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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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約過了半個時辰，有動靜了。9 C6 b- F2 s$ L2 x5 Z

嘎吱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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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沉重的東西走在外廊上，壓彎了木板，木板之間因摩擦而發出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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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是貓。) U: M4 Y$ _4 n! C

也不可能是狗或者老鼠之類的東西。

人的重量才可能讓木地板發出這樣的嘎吱聲。) s5 I) D; P. i' n, f1 P

嘎吱嘎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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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 f# s& o3 r, n2 j2 S

聲音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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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向外廊的一邊晃動。+ T5 d.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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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影慢慢挪進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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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女子——一個長發蓬亂、發梢倒豎向天的女子。

她臉上涂著紅丹，身上穿著紅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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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戴鐵環，環上的三只腳都綁上了燃燒著的蠟燭。% o6 b3 i/ U& k& _* J5 \

燭焰讓女子的臉龐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B9 a" o$ A9 Z/ G- Z2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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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張凄厲的臉。/ @5 I2 m% ^% k1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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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進屋，站定了，臉上呈現出欣喜的笑容。  S" P+ ?7 h6 V0 M  c;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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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露出慘白的牙齒，雙唇向左右兩邊吊起，嘴唇扯開道道裂口，血珠滴滴滲出。1 B, g$ t8 o. k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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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稻秸偶人，她快步上前：“太好了，坐在那裏呀。”6 Y2 c1 J" L2 n- J0 z* w

博雅“咕咚”咽下一口唾液。　　女子左手捏著五寸的鐵釘，右手握著錘子。' a* d- o  S9 o1 u  W0 F5 F1 E* o

“唉，愛憎難辨啊。難得一見這身影了……”2 Z  m9 |" W) ^5 N& o

女子的頭發豎得更高，倣佛顯示著她此刻的心潮澎湃。倒豎的頭發觸及鐵圈腳上的燭焰，燒得吱吱作響，出現了一朵小小的、藍色的火焰。- {3 L+ \1 G- v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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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充滿了燒焦頭發的味道。! @, U* i) e/ Q! C( z7 @% t5 R$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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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女子撲上前摟住稻秸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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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的唇，已經不要再吻我了嗎？ ”3 t" S" i: y# `( |+ C

女子將自己的雙唇貼在偶人臉上相當於唇的位置，狂吻．然後用潔白的牙齒“嘎吱嘎吱”地啃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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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離開偶八，撩開前面的衣服，叉開雙腿，說：“難道您已經不愛我了嗎？ ”2 ^; @9 I8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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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彎下身體，雙手著地，像狗一樣爬近偶人，用牙齒“嘎吱嘎吱”地啃咬偶人股間的稻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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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站起來，舞蹈般地扭動身體。

牙齒“格格‘’地撕咬著，頭發也搖晃起來，吱吱地燒著了。

可恨定交時& d( e+ T! {3 c6 M/ ^

情深誤終生* e# i1 j6 G7 `

無情遭拋棄

此恨綿綿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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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慕你的是我，並不是因為誰的命令。雖然你已經變心。但我心意不改……”/ T. w- G3 O2 {* Y

女子流著淚訴說著：“雖然我很明白，不知道您會有二心，因而造成誤定終生的悔恨，全是自己的過錯……”# e2 K0 n& I0 {. y

無情遭拋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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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遭拋棄4 S" s3 V( S7 Z!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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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時不念想啊，一想就難過。一想就難過……”* ?; w5 ?4 i; W% _! Y

一念思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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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念恨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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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難怪我固執己見，變成鬼也在情理之中……”* A, Q+ G$ d(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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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不欲生矣“哎呀呀，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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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歡發在手  ^5 e1 M* i& A9 |

錘下五寸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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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真幻假世( E+ O5 J4 e& F% E# \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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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不相關3 g/ q& g3 o) R7 s, X

“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 P; H. m$ u" X# k

女子厲聲喊著，像蜘蛛一樣撲向稻秸偶人，將鐵釘抵在偶人額上，右手的錘子猛砸下去。9 D' K( E5 o1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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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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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釘一下子就深深地插入偶人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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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知道厲害！ ”  d, {4 ]# [% E0 ^&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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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你知道厲害！ ”

她喊叫著，狂亂地砸下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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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搖晃著，挨到了鐵圈的火，“哧哧”地冒著藍白色的火焰。: Y$ }1 G3 Q' b4 ~. c

“啊——”) t7 R% r4 T8 q" j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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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由自主地發出低低的驚嘆聲。

女子動作突然停止了。+ n( g: F0 Z6 M* j&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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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 ”. y. t4 Z2 k- `; p# ?

是正常人的說話聲。4 ^0 r: p; l0 a" e# h6 b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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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說話聲裏沒有了凄厲的成分。! _; D# ^6 ?%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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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掃視四周，目光停在偶人上面。, m  y2 i$ I( `. Z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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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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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發出驚訝之聲：“這不是為良大人，只是個稻草人啊！ ”' k* C4 l8 A0 x, E% w$ Q: `. Z

說完，女子微微搖頭。

博雅和晴明從屏風後現身出來。0 Z* [$ \# q! [3 A3 t2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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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你們……”2 F- p% j5 w0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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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望望二人，然後看看三層高壇和五色幣帛，問道：“你是陰陽師嗎？ ”) |, r7 C0 i2 f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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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晴明點頭。# j, p; }#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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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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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看見他身後的博雅，驚叫出聲：“您看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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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又說：“你看見剛才我的樣子了？看見我那墮落的樣子了？ ”- T7 a% u& X, G6 ^( D" r- u2 M

女子如夢方醒似的看著自己的模樣：衣裾零亂，連大腿都暴露無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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涂成紅色的臉。9 c! e0 |  V% S'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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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在頭上的鐵圈……

“唉，真是丟人啊，我這副可憐相……”: z6 V  X$ D. x

女子拋開錘子，把鐵圈從頭上脫下，扔掉。9 ~' |8 I2 p) y% h. R8 G/ {

鐵圈發出沉重的聲響，掉在木地板上。, M7 S2 _* A* N4 G# T9 D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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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支燭火滅了，還有一支在燃燒。% A, U9 V# @5 U- H. W7 Q: k2 }

“哦，哦，實在是……實在是……”

她雙手掩面，左右甩著頭。5 Z% V+ g% B$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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纏著頸脖的長發甩開了，隨即又甩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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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裏出現了異樣的東西。

兩個好像瘤子似的東西。

是角。* ~  q" h' P+ Z- K/ n

鹿生角時，初生的角有柔軟如袋的皮囊包裹著。: Z5 h4 ?8 L; E5 E

兩根袋角似的東西從女子的頭部長出來。

撐裂了頭部的皮肉，袋角長大起來。

袋角迅速增大，似乎聽得見它變大的“畢剝”聲。, y6 I, E9 U3 v.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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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血從頭發裏流到額頭上。/ P/ N+ V( \1 b6 d. }; O

“唉，真可惜啊……”1 U' V! |& O! `9 y

她掩蓋著臉部的雙手放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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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臉——眼角開裂，鮮血從裂口流出，眼球凸起，鼻子癟塌下去，牙齒拱出，穿破了嘴唇。被穿破的嘴唇淌著血，流在下巴上。) e- z3 N*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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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她是在‘生成’。”晴明說。! g& _, ?2 N/ G3 r

“生成”——因妒忌發瘋的女子變成鬼，即般若。所謂“生成”，是指女子即將變成鬼之前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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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又非人。+ O2 v- W# J8 X" i1 Y# ?/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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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鬼又非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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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此時處於這樣的“生成”之中。6 A7 T) {4 n/ |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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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啊，好可惜！！”+ s1 P+ u+ O6 X2 l# E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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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生成”的她叫喊著，一跺腳衝出屋子。" x5 \9 Y, b1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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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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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叫一聲，跟著追出去，但那女子已經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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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知道我的名字……”% I; X6 }( l)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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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冒出一句話，馬上若有所悟。" n$ G6 ?- {0 Y7 M" V) n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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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說那聲音似曾相識呢，正是在堀川河邊遇到的女用牛車裏的聲音啊。/ C5 W& M' X$ ~" O9 x3 _- k/ [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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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原來德子小姐就是當時那個人……“) j& h- U' |; }/ V  O

博雅怔住了，呆立在那裏。

他求助的目光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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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晴明，我這是幹了什么啊。你讓我幹了什么事啊。侮辱了人家，還把人家真的變成了鬼……”) h6 {( l& {7 G% m6 b% G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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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6 ~3 N7 l1 u*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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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 L3 A5 `( z* z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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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碾著石頭時，“嘎吱”的聲音傳人車廂裏。

還要有一段時間，東方的天空才會泛白。9 G, v+ T  r% a' g3 V/ l4 Y, S

拉牛車的是大黑牛。牛前方的空中，有白色的東西在飛舞。是像蝴蝶似的東西。; s7 _0 P0 f2 x# J)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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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說是蝴蝶，就有點奇怪。它只有半邊翅膀。9 S6 t- ]. J2 G6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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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左半邊的兩片。

沒有右側的兩片翼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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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如此，不知何故，邪蝴蝶照樣在空中翩翩起舞。

好像是鳳蝶。

鳳蝶為何在夜裏起舞？在夜裏飛的，該是蛾子，但此時飛在牛前方的，是那種在陽光下飛舞的鳳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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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跟在鳳蝶後面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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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這只鳳蝶是晴明放出的式神。

牛車內，博雅一直不說話，近乎沉默。有時晴明向他搭話，他也只是簡短地回答。0 D: ]- S% ?1 z3 y5 v# W8 ]

現在晴明也不說話了，任由博雅沉默無言。

“哎．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s$ N. D' ]- S& U& Q( \

突然，博雅開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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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是沉痛。

“你指什么？ ”( q- U0 c8 Y8 P$ b

“就是德子小姐的事。要保住一方的話，另一方就得放棄。我算是明白了。”0 g. u/ W9 H7 x2 k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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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顯得無精打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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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吧，晴明，這裏有一只狐狸要吃掉一只兔子。”" M, E# Y0 X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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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X/ f- o. _)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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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人憐憫兔子，救下了它，那狐狸就會因為沒有食物而餓死……”/ V+ }0 W& V/ _2 ~. Y' b! b, B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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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輕輕點點頭。+ Q1 |9 Z5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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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剛才任由博雅沉默一樣，此刻他似乎又任由博雅去說。8 n9 e% Y  @/ d+ G

“我現在想，這件事可能不去管它為好。那副模樣被人看見．要是我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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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你會怎么樣？ ”. |0 j9 S/ Y7 z! [7 V; d+ P1 L

“可能沒臉活下去。”

“……”

“貴船明神告知的事，說不準是真的啊。”4 z* q) D  K1 D6 u+ i

“也許吧。”1 W: C0 d& L7 O7 l* k/ J; B

“因為最終德子小姐變成了鬼——雖說是在‘生成’的階段。”

“這是她本人期待的。”

“不對，無論曾多么期待變成鬼，但在德子小姐內心深處，應該是只要有可能，就不要變成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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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不僅是德子小姐，任何人都會有變成鬼的念頭啊。人，不管是誰，心裏頭都藏著這么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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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也藏了？ ”

“對。”

“你心裏也藏了？ ”+ B2 f! c0 y; Y& X& q( r8 M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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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又沉默下來。* d' i2 [6 V3 H+ K3 @/ q4 x+ N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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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可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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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博雅嘆息道。" O0 W- v7 U7 S( C4 f0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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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貴船的神靈，怎么會用邪惡的力量，將人變成鬼呢？ ” 　　“不不，這裏有所不同，博雅。人，是自己變鬼的——希望做鬼的是人嘛。高龍神也好，暗龍神也好，只不過是為她稍微助力而已。”

“可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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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我來問你，神是什么？ ”

“神？ ”, J+ K) o; ]3 n5 w)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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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神，歸根結底，終究是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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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 ”1 V' Y7 x# ~) I! t

“也就是說，以高龍神和暗龍神之名向那種力施咒的，就是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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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據說貴船神社是水神呢。”" y, M% K( |1 p8 d

“嗯。”& l& {; y6 z;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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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水是善還是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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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為田地帶來雨水時，水是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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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8 g' a! a! t' Z, R8 G

“但是，當雨下個不停．變成水災時，水就是惡的。”

“噢。”

“但是．水原本只是單純的水，使之成為善的或者惡的．只是因為人把事物分成了善的和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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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m" A8 S6 F  ]9 V
8 F+ W6 c$ O4 X+ Y
“貴船的神之所以兼司祈雨和止雨二職，就是這個原因。”* z$ D* I4 C: t8 I.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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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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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是一樣的。”* C! C5 A8 x; O: W)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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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由於‘鬼由心生’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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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k* Z( x2 i  D( R. l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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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話我還是挺明白的，晴明……”. Y( j' {4 B3 a, u- [' g0 l7 [)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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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不準是有鬼才有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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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 i9 ~" z, \: x3 @0 l0 k5 k

“正因為鬼在人心裏，所以人才要吟詩、彈琵琶、吹笛子。如果沒有了鬼，恐怕人世間就會變得無聊乏味吧。而且……”

“而且什么……”4 }& {4 V( Q9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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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如果沒有了鬼，我安倍晴明也就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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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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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業了嘛。”  s& M; G: n: b% x

“但是，人和鬼，是不能一分為= 的吧。”8 q: K: a  P9 Z/ Y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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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只要還有人，你就不會失業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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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回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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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喃喃道，他輕輕掀起前面的簾子，望望外面。) Q% B- \, g" A* e! C" C'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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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個飛法，馬上就要到了。”

“飛法？ ”) ]: _8 G+ E% G& B. M

“蝴蝶呀。我把那蝴蝶的半邊留在德子小姐的肩頭了。0 q( W4 o3 T; Z3 D: [9 T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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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半邊在追趕那半邊。“: Y# z) u8 c6 e( ~/ w( L0 Z! h

晴明放下簾子，望著博雅。% B) I& i5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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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晴明……”1 U: f0 j, W" D1 q' w8 N* ?

“什么事？ ”) P+ ?7 i" x8 d3 W* s7 X

“要你多方開導。”

“怎么突然說這個？ ”

“晴明，你是個好人。”8 z7 Z. o) K$ L; v
2 n& Z" ~4 E$ v  i  ~
博雅說了一句晴明經常對他說的話。

“傻瓜。”4 i4 a6 g8 e, Z( Z; j% _*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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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苦笑一下。6 X' w% I. [: r6 b, r$ A

不久，牛車停了下來。

五& d! @7 v/ \' M# k

西京——這是一所建在雜樹林裏的破舊房子。

四角支起柱子，釘上木板就算墻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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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頂鋪上草，就成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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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凝在屋頂的草上，也凝在屋子周圍的草上，每一顆露珠都小小的、青青的，映著月光。3 W) h6 j4 [: q5 F5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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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子的入口處，半邊翅膀的白色鳳蝶正在翩翩起舞。

晴明下了牛車，說道：“是這裏吧。”. c- g# W4 A6 N" i, c* i( B

“怎么會在這么殘破的房子裏……”  C1 c2 _; y& b2 z# }! O

博雅僅此半句，就沒有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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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右手握著燃燒的火把。' h8 ?; g* G0 c' B8 {9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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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t$ q( C* k2 Y1 Q' i

晴明喊門。! s* h' X. g& J: _

“裏面有人嗎？ ”1 T: r6 v* w: m2 J& s- y4 o8 G0 s

沒有回答。: l0 G! z2 V2 O) i+ y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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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況不明——這是人們進入最深度睡眠的時間段。  x- v/ m! l4 V2 R$ X: K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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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西斜。再過不到半個時辰．東方的天空就要泛白了吧。2 i1 p! r  B7 X' x

黑暗裏飄過來一股血腥味。( U6 ]% S' J; M&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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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唔。”

晴明揚揚下巴，點了點頭。, R+ L; }  J: {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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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博雅手中接過火把。

“走吧。”

晴明慢步穿過入口。# c0 y. [8 B+ g  u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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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土間和徒具形式的板間（日本房子進門入口處為土地，叫做“土間‘。房子內其他鋪地板的部分葉做”板間“．）。土間裏有水缸，以及爐灶。

一只鍋丟在土間。# S1 [& Q8 y)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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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女子仰面倒在板間。

紅丹雖已卸去，身上也換成了白色的衣服，但仍舊是“生成”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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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喉部插著一把短刀。

鮮血從傷口流到板間。

看來她是自己把刀插在喉嚨的。% b- A- R( P2 Y2 s& n

“德子小姐……”- e4 d; l8 A* W- V8 u* ?
8 l, X: e' e" k* ~* q7 `. p& Y
博雅衝進板間，想要抱起她。

此時，女子突然“霎”地睜開眼睛，欠起身，頭一低就要咬向博雅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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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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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中燃燒著的火把擋在女子和博雅之間。! ]  H% s$ V# H/ W; ]

女子咬住了燃燒的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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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 ”
0 h' K& \' p0 I: g$ `6 e; |" ]$ [
火花四濺，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5 N' X0 U( g6 U# m- I& ]

晴明想抽回火把，但女子咬住不松口。6 j2 F# x" O/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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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頭發“吱吱”地燒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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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會兒，女子終於松了口，筋疲力盡地仰首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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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小姐……”# D' x' \0 w8 u/ Q
* n' o6 i( \$ ^+ }3 l% x
博雅將她抱起來。7 t7 U- G7 u" ^8 \9 G
( j/ F5 d4 ?# s) `3 C: o
“我要抓住你、吃掉你……”

女子嘴巴淌著血，喉嚨發出“噓噓”的聲響。她嘴裏喃喃自語。

“吃吧。”

博雅挨近女子的耳邊說道。6 a6 L6 v  a8 r( H* ]( G

“抓住我吃吧。吃我的肉。”

博雅小聲說道。　　“對不起，實在對不起。是我博雅讓晴明去破壞你的事。是我再三懇求晴明，讓他來的。是我妨礙了你的事。

所以，吃我的肉、咬我的心吧！ “

“生成”狀態中的女子左右搖頭。$ K9 s: W( H: G; w8 ^  \

“是我想要這樣子的。”

青白色的火焰伴隨著她說的話，從她的唇間斷斷續續地冒出來。

“原先想活著變成鬼，但沒有成功，反而讓人看見了那副落魄的樣子。我沒法活下去了。我親手把短刀插入了目己的喉嚨……”

“生成”中的女鬼氣息微弱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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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了這副模樣還留在這裏，沒有消失，是怨恨還沒有消失。我很快就要死了，我要變成真正的鬼．在為良身上作祟……”
5 X8 r8 P9 {3 ^: K
女子哭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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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咬過那家夥的肉。但是．做不到這一點．我氣不能平！ ”

“過來我這裏。死了還不能解氣的話，過來我這裏，咬我吧！ ”

“我怎么能對博雅大人……”

“您知道我的名字？ ”

“剛才博雅大人不是說出了自己的名字嗎？不過，博雅大人的大名久仰了。還有，您吹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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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在堀川的那個晚上，在女用牛車裏面……”7 x, j7 c,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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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原來也知道了。”& L3 h7 T' R0 ?$ b

“聽到您的聲音，回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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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和為良大人的關係還好。為良大人曾經借笛子給博雅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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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有過，的確……”' X. \6 C  }8 F; p% G+ m

“為良大人說．德子啊，你想聽好聽的笛子，就晚上到堀川去……”7 q8 ]6 K9 H, i#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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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良大人知道博雅大人夜夜在那裏吹奏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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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是的。”

博雅連連點頭。4 F* I/ |2 {0 |$ |  g  F0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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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真快樂。真想回到那個時候，再聽博雅大人吹笛子啊……”4 l9 g3 P  N8 K( u;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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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眼中淚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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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 ”! Y- p; I, Z" n  |! _

博雅又挨近女子的耳邊說道：“當然可以。我博雅隨時願意為您吹笛子。”- l' b! Y' S6 R  E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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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的臉挨得太近的話，喉嚨又會遭到……”

女子的牙齒咬得嘎嘎響。3 P* t7 ^+ z- d# [$ v$ O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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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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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回復了原先的模樣。( b) l! ?( p3 ?7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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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小姐，人心就是這樣子的啊。無論你痛苦、號哭，無論你多么憂心如焚、望穿雙眼，人心這東西．是不會回頭的呀……”

“……”

“德子小姐，我什么事都不能為您做。因為我什么也不會做。啊，我是多么無能為力、多么愚蠢的人啊。我……”- n8 z2 y; k0 a"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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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流下了眼淚。, ^8 G( V& C8 F2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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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要。”% H$ \) W8 `  b$ H

德子的頭左右搖了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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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就算明明知道，但還得有不得不變成鬼的時候啊。

當人世間再也沒有療治憎恨和悲傷的法子時，就只有變鬼了。就算變成鬼，也還是無法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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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子小姐……”

“我有事相求……我死後，當我變成鬼要咬為良的時候．我會來找博雅大人。

到那時，您還可以為我吹笛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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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無論什么時候都可以，一言為定！ ”1 M5 x) @& T( J$ P& K+ o+ V+ T9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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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完，女子的頭突然垂了下來。

搏雅胳膊裏的女子身體突然沉重起來。4 R5 f) }$ U/ z, N* ]. Y

六/ |+ }# p1 B* z% E

每年都有好幾次，“生成”模樣的女子在夜間如約出現在博雅身邊。1 g$ w' O8 q: n' [: `7 ~

於是，博雅吹起笛子。

另外．每當博雅在夜間獨自吹笛時，“生成”中的女子也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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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總是一言不發。# b8 E- t. f) x! C2 Z1 z
% Q' A7 S7 x5 H
或者悄悄待在房間的一角，或者出現在屋外的背光暗處．靜靜地傾聽笛子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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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吹完笛子時，女鬼不知何時已悄然離去。

昔日殷殷語# k3 I/ S" J  b4 x

聽聲不見人8 N7 n7 Z2 M; T  a

伊人來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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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人去無痕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39 PM

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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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Y  x4 w8 L+ ~'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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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7 c9 S0 x. Q, h6 U/ d4 @8 v

陰歷十月前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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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勁的涼風吹過外廊。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喝酒。$ l# J8 `: a9 W7 n

對面坐著穿白色狩衣的安倍晴明，他和博雅一樣，也不時把酒杯端到唇邊。

晴明微紅的雙唇，總是給人帶笑的印象。或許他的舌尖總含著甘甜的蜜，所以總是浮現這樣的笑容。5 p1 q. ~( G, H( Z% \! K( ]
  d6 `* G5 e7 {; ]2 ^1 i+ q. P& W3 X7 J
夜。% L7 x" W% N6 o2 X9 }& S2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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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亮的燈盞放在一旁。可能是為了防風，外面套了一個竹子框架、紙糊的筒子。

下酒菜是燒烤的蘑菇和魚幹。

月色如水，遍灑庭院。

黑夜裏，有芒草、黃花龍牙、桔梗在風中輕搖的感覺。3 y! A* L2 J! E% x.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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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經沒有夏天那種濃烈的芳草味了，雖然仍是溼潤的，但某種幹爽的氣味，已經溶在風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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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兩只秋蟲。在草叢中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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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月之夜。6 P( R! z6 a7 l- P, A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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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杯子，向晴明說話。, h1 V0 t7 D,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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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T) l9 L4 `; n9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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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送酒到唇邊的動作中途停下，回應道。1 i: n) k+ E) }& L/ Q4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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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時日真的就轉換了啊……”

“你說什么？ ”

“季節嘛。直到前不久，還天天喊‘熱呀熱呀’的，在晚上還要打蚊子，可現在呢，蚊子一只也看不見了。吵得那么厲害的蟬，現在也無聲無息啦。”: L# e( @2 q, E8 T' d+ [: h" I
: n" a6 J0 i# T) {3 f3 T
“噢。”, `; s- ]( N0 @5 e' l6 v" S

“只有秋蟲鳴叫了．而且，聲勢也比前一陣子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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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人的心情，哈，也不過如此吧，晴明。”

“‘不過如此’的意思是……”: C" X! h3 |5 ]; M

“我是說，人的心情嘛，也像季節一樣會轉換的吧。”

“你怎么啦，博雅？ ”2 ?) N& `2 ?% o! w! H" f$ C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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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6 u+ d: a; x6 {4 u'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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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有點怪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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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節轉換之際，人都會有這樣的感受。”. f! d3 _5 h8 j$ z6 q

“沒錯，因為你大概就是這種狀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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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晴明，別拿我開玩笑。我今天確實有許多感受。”  N0 _& H; [: {& w& B

“哦？ ”
# B9 h) V8 I2 s& F$ E4 S, l& w
“你聽說了嗎？高野的壽海僧都出家啦。”  r$ W' A! N* @2 F' \9 T9 ^7 p

“哦，這是……”4 u4 T( T8 |3 M, w: b  v7 z
) C' K6 l6 n6 g; p
“我昨晚值夜時，聽藤原景直大人說的。這件事給我很大的震動。”

“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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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海僧都原是石見國的國司（即地方長官。）。”' ]. q8 ~6 c/ X4 l9 e( w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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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9 u2 [7 [8 `/ W5 ]

“他原來住在京城裏，但被任命為石見國的國司後，就搬到那邊去了。那時候，他把母親、妻子也帶去了，在那邊一起生活……”' }! d. k. j  [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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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7 o- k' ]: _7 X: `9 y" `
“母親也好，妻子也好，在壽海眼裏，大家相處得都不錯……”; J1 y7 V$ o- H" u7 o  m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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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據說有一個晚上出事了。”  v& P9 J. O8 f
. }3 O3 o8 y# F5 `1 |" {) g
博雅的聲音低了下來。　　“在一個房間裏，母親和妻子高高興興地下著圍棋。壽海大人偶爾從旁走過，看見了她們的身影……”: V# k1 P2 t'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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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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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正好有隔扇，因為燈火在那一頭，所以將母親和妻子兩人下棋的影子打在隔扇上了……”$ S/ X4 L+ M/ _3 Y7 j( G
0 J/ o7 W& j, |4 i, r' S% C+ q$ G& y5 B
“哦。”
% [# y! H) X, v& X
“壽海大人看見那影子時，大吃一驚……”
3 R" g, N( I% x) R
“怎么回事？ ”$ a- Y+ w% n4 K9 _6 E

“映在隔扇上的兩人頭發倒豎，變成了蛇，還互相噬咬呢。”8 y8 z. c. ]7 ~7 o+ W

“哦。”6 E% X: E* _0 K3 J
5 f6 ?+ k6 f" r! _/ Y4 `& U& q
“真是可怕。表面上友好地下著棋，其實心裏都憎恨著對方．這種念頭把映在隔扇上的發影變成了蛇，纏鬥不休。”

實在是令人感傷啊……6 L# n& O' L$ Z+ a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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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海大人將所有財物分給母親和妻子，自己一襲緇衣出家了．到了高野。”

“原來是這么回事。”" C5 @. J1 I2 u" t* o, g

“人啊，即便此刻春風得意，難保別處就不在醞釀什么事情了。於是，也就有像壽海大人這樣的，自己在盛極之時．就毅然撒手，舍棄一切出家了。”; Q& D5 o* U# T4 z" ^7 Z6 @

“哦。”8 F+ ~( J, n3 p( l( V7 ?

“話說回來，不過是映在隔扇上的頭發，竟會讓人看起來是蛇的模樣．這種事也會有吧。”5 K1 N, {1 s# T2 R5 p) y- K* Q

“博雅．人的頭發的確會有很大的咒力，但在壽海大人這件事上，也不能只責怪母親和妻子兩人吧。”
6 Y3 n# S* E+ ]7 b" q
“哦？ ”  I+ [0 S5 p7 U

“因為人往往在無意中。就在自己心裏頭下了咒再去看待周圍的事物。”& `' q* n7 H" p& Z
  V. @! P8 `  D9 C+ n
“這又是怎么回事呢，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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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可能壽海大人老早就有出家之念，一直想找一個契機吧。他也可能不自覺地將自己的內心映照在隔扇上，把它看成那個樣子了。”1 B) G& x# D: i4 `% A; e8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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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會是哪一種情況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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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也弄不清楚的地方。因為即便去問壽海大人，也許他本人也說不清這么復雜的事吧。”1 I  y- P  g1 k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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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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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懂非懂地點著頭，端起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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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今晚要陪我嗎？ ”  L( i2 _- K$ _2 R& _- b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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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你？現在這樣子還不是陪你嗎？ ”
5 m' \$ c! l  k# N% b
“不是在這裏。今晚，我稍後就要去一個地方。我是問你，要不要陪我一起去。”/ z, n- x; }3 s% Q" S

“上哪兒去？ ”" ]  V! G5 U4 a7 t9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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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一個女人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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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 ”( V/ i* D. L) L

“在靠近四條的堀川，有一所房子裏住著一位名叫責子的女人。”

“去她那裏？ ”

“對。”6 n6 y5 f8 @8 e9 H/ F6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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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找女人還帶一個男的，太不識趣了吧？要去你自己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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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博雅，我可不是去泡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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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別的事嗎，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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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晚是為正經事才去那女人的地方的。”

“正經事？ ”) m; U! p, C'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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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你聽著+ 博雅。離出發還有一點時間。現在你聽完我說的事．再決定去與不去也不遲。”' O" L( s" o  H& B0 ?2 P&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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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且聽聽吧。”. w  ?. [2 z$ S: U; P' h/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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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樣說？ ”

“原先聽你說要去找女人，我想，嘿，你也跟平常人有共同之處嗎？安倍晴明也有找女人的時候啊。”# ^# ~0 X5 t4 n: x

“因為不是那么回事，所以失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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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並不是失望。”

“那么，不是那么回事．太好了？ ”0 G8 o7 O; V" I% b#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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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聞我這樣的問題。”# E% n$ M' z  M4 w. d# `2 J

博雅生氣似的抿著嘴，移開視線。$ D5 U* A+ {  K* o  e7 h.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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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好吧，博雅，你聽著……”

他又把酒杯端到紅紅的唇邊。8 |& {! B, C& Q% x) p7 z+ j

二

有個男子叫紀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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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美濃國人，長期以來，一直在四條堀川的某家當值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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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召進京時，他的妻子細女也一起來了。6 m' d) R  j& S' I* r

這位遠助平時住在四條堀川的大宅，但也勤找機會回到西京自家，和細女一起度過。; g: f) x; \* _+ o

大宅的主人是個身份尊貴的女子，名叫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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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遠助奉女主人貴子之命，出門到大津去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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辦事的時間給了三天，但辦完事情本身卻不需要花那么多時間。

到了第二天早上，任務已經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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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可以在大津再過一晚，第二天再返回大宅，但他寧願當天急急趕回京城，這樣一來，就可以在自己家裏和細女共度良宵了。這樣一想，遠助就決定返回京城。5 v5 n+ p4 d% [0 Y; F* J

到離京城不遠的鴨川橋附近時，忽然有人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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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1 ]) E% T( x( a0 h8 L; J1 z& t

是女人的聲音。

回頭一看，橋頭站著一名身穿蒙頭衣（古時貴婦人出門穿的衣服。）的女子。

“咦？ ……”0 {: s8 e; _7 S6 V& z

剛才上橋時，原以為沒有人呢，可現在那裏分明站著一名女子。看來是自己趕得太急了，沒有發現站在一邊的女子。$ E  I5 F9 O$ N1 x' y2 [

夕陽西下，四周暮色漸濃。$ }8 A0 v0 O  f6 n# x" k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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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助問那女子：“您有什么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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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 g* `/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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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說道：“我以前跟你的主人貴子小姐有過一些交情。”9 P7 x6 w% B: p" i! T

“啊？ ……”# |/ v" ~# |+ E"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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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遠助心裏想：這女子以前和自己的主人貴子相熟，這沒有什么。可是，她怎么知道我在貴子家裏做事呢？於是遠助就這樣問了那女子，女子答道：“我好幾次路過那大宅子，那時候見過你的模樣。”

說來也有道理。6 L3 N1 ?( ~+ Y) p) Y

“兩天前，偶爾看見你過橋往東邊去。不像是出遠門的打扮，所以想你兩三天就會回來，於是就在這裏等你。”5 T/ O: S8 N& g/ Z3 T

噢，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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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等我有什么事嗎？ ”6 D2 x$ T!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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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因為女子穿的是蒙頭衣，她的臉完全看不見。遠助只能看到她自凈的下巴和紅紅的嘴唇。6 t+ {, w: v! U: v-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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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紅紅的嘴唇嫣然一笑。6 O/ j* Q; H) C: a6 `8 A, S

“有件東西要托你帶給貴子小姐……”1 l/ E( e, m4 O2 v1 R5 m, v" W"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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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手離開蒙頭衣，伸人懷中，取出用漂亮的絹布包著的、信匣子似的東西。

“我想請你回去之後，把這個交給貴子小姐。”

“您為什么不自己給她呢？ ”

這女子似乎在此專候了整整兩天，有這工夫的話，她自己上大宅去也足可走一個來回了——遠助這樣想。( O8 G3 r/ J* G, a6 U) T

“因為某些原因，我不能在那所宅子露面。有勞了。”: E, H/ u! f/ q6 H

她把東西硬塞到遠助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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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助只好順勢接下來。+ d/ h" \0 S) b# k$ Y; r

“麻煩你了。”' y( W* l: a$ W. S5 K* k# I(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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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深鞠一躬。& i  d: F6 `- \/ |, H3 F- J* [& I

“請問您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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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助這么一問，女子答道：“我現在不能說，等貴子小姐打開那個匣子之後，她就會明白的。”

女子又說：“只有一點我要聲明：把匣子交給貴子小姐之前，請千萬不要中途打開。要是打開了，對你很不好的……”& Z( ]  e& E0 o* T# l$ P&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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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裏有一種不祥的味道。! B- ]# j5 C( @3 m5 L/ l8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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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這樣的匣子，不知會發生什么事呢。

遠助想還給對方，話未出口，對方先說了：“那就拜托了！ ”

女子深深鞠躬，已經背轉身去。! i3 d/ t$ m$ ]" I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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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助無奈地往前走了幾步，心中不明所以。心想，還是拒絕為好。回頭望去，那女子卻已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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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時間已經過去，夜色漸濃。3 ^4 Z$ S0 o6 r1 j6 X* k

沒有法子了。$ c5 n* P. G# @  ^. B% W8 f: H5 y* [

遠助只好抱起匣子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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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接近滿月的月亮升上東面的天空，借月光走夜路，在半夜之前就到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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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細女見了遠助滿心歡喜，但見丈夫提著個絹布包裹，便問道：“咦，這是什么？ ”5 X2 Y3 A! E2 Y- B- V7 R

遠助慌忙答道：“不不，沒有什么，你不要管它。”% {8 Q) [& M1 u# D' g' Q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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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遠助把匣子放在雜物房的架子上。! y5 `; E$ ?7 W: E*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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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助因為旅途勞累已沉入夢鄉，而他的妻子卻牽挂著那個匣子．無法入睡。2 c9 Q9 f% ^" Z* Q0 t- ~

她原本就是個妒心極強的女人，這下子更認定那匣子必是丈夫在旅途中為某個女人買的。) s8 O& m: ]# t# s4 U, j

用這么漂亮的絹布包著，裏面究竟是什么呢？她越想越生氣，翻來覆去睡不著。0 I, X5 ^) h( W0 p# ]; w# ^: g

細女最後拿定主意，她爬起來，點上燈，來到雜物房。1 v4 J) U: u, }9 {3 z+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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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燈放在架子上空的地方，取下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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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開絹布，裏面是個鑲嵌了美麗的螺鈿花紋的漆盒。

細女一下子熱血涌上頭．她打開了盒蓋——“刷！ ”$ c; N& m3 B; |( w  O2 S' K: Z
0 B0 l" e# R1 i( A7 \
盒子裏有東西在動，一個可怖的黑色東西從盒子裏向外躥出。

“唉呀！ ”4 g1 [: T3 E- I* k) K8 {, I2 k
( I/ i; j+ _& ~( [
她不禁大喊一聲，聲音大得吵醒了遠助。她的丈夫趕緊起來看個究竟。7 n* t% C/ K: X8 j# N$ `

遠助來到雜物房，只見妻子細女嚇癱在那裏，全身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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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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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遠助的問話，妻子只能像鯉魚那樣，嘴巴一張一合，手指著地上的某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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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燈火，遠助看清地上的那個地方，只見那裏有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某種東西爬過的鮮紅血痕。

遠助追蹤著血跡，出了雜物房，來到外廊內，那血跡穿過板房的空隙，到外面去了。

他已經沒有勇氣再追下去了。

返回雜物房看看，細女好不容易才能說出話來。3 K- Z6 {& D* \( U2 h2 N: L

“我打開邪匣、匣子．從裏面……躥出了好可怕的東西……”

“出來什么了？ ”

“不知道呀。因為驚慌失措，沒有看清楚。”

她已經氣息奄奄。9 z; Q9 G- k1 }/ C. O! n

遠助看看架子上，打開了蓋子的匣子還放在那裏。他取過這惹事的匣子，窺探裏面的情況。( p6 y2 b; T/ e- z% p+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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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看了一眼，他“哇！ ”地大叫一聲，把匣子拋到一邊。2 j1 N4 y$ s6 h: ~/ U& W2 F& `( Q

借著燈火看得很清楚，裏面放的是一雙連眼瞼一起剜出的眼睛，以及帶陰毛割下的陰莖。3 T& _/ j& ]- [3 }& u$ }, g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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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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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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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在聽故事的博雅，喉嚨深處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那是昨天晚上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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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 ”/ E) u, d. h. K" S. B" M+ z

“對。到了早上，遠助慌忙趕回大宅，向貴子小姐匯報整件事，交上了那個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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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5 U$ u5 {4 n" \  D6 F0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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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貴子小姐就來叫我——情況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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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今晚要去見的女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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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貴子小姐。”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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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1 Z8 n% o7 n( i+ n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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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白天為什么不去呢？ ”6 z# {  ^( f& @2 j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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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小姐是傍晚告知此事的，只比你來得稍早一點點而已。”3 y, l" c( b7 W. a. z5 \1 W, v' y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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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派來的人說了，我有朋友要來，稍後吃過飯就和他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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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起來‘？晴明，這位要和你一起去的人是……”9 h& k' U7 {/ ~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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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嘛。博雅。”9 @  y9 v  N! Z5 G&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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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 S) q+ B% m# y! J& W4 O* k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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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P' r) t8 J' [8 k2 |  e+ m

“你不去？ ”+ k- i; F6 n7 a3 E(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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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有說不去。”5 Y; J6 J2 e8 J'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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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行了嗎。可能有很多事還要請你幫忙。”$ @! }, Q! |5 }5 J  c; V/ O7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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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忙？用得上我嗎？ ”( M2 z3 S9 P, k  \3 G/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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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可能會吧。”0 `8 i$ e* B  t

“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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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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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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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D7 n% s" p# }& Z( ^2 e

“走。”* p  m% P& J/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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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1 f; e% d0 g: H9 Z: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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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9 w$ J% v2 }: Q0 G0 O5 b& j" _

他們的牛車前往四條堀川的那所大宅。( ~/ g3 l# b* R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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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帶隨從和趕車的人，大黑牛拉著載有晴明和博雅的車子，四平八穩地在月光下走著。# A7 i# P! R9 Y; e/ x" P$ a
4 `' T9 _! l- y6 P
“哎，晴明——”! Y# F& G' ]9 D, P

博雅舒適地隨著牛車輕輕顛著，對晴明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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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那個在鴨川橋出現的女子，究竟是什么人？ ”

“這個嘛……”: F4 S* h- O" u)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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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人的時候，恐怕也很不一般吧……”/ e. j' x8 ^" @# E0 Y* x. b& E+ w

“噢，應該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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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鬼嗎？ ”

“這事可急不得。”+ u1 k* d% j7 F; Y( w; ]! _

晴明的語氣很平靜。6 l, W0 M5 C+ Z) c! ^

“但是，從匣子裏躥出來的黑糊糊的東西．究竟是什么？聽你說的時候，我感到不寒而栗。”+ k9 S7 r/ M8 V6 l" k3 ^& T
# t: {; |" {. m& d
“總會弄清楚的。稍後見了貴子小姐，聽她介紹之後就會明白了……”

“嗯。”1 s0 \- S, ^0 c6 Y!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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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掀起簾子朝外面看看。# G; A5 J- e2 V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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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走動著，碾過路上的小石子和凹凸不平處時，發出輕微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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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幽的月光，把車子的黑影濃重地投射到地面。- o5 e( ]. X+ U2 b1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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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9 H' d. r: s! d- A& n+ Q+ _-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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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到達大宅。- _9 r0 e4 M) n' I; W1 f4 Y

晴明和博雅立即被領到貴子的寢室。整座宅子充滿了騷動不安的氣氛。7 ]$ |3 T2 _6 A$ Y6 \6 O/ W* V

各房間裏的侍女們都壓低聲音說話，她們在黑暗中睜大眼睛，呼吸緊張。; D5 Y  J' e7 W6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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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燃起了幾堆篝火，外廊內各處也點著燈。+ K% |+ S6 x! h( A9 M1 w8 y9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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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院子的篝火周圍，可以看見一兩名擔任警戒的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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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帶到房間後，晴明和博雅並坐，與貴子相對。$ w2 T/ d+ P- T; h$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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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是個年約二十四五、膚色白凈的女子．長著一雙丹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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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身旁坐著一個面無表情的老婦人，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不過，她眼中也偶爾顯出不安的神色。  H& j9 f' f$ u7 ^% W& X

從迎入晴明和博雅、眾人退出後她仍留在室內的情況來看，這位老婦人應該是很受貴子信賴的人。3 q2 L- k4 D' \

晴明鄭重其事地向貴子致意，然後介紹了博雅，又說：“許多事情都要請他幫忙，所以就一起過來了。能告訴我的事情，也全都可以讓博雅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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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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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低頭致意。

“這一位是……”" A& t- f, n4 B0 g! j- o0 P# Q
2 x: ^, X9 r3 _' c, I( K
貴子望望身邊的老婦人。

“我叫浮舟。貴子小姐自小是喝我的奶水長大的。”! G  U2 V+ _, r+ W) K& ]1 Z

老婦人也低頭致意。6 V7 z: E: n: q9 K*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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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因此而在貴子身邊是可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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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好像騷動不安的樣子啊。”

晴明環顧四周，說道。

“約半個時辰之前，有一名侍女出事了……”

貴子壓低聲音說。

她顯得有點驚魂未定。6 Q) Z" l. O% K7 |  I

燈光在她的臉龐上晃動，照著她蒼白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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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顯是因驚嚇而失去了血色。

“發生」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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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外廊內走動的時候，腳被一個黏糊糊的東西纏住了。”" q' y# M) l# ~7 j- B& w

“啊！ ”

侍女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地上。

其他人聞聲趕到時，纏繞侍女腳上的東西已經不見了。) [3 X$ V& K! i# {* N7 w8 k' k- C#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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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那名侍女的赤腳上已經血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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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得正是時候，看來情況比預想的發展得還快。”5 P- k& y  n6 F8 W

盡管晴明說話時已經盡量控制著情緒，但他的聲音裏還是顯出幾分興奮。耳力敏感的人，恐怕聽得出他的聲音裏有一種抑制不住的喜悅吧。

不過，貴子倒是沒有察覺晴明聲音裏的這種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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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在遠助家裏打開匣子時，逃掉的那個黑色東西已經到這裏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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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可以這么看，但在確認之前，還是先請介紹一下情況吧。”# a3 m: e/ j- d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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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看過匣子裏的東西嗎？ ”8 @  G8 H1 V$ [2 |

“……”$ Q2 ?: _7 @9 ~0 q& f1 Y

“怎么樣？ ”' c& @. X8 j- R- p# X

“我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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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小聲說道。

“匣子還在這裏嗎？ ”. [) m8 E6 [# F4 _

“是的。”. B" g# T- j7 M0 H"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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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讓我看看嗎？ ”1 k- J1 v6 P* k9 }

“好。”# q. G+ O$ d# F/ i: B) s
  X/ H' F) c/ n# t3 A
貴子點點頭，瞥一眼老婦人。5 T% D& x! t; a- z( |: b  ]

老婦人點點頭，默默地站起來，走了出去。　　很快，老婦人手上捧著絹布包裹的匣子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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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請吧。”

老婦人說著，把匣子放在晴明面前。

“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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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解開絹布，取出匣子，打開蓋子。; C+ x- }! E& G2 ~' h8 s5 `

貴子低下頭，抬起右手，用袖口遮住視線。2 z' g' j5 }) P

晴明不動聲色地打量過匣子裏的東西之後．問道：“博雅，你看嗎？ ”

“哦……”+ z; Q$ K9 S6 q, t6 I3 v

博雅點點頭，膝行而前，探看匣子裏面的東西。* \, o: w. R( W# y3 z7 x

他隨即迅速移開視線，退回原來的位置。

博雅的額頭滲出顆顆小汗珠。. o7 }9 m7 U# F1 Z9 ?
7 V. U& j2 D+ L$ g) Q
“這裏面的東西，您明白是怎么回事嗎？ ”9 N7 E3 Y( Y- ]) l- r$ e9 B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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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F. E) E9 y' @

貴子聲音僵硬。! d% x* ~. h# A# I% H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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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的器官？ ”! Q( x1 D/ e! ^0 ~# L/ a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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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伏下臉，幾度欲言又止。, W* d4 B/ _6 r9 r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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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會兒，她下定決心似的抬頭看著晴明。臉上現出一種決然的神色。

她用挑戰似的目光盯著晴明，一咬牙說了出來：“是藤原康範大人身上的。”。. z& Z/ z  K7 D: |

“眼睛呢？ ”& Z3 ~6 W, |" v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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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我就不知道了，可能也是康範大人的吧。”

貴子神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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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住在二條大道大宅的藤原康範大人嗎？ ”" c% W0 ?* f1 ~  P2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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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I1 Z/ x  {, v7 _3 f)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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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他三四天前失蹤了，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4 L: E8 T3 j6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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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 V: U- F5 x; U' w  F' U

“藤原康範大人一向來此相會，是吧。”

“是。”

“事情為什么會變成這樣子？您能想到什么線索嗎？ ”+ m- ~; v( G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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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睛明發問的時候，貴子膝前“滴答”一聲落下了什么東西。! d$ w7 {$ k; z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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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滴鮮紅的血。4 _6 L4 {+ G1 x( Z) y7 _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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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哇！ ”# s) B6 P8 X0 ^% N# `. U

貴子不覺抬頭仰望，“啪！ ”地又一樣東西落下來，覆蓋在她的臉上。% y" P" b: E- B# @. Z  P7 x

是一大把烏黑的長發。

貴子仰面就倒，甚至沒有喊叫一聲、她的身體痛苦地扭動起來。

她撕扯著要扒掉黑發，但扒不掉。+ |) G( F6 e2 \. X$ v9 [

“貴子小姐！ ”! y/ ?6 }( A& z2 G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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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撲上來抓住黑發，想把它從貴子的臉上揪掉．但揪不掉。因為她很用力，把貴子的臉都提了起來。她用腳踩著貴子的胸口再揪，直把貴子弄得更加痛苦不堪。; Y2 Z, i6 K! \$ R6 F3 W1 D/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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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已經粘在臉上了。”晴明說道。3 k% R7 T6 V$ J4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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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管用力揪的話，貴子小姐的臉就會連皮帶肉被扯下來。”

“可、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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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皮的緣故。不單是頭發的問題。這是連帶著人的頭皮扯下來的頭發。現在是因為皮的部分蒙在了貴子小姐的臉上。”

“那、那如何是好，晴明大人？ ”

老婦人手足無措地仰望著晴明。; @/ a$ A* k9 _  w( R) e0 [8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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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的眼、鼻、口都被堵塞了，無法呼吸。她在地板上痛苦地扭動著身體，自己用手揪著那把頭發要將它弄掉，但無濟於事。8 c7 k: N9 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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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0 j; x8 e) n) z( b2 V2 D# e

晴明站起來，俯視著貴子，對博雅大喊道：“你按住貴子小姐，讓她動不了，再用手試著用力拔那頭發．好嗎？ ”' [9 W& C: P) h+ B

“是！ ”

博雅答應一聲，按住掙扎翻滾的貴子，右手伸向那把頭發。

“刷！ ”2 o- [% H& M, D5 Y5 I/ R# h"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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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頭發動了起來，纏住博雅的右手，把他的右手腕、下臂都纏繞起來。% b# K: v2 L1 g" q5 |" B3 T

“怎、怎么辦？ ”9 q) N' |0 X  x% A9 K4 b

博雅求助地望著晴明。& J0 o0 U3 j* T# B, n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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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貴子小姐不要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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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說邊繞到貴子頭部的後方，雙手將她的頭捧起。3 S- J" v! a9 H' z  W

“晴明，貴子小姐不能呼吸，這樣下去她會死的！ ”5 c8 H! T1 h; K  T9 S' i

博雅的聲音近於哀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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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晴明抱著貴子的頭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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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嗚……”% a# [' J) O0 @4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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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牙齒咬合著，從中擠出聲音來。# d# Z# s/ y- X+ _% b" R8 C. b% J

僵持之中，貴子突然癱軟，不動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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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  k) h2 s: |# Q2 ~, {

“啊？ ”8 Z* t8 W& R$ _; f2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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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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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貴子小姐……”! i  T3 {4 X0 h3 c9 s. Z7 Z# W

“她怎么了？ ”

“死了。”( i1 W" {3 K6 g# w8 U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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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聲音倣佛是從咽喉裏絞出來的苦汁。

“什么？ ”6 x) j' q. x: O,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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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失手了……”

“你怎么會……”6 k/ ^  w6 ^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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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說到這裏，只聽“喇”地一聲響，蒙在貴子臉上的頭發脫落了。" O8 @: L4 \# r  R/ I2 L; e0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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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怔怔地站立起來。

晴明將貴子的頭擱在自己膝上，注視著捧在手中的貴子的臉。. J+ v0 y% D  H. |3 m8 l: T5 Z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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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血跡斑斑，但並非貴子的血。3 v: ^% U  f! ~1 b* N0 |1 D

那把長長的頭發，從博雅的右手臂上緩緩垂下。

博雅右臂垂挂著的，原本是連皮帶肉從人的頭蓋骨上扯脫的頭皮。4 R' ~: V9 B+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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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啪嗒”一聲，那把頭發整團掉到了地上。

晴明左手抓起落在地板上的女人頭發，站起來。

他右手拿起燃燒著的燭臺，邁開大步。% g7 x* J7 |% R6 g. ~* w# T

“你上哪兒去，晴明？ ”& s& |) _  W6 V2 U*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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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來，博雅！ ”2 x) l& P% I$ z- h.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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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幹什么？幹什么都已經沒用啦。貴子小姐已經死了啊．”) w2 y' e& B& k3 q' R

晴明不予理會，走出外廊，將右手所持的燭臺挨近左手握著的女人頭發。

等火燒到頭發，晴明將燃燒起來的頭發丟到庭院裏。* Q& }+ A* c. w, I- b)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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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頭發在庭院的泥地上熊熊燃燒起來。/ ]& b, b/ g1 Z# q) E5 w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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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竟像有生命似的豎立起來，將火頭擺來擺去，像身體在扭動。& v0 J: }7 o- y! w  f0 s7 S0 o

發束邊扭動邊被火焰吞噬。燒肉和燒頭發的難聞臭味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6 t+ Q. ?5 J9 O5 h' n! I4 B  p

不一會兒，頭發燒盡，火也熄滅了。

“好了，回去吧，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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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回哪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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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貴子小姐那裏。”0 P3 K6 g: ?' l2 g/ P!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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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小姐那裏？ ”

“對。”; B1 Z2 K2 [1 ?0 F. @2 H" z

晴明自顧自起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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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剛才的房間裏，貴子仰臥在織錦包邊的草席上，老婦人撫著她的胸口痛哭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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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娘，請不要哭。”

晴明說著，在老婦人身邊蹲下，將老婦人擋開，然後抱起貴子的身體，用膝蓋輕輕頂著她的後背。' ~! Q# X! \" [' V- \

這時——“啊……”1 [/ K$ U&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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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貴子唇間吐出一口氣。她睜開了閉著的雙眼。

“我、我……”2 O  D( ~) k6 s/ m6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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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子環顧左右，似乎不知發生過什么事。她盯視著抱著自己的男子的臉，說出一句話：“晴明大人……”! \3 z# p% ~! P( K: F3 p* F, w9 |' W

“貴子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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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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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婦人和博雅一齊大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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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再擔心了。一切都結束了。稍後我再告訴您剛才發生過的事，現在您得好好休息。”5 E  m5 A6 J) D( n

晴明說著，望一眼老婦人。- l! ]/ x$ i( Q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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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為小姐拿一杯暖開水，然後預備床鋪……”; ]  W  f( A# I+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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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

盡管不明白眼前的一切，老婦人還是歡喜地答應著，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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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到底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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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說這句話時，二人已在牛車上了。3 c& Z* H% Z1 s

“該出手時就出手嘛，博雅。”

晴明看著博雅，愉快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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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晴明，你得給我講清楚剛才的事情。”9 Q% d8 ?  q0 Q2 j: M$ ^5 u! c

“沒問題，沒問題。”

晴明笑著抬起一只手，說道：“當時，我對你說：貴子小姐死了。其實那是騙你的。”

“說謊？ ”

“對。”* s1 u1 f$ c1 ?* ]& c

“你竟然騙我啊，晴明！ ”& k7 n, f/ x; @+ o- H(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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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但是，也不是欺騙你啦。我是騙那把頭發。”

“什么？ ”: D% R, B' v2 G! F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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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認定貴子小姐已死，那束頭發才會脫離貴子小姐的臉呀。”4 M! L$ y  Z' w  r

“……”& D7 g- B4 f$ @2 P" y! x;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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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抱著貴子小姐的頭，其實我是用手指壓住她頭上的血管。”

“血管？ ”3 T/ o5 s  m6 G! q

“對。當血管被壓住一會兒之後．人就會有一陣子沒有呼吸。”% b- D, M6 t- s1 g: x& _% ]

“……”

“不過，心臟還是有跳動的。所以就有必要讓那柬頭發纏在你的胳膊上。因為這樣一來，那束頭發感覺到的就是你的心跳了。這樣它就很難察覺貴子小姐的心臟還在跳動。”

“貴子小姐死了，這話是你說的呀，晴明……”$ h$ h% }0 G/ P/ G3 y, g

“不這樣說的話，那束頭發就不會放開貴子小姐。正因為你相信了我說的話，所以那束頭發也上當受騙了。這是你的功勞呀，博雅。”0 V1 x! a3 C0 E! [5 H* B

“……就算你這么說，我心裏頭也高興不起來。”. M3 e* [- n'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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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刻不容緩啊。在那裏，再預備什么咒呀、符啊之類的東西，再念起來，貴子小姐可真要死掉了。用火去燒的話，就會連貴子小姐的頭發也燒著．…．．”7 ^$ ?  {6 i8 I% {5 }) ~

“對。”
3 C* B) x1 _) h: @4 o! E+ Y  K
“是你的功勞啊，博雅。”4 C7 i" l/ C# e# D# [
2 q! P6 j/ [# P! i: X
“哦。”2 F5 [# \+ E2 [1 K) f1 {3 w

“幸好有你在。”  c) y% K1 g! M

“晴明，你要去貴子小姐家時說過需要我，難道從一開始你就打算……”

“怎么可能嘛。那時可沒有想到這個地步。因為當時我連頭發的事也不知道。”
( V' f8 A4 [+ k6 C
“那倒也是。”$ Y& {, `$ i" h! S0 V7 m
  r# N0 R$ g2 c# H( F3 E) T5 }
博雅似乎還有些不平。　　他鬥氣似的嘟著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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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也是……晴明，接下來你要到哪裏去？ ”& n+ i( W+ t1 |/ b* s2 K0 d2 N: h
. A3 v: V, ^# F8 `, L
“不知道。”

“不知道？ ”$ O  E, q- Q3 u% c  \. ]- w

“對啊。”& D' i& h: x" u6 `( n8 j
7 W$ c0 p! F4 z1 N- g  e$ V: V/ e
“為什么？ ”7 W" k# D) ?. u& Y1 m- N" |: N

“你問它！ ”
# T  ]0 Y. D* n3 r5 ^+ C; K) Y
晴明將右手舉至博雅面前。
4 X8 c3 Y9 F5 X. w. _; L
“是什么？ ”

“看不見？是這個。”
# q1 G: Z$ {( `( J
食指和拇指並攏著，像捏著什么東西似的，捏合的指頭向上。0 n# ^$ N* t$ R* w
6 z% e7 Y8 m5 Q' y( F
博雅掀起簾子，讓月光照入車內。4 [) l- p# a( t

晴明將右手置於月光中。9 C' O# a: Q. _3 S+ [* R
' W9 W& Y6 m8 m' {. D
睛明右手食指和拇指夾住的東西是——“這是？！”4 Q. J, P6 H; z0 k9 e" ?3 k
' T% w" p) f  \
博雅喊叫起來。

那是一根細小的頭發。) s! [0 P8 j8 `( @! |; H, c$ m
$ e* ^: }6 a; R$ H/ y7 Z
頭發的發梢正好彎向牛車前進的方向。倣佛前方有把頭發吸引過去的磁力般的東西——“在點火之前。我藏起了一根頭發。這根頭發會給我們帶路的……”8 Z1 S* R$ i) u
3 k$ M. t+ K  n$ H' J* s7 B  i
“我們要去哪裏？ ”9 `# g5 I/ S- G, q, a2 f( E

“去這頭發的主人——下咒讓頭發置貴子小姐於死地的家夥那裏呀。”4 Z$ ]2 d4 q, Y+ U. n& b
' ~  k. ~4 k& p/ `
七( z2 T6 s) [* X$ J3 |

月亮大幅地偏西的時刻，牛車停了下來。+ k4 K' q, P5 k

聽得見河流的水聲。
5 Y4 f, a) k; x7 z
晴明和博雅下了牛車。

京城東端——鴨川橋的橋頭。; _1 I. H, C0 U/ a
) h. ~7 g* ?& c/ f/ A5 q
抬頭望去，滿月已西斜，挨近山頂。
5 |& ~( }- g6 W7 d' h9 ^6 T( v. D
向橋上望去，只見橋頭站立著一個模糊的人影．身上散發著朦朧的青光。8 Q$ V0 U8 H) A) T6 L5 A) ]5 o

晴明慢慢走近那個人影。
2 k, v$ m( v- L9 j+ D
是一個穿蒙頭衣、只露出嘴巴的女子——“貴子小姐已經死了。被你的頭發絞死的。”
: Q! _, t$ S/ l0 v
晴明平靜地說道。

能看見的，只有這女子的紅唇——向左右兩邊吊起，露出白色的牙齒。" g2 e/ K( c$ Q) d

“太高興了……”- t* |7 W" |6 J7 r" m5 N, v

女子的嘴唇微笑著說道。9 [7 m2 `' W, T  M( R" D: @
& n: V  r) Z7 P( T$ \
“可以告訴我事出何因嗎？ ”- r9 K& x; Q/ I$ Y" W8 v, p; b

晴明這么一問，那女子開始慢慢敘述起來。2 Q+ A0 K5 ]2 n
) N" r- |! R+ Z1 r
“四年以前，我一直在藤原康範大人管治的遠江國．是康範大人的女人。然而，康範大人回京城去了……”. a; m3 R7 k7 Z# a
9 C) O) M% y8 ]5 r8 p
女子低著頭，淡淡地說。* H) \' M. W+ V* v, J: O+ c; Q
8 }+ W6 S0 e; n/ x
“盡管信誓旦旦地說一到京城，就叫我過去。可自他回京以後，過了一年、兩年、三年，還是沒有音信。轉眼間第四年了，風聞康範大人有了新的女人，因為熱心到她那裏去……”; i3 f; \  G6 B1 ?" v7 P
, d4 d; K, W) D9 H5 w0 a  {1 E" K
說話中間，不知是由於憤怒還是傷心．女子上下牙磕碰著，開始發出小小的“格格”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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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有此理，康範！ ”. J0 }$ h4 z7 L( w# }0 ]

女子的唇間牙齒突出。但隨即又恢復原樣。

“我打算弄清楚康範大人的真實心意，就在第四年，也就是今年的春天，獨自離開故鄉。但我途中得了病，僅有的旅費用完了。十天前我從旅館發了信給他。”: F- G8 H6 E/ w9 c6 F3 D4 a

康範來了。

不知何故他獨身一人，連隨從也沒有帶。
, x  v; k: ]* Y1 J3 R
康範一見女子，便握著她的手，潸然淚下。0 i- K$ K# b0 j2 L, D; A" b

“啊，讓你受苦了。”0 M. r% `* W+ a8 B" _! m
" o* u2 q' E( B2 v4 k" N
康範說一起去京城吧，女子便像霍然病愈似的，拼命也要趕路，終於來到鴨川河邊時，已是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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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一刻抵達京城也好——腳步匆匆的女子心中只有這個念頭。然而，冷不防康範竟從身後拔刀劈向先踏上鴨川橋的女子。: b; U- t2 k( Q: v1 y
  Y; v/ b. [2 M; X, X
被刀砍中的女子這才明白了康範的心意。　　正好在這個沒有人影的地方，把礙事的自己弄死，拋屍河中，然後逃之天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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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為此才單獨行動的吧。9 |/ a: |, c8 W" V  h1 Q; M+ j' t, c

正好在夜間來到這裏，也是一開始就想好了的……
# A; Y6 @  D- }. M+ q
康範以為第一刀便已將女子置於死地，於是背靠著橋．打算先平靜一下心情。( M$ V( ~# T# @4 r

此時，蘇醒過來的女子奪過康範的長刀，一下扎中他的胸膛，殺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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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範是死了，但女子也身負重傷，將不久於人世了。7 j: C% f+ @% l3 {4 _

“我當時想，自己要變成生靈，附在那個仍活著的康範的新歡身上．殺死她…
8 b' L, o3 y% l+ S. U' J2 B
…“  ~- T  w5 ^2 k* _
7 H- }, T+ a+ J' d% N) Y! \
女子的牙齒又“格格”地響起來。0 {3 ]% N4 m6 k3 V
$ k: E5 p" T! ^; H) c: H
“我把康範的陰莖割下來，剜下眼珠子，自己嘛．也這樣把頭皮……”6 O0 I' ]* E' k/ ?

女子一下子脫掉蒙頭衣。

“啊！ ”+ U. Z7 c. u( \$ G6 T$ F( g
5 N9 n1 Z( ?" a3 [- d- j5 G9 X+ l& N
博雅喊叫起來。
2 q7 j/ o7 [' w0 n$ j9 w
女子自眉以上的頭皮被徹底剝離了，剩下的頭蓋骨清晰可見。
) A% W2 T2 O. O- H* a
“黑發凝聚著我的心念，終於附著那女人，殺死了她。”

女子的眼睛吊起，牙齒從嘴巴裏凸顯出來。0 f, K+ a5 D$ s6 y) o

“哈哈……”

女子向天上的月亮喊叫：“太高興啦……”
5 O8 ~  @# Q. O; n: H$ P7 I. O
“太傷心啦……”# E2 e; J3 G9 ?( r3 N7 N* [
2 A5 b5 O; z5 n. t3 I$ q$ i
“太高興啦……”
9 e/ H8 B6 v7 o% c, c9 I2 t
“太傷心啦……”3 d- O: J, W" o0 r- U/ ]
3 ~, A$ F; y' O* L6 O3 T
女子越喊叫身體變得越單薄起來。# E/ ~" Q( c# i$ k' i( p. R7 e/ X

變得更加單薄了……
9 A5 b; a& N( n: }) {3 s
“高興啊……傷心啊……”

消失了。

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晴明突然說話了：“結束啦，博雅。”
, G5 P2 |( n- x/ A
“哦……”' k: b. A! ^7 |5 G. e

博雅點著頭，但眼睛還是盯著女子消失的地方．沒有動身的意思。
: ]" M& _+ G6 s8 F
涼颼颼的秋風吹著兩個人。
6 M( Z! Q/ d4 X! [# U
八8 ~5 k" }1 ]9 W5 a; n/ P
; z" v- W) X: u  W
據說後來在鴨川橋下打撈時，從河底找到了藤原康範的屍體，以及一具沒有頭皮的女屍。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0 PM

迷神, k# E$ v- ^; h5 N, R5 w, M& P8 ?+ P! u

" k5 U5 b' y. x" o( I3 \2 I( [: _
一: }# T( n$ {! \7 t2 m6 k- y  Z
' x. j% K& B4 c; P6 @
櫻花盛開。
( y+ w; M' h) m; ^# ?
密密麻麻的花朵，連枝條都壓低了。

沒有風。7 @9 V4 m- r" l% E
4 h; E* F7 S1 k. M
風連一片花瓣也不願吹動。, T& p0 K% C  O6 T5 Y
' N0 c4 Z6 _% \" Y# A9 B) W
陽光明媚，照著這些櫻樹。
: {2 N7 Z0 o# m4 Z- \
在安倍晴明的家裏——源博雅坐在外廊內，和晴明一起眺望著庭院裏的櫻花。3 ]7 }" Y' ?' |2 ~

二人跟前有一個裝著酒的酒瓶，各一只酒杯。杯子是墨玉做的高腳杯。& O: c8 s+ c& f; a" S' Q, L
$ Z3 n2 o$ y$ {: {% @! R( i' u
那是夜光杯。# [$ _& j& T# v' J; P

葡萄美酒夜光杯. ]# O. J, T4 J3 \

欲飲琵琶馬上催是來自大唐的王翰吟詠過的杯子。( L+ h8 }2 a8 r' h. R/ w. Q( S

看一眼櫻花，喝一口酒，放下杯子，再看一眼櫻花。% G  ?  x+ l( \5 U& z) G

突然，一片花瓣飄落地上。! Y  _% _! w0 A+ H8 k
- l7 @- M1 w# ?
僅僅一瓣而已——倣佛照射其上的陽光滲入了花瓣，令花瓣不勝重荷。% B" w0 w. K* H0 V

“晴明啊——”) s/ w, x: a7 ^( m. Y% R

博雅壓低聲音說話，倣佛怕自己呼出的氣息會驚落花瓣。
" [" C" {  c8 A. J) E
“什么事？ ”
  [. Z. Z5 A0 J. n. }; B
晴明的聲音近於冷淡。4 l" i0 j/ W' M  T

“我剛剛看見了動人的一幕。”

“看見什么了？ ”
: @. i5 K5 P: ~( I4 p' I
“我看見櫻花的花瓣，僅僅那么一片，竟然在沒有風的時候飄落地面。”
. }4 g& L- W; _3 P! o" k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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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沒有看見？ ”7 L# v8 P+ I$ m- B. L4 d0 {" c

“看見了。”/ [% W9 `% g3 u7 K

“你看見了，沒有產生什么感想？ ”6 E' |& N" A' h5 h2 g# l/ O" E
  m. S8 N, z/ u# u
“什么感想？ ”
1 k  g5 A$ ?7 [! ^7 \/ ^2 k
“就是說呀，晴明，那邊開著那么多櫻花…．．”8 _( z6 p4 w* {; d+ ^9 h
. a' O7 i- K+ q" i
“沒錯。”) i2 N) ?, e5 u/ y$ U  F0 J% X

“在那數不清的櫻花花瓣中，在連風也沒有的情況下．卻有一片花瓣掉了下來。”

“噢。”

“我看著它掉下來。可能過不了幾天，櫻花的花瓣就開始逐漸散落，到那時，落下的是哪一朵哪一瓣，就完全無從知曉了吧。可是，剛才掉下來的那一瓣，說不準就是櫻樹今春落下的頭一片花瓣呢……”. f" W2 \- ?' H6 P/ J

“噢。”0 s6 D( s  D( ]/ u9 Z8 A- @7 A
" z4 O% ?& t, T& w  y9 K. v
“總而言之，第一片落下的花瓣讓我看見了。這豈不是動人的一幕？ ”
$ R! h7 a. C$ [: j' _
博雅的說話聲大了一點。0 J! o4 ~" p, w; e, G. [8 @
: \+ B' K5 @" X* I% q; b
“然後呢？ ”

睛明說話的腔調還是不冷不熱。

“你看見了那一幕，什么也沒想？ ”
- f8 e; K4 j+ k
“倒也不是沒有。”
$ Q' F1 H1 A  S$ S9 z
“還是有吧。”2 k- c" p1 F0 C, _6 c! m
3 w0 T7 @8 c2 V4 r
“有。”* y! x/ L& v  E* _* |& [0 ^6 X
( O5 i2 |1 U' ^  K4 `5 f  `
“想了什么？ ”

“比如說吧，因為花瓣落下這件事．使你博雅被下了咒之類。”
* _' I5 `' ?  u8 z+ {+ u3 Z: b
“你說什么？ ”( i  T. \8 E0 G/ c& ]: x- L' M
' j# X& F6 ~: ?- V
博雅似乎不大明白晴明的話，追問道：“那花瓣掉下來和咒有什么關係？ ”
0 C/ ], Q# E$ y, F
“噢，說有關係也行，說沒有也行。”

“什么？！”* D3 E3 v- ^4 Y
1 D5 ?  i: q, ~8 O
“博雅，就你的情況而言，應該是有關係。” 　　“等一下，晴明。我一點也聽不明白。如果說是我的話就有關係，換了別人，也可以是沒有關係嗎？ ”
: e# k' y. L% [  W
“正是這樣。”  M8 R9 ^+ R' q3 P

“我不明白。”

“聽我說，博雅。”" o/ p% N: o9 h/ n! @2 l

“好。”
! ^% w, i- J' W7 G$ C6 @: ^% A
“花瓣離枝落地，僅此而已嘛。”
$ r' M; k; \8 o. ?/ U& Q
“嗯。”

“但是，如果一旦被人看見，咒就因此而產生了。”! N; b8 L; _: F! B
0 Z" D" w3 N& ^5 a$ H2 k+ t
“還是咒？你一提咒，我就覺得你把問題弄得麻煩起來？”

“哎．別這樣，聽我說嘛，博雅。”3 u" R3 |- y+ G1 P4 e, f  m

“聽著呢。”; \- p/ o4 N; m* A2 S* ^, }1 W

“例如，有所謂‘美’這回事。”8 X$ |! E5 I% g- q$ F

“美？ ”
/ f. ^$ l4 a, w* o) l# P! m" G
“也就是漂亮呀、愉快呀什么的。”* A" ^! f5 }4 U+ [8 E8 f
2 X6 S+ E4 V- a+ O4 y: O
“那又怎么了？ ”) U) G! v& h: M2 t% @

“博雅，你會吹笛子，對吧？ ”  I; x) T) N% @# K. X

“對．”

“聽到別人吹出的笛聲，也會覺得美吧？ ”6 w# d5 A* J* W# ]

“會。”
; G' t& |  i/ w3 V8 K' F
“但是，即便聽了同樣的笛聲，也會有人覺得美，有人不覺得美。”$ T' t( x: ]! _/ f! C  Q
) L& A: Y5 ~! k* w" ^6 z, e$ k% z+ ]
“那是當然。”1 w& ^8 y% p5 U7 d& e7 n- W: p$ F

“問題就在這裏，博雅。”
" z1 k6 ^! F3 s8 U' S, {
“在哪裏？ ”

“就是說，笛聲本身並不是美。它和那邊的石頭、樹木，都是一樣的。美，產生於聽了笛聲的人的內心。”

“唔，對。”2 j% O/ M* C2 v/ `, K; E% {
/ k4 d2 p) l9 X. l6 @/ G8 `
“所以。笛聲僅僅是笛聲而已，它在聽者的內心產生美，或者不產生美。”+ i. l$ W8 D+ F& \) r# n
7 j) n5 z" B9 o) C
“對。”7 i5 W3 L- f' A* K6 Z% V

“美也就是咒啦。”$ d( z7 g1 ?% N, h% B: N) V
% z3 H  u' _) n' `# B2 n$ v
“對。”

“如果你看見櫻花瓣落下來，覺得美，被感動，那么它就在你的心中產生了美的咒。”7 l3 \: Q% _& C: c4 T1 P
* v- B9 C8 h3 b( i1 M0 e; e
“對。”

“所以嘛，博雅，佛教教義中所謂的‘空’，正是指這件事。”
2 m" a# d- l! ?' t" ~+ Z8 A
“你說什么？ ”
# f$ x8 W  h9 A% \! c
“據佛家所言，存在於世上的一切，其本然均為空。”

“你是說那句‘色即是空’？ ”

“說‘有東西在那裏’，必須同時有那個東西，以及看見那個東西的人，才可成立。”7 U7 ~1 I+ E; U% P) f- t2 I, N! i
* Z, n( G0 O1 I* i
“……”

“光有櫻花開在那裏，是沒有用的。源博雅看見櫻花盛開，才產生了美這東西。

但是，光有源博雅在那裏也不行。有櫻花，有源博雅這個人，當博雅看見櫻花後被櫻花所打動，這才產生了美。“' Y: g' H4 v! ]) {0 ~

“……”2 `4 G" p) A) X  A: Z3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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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唔，這個世上的一切東西，都是通過咒這一內心活動而存在的吧。”9 h! D1 u: U& a+ X# d3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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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平時看櫻花的時候，老是想得這么復雜嗎？ ”

博雅泄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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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復雜。”

“晴明，你直白點吧。看見櫻花落下，覺得美的話，你就認為美，不就行了嗎？要是覺得很奇妙，就認為很奇妙，不就行了嗎？ ”

“是嗎．很奇妙嗎……”

晴明喃喃道，似乎在考慮什么問題，沒有說話。" }3 L: D& z# }" z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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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怎么啦？ ”

博雅催促沉默下來的晴明。

但是，晴明沒有回答。

“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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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又一次向他搭話時，晴明說了一句：“是這樣嗎？ ”' f. y- m; q' V; U, T5 @8 {

“什么‘是這樣嗎’？ ”" e/ W; p! E  T# \/ u/ R1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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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呀。”

“櫻花？ ”$ C- E- v9 h8 v8 R$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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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就是櫻花嘛。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

這么一來，博雅不明白了。

“博雅，這是你的功勞。”4 d& u, ]  B, h) i# b: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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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我的功勞？ ”

“多虧你跟我談櫻花的話題。”$ B9 m3 n: U6 p& O2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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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自己說過櫻花僅僅是櫻花而已．但我並沒有注意到這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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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博雅還是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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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從昨天起，我就有一件事情想不通。怎么想都捉摸不透，現在終於明白該怎么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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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什么事？ ”. k# r. b$ U0 c7 K. w4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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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跟你說。在此之前，先要求你做一件事。”

“什么事？ ”: E: F( g5 o$ U! _9 K

“在三條大道東面，住著一位叫智德的法師。我想麻煩你走一趟。”
4 _; g# h. z, f3 v# O" [
“可以。問題是，到他那裏幹什么？ ”

“說是法師．其實他是從播磨國來的陰陽師。三年前起就一直住在京城。稍後你去他那裏，幫我問一件事。”$ L" [. P# p. b$ n# j

“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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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問：鼠牛法師現在住在哪裏？ ”
4 P8 F0 A1 I$ Z% N* y" Q
“就這句話？ ”

“他可能說不知道。但是，不能就此罷休。我現在就寫一封信．如果對方答不知道，你就把這封信交給智德法師．請他當場讀信。”/ U* D  r; z% K4 {  H, S# k

“接下來呢？ ”

“可能他就會告訴你了。那樣的話，請你馬上回來。在此之前，我就會做好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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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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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外出的準備工作呀。”! g# ]% P$ v0 Q" s(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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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裏？ ”

“就是等會兒你會從智德法師那裏獲悉的地點。”+ n. a. z, d# o! D6 P* m

“我不明白．晴明……”

“你很快就會明白的。對了，博雅，我說漏了一點：你不能對智德法師說是我派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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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因為即使你不說．他讀了信也會明白的。聽清了？到了那裏，不要提及我的名字。”

雖然不明白，博雅好歹還是點了點頭，說聲“明白了”，就坐上牛車出門而去。) O  T: H$ N0 v% Q5 J, i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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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子，博雅返回。& J1 G( k8 X# \" L( F9 j(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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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嚇了我一跳，晴明。跟你說的完全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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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和剛才一樣，仍在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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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穩穩地坐著，慢條斯理地端起酒杯。

“智德法師身體還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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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他好還是不好。他讀了你的信。一下子臉色蒼白。”

“不出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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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還說不知道什么鼠牛法師，結果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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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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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京西。”5 q, d7 U- z2 I' O

“是嗎。”

“哎，晴明，你信上寫了什么？智德法師還畏畏縮縮地問我：你看了裏面的內容嗎？我說沒看，他竟松了一口氣，叮問一句‘真的嗎’。看他那模樣挺可憐。”1 R* Q$ Y+ u- F" o/ F8 c8 H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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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是櫻花嘛，博雅……”4 M  y  l6 U" U8 [: x- c9 _

“我是櫻花？ ”# Q- x# A+ A1 P3 n

“對呀。你只是作為你存在於那裏，是對方自作自受落入不安的咒之中。你越是誠實地說沒有讀過，對方越是害怕。”# u  Y1 Z2 ^* O: x

“跟你說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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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0 u( G- J) m- J( I

“哎，晴明，信上究竟寫了什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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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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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 ”

“是智德法師的真名。”

“那是怎么回事？ ”

“明白嗎，博雅？做我們這種事的人，一定是將真名實姓和另外的名字分開使用的。”: M  B4 o4 l5 J* x  h& p4 D

“為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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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名實姓為人所知，而他又是陰陽師的話，就很容易被人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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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也是除了晴明之外，還有別的、真的名字？ ”- {% I% A) p/ e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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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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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名字？ ”# |. m  p# S% V$ G) z" A3 p0 S

隨即又道：“不，你不說也可以。如果你不想說，問你你也不會說．我不想讓你為了不想說的事花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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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連忙加以補充。6 t( O. Z! M& P, l5 b/ \. [

“還是問這個吧：你跟智德法師之間，以前發生過什么事嗎？ ”. ~% c& `  O/ d- X, M# ?+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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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有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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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了什么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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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三年前，智德法師要來考驗我。結果，智德法師所用的式神被我收藏起來了。他求我還給他，我就還給他了。智德法師竟然因此而將真名實姓寫下來給我…: Q4 c. v- b$ B3 X" A- o$ Y+ p

…“
* J4 ?' Z- Y, d, K
“可是，把如此重要的姓名交給了你…∥‘話說到一半，問題又變成：”晴明，你是使了什么手段，讓他把自己的姓名寫給你的吧？ “
- X0 N$ |% @$ X' ~! ~# h
“算了……”

“如果是他自己主動要寫的．他見了我也不至於那么慌張吧？ ”

“唉，先不管它啦。”
- V: L; y! M  v) n2 i/ \5 q
“不管不行。而且，晴明，你讓我去跑腿兒，自己就一直在這裏喝酒賞花呀？ ”' k) D1 d! {: i, E* I( _

“沒錯。”( `' y- T/ ]- v( {) ^0 u. X( F
/ ^/ L6 S. B, k, V5 r  \
“我是因為你說要做許多準備工作才去的。可是你……”, p" p* z' z0 a# L) ~' b1 j" v( w
( y) d- H9 m, {0 ~. L7 A" y! h# _) f* H
“哎，別急嘛。這趟差事不能由我出面，所以才請你出馬。”1 S0 R& Y1 @! x' b: ~( @

“為什么你就不行？ ”

“因為照我的想法．這鼠牛法師應該是智德法師的師傅，我一問他就說出來，事後鼠牛法師可要生他的氣了。”. w1 T2 q6 w7 X% F

“為什么要生他的氣？你正和那位鼠牛法師鬧矛盾嗎？ ” 　　“不一樣。信上絕對沒有晴明兩個字，只是寫著智德法師的名字。所以，智德法師對自己也好，對鼠牛法師也好，都可以辯解說沒有受到晴明的威脅。這點是至關重要的。”; f7 a/ n3 C+ x. ^; S$ P
9 a+ z8 r2 B" \  G: E6 ]0 d/ {
“晤……”

“總之，既然知道了鼠牛法師的所在地，我們動身吧。”! y) ?% `, @- N7 u
2 {" O) J; y6 s
“唔，也好。”' Y7 p  t0 q: E# p

博雅還想說什么，但他點點頭，把話吞了回去。

“能動身了嗎？ ”. W2 R1 ]7 v! G+ A' L. @$ l
  q0 `) w" S2 |% F9 q! C7 P
“走吧。”
: o6 n' R( b* l/ E) `7 P# [
“走。”' Z5 e- z8 d0 g) Y4 w
; k+ _' {0 J. f" g; {4 N' \# ]3 H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 f) e4 R1 ^) E

三% Q: q' }4 k+ g8 ]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著。7 F! c: ^+ y/ _. v) r+ }

大黑牛慢吞吞地拉著載了晴明和博雅的牛車。$ K# g# W$ @3 u- w

既沒有牧牛的小童跟隨，也不見趕牛車的人。牛只是隨心所欲地向前走。

“哎，晴明，你把來龍去脈告訴我吧。”% q  a& j/ g4 ~" v
8 V8 O6 f4 v: m1 A  j5 z/ e
在牛車裏，博雅向晴明道。# e5 m. J3 m- Y2 m  R( ^) g

“噢……該從何說起呢？ ”

晴明似乎已經決定說出來了。$ @. _5 S  q' T' `+ x+ o7 G

“從頭說起吧。”  h, y1 a, i. y! G- ^
# O* b: K2 e0 I4 c
“既然如此，就從菅原伊通大人的事說起吧。”9 G1 y# z  v6 }4 [( G1 R$ T. i
: Q+ g( _5 v+ s7 x$ n, O: E+ q9 F
“究竟是誰呀？ ”

“他是住在西京極的人，去年秋天亡故了。”  c- J0 u: m0 `
/ P9 v; w' X6 P# @
“然後呢？ ”
# V  [& ?3 d- d) `
“他的妻子名叫藤子，藤子還活著……”) G2 B* ^  h* X" ^7 U5 c" l
8 ~6 T( P6 c9 X
晴明開始敘述起來。- n' u8 r4 O  z6 y) O" K. }, `% G, [
* g" b7 \& f5 K  $ Q+ l
四
; e# W1 Y9 G6 D: t
菅原伊通出生在河內國。* w0 o3 j1 s& M4 Z  l3 s% D' Y
* ~) b8 @1 N" c2 Z1 y  U; X/ r
他年輕時即已上京，因為頗有才幹，所以在朝廷裏做事。

雖然沒有專門拜師學藝，但吹得一手好笛子。# z( @2 O, e6 B- d$ L' M! o
3 P. m4 A$ [& j" s3 W5 a+ S3 q1 a
伊通娶的妻子叫藤子。& \* E) q& Z) x1 ]8 n! b% P. `

藤子出生於大和國，她父親為給朝廷效力而進京．她是跟隨父親來京城的。

父親和伊通相熟，成為伊通和藤子相識的機緣，他們互通書信，以和歌酬答。

在藤子父親得流行病去世那一年．二人結為夫婦。5 h2 _0 n, P3 K. g  v3 c/ e8 G: _

二人琴瑟和諧。' i. e& R# a6 ^, f

在月明之夜，伊通常為藤子吹笛子。
' `* k) K" n! ~  S# z( l
然而，在藤子成為伊通妻子的第三年，伊通也和藤子的父親一樣染上了流行病，不幸去世。8 f) X' Z) J# ^4 $ q
9 {1 e- R+ p) I" A
“那是去年秋天的事。”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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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夜夜以淚洗面。
7 J0 I5 @) E( ]
一到晚上，她就回想起伊通溫柔的話語和摟著她的有力的胳膊；每逢月出，她就回想起伊通吹奏的笛聲。

再也見不到伊通了，再也不能被他有力的胳膊擁抱了，再也聽不到那笛聲了——每念及此，藤子淚如雨下，萬念俱灰。) M" x6 ^3 q% e5 u8 p4 g
2 W. k( \! {9 o( X- L
最終．就算丈夫已死，她也想要再見死去的丈夫一面。& Q9 }: r( P, _! L
* U, d+ u6 x$ k4 l9 l
“她去找的是智德法師。”8 h3 }/ _! T% R  `; R- n

藤子哭著懇求智德：我無論如何也想見丈夫，請法師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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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遺憾……”+ A$ d) O- k( d9 i$ X, |' }+ r/ E
' S) Q- o4 x1 J9 b! }! D2 _
智德只是搖頭。# K; F4 M7 L. c. Z% B( d
! e/ k  u5 p, j* G" `5 _5 u1 i8 H: q
“我沒有辦法讓死者回到這個世界。”
* |$ n. B' V5 m; l0 N
“那么．法師知道誰夠能做到嗎？如果能夠滿足我的願望……”9 m' i. o, c' B$ s

藤子說．多少錢她都願意出。

父親和丈夫留下來的財產多少有一些。: a- x' ]6 n$ D* I0 o6 @: R8 h! K
8 P# h/ s& w4 J
她聲稱，甚至賣掉房子也在所不惜。

“好吧……”, Z- E2 o# `7 ~2 ?* g, P. ?; U

智德法師答應了。+ G" v* Z# @* L" C

“智德法師不知從哪裏給她找到了鼠牛法師。”! l, r: h# w5 K+ A
8 A+ \+ Z# L' d+ F
“原來如此。”
0 y3 y+ v* R% @
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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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歲數，鼠牛法師是五十出頭的樣子。$ X) ?: T0 T9 C  ^  H4 Q

他很快就收了錢，施了秘術。　　“不會馬上就出現。需要五至七天，有時要花個十天才能現身。因為從那個世界到這個世界的路程很漫長。”0 \' j9 V# c; ]1 p
* n0 Y; _1 P& _1 R$ v5 ?( F1 }
鼠牛法師說完就走了。5 g& g$ a2 d2 z3 D6 A
/ [/ n; |# j) V( H' V" S0 x. @, g
“今晚會來嗎？ ”

“明天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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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焦急的等待中，迎來了第十天——是一個美麗的月夜。
4 C, A* z2 h0 q# u% a* b- a
在臥具中無法人眠的藤子的耳朵裏，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笛聲。再側耳傾聽，是久違的伊通吹出的曲子。! X# W: C3 V, K0 H- h% J- Y
- S  j- f/ R/ z
笛聲越來越近。

藤子大喜，立即起來，等待著笛聲靠近。) O3 ]! E; V, J8 R8 G& }: Q. e
" y3 x  ]. y# U* t1 `
笛聲更近了。

隨著笛聲接近，與歡喜有所不同的不安心情．逐漸從藤子心中滋生。" n2 o) }* B3 l. `5 G' S

他究竟會以什么模樣返回呢？變成厲鬼、以鬼的模樣出現？或者，變成像空氣般沒有實體的靈回來？見到了死去的伊通，又能怎么樣呢？但是，即便伊通已死，還是想見他。

可是，自己心裏很害怕。; z3 g9 u5 T+ ^2 v

雖然害怕，還是想見他。
2 ?1 m2 K) |( U( i* ]4 [- j2 p& x
藤子被這兩種心思折騰著的時候，笛聲來到了家門口，停住了。

“藤子呀，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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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低低的聲音傳來。) K7 T; ?7 [4 L* P6 Q

“請打開這扇門……”3 {& g- e# `# F4 D
7 Z. y: C* ^2 O2 v- p7 r
千真萬確，正是心愛的伊通的聲音。

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伊通全身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1 H0 [6 i5 X* e
4 B. t, f! R/ q- ^, h& [; ?
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與生前並無二致。可她既愛他，又莫名地感到害怕。; b- n$ l1 m: c

他裙褲的帶子解開了，看到這一點，她體內升騰著依戀之情，但卻話不成聲。
3 R2 u$ E5 ]% A# |1 t
是開門還是不開門？就在此時，伊通吟誦了一首和歌：5 d" }9 }. u  i* v
* I/ \- n3 ?! g! }4 ~& M( R9 a4 c  y
翻越死出山8 ~9 B0 h* B$ F! I; C

心傷失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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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的意思是：跨越了死出山，如今身在冥途的我是如此哀傷．是因為見不到我愛戀中的你……6 P3 _: j( R' E5 Y! P

但是，藤子開不了門。% K! O  X' k- u- e

“因為你太想我了，你的念想變成了火焰，每天晚上我都被這火灼燒啊。”6 R+ q: h! A4 v  Q/ ?+ z; \* h

透過板窗的縫隙仔細打量，只見伊通身上各處都有煙冒出。

“你害怕也是有道理的。念及你那般苦戀著我．不忍心看你這樣，就告了假，好不容易才趕來，但若你覺得害怕．今晚我這就回去了……”3 Y, I* x2 E8 ?+ A% }, C
6 l* v" J/ V# L; L
說完，伊通又吹著笛子離去。7 b* `! z, {- \# l2 ?

連續三個晚上都是這種情況。  H# y$ L7 d) R& V  k7 @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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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每次藤子都開不了門。2 f; J' o3 c5 {2 U
; d8 ^9 I$ o$ q( P
“噢……”

一想到這種情況以後天天晚上都將持續．就連藤子也害怕了。
1 J; g) D( ~0 D$ B
於是，藤子夫人又到智德處泣告。9 c* R# f2 ?# K- c& ~+ Y0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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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見亡夫也可以了，請設法讓他不要來行嗎？ “那叫做‘還魂術’，豈是我這種人處理得了的？ ”智德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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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能再請鼠牛先生來嗎？ ”# D2 W/ q5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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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處。即使知道，也不知道他肯不肯。即使他肯來，恐怕也得再花錢。”$ T& V3 z+ u2 y. Q( ~  \* z8 [# H

藤子被冷落一邊。
" ~4 S1 `# l( O6 ~
“於是，她就來哭求我。”

“原來如此。”" Z7 j7 @" v1 S3 T% H# O

“可是，還魂術並不是誰都能做的。在京城裏，除了我晴明，大概還有兩個人吧……”

“你心裏有數了嗎？ ”) W+ b1 M8 {  M+ p9 r2 ?* s2 B. K/ @' z

“算是有吧。”
4 f' u$ z9 ?8 D( X' K. P, Y3 Y8 R
“是誰？ ”

博雅發問時，晴明突然往簾外望望，說道：“好像已經來了。”

說著，晴明掀起簾子，向外眺望。
, P9 H1 r7 i# V+ h8 c% n' @& ]
“沒錯，已經來了。”1 }" _9 A  q& g- f
) |% ]$ v* P$ l6 ]# |+ c
“什么來了？ ”) P* v: x+ J1 M( F7 ]. _

“從鼠牛先生那裏派來接我們的人。”- \! Z) L5 y1 c. D

“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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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鼠牛先生很清楚，接下來我們會去找他。”

“為什么？ ”
5 Z7 X. V! D# ?$ g
“大概是智德法師跟他說的吧。”4 S. O' r2 h% j% P& D/ Q

“他說了‘已經告訴晴明’這種話嗎？ ”
0 Z- @. r8 M5 b! v- _/ v
“管他呢！不外乎發生過如此這般的事情吧。即使我沒有報出姓名，像鼠牛法師這等人物，自當看透是我晴明在背後。現在派人來接，正說明了這樣的情況。”( O% z' T9 O9 g5 ~5 t0 `

晴明邊說邊把簾子挑得高高，請對方看。

博雅往外窺探，見一只老鼠漂浮在空中，盯著牛車這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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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老鼠有翅膀，正吧嗒吧嗒地振翅。1 r: u+ G) ^4 C% `

不是鳥那樣的翅膀。是蝙蝠式的翅膀。但是，它並不是蝙蝠，千真萬確是只小萱鼠。有翼的萱鼠一邊輕輕扇翅膀，一邊在牛車前面飛翔。
( D; Y* C3 [9 s  u$ H7 ^
五* }3 e# z6 p4 w/ ~
' e- a$ E" {) Q* n, G' f
牛車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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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車一看，是一片荒地。

太陽向西邊的山後傾斜，紅光斜照在春天的原野上。5 W; A6 o" }4 A7 J
  c/ l, @/ J2 p" |* l
牛車前面有一所荒廢的房子，沐浴在紅紅的陽光之中。

荒廢的房子旁邊有一棵參天大楠樹。3 |& N$ @* a7 g
& H7 X6 k  l! g% A" V- z, G# v
晴明注視著破房子，他的前頭，那只有翼的萱鼠在飛翔。
! x/ \$ c9 a- ~8 i! W
晴明伸出左手，萱鼠停在他的手掌上，收攏翅膀。

“你的任務已經結束啦。”
2 Q( m7 q! x+ A/ [  |
晴明說著，合起左手掌，再次打開時，萱鼠已經無影無蹤。

“那是什么？ ”博雅問。
4 X$ e7 |4 E2 q8 B* s0 f$ y& u
“式神呀。”

晴明說完，邁步朝破房子走去。

“晴明，你要幹什么？ ”- x7 A4 \3 t" m! ~

“去跟鼠牛法師寒暄。”) m) p5 U1 N4 e4 _7 U3 ]& |$ `) b
6 O5 h+ x: z5 e: d
博雅跟在後面。+ I& F' w. X: x: D, Z, a+ W0 S
8 N* {# |5 i* m7 `+ c
“這名字挺狂的呀。鼠和牛，只把幹支的第一和第二連起來就算名字，不嫌乏味嗎？ ”0 b, X/ j% G. O-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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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進了破房子的門。

晦暗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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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間房子是泥地。" b$ `9 s- j9 D9 i- h7 a8 c' b# x
" E$ F- j( a" g' Q5 ?- c: Z
有一個爐灶。4 i  e! Q; h4 R

靠裏面半間有木地板。) n, ^  c/ l, F8 [2 J& c2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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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光線從窗戶射進來，另一邊的板壁上，倣佛懸挂著一塊紅布，形狀和窗戶一樣。另有幾線陽光從板壁的空隙射進房來。8 Q1 g5 L/ \7 l& ?$ k- M; d7 S

微微有一絲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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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間裏躺著一個法師打扮的男子。; r8 E2 b5 S7 @& Q( [. F9 ~! @5 U

右肘支在木地板上，右掌托腮躺著，身體的正面向著晴明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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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亂糟糟，臉上長滿胡子。

男子面前放著一個酒瓶，和一個有缺口的陶碗。7 S7 y8 Z( e) y
3 v1 Z, B2 b% g' E; [9 {# ?) \$ Z
酒味彌漫屋裏。  X+ C) p4 g0 [: H: I

“晴明，你來啦。”, a- f5 H$ W+ [9 Z  v' `

那男子照舊躺著說道。
7 P/ k6 Q' W' ?* D, A! N& e
論歲數，應該在五十有半的樣子。9 a. p+ ]0 s) `. d5 F/ U' J8 w% ~

“久違了，道滿大人……”

晴明說道，紅唇上略帶一絲笑意。' V; N& j+ E" r- I' s
' t* {) H# l4 Z. k2 d6 `2 X
“什么什么？晴明，你剛才說什么？ ”3 E3 f9 ]0 V: z- p4 ]

“博雅，這一位是鼠牛法師——蘆屋道滿大人……”

“怎么會——”
7 Q' W0 @7 ~5 j
他是與晴明齊名、在京城裏廣為人知的陰陽師。

播磨國有賀茂家、安倍家係統之外的陰陽師集團，作為來自播磨國的陰陽師，蘆屋道滿是最出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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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來，播磨國就是盛產陰陽師或方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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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過來喝一杯怎么樣？ ”

道滿笑著找話。  L; E- V' G: R5 [$ e- X

“那種酒不合我的口味。”- q; a; ^0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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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晴明的目光向上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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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上方垂下兩條線，分別倒吊著一只老鼠和一只蝙蝠。

它們的嘴裏淌著血，血水一直“滴答滴答”地滴落在酒瓶和陶碗裏。

“晴明，那、那是……” 　　“博雅，你也看見了吧？剛才在空中飛的老鼠嘛。那式神是道滿大人在這裏如此這般炮制出來的。”

“有何貴幹，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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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對向著博雅說話的晴明說道。0 I; T0 j5 c! u7 t' i

“你做了罪過的事啊。”

“你是說我給那女人的丈夫施還魂術的事？ ”" b8 V0 O3 V4 A. L0 ]3 B; C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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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不過是滿足了她的願望而已……”8 S3 |0 R- ~) U% _5 P

“你置之不理的話，那男人就會每天晚上上門找那女人，最終會把那女人逼瘋或者逼死。”3 `$ [& i( Y: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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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這個結局吧。”" y5 g# k* u  x: K  ^- V( N- Z! h

“死人和活人相見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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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聽，晴明。還魂術，你不是也幹過嗎？ ”

道滿欠起臃腫的身軀，盤腿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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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你是為了錢而那樣做的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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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往晴明身旁一站，說道。, G' }+ `- A* T& C

“你說我是為錢而幹的？ ”

道滿哈哈大笑。2 V* @. H/ O! X& [* q

“哎，晴明，你告訴他。做陰陽師達到你我的層次．那么一點錢算什么？智德那種小人物姑且不論，錢是打動不了我們的。”* d% A, }$ v9 z6 X8 f%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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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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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要做的，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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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X; ]  Y; O6 \9 d8 {$ N; G&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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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咒而動。”! n' y7 W: ^! z(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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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就是說……”, z4 d8 k) k1 [, K* W

博雅的話變得含含糊糊。$ n: r1 b5 S' [3 o- X

“是為了人心嗎？ ”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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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咒還有些認識嘛。你說對了，我們是根據人的心願做事。明白嗎？即便是還魂術，沒有人的強烈願望，我們也是無所作為的。正因為那個女人的強烈渴望，那男人才到她那裏去的。誰阻止得了？ ”1 [4 q0 _% k4 B  z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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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噢”地欲言又止，求援似的望向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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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的話是真的……”6 D1 t) X2 x! n/ r+ s6 `

“晴明，對於人間的事，你就適可而止吧。我們介入人世間，只是即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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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晴明？你也是這樣看吧？ “

道滿又哈哈大笑起來。! {# F; ]6 `5 B!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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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興地猜猜匣子裏的東西，猜不中的也有。怎么把有生之年過得有趣一些，僅此而已吧。唉，近來甚至還覺得，連這一點也無所謂了。有趣也好，無聊也好，活夠時間就得死。對了，晴明，這種問題，你不是比我懂得多嗎？ ”

照射在壁板上的、紅色的夕陽，慢慢地褪去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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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由別人來解開所施的還魂術很危險．一不小心，女方也會死掉。”

“你別管，晴明。看著那女人發瘋，不也有趣嗎？ ”

“不過，我最近覺得，看花開花落，多少也是有趣的。”

“行啊，你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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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順其自然，任由花開花落，是有趣的，可道滿大人已經介入其中……”) q/ |8 H* M2 E, B6 U

“你是要我阻止花落嗎？ ”/ v( u/ F+ q/ E( f; n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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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還是笑。3 `( [4 b  a! t4 w: E+ P

“不是。只想讓它自然地落下而已。”6 O% d3 v% G8 b" J
2 i2 N! e! U5 Y, a" u& C3 h. G3 C& ]
“你的話挺有意思，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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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笑得露出了黃牙。' u1 d1 z- Y% |$ T" D1 A

“既然如此，你不妨一試吧。也好見識一下你怎么解開我道滿的法術。”/ K4 w" \) V/ o9 x#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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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允許我自由行事．對吧？ ”2 I6 u9 B0 d4 I" p' n% K$ V% u- p(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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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不加指點，也不幹涉。”* R8 X% z( Z, P! D+ j7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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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忘記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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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4 p% }4 q6 [: E

道滿答話時，陽光已經完全消失。' o/ M$ K2 V4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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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事情很急，我這就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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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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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催促博雅出門而去。+ {. m+ c$ J2 e: p! q

“行了嗎，晴明？ ”

“他對我說，對此事將不幹涉。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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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急急走向牛車。

暗下來的天幕開始出現繁星點點，在漸濃的暮色中．傳來道滿的笑聲。; C; J4 I4 S' @# w% ?9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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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難得這么有趣的事，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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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n: Q) e( M' A,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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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女子在西京極的家時，天已黑下來。) i: n. f9 L0 v- R6 D: o# Z$ q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與藤子相對而坐。0 ?3 X+ x& C  A; ^- j+ ~, T  @
, [/ B0 ~0 Z0 Z; ~
“請問——”) w. ?1 a- X, l3 E& b  M* D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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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藤子問道。: O, p. x, `# E! g/ j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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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否給了鼠牛法師屬於伊通大人的東西？或者是伊通大人身體的某一部分？ ”

“我留著伊通大人的遺發，所以就把遺發……”4 c# T; G0 Z! j" ~/ Y)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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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了頭發？ ”

“對。”' a6 I) y' i6 K2 y9 }8 T9 k: Q  U: U
" y2 M2 ~; D1 R3 r
“鼠牛法師沒有打算要你的頭發嗎？ ”) R$ L1 s) T7 S* U2 x

“他是想要。”

“那，您給了嗎？ ”

“是的。”

“伊通大人的遺發還有嗎？ ”5 F7 h* T& o7 c

“沒有了。全都交給鼠牛法師了。”3 Y0 g! A* z5 j; |6 c, ?7 X

“是嗎……”7 }0 }8 w$ S+ x0 t; w

“會壞事嗎？ ” 　　“不，不會。我們採取其他辦法。為此，需要你正式與伊通大人見一面。”: I6 G0 X5 F% r8 G) K

“怎么正式法呢？ ”# Y# K: B5 h) x6 g/ b- g2 l1 G

“打開門，把伊通大人接進來，或者您自己走出去——能夠做到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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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想我能夠做到……”. A2 L+ M% l8 ^0 _# \% x0 M3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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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點點頭，一副豁出去的神情。

“那么，我和他來做準備工作。”' H9 g9 o: h; |  g/ e# H

“準備？ ”- H- n/ R* O2 E: E+ D

“可以給我一些鹽，以及您的一些頭發嗎？另外，這裏的燈火能否借給我一盞……”

七
( S. f/ h. Z  e% u$ G: F
晴明走在手持燈火的博雅旁邊。

先邁左腳，接著右腳上前，左腳向右腳並攏。然後再先出右腳，再邁左腳，右腳向左腳並攏。之後又再左腳先邁出——反復地走著這樣的步法。+ [, z& Y3 Z0 R

這是驅除惡靈和邪氣的方術。4 e! s+ `5 {+ R! v+ y6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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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走邊口中念念有詞。. H9 S0 X7 Q! \. x/ t
8 _" B7 I1 c: n( k8 k" J: v
是泰山府君——冥王的祭文。

晴明做的事，最初是將得自藤子的頭發引火燒掉。然後將燒成的灰一點點撒在藤子家周圍，現在正像是在灰上描摹似的仔細踩踏一番。

是在如水的月色之下。# g1 F" G6 o" v6 G2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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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晴明踱完步子。

“如果伊通大人闖進這結界之中，和泰山府君的緣分就斷了。”$ A8 m2 W! q6 ]* H8 z

“哦？ ”9 Q5 Q% k7 |: o/ ^
  Y2 i* g+ s! @$ Q1 {
“因為泰山府君也是我的神，所以不能採取過於粗暴的做法。這樣應該剛好吧。”

“啊？ ”4 B* O3 S# [5 e

博雅完全摸不著頭腦。* }2 p& j( @$ N0 @7 h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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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伊通大人要來的醜刻還有段時間。在此之前，有事想要問我嗎．博雅？ ”

“問題多的是呢，晴明。”2 Q3 ~6 C2 O2 }8 |$ N, g  b

“什么事？ ”2 ]# v; v8 |( W' j$ S

“剛才談到了頭發．那是怎么回事？ ”* H9 l& m- t/ A

“我是想，要用最省事的方法來解決這件事。”- T0 ~0 N! n( T; x8 Z4 Z% C

“最省事的方法？ ”

“對。還魂術有好幾種方法。聽說鼠牛先生要了頭發，我猜想道滿是用頭發來搞還魂術吧。”& J1 I# U5 ~1 I  F)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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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恐怕是將藤子和伊通大人的頭發焚燒，用灰來作修法。”) a, ^3 q9 B- ~6 [

“怎么修法？ ”8 B' k0 _+ S/ @1 S3 H3 v  E

“大概是在埋葬伊通大人遺體的墳墓上面，激下二人頭發的灰，在那裏讀一二日泰山府君的祭文之類的吧。還有其他種種方法。如果仍留有二人的頭發，我會將其切碎．撒在墳墓上，由我取代道滿來向泰山府君祈求解開還魂之法即可。此時，若道滿要幹擾我，他只需相反地祈求不要解開還魂之法即可。”9 y0 d5 X. A& q: w3 t" J; g# F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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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對方是不如道滿的人，事情總好辦，但這一回．應該是先施了還魂術的道滿的咒更強。”

“那，你剛才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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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的花瓣啊，博雅。”# t5 s+ ~. Y, F6 a% m: m; J& Q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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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 ”* S4 N" P) p% W" T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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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教給我櫻花花瓣這回事啊。”+ \! V6 U: d(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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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你說什么。” 　　“經你一說我才醒悟的。關鍵時刻，直接出示櫻花花瓣原來的樣子就行……”

“道滿也說過吧？不僅是還魂之法，所有的咒，其實都是人心的願望……”# v+ j5 C; n0 H; h  X
  i  d4 B/ c  a/ [4 k. p1 M1 W* d6 X
“在某種意義上，咒可能比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強。因為咒擁有比我、比你更強——甚至於有能夠推動泰山府君的力量。”, ~$ D0 q- \8 E0 k+ X: l

“我還是不明白。”" m. f* L- F. R1 l
" d- _, j7 ]6 X! ]2 N$ p+ l/ J
“不用理它。你對於咒，其實可能比我懂得更深也說不定呢，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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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嗯。博雅，葉二帶來了嗎？ ”/ C- W- m6 v5 S

“哦．在我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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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大人可能還會吹著笛子走來吧。他來到結界附近，可能會有所察覺而停下來。如果出現這種情況，你就吹葉二．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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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據說是博雅得自鬼手中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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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我照你說的做。”& b" t/ C- r' g5 h7 K

八

燈火之下，晴明和博雅在藤子身後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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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一點點風，門扇不時發出很小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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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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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小聲問道，她仍舊端坐。2 ?" \& q2 _% m  O+ Y6 k; F9 d) X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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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之所以顯得沙啞，是因為太緊張而使嘴巴和喉嚨幹澀。! a! l6 w6 ]# M' M"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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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您把持得住，其餘的事情由我和博雅設法辦妥。”7 y0 T# y3 }7 k

晴明說話柔聲細氣，與平時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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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沉默下來。三人靜聽風聲。  y" m/ i# T) z: {9 a* w' }

此時——“來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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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耳語道。7 y; m; L& Q0 Z
7 w2 n* g+ _1 g" Y  ^7 D
不久，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笛聲。開始聲音很小……但越來越大，越來越近。

“開始吧——”/ w* i1 J+ S% D4 w! \5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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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藤子站了起來。0 d  m4 B+ c4 g2 a2 o# c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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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等待握手似的，晴明和藤子一起來到板窗旁邊。' c. P! b% G) X& I' a

博雅緊隨其後。' q# T  C* Q.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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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板窗旁等待，聽著笛聲逐漸大起來。) @. J% W4 N! S$ t9 p

博雅已握笛在手，調整好呼吸。( x9 Y) f4 C4 B2 H9 x; r# m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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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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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稍微啟開板窗。: C9 m& O- ]- P8 c( E( V2 O, F

從縫隙窺探，看得見屋外灑滿月光的景物。1 n% }+ F; E6 p

有一道矮墻，墻外有一個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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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子。3 a9 @( g* j& i' R

身穿生前的公卿禮服，戴著烏帽子（舊禮帽．現神官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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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吹著笛子走來。7 Z9 m  o, [; G: u+ D  S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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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圍墻前，男子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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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 ”

晴明一開口，博雅便將葉二貼在唇上，平靜地吹起來。/ w. b5 _7 I" @. c) d5 e" x
4 b  y1 a5 U6 M4 E$ D
從博雅將唇貼在葉二上．一種無法言喻的聲音便悠悠地擴散到夜間的空氣中。: j0 t- D; V+ _$ O7 w7 z- `

那聲音不但攝魂奪魄，甚至連身體倣佛也變得澄澈透明了。

那男子和博雅都專注地吹奏笛子。博雅和著他，他和著博雅。" b- x) F1 J! I%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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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說不上是哪一方在前，和悅的笛聲像溶入了春天的空氣裏一樣消失了。0 q! w' X; x  s% J' Q: u" C  `

“藤子呀，藤子……”7 N3 m. o6 }, W&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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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聲從外面傳來。) d; J2 h1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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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蜘蛛絲從門口的縫隙潛入一樣，是低低的、若有若無的聲音。

“請打開門吧……” 　　見晴明的眼神示意，藤子便用顫抖的手開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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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打開的瞬間，混雜著春野氣息的濃烈的泥土味撲面而來。

“終於肯開了啊……”伊通說道。9 Q& r# [8 K  `* s( v: r% ^7 q

他的呼氣帶著腐臭，讓人想別過臉去。+ Y1 }) V# |7 y1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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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色蒼白。  @5 G  k" l5 D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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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禮服到處冒煙。

月光如水，灑在伊通身上，泛著青光。: a+ I0 L! A9 a1 c# H8 ]! q, h( }

伊通對站在藤子身邊的晴明和博雅倣佛視而不見。/ N4 V5 S7 A" p4 R$ x

“既然你心裏那么痛苦，我就回來待在你身邊吧。”

伊通的聲音溫柔體貼。

藤子熱淚盈眶。0 l+ F3 L  q# `" T" z% u

“那是不可能的呀……”/ d3 R. ?!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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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子的聲音細若遊絲。

“已經足夠了。已經可以了。對不起，還把你叫來了。8 A5 @5 X1 ]0 L) J  e& P/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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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放心了。“. s5 S1 c( S/ Y: f0 N/ G- [3 G; i5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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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說道。

“你不再需要我了嗎？ ”' {4 K0 N0 S) W: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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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通聲音備極哀傷。

不！不！藤子搖晃著頭，倣佛說著一個“不”字。然後，她又像說一個“是”) J- N. T: b3 p3 |

字似的點點頭，說道：“你可以回去了……”

伊通望著藤子，幾乎要哭出來。他又求救似的望望晴明。望望博雅。0 o4 b! k  N) W9 o

他的目光落在博雅手上的笛子上，說：“剛才是您……”4 W9 U  w" |9 C+ [$ x" P0 V

博雅的聲音哽咽在喉間，他只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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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吹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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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伊通的臉慢慢潰壞。+ L7 U7 q- E( @.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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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膚的顏色在變化、溶解，眼球凸出，露出白色的頰骨和牙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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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伊通想要喊叫般地張大嘴巴，卻沒有聲音發出。) K. a) H. ^2 U' n% Y4 e)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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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潰敗下去了。. ^/ s7 i) f3 x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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呈現在月光下的，只是一具人的腐屍，且是在土裏已埋了半年的樣子。

已成骸骨的手上，緊握著一支笛子。

解除了咒的櫻花花瓣，飄落在骸骨上面。' Y" E- l(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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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默默地啜泣，過了一會兒，變成了壓抑著聲音的慟哭。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2 PM

不思量$ t: A5 G) X& y% L+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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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誇說採已是從前之事。其時聖上居於東門院之京極殿。三月二十日前後，乃櫻花滿開之時。上皇於寢殿日：南門櫻開極盛，其美無可言喻。此時南廂房內忽有詠歌之聲傳出，歌曰：離枝尤香是櫻花…？？上皇聞聲暗思：“誰人在此？ ”乃挑簾外望，因未見人，轉思：此何事體，說話者何人？命眾人遍查未獲。報稱遠近均無人。上皇甚覺意外，競生出畏懼之心：莫非神明所言？關白殿（關白．日本輔佐天皇的大臣，位高權重。“殿”相當於敬稱。）來見．上皇具言此事，關白殿奏日：“該處常有此事，不足為奇。”" M* f5 m0 |4 f3 U* f4 J

《今昔物語集》第二十七卷《於京極殿有詠古歌音語第二十八》# p1 `/ h. s: r7 G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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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首先，不妨想像一下大唐這個國家。

這個王朝從七世紀初至十世紀初，延續近三百年。

在唐王朝近三百年的歷史中，若論最具大唐風採的，或者說大唐最盛的時期，毫無疑問是公元712 年至756 年的四十五年時間。

這就是一般稱之為盛唐的時期。

這是怎樣一個時期呢？此一時期，玄宗皇帝統治大唐，他與楊貴妃的悲劇性戀愛廣為人知。以李白、杜甫為首的才華橫溢的詩人們，拋金撒玉般寫下千古詩篇，也正是在此一時期。8 |4 ]& ]5 w3 P+ [

這一時期的都城長安，不妨說是行將離枝墜落的。爛熟期的果實。: t6 ~$ c  g4 t(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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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寶二年（即公元743 年）春天的一場盛宴，就倣佛象徵著這一點。: {. _+ b3 x) G  j6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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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長安的興慶宮。時值牡丹花盛開之際。在宴會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玄宗皇帝宣李白上前，命他作詩。9 z6 v0 ~/ a  q5 f0 x9 B$ H+ G

醉醺醺地來到玄宗皇帝面前的李白，橫溢之才由筆端瀉出，即席揮就一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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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想衣裳花想容: \7 v" r, z8 n) [+ t* c1 s

春風拂檻露華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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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群玉山頭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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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向瑤臺月下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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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首屈一指的歌手李龜年把這首即興詩當場演唱，楊貴妃在宮廷樂師的合奏下翩翩起舞。; I) _- _5 h& j9 V)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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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幸觀瞻的人之中，還有當時出使大唐朝廷的安倍仲麻呂。後來發生安祿山之亂時，以絹將楊貴妃絞首的宦官高力士也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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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長安，是一顆雖未離枝、甘香誘人卻離腐爛只差一步、果肉幾乎已溶化的果實。興慶宮之宴不妨說是這般長安的一場歡宴。( [+ L  }4 w) k' c# H*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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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本朝又是怎么樣的呢？平安京的歷史中，是否有過與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大唐盛宴相當的宴會呢？有過。; c- L& R2 d4 e( h: F

村上天皇之時．在天德四年（即公元960 年。）春天舉辦的宮內歌會就是這樣的一場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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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歌會呢？所謂歌會，是皇宮裏舉辦的一種活動。是宮中的人分為左右兩方，雙方分別呈上事前所作的和歌，比較哪一方優勝的宮廷賽會。$ C$ i6 j. x: J3 |

做法有多種多樣，不但注重競技性，娛樂、歡宴的色彩也很濃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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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種管弦歡歌、觥籌交錯的活動。- \2 T# K6 N7 u% G  |

從仁和元年（即公元885 年。）至文治年間（即公元1185－1190年）的三百餘年，廣為人知的歌會舉行了四百七十二次，類似的活動還有三十次。在合計超過五百次的同類活動中，天德四年由村上天皇所舉辦的宮內歌會，無論其規模、格調、歷史意義，都可以說是出類拔萃的。　　不是神事，不是祭祀，沒有儀式，本質上純粹是玩樂。4 m; r3 b! ^; K# f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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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平安京持續近四百年的歷史中，這一次是最為豪華、燦爛的宴會。

猶如在枝頭沉甸甸地開放著的傃麗的大朵牡丹花……! N; P6 R% a' \& t6 Q) W% H/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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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李白作詩、楊貴妃起舞的興慶宮之宴象徵大唐王朝的鼎盛期一樣，天德四年的宮內歌會，也可以視為象徵日本古代王朝文化的一個事件吧。! z+ K6 \4 I/ |  O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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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是怎么一回事呢？首先，主持這個活動的，是當時的天皇——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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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陽歷的四月二十八日。

地點是宮內清涼殿。1 u  ]% j8 H- Z" b2 [9 g

最先的契機，是前一年，即天德三年八月十六日舉行的詩會。分為左右方的男子，分別預備了詩文，比拼哪一方的詩、哪一方的文章更為優勝。2 H3 K9 k# N+ Q7 \- S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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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活動刺激了宮內的女官們．於是她們說：“男子已鬥文章，女子該比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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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只有男人們玩得盡興．我們也搞活動吧。”

“那我們女子就來賽和歌吧。”2 p' x% U# X5 L4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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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女官們中間進行了這樣的對話吧。% R6 \# B( l, R+ A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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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將這個想法和自己的趣味結合起來．興之所至，組織了這場活動。" U  B8 f- n: Z

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喜歡搞這種活動。他自己也吟詠和歌，在樂器方面，箏、笙、橫笛、篳篥等均極精通。他是這些音樂的秘曲傳承者。記載天皇逸事的書與管弦有關的，以《江談抄》、《禁秘抄》為首，還有《古事談》、《文機談》、《教訓抄》等，可謂不勝枚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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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一位朝廷的最高權力者，利用自己的力量，打算在京城裏搞一次空前的風流雅事。2 D! |9 O) ~* C# P7 b" n: _' I

村上天皇在當年的二月二十九日確定了左右方的“方人”。

所謂“方人”，在這裏，是指作為歌會主體的女官們。* ^! c4 i3 L# I" h, Y2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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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人不作和歌。1 z; F4 |3 j! y) Q

而是委托和歌作者創作作品，然後在歌會時將這些作品交給講師朗誦。女官們自己則在旁助戰，為己方吶喊助威，喝彩取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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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方人是宮內的女官們。以更衣為首，典侍、掌侍、內侍、命婦、女藏人等女官分列左右。每組十四名——一共選出二十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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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項旨意傳達給左右方的頭領更衣時，是在三月二日。4 F: n0 h  U0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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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定和歌題目、頒給每位參賽女宮，是在三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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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根據自己得到的題目去安排創作和歌．競賽當天，左右方各自拿出預先準備的和歌一較高下。+ A+ A2 K+ h7 `

順帶提及，這是二十回合決勝負的比賽。事先便須定下各題所詠和歌之數。根據題目，有的要作一首，有的要作兩首，作三首、五首的情況也有。按對決的順序，各個題目與所要求的和歌數目，具體如下：霞，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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鶯，二首。

柳，一首。( R" o) L$ G0 T)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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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三首。" R5 w1 ]2 e; ~! z3 |# `

迎春花，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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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花，一首。

暮春，一首。( s4 l1 p* y/ g( G( x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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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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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谷鳥，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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溲疏，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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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草，一首。) ?0 d7 a( u4 C, y" ?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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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情，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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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春的和歌十首，有關夏的和歌五首，有關戀情的和歌五首——總共二十首。

以左右方各預備二十首和歌來參賽計算，總共要創作四十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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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肯定興高採烈地討論各題目請哪位作者來負責創作吧。

“請我吧……”# F: T3 A% ^5 k+ ~+ N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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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的戀情詩可謂驚天動地啦！ ”) Z# Q* b4 P0 K# l% O) b* h7 N

——和歌作者們向女官們推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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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地方有高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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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官們和有關的人都會四處向熟人打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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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過程了，最終選出了如下的歌人：左方為——朝忠卿（六首） .

橘好古（一首） .0 o2 F1 i8 r3 s2 L

少式命婦（一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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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順（二首） .

上望城（二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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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中臣能宣（三首） .

王生忠見（四首） .、本院侍從（一首） .

右方為——中務（五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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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元真（三首） .

藤原博古（一首） .

平兼盛（十一首） .

左方為八名，右方為四名。

其中，朝忠、順、元真、能宣、忠見、兼盛、中務等七人屬於三十六歌仙。7 t7 j5 B. a7 s& ^5 x,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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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人數目之所以少於賽歌之數，且左右方歌人人數不一，是由於並非一人限一首作品，而是允許一人作多首和歌的緣故。  t' y: v/ A7 q; t: k#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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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的一般做法，不是到了現場才知道歌題，即興作歌，而是允許根據題目事前做好。$ l2 S' g, E( r. {3 @2 k- ^

左方的方人領隊，是宰相更衣源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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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方人領隊，是按察更衣藤原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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裁判由左方的上達部、左大臣藤原實賴擔任。

本應中立的裁判由左方的人來擔任雖然有失公平．但作為僅次於天皇的掌權者，由他來做裁判，也是個合適的人選吧。

然後，左右方各有一名朗誦者，即講師。

左方的講師是源延光。

右方的講師則是源博雅。1 K+ |* r5 h  F* ~+ n4 r9 N"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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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月十九日，公卿們也分為左右方，其他“念人”/ J- q5 k. w% ^0 e)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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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在這天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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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念人”，不像方人那樣要為本方爭勝．而是為雙方歡呼喝彩的人。

這是一場集當時平安京傑出人才於一堂的活動，參加者有貴族、文化人、音樂人、藝術家等。* A6 o! [9 R  ]+ l$ g% W( T

於是，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下午四時——這樣的一場歌會開始了。

二/ r% v. z5 N.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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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喝酒。& d9 {- ]! ]4 _/ z1 B/ a

他在安倍晴明家的外廊內，面對著庭院，盤腿坐在蒲團之上，將斟滿酒的琉璃杯端到嘴邊。1 s0 r% f9 Q9 b$ X4 g

酒是來自異國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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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葡萄釀造的胡酒。8 X% w0 U( t+ y+ y4 m1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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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穿寬松的白色狩衣，支起一條腿，背靠在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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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也放著琉璃杯，斟滿異國的酒。, d2 Z# z: W$ R)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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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去夏來之際。

時間已是夜晚。

晴明和博雅之間放著一盞燈，火焰的周圍飛舞著一兩只小蟲子。

庭院裏芳草萋萋。) w' ]0 P% S% H, b& E: X& D

後來居上的夏草，長得比鵝腸菜、野萱草等春草高，春草被淹沒在夏草中，無法分辨。1 u9 n2 m* W  a1 ?) h( ?

與其說是庭院，其實更像一塊野地。: g) e) |- [$ p( m- $ S& n  V2 l; w

草木在晴明的庭院裏自由生長。青草和綠葉的氣味，飄蕩在夜色裏。

博雅一邊深深地呼吸著混雜了胡酒酒香和草木清香的大氣．一邊喝著酒。

庭院的深處有櫻花開著。# g5 ?1 B+ n  J# i1 i#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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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八重櫻。

葉問密密麻麻地開滿淺桃紅色的花朵，把枝條都壓墜下。" @3 Z2 Q8 a+ c9 ?) q; y

除此之外，對面有開著花的迎春花，遠處纏繞著老松樹的紫藤也垂下好幾串花朵。) J/ f, m6 O,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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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重櫻、迎春花、紫藤本是夜間開放的，所以它們的顏色和形狀無法看得太分明。

但是，花朵和葉子的氣味，比眼前所見予人更為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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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T2 \! j/ n0 ~# b( o8 _$ a, i1 R

博雅望著夜幕下的庭院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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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 m$ L- s" Y4 L' C+ P# m4 E. @

晴明應道，他的紅唇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  ?0 w! I! [) [7 C9 `# \

“並不是只有眼見之物才存在啊。”6 Z3 {& g, d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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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指的是什么？ ”% @/ l6 r, \; g- R) b0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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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說，紫藤就是。”$ y0 O+ l* K9 L8 x6 L* @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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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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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不見它開在院子裏的什么地方，但卻飄來令人心醉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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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l: [6 v/ O$ b- J# \3 {

“你和我也是一樣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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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今天見面之前，我們處在不同的地方，對吧？雖然待在彼此看不見對方的地方，但一見面，我們就又在這裏喝上了。就算見不著對方，我們都確實存在著，對吧？ ”

“嗯。”6 C  p& G" D9 r' _! ]

“就說紫藤，它的香味也是一樣。雖然眼睛沒有看見，但它的香味是不容置疑的。”2 r3 q2 @" w4 \# Y
  t6 T+ Z3 E$ y
“你想說什么，博雅？ ”

“就是說嘛，晴明，我覺得，所謂生命，也不過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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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 ”

“對呀。例如，院子裏長著草，對吧？ ”) q  X! K0 Z) l6 d. x

“嗯。”

“但是，就以野萱草而言，我們看見的，也不是野萱草的生命。”+ C. f+ t, q, v: U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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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9 b0 Q9 z* a3 T1 n' l7 c1 c#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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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見的，只是它的顏色、它的形狀而已。不是看見野萱草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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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我和你也是一樣。我此刻只是以人的模樣，看著一個我所熟悉的、叫做晴明的男子的臉而已，我並沒有看見叫做晴明的那個生命本身。你也同樣，所看見的只是一個叫博雅的男子的模樣和色彩。也不是看見我的生命本身。”4 }# T. X5 I( f+ q/ \2 J; u, f

“沒錯。”* Z8 Q0 B4 g- T0 G

“明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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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然後’是什么意思？ ”

“接下來你得說‘因此就怎么樣怎么樣’吧，博雅？ ”

“沒怎么樣，就是這樣而已。我只想說，盡管眼睛看不見，生命還是存在。”. ]! C/ `! O( x; p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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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你剛才說的話真是很了不得。那些陰陽師或者僧人，明白這個道理的人也是極少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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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嗎？ ”; v, {9 I* [  l(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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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明白嗎，博雅？你所說的，關係到咒的根本問題。”

“還是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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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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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6 Z5 G* A( N" q2 y1 l& j

“等一等，晴明，我剛剛好不容易明白點，正心情愉快地喝酒呢。你一提到咒，我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會無影無蹤了。”

“不用擔心，博雅，我會用你明白的方式說……”8 `* Q3 b% |( V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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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 o3 `! \& A" w0 t' U. z!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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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半信半疑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放下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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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0 J+ ?) g0 M4 D( g. N7 v%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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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已經做好了準備。晴明，我會用心去聽，拜托你說得盡量簡短。”( L" S8 D: q4 b/ R) E* ^3 y, i1 |

“應該的。那就從宇宙說起吧……”

“什么是宇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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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即天地、左右、前後——也就是說，是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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宙．即過去、現在、未來——也就是說，是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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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之合而為一，作為認識世界的詞匯，此時已為中華文明所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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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了理解存在於天地間的事物，使用了咒的概念。”5 j: [6 j$ D% M

“啊？！”$ D! y" r; O7 U. s# Z/ `+ Q

“也就是說，人是運用咒的手段，來理解這個宇宙的事物。”0 N; }8 }( H* G7 m. H8 F

“什、什么？ ”% A9 ^. D- _0 a&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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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個說法也行：宇宙是由於人看見它才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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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我不明白呀，睛明。你不是說要說得讓我能懂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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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談談石頭吧。”; F+ z4 |" Q/ D

“哦，談石頭吧。”7 H3 Y" x, I7 E6 Y2 `

“是石頭。”* @5 p3 R2 K2 }6 N*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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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怎么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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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有個地方有一塊石頭。”

“噢，有一塊石頭。”8 w. A, f* J: S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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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還沒有取‘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它還只是一塊又硬又圓、沒有名字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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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石頭不就是石頭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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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那東西還沒有成為‘石頭’。”7 P$ ^1 k% z# b: O. n. O

“什么？！”6 c5 e& ?& ]. s  r- r2 W

“人看見了它，給它取名為‘石頭’——也就是說，給它下了‘石頭’這個咒，石頭這東西才在這個宇宙裏出現。”

“不明白。比如說，不管有沒有人給它取名，它從前就在那裏．以後也在那裏吧？ ”4 l7 _* \; E* M9 A8 z1 ^$ V/ X, T'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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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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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那東西是否在那裏，與咒之間，就沒有關係了嘛。”. l! F1 l! e: h-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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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不是‘那東西’，而是‘石頭’，就不能說沒有關係了。”

“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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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那塊石頭到底是什么？ ”

“什么？！”1 O; k2 ]1 D  ]* Z0 k& u- g

“石頭首先就是石頭。”$ T4 S/ m" [4 L& o

“噢。”( F5 H; o0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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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定有人拿它砸死了人。”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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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石頭就成了武器。”

“你想說什么？ ”

“它雖然只是塊石頭，但通過一個人拿它去打另一個人的行為．那塊石頭就被下了‘武器’的咒。以前也舉過這個石頭的例子。你怎么看？這樣的話，明白了嗎？ ”7 V; @$ n2 o) b: L+ C

“明、明白……”5 N' j' M) c% u' o. y$ ?5 k

博雅勉強點點頭。

“跟那個例子一樣的道理。”

“什么道理一樣？ ”! C$ e0 l: L5 j7 B+ w

“就是說，最初只是躺在地上的那塊又圓又硬的東西，僅僅就是那個東西而已，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被人看見了，被加上了‘石頭’的名字。也就是說，有人給它下了‘石頭’的咒，這世界上才出現了石頭這種存在——這樣說是可以的吧？ ”

“不可以。”

“什么東西不可以？ ”& e* ?4 v/ ]6 X6 X,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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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不是想蒙我吧？ ”, X2 i; W2 z1 A" G4 k$ f

“沒打算蒙你。”

“不，你有這個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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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那就來談談和歌也是一種咒吧。”

“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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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心裏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於是把它寫成和歌，抓來捆綁在語言上，終於弄清楚了。”+ {# X3 q8 w) f8 Q: ]% x: I) H9 B

“弄清楚什么？ ”4 m2 n+ |# p# P* C  t/ Q2 E

“就是原來我們在喜愛著誰那種感覺。有時候，人們必須在這種感覺上加上”

和歌“這種咒，使之成為語言時．這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思……”' f. g/ w2 b& i1 q9 n# q

“所謂咒，是語言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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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算是吧。很接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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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 ”3 ~7 O7 ^; f! J7 e

“雖然很接近，但語言本身並不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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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為什么？ ”& s" M' U6 z9 Y9 n. ?- F

“因為語言只是承載咒的容器。”

“什么？！”# B! b/ |4 a+ O  f9 P$ J, I+ C

“所謂咒，暫且先以神來比喻吧。咒，是奉獻給神的供品。所謂語言，就是承載這份供品的容器。”

“我不明白，晴明。”6 \8 z0 q/ X+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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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悲傷這個詞匯，人們才能將心中那樣一種感情．裝載在這個叫做悲傷的詞匯之中。悲傷這個詞匯本身不是咒。只有在承載了心中的那樣一種感情，這個世界才產生了稱為‘悲傷’的咒。咒並不能單獨存在於這個世上。語言也好，行為也好，儀式也好，音樂也好，和歌也好，只有被這些容器所裝載，這個世界才產生了咒。”

“噢……”) K, e+ i8 {  {# F2 o

“比方說吧，心愛的人啊，我見不到你，每天都很傷心——這樣說的時候，你能從傷心那個詞匯中，僅取出傷心的感情，博雅，可以把它給人看嗎？ ”

“……”

“或者相反，不用語言、不用繪畫、不呼吸、不喘粗氣、不做任何事．你可以把‘傷心’這東西傳達給別人嗎？ ”! d, \0 E! F. ~+ ~8 E0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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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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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與咒，就是那么一種關係。”5 e7 X4 k( P7 P  A"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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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6 q+ @- H7 p7 g( o4 o: {6 _

“也就是說，這和生命本身不能夠從你我身上取出、展示給他人是同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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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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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這東西，只有存在於你我呀、那邊的花草呀、蟲子等所有生物之中，才能看見，才能呈現在這個宇宙之中。沒有這樣的容器，顯出‘生命’本身、讓別人感覺到你的‘生命’等，都不可能。”4 ]7 S+ r!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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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說道。

博雅顯得憤憤不平。& D4 r& `" B. w  m# S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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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還不是像我說的那樣子嗎？ ”

“什么那樣子？ ”# [- u- l2 ]( F1 V( _!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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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談咒，不出我所料，我就變得糊裏糊涂的了。”

“不．你很明白的。”

“但是，我剛才的好心情好像已經不知所蹤了。”' ?3 H8 F! v, z" T3 Z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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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j- z! a+ M& o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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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道歉。”2 M& Y( k* j5 e2 A1 a

“但是，博雅呀，我剛才吃了一驚呢。你不依賴復雜的理論、思考，就直截了當地抓住了事物的本來面目．能夠做到這一點的人，是極少有的啊。”. U7 d, W1 R0 E1 h' j4 n, v9 _2 o

“你這是誇我嗎？ ”  R! h( l& ~' L! d

“這是理所當然的吧。”2 u6 U0 L7 n  D9 N9 |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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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

“放心了。”' e3 y( H" k9 {" V' H6 ?

博雅盯著晴明的臉看，然後喃喃道：“雖然說不出所以然，不過我覺得你像是真的在誇我。”

“與其聽陰陽師的無聊戲言，不如聽你的笛子，心情更為舒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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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去年也是這樣子，到了這個時節，我一下子就回想起那件事情。”

“哪件事？ ”

“就是前年舉辦歌會的事。”: R! M3 E; p* l/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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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那場歌會也是這個時節的事。”

“三月三十日——那時候，也是櫻花盛開、紫藤和迎春花也開了……”+ f  Y! H: y& p2 x

“說來，就是玄象被盜的那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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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為了取回被異國之鬼竊走的琵琶玄象，我和你不是還去了羅城門嗎。”# \: d/ s$ T# k5 s# V5 K' z' o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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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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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你談到和歌什么的，所以我又回想起壬生忠見大人的事了。”

“是那位吟誦‘戀情未露’的忠見大人嗎？ ”

tt你剛才說的事，讓我聯想到忠見大人。真叫人無可奈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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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才說的事？ ”

“你不是說，和歌是咒嗎？ ”0 b  F6 g4 D4 A; X0 _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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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個啊……”9 o/ h7 F6 P' l3 I( [2 [;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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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進行的時候，我也夠狼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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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 Y: n7 R+ t8 V- v9 x  ]

晴明見博雅撓頭，拼命抑制住笑聲。

“博雅，你當時把和歌念壞了吧。”

“請你別提那事。”/ x. m8 ]'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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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先提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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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就非提這事不可呢！”- b. h2 @) b% S1 L- f

“這可別問我，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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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揚起頭，望向昏暗的庭院深處，倣佛想起了仟么事。% p& ~( J% p# u- a" t

“那個星光燦爛的晚上，我覺得已是夢中發生的遙遠的事情了。”

“所謂宴會，過後再看的話，即便是昨夜之事，也覺得好像是發生在遙遠的從前的事。”( v  z' Q+ ]0 ^4 a9 ~8 p/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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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Q5 o5 L8 V& X3 X1 e& O

博雅直率地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嘟噥道：“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啊．晴明。”$ A: e+ E. _3 b% `. `$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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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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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德四年三月三十日，宮內歌會開始於申時——下午四點左右。: G- u) [2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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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在清涼殿。6 c# P) x& H0 N! j. Q$ A"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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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當日的清晨起，藏入所的雜役來到這裏，忙著布置會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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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涼殿的西廂的七個房間一律挂新簾子，中央是聖上的禦座，放禦椅。禦椅左側放置屏風，有一張放東西的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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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椅左右是女官們的坐位，在連接清涼殿和後涼殿的渡殿，設置了以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大納言源高明為首的、左右上達部的公卿們的席位。) A  d9 N1 I; }' O/ D  e

正式記錄中表明．聖上出現並於禦椅就坐，是在申時。

《禦記》有記錄。

首先是左右兩方向天皇呈上和歌的沙洲型盆景。

所謂盆景，是模擬水灣沙洲的盆景。

盆景有兩種，分別是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一是放置未朗誦和歌的盆景，另一個是放置已朗誦完畢的和歌的盆景。

因為左右兩方各預備了書案型盆景和簽筒型盆景，所以共有四個盆景。

放在天皇面前的，是書案型盆景，雙方將各自的和歌放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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簽簡型盆景放已讀過的和歌，在此次天德四年的歌會中．簽筒型盆景放在兩方各自的旁邊。

還有一點需特別指出，歌會時，左右兩方的衣飾顏色是分開的。9 a7 x  c! b4 ^: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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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著紅，右方著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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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所焚的香，也左右有別。

關於這一天的歌會，許多人或作了記錄，或寫在日記中。% I& e; j8 [) W1 s- T0 ^9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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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寫了歌會的裁判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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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皇命人寫下了正式記錄《禦記》。! z% a1 [+ _) t1 z& x  N. X

藏人私人撰寫了天皇實錄《殿上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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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有數種以假名撰寫的《假名日記》。$ ~  C, q) A1 f& T* z5 e

其實應該還有更多關於這次歌會的私人日記。記載之多正好反映了人們對這次活動所傾注的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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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根據自己所見所聞寫下的記錄，多少各有差異，有時．某人接觸之事，是其他人完全沒有接觸的，所以有關這一天的諸多日記，共同反映了這一天的歌會。

一位假名日記的作者，這樣記述了當日的盛況：左方，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表，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配上淡下濃之紫裳。焚香為昆侖方。右方，著青衣，配相同之紫裾。焚香為侍從。3 P) d9 r6 k& y' A: Y7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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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晴則歌會遲。左方既遲，右方先進盆景。盆景以沉木為山，以鏡為水，浮以沉木之舟。銀制河龜二．龜甲內夾色紙，上書和歌。花足以沉木制，金色。淺香木為座。覆以柳及鳥形之刺繡。墊淺縹綺……

高貴華麗的情景倣佛歷歷在目。' G: s  z+ x7 h+ r! G4 u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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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的典侍著紅色櫻襲唐衣，配紗羅的褶裳；命婦和藏人著紅色櫻襲唐衣，配上淡下濃的紫裳。而右方則一身青綠。

左方的盆景臺，是淺香材為底托，以沉香木做花足案承載，不是用單一材料做成。　　與左方重視材質木紋及顏色相對，右方著重強調香木的珍貴。而且，材質的色調，右方以青色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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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盆景的遮蓋，花紋與底托相同，是蘇木紅的濃淡混合的花紋綾，繡有紫藤枝和五首草書的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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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的遮蓋用與底托相同係統的青裾濃花紋綾，繡柳枝，也遵守花紋與色調的統一和對比。紫藤對柳枝，左右方均使用了與本次歌會題目相關的刺繡，可謂用心良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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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盆景的底墊，左方為紫綺，右方為淺縹綺，這裏也維持了左紅右綠的色調。) _: p0 G& j, r3 ~. p. g

左右方的盆景以埋石為山，以鏡為水，這點是相同的，但左方的盆景中站立著銀鶴，右方的盆景放置了銀龜，旨趣各不相同。

左方盆景的旨趣，是站立的銀鶴嘴啣迎春花枝條，花朵以黃金打造；與之相對，右方的銀龜夾著色紙，上書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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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方都依據題意，將詠花的和歌夾在盆景的花木中，詠鳥的和歌啣於鳥嘴，詠戀情的和歌置於漁舟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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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銀、紫檀，用當時最昂貴的材料，極工藝之精妙，再加靈動的巧思，制作了這樣的盆景。

就這樣，日暮時分，點起篝火，享用著美酒佳肴，開始了歌會盛事。* _! |2 \1 ^6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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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會最高潮時，發生了兩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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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之一與源博雅有關。- H9 d# ]/ l6 K. h1 s" |9 ^

博雅是右方的講師——也就是說，他被右方選為朗誦和歌的人。5 U. j6 f"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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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博雅居然弄錯了要朗誦的和歌。( L% S& f+ u9 ]

以鶯為題的和歌要朗誦兩首，但博雅跳過了一首，朗誦了下一個題目的和歌，是詠柳的。# `, k6 @/ X8 K0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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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歌競賽規定不允許重來。

“失序者為負。”

因為擔心次序弄亂，讀錯的、漏讀的，兩者均視為負。

殿上日記有載：白玉缺，仍可磨。誇日之謂也。

《詩經》上有這樣的話：白玉即便有欠缺，仍然可以打磨，但說話有錯誤，就無可挽回了。這話就像是說今天發生的事啊——博雅這樣評價道。

博雅此時一定相當狼狽，直冒冷汗吧。

另一件事，發生在歌會最後對決之時。/ c% E, g8 H8 m3 l: c8 ?3 e! l8 m

左方壬生忠見的和歌，與右方平兼盛的和歌實力相當。( F" o% `7 @) i) X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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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也難分優劣。

忠見所作的左方和歌為：

戀情未露人已知2 k! @9 q, i3 i# Q1 ^(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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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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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所作右方的和歌為：3 o* h3 p0 Z$ C5 n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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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眉宇間& c" {9 z  j2 v+ [& j% c1 v

他人已知我相思

題目是《戀情》。

這是最後第二十首的較量。9 ^7 g4 X1 o" x0 V& b- t-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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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實賴抱著胳膊沉吟之時，左方的朗誦者源延光又大聲念起來：“戀情未露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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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右方的朗誦者源博雅以蓋過源延光的音量吟誦己方作品：“深情隱現眉宇間，他人已知我相思……”, C- L# {% P) O9 @

但是，無論怎么使勁，依然難分高下。9 _- @% {( Z9 q# x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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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為難之下，上奏天皇。, \4 I0 \+ Y3 P& {- R1 N

“兩方所作和歌均極優秀，實非臣能斷言一方為勝、一方為負。”

但是，聖上畢竟是聖上，不會說“那你就判雙方平手”

這樣的話。

“實賴呀，我明白你的意思。雙方的作品都很好。不過。即便這樣你也要分出勝負啊……”9 u; c- C7 I# G) G; g"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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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為佳作，仍須裁定。”聖上說，你還是作個決定吧。" {" j4 `8 I. h) P- L-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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擔任裁判的左大臣實賴被難住了，無奈之下，打算把裁決的職責讓給右方的大納言源高明。

“高明大人，您意下如何？ ”  v0 Z( x9 ^- s& x0 j% O4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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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高明大納言一直彎著腰．臉上堆著殷勤的微笑．就是不吭聲。

這期間，左右兩方的人此起彼伏高聲朗誦著本方的作品。

實賴一直在窺探聖上屬意於哪一方，但卻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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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自己的選擇與聖上的意願相左。他就無法拿主意了。

但是，此時聖上正小聲嘀咕著什么。實賴豎起耳朵偷聽，天皇似乎是在念叨著和歌。

“悄吟著右方的和歌。”& A/ R0 O, d* M$ M

實賴自己記的裁判記錄上寫著。

聖上是在念平兼盛的“深情隱現”句。& ~5 Y; h9 X( g" g" H; X

源高明也聽見了。3 R- r, O, C! }! n0 L. f: r) |* P

“天意在右啊。”/ z2 d+ m4 c$ z" F. n7 O& f2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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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向實賴悄語道：似乎聖上喜歡右方的和歌。/ V% ~% b. Y) z. b

於是，實賴終於下了決心，判右方獲勝。

結局是——左方十二首獲勝。( o! m* e: a/ U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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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方三首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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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分秋色的五首。; u" }% B1 l, g, O

即便沒有源博雅讀錯兩首次序因而判負，左方仍獲大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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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賽結束，盛大的宴會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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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酒佳肴，歡歌笑語，能夠擺弄樂器的人都一顯身手。$ j2 m3 d3 O0 J$ ~2 G" M

某假名日記的作者寫道：夜深，勝負已定，乘興玩樂。眾人歡聚一堂，管弦之聲不絕。- V5 r- e: p.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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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左大臣彈箏，朝成宰相吹笙，重信大人舞蹈．藏人重輔吹笛。之後實利朝臣唱歌。琵琶伴奏。

右方．源大納言彈琵琶，雅信宰相跳舞，大藏卿伴奏．博雅大人吹篳篥，之後繁平彈箏，公正唱歌c 笛子伴奏。, x, O+ P  L3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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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此時還彈了和琴。. Z6 v2 K* z* M/ @3 [+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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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音樂才華出類拔萃，因為他作過《長慶子》的曲子，頗得女官們的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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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不散的筵席。

《殿上日記》這樣記述宴終的情景：東方既白．儀式結束，大臣以下，歌舞退出。, i, d9 m* q! r& [; H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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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會持續到黎明時分，天皇已回深宮。不久，大臣以下．眾人載歌載舞地離開了。" P6 A1 J0 x2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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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一場名留青史的歌會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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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後來發生了一件事。) p3 d; w3 H8 a) y6 H$ e

因為這一件事，這次天德四年三月的歌會．就更為深刻地銘記在歷史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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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方進行最後一個回合的賽事的作者，與右方的平兼盛一爭高下的壬生忠見死了。

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與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比拼勝負，失利之下遺憾萬分，鬱鬱不解，轉成“拒食症”，以至衰竭而死。# p( z+ O8 D0 E) I. }9 h9 ^0 q

壬生忠見變成了鬼，夜夜出沒於宮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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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所以說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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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飲酒邊說：“一到這個時候，我就必定想起那次宴會和忠見大人。”+ Q# R" U# C0 Q  d) k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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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時隔兩年，但似乎博雅仍未能與過去的歲月拉開適當的距離。

只有些微的風。

夜色中，庭院的雜草開始輕輕搖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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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貪婪地呼吸著充滿植物芬芳的大氣，淺斟慢飲。7 {5 b9 n8 e0 i(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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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還有那樣的鬼啊……”博雅嘆息。: v+ ~' C5 i  d. ]9 g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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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w; ]4 u' j3 G

“忠見大人的事嘛。”9 h4 M$ l" N.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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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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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知道忠見大人鬼魂的事，是在什么時候？也許是一年之後吧……”

“他那種地位的人，對那些無聊事——像宮內鬧鬼那樣的事，在乎得很吧？ ”  h( v# \# A" V# u

“‘他’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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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啊。”4 P, j7 l& v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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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我以前不是跟你說過，別管聖上叫‘他’嗎‘”9 P& N# @+ ~% Y, K2 I3 Q

“是嗎？ ”1 U  L/ U" y; I5 i0 U

晴明無所謂地微笑著。& K0 }1 q- m8 i/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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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先因為壬生忠見的鬼魂而鬧事的，是那些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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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為壬生忠見鬼魂之事拜訪晴明，是在應和元年春天。! _) I' k. B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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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距天德四年那場宮內歌會約一年之後。

像往常一樣，博雅和晴明在向著庭院的外廊內相對而坐。& b) g5 L# j6 S"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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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八重櫻開放之期尚早。

而庭院深處的山櫻已是花團錦簇，花壓枝低。" f7 F1 K, j; _  B: H9 I& S2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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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桃紅色的花瓣，無風之時也一片片悄然墜落。

一片飄落，尚未著地之時，男一片已離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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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次不期而至的拜訪。博雅不帶隨從，獨自步行過來——他雖為朝臣，偶爾也有這樣率性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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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上午。正是院裏雜草葉尖凝著露珠，還沒有幹掉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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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礙事吧？ ”& Q: F, ]/ N/ y, K2 k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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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同晴明。. U( A- Y" A1 v) H0 G

“中午有一個客人來，在此之前有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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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望望博雅，後背往柱子上一靠，接著說：“有事的話，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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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想必你已知道？ ”$ ^" r9 k' M; E0 |0 k4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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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壬生忠見大人的鬼魂那回事嗎？ ”# C9 B. ~1 q! j" f4 ?) z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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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沒錯。”; F6 J5 V! k& J0 _3 B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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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是壬生忠岑的兒子，後者作為《古今和歌集》的編者之一聞名遐邇，他作為歌人，死後被列為三十六歌仙之一。

天歷三年——從天德四年的歌會算起，七年前舉辦歌會時，忠見也為多個題目創作了和歌，兩次歌會之間的時期內．他還好幾次在其他歌會上推出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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稱之為歌會專家有點難聽．但這樣的歌會人才，相應的名氣也不小吧。' Y# ?8 \4 |& e( Y$ d4 }) ?

他年約三十出頭，是個小官，任攝津的大目，屬於地方職位。以官階而言，是從八位上。# G! M( g$ U; f1 R5 K

他沒有錢，上京參加歌會時，住在朱雀門的曲殿。所謂曲殿，是大門警衛睡覺的地方，說白了，就是門衛的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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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暫借一席之地的方式，棲身在那裏。

這一點。正好說明壬生忠見在京城裏連個把熟人也沒有，沒有人照應一下他的落腳點。$ \& p7 [# I%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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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錢方面肯定也相當困窘。3 x8 e/ \$ U( y' [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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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定是在攝津聽說了歌會的事，饑一頓飽一頓地趕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

對於像忠見這樣的低級官員，歌會正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們獲得公卿大臣們的認可，爭取額外的收獲。2 d' _  I9 W5 {9 z6 _, a+ m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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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出現在宮內，是去年春天宮內舉辦歌會活動結束後不久的事。2 [7 v/ P% z- D) J+ s

忠見自歌會結束的第二天起，就病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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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患了拒食症——食不下咽，日見消瘦、衰弱。9 t% V5 S- r# J" w* o0 [5 ?* i! P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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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硬把食物塞進他的嘴裏，就會嘔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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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好不容易喝了一點稀粥，還是馬上就吐出來。只有兩眼閃爍著異樣的光芒。　　人們紛傳．原因在於他的“戀情未露”和歌負於兼盛的“深情隱現”和歌，使他心氣難平而致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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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和忠見年齡相差無幾，都是三十歲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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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特地去探視此時的忠見。' O; J1 z+ S% Q; c  [$ w/ |& b  K

忠見看上去已瘦成皮包骨的模樣。+ D& B% \2 Q; F7 m/ t-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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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盛到訪時，忠見正躺倒在鋪稻草的地板上。

“戀情、未露……”

他緩慢地欠起身，小聲吟誦著自己的和歌：“……人已知．本欲獨自暗相思。”/ J% `0 I4 R5 O" s*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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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臉向著兼盛的方向，眼睛卻沒有看兼盛。

看樣子他沒有換過衣物，也沒有洗過澡，身上散發出動物般的臭味。! N, A+ w% B& H( w# Z

“他簡直是要變成鬼了。”- F2 Q7 i& G+ \; d3 V' V

據說兼盛從忠見處回來後，這樣說道。+ s, V) v8 [3 z* s

歌會後過了半個月，忠見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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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他瘦成了幽鬼的樣子。抱起他的遺體時，身子的重量還不到病倒前的一半。

不久，忠見的怨靈變成了鬼，出現在宮內。) |7 U- `( S% g% K$ m

夜半三更之時，忠見之鬼便出現在舉辦歌會的清涼殿附近。$ K: `- \& Y8 f% k9 o

“戀情未露……”+ C5 _4 E2 p; H# X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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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用沙啞、凄楚的聲音吟詠著自己的和歌。4 U! n+ L  K5 S  A8 X- Z0 l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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邊吟邊走過仙華門，穿過南院，在紫宸殿前消失。7 a3 h' E& n, }, i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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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的鬼沒有幹什么壞事。他出現、吟詩、輕飄飄地走過，然後消失。9 j8 l- E( Y- }1 m7 O/ q, q1 J3 B

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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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過的人不多。4 h0 m( v& ?5 D. ~9 J5 B,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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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的人偶爾看見罷了。/ i* K' c" s2 S9 i;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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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怕是害怕，但因為出現也不多，甚至某種程度上，這件事被當成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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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今晚有何貴幹呀？ ”) g+ ~" W' H, l8 e( b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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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苦吟新作吧。”

在知情人中間，對忠見一事有默契：只要不傳到天皇耳邊就行。

“結果，聖上最終還是知道了。”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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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的確是這樣。”

晴明右手托腮，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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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也知道了？ ”8 ]5 C9 L' N  A9 Q7 l

“是因為工匠們看見了，對吧？ ”

“沒錯……”' W' f& G5 H: @$ G$ |

博雅點點頭。

誰都知道，此時清涼殿來了很多工匠，在那裏幹活兒。

因為打雷起火，燒著了清涼殿。這是去年秋天的事。& `/ V8 e! U/ N0 q1 I$ s

修復工作從去年起就一直從早到晚地在宮內進行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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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聖上急於把它修好……”9 c: u+ \9 X, G1 V4 n6 V

約十天前起，好幾個工匠深夜仍未離去，要把能趕出來的功夫都用來趕工。$ t+ f2 Q% S! y( A" H- E

現場燃著篝火，有時要趕工到深夜。' c5 b- m6 p7 v" o! s$ Y7 K

那一次——據說在六天前的晚上，偶爾留下來的三名工匠看見了忠見。

不知從什么地方傳來了聲音。; q& r& k& j( B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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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以為是幻聽所致，再側耳傾聽，的確是人的聲音。% ^, \1 R  _& `5 m) k* o$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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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男子用沙啞的聲音吟誦著：“戀情……”

隨之．從僅修好一半的清涼殿陰暗處，出現了一個身上發著慘白磷光的人影。

人影吟著和歌，緩緩地從黑暗中輕盈地走過來。  l/ n5 g: j" N6 s

人影好像完全沒有察覺三名工匠在場一樣，通過了那個地方。) L4 U! [/ v) C# o1 I0 e

“……未露人已知……”: E* N& {8 g6 L2 e9 }1 n0 L2 D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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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影邊吟邊轉向左邊。' _) l) Y5 Z1 y' y  }

“本欲獨自暗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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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向紫宸殿方向後，消失了。$ j7 Z2 }8 T" S" Z$ ]' w, n. I

身後只留下沉沉的黑夜。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個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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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見的怨靈變成鬼出現，夜夜吟誦著自己的和歌，在紫宸殿的方向消失…3 \# ~# Z1 e* a) b# n" \1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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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說法傳到了天皇耳朵裏。3 {& W. P. r" w0 c  o6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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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晴明問道。8 V+ W- c4 z2 E2 @, u

“聖上對此大為緊張呢。他下令讓……”

博雅眼珠子向上翻翻，看了看晴明。

“讓我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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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嘛．也見過忠見的怨靈幾次，但他是無害的。他不向外．全都是向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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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他留著，現在這樣子，在某種情況下還是有用的。“

“你這是什么意思？ ”' A8 y1 t# T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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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因為整個宮內的氣脈，包括忠見在內，都很平穩。如果驅逐了無害的東西，以致破壞了穩定，反而有可能發生怪事，有可能被更加不好的妖魔鬼怪附體呢。”! k& `# R$ i+ B7 u/ `/ F2 Y

“晴明，既然你這么說，此話應不假。可是問題是聖上並不是那么想的……”: E; j' }* M: C  r

“他……”& e+ Q( O* ~) {. o, i. h7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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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不是說過不要那樣稱呼了嗎？ ”6 A% @. B8 d!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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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式神每天晚上到他那裏去，在他耳邊小聲叮囑：別管忠見，就讓他那樣好啦——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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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暴露了，你可有性命之虞啊，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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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博雅說話之時，一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從對面婀娜地走過來。0 `* U0 D  l* t) m. N5 F0 M

她來到晴明跟前，略低一低頭行禮說：“您約的客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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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他過來。”" |9 v: Y  S+ n7 c  T%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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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女子又低頭行禮．循來路離去。( g  i! A0 C0 N% W% N0 s1 v

“那么，我且退下吧……”( Z. S' T  l6 M  W4 P2 Y3 ]1 L

博雅想站起來。6 n; h% \5 S! i2 P, m) P' o

“不必，博雅。你就在那裏好了。因為這位來客所要求的事，與你剛才說的情況不無關係。”

“這是怎么回事' ”6 h1 {; M  W- J& _4 |2 S7 w5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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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客人是壬生忠見的父親，壬生忠岑大人。”' T1 k* M/ L) A' Y8 L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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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穿著陳舊褪色的窄袖便服，端坐在晴明和博雅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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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老人年已八十有半的樣子。兩鬢雪白。看上去像一只猿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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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介紹了博雅之後，忠岑小聲說：“您是歌會時右方的講師吧。”' V* q- S9 q4 G+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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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生忠岑曾做過泉大將藤原定國的隨從．為是貞親王歌會、寬平禦時後宮歌會、亭子院歌會等創作過和歌。他作為歌人的實力獲得認可，被任命為《古今和歌集》的編選者之一。. u4 b  J* w5 J: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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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喜五年（即公元905 年）在平貞文歌會中，左方的第一首和歌是他的作品：春來吉野山5 n, K7 Q% T4 M

誇朝影朦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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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作被選為《拾遺》的卷頭歌。- A3 e8 f) M  y/ ]3 R1 g5 t- F9 T+ K" i7 f

同年，他為泉大將藤原定國的四十大壽獻屏風歌。又過了兩年，宇多法天皇行幸大井川，忠岑扈從，吟誦了和歌，留下了有別於紀貫之的《假名序》。1 B# f  N; ~7 E9 M' l4 w( V8 O

在《古今和歌集》以前的歌會中，忠岑留下了不少與紀友則等人並肩的作品，但自延喜七年為大井川行幸獻上和歌之後，他就再沒有留下作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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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當然知道這位歌人的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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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擔任了講師。”博雅回應道。! f& S) g6 R0 r  S9 q( c" s% I& R

博雅的官位是三位，忠岑的官位是六位——這樣的身份差別，一般不可能同坐於廊內、正面相對，但在晴明的宅院裏，這樣相處變得理所當然。

反而顯得博雅尊敬年長且已負歌人盛名的忠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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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

晴明將視線移向王生忠岑：“這位博雅大人也是為了同一件事過來的。”: L1 D- l* g! F( }

“哦，是為了忠見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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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晴明予以肯定。7 U0 b0 a. V6 m6 |$ c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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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博雅大人也知道聖上要下旨鎮住忠見之靈？ ”

“是我帶這道聖旨來給晴明的。”

聽博雅這么說，忠岑嘆了口氣。

“唉．真是……”

“您有什么隱情嗎？ ”博雅問。) d+ ^& x! `) |( q! D3 F

“博雅，忠岑大人請求是否可將第二十首和歌的賽事，換一首和歌再比賽一次。4 Y# O. o) J, N% _

忠岑大人說，這是鎮住忠見怨靈的最佳辦法。“6 L8 ~$ x" d% [# o

“再比賽一次？ ”' x$ B' Y! [7 r- p4 J( P' t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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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私下進行即可。如果兼盛大人答應的話，加上兼盛我們四人就行。裁判由晴明大人擔任，講師則與那一晚相同，是博雅大人……”

“但是，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 　　博雅這一問，忠岑便深鞠一躬，說：“說實話．其實那首‘戀情未露’和歌，並不是忠見所作。”3 O  L; A0 D. N, t! i/ Q0 m

“是代作嗎？ ”6 ?: m0 c# Q! y) Y0 ^1 Z1 p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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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z6 \  [. D# ^

忠岑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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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代作並不稀奇。迄今許多人的歌會之作，都是他人代作。僅此並不足以成為重賽的理由……”晴明說道c 情況正如晴明所說，這一時期拿到歌會上的作品，未必都是作者本人的創作。) i1 y) m( w&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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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歌人把別人吟詠的和歌當做自己的作品推出，這樣的做法很普遍，也是被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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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說是代作，在此我卻要老實說出來，創作那首和歌的，其實是鬼。實在是很丟臉啊。”6 h/ Z  ^& J7 |- L. w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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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滿臉慚愧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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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W  R# a  T, i$ ~' O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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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覺叫了一聲。2 K9 @, L7 ^  t* L7 ~9 x6 s. F

“是鬼。而且不僅是那首和歌，那天晚上忠見所有的和歌——不，迄今我和忠見在歌會時吟誦的所有和歌，其實都是鬼吟誦的。”! ~$ U1 z0 s-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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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豁出去了，忠岑一口氣說完，這才打住。

“全部……都是鬼？ ”博雅問。- U$ K4 R0 @4 s! J3 w9 X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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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怎么會有這樣的事，”4 ^% v% \" W' G" W

“說來話長。我初次遇鬼，是在寬平三年的春天……”

“那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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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距今七十年前，我十八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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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喉間帶著痰音說起來。

七

我生於貧困的地方官之家……/ E$ {9 K; T( {*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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壬生忠岑開始敘述。+ x' f, i1 D, s/ m3 S

因自幼便深切體會到貧困的滋味，從明白世事起，便有了進京謀求更高官位的心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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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微的小官真的很糟，不做到高級的宮位，不可能過上像樣的日子。”8 {( e& o# k6 ]2 Y/ R* c0 z8 {5 V4 I

這是父親經常念叨的話。2 Y6 {5 o/ c/ x* d# Y# s3 x# d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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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喜歡創作和歌。

雖然不是高手，但好歹也算自幼能夠吟詠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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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方百計想要以創作和歌為進身之階，只要有歌會之類的機會，便到處找門路推銷自己的作品，然而都失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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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有錢，便能托上更大的人情、門路．也能推銷自己的和歌，但他既沒有錢，也沒有門路、熟人。, ?4 H- B- q) V7 G  F

我降生在一個什么家庭啊！忠岑甚至詛咒過父親的窩囊，但後來，他明白到自己並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C7 R: C; T1 `+ i+ Q5 P. P;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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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歹能詠歌——然而畢竟只是還算不錯，卻實在不是歌會那樣的場合拿得出手的。6 x, i/ t' [( X+ o7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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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是否好歌，自己還是能明白。  ^) Y# F) Q8 E" }4 t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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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他聽過，就能判斷出那首和歌的高下，分得出是好歌還是壞歌。他察覺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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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他也能估計自己的歌才大致在何種程度。5 T# _: |4 C5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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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備辨別和歌好壞的眼力和創作和歌，看來是兩回事啊。”忠岑嘆道。

那一年，忠岑來到京城推銷自己的和歌，但心願未酬，更痛感自己沒有創作和歌的才華。! [) l5 R/ X, F0 h2 g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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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花光了，回鄉不成，他上了比壑山。+ y3 c0 T& h$ q0 @3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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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和歌分手吧。只要能回故鄉，再也不進京了。. H" \+ {/ |' ~" o#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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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作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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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邊上山邊想，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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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是春天，是山櫻盛開的時節。山路上沿途開滿櫻花。

花團錦簇壓枝低，花瓣在沒有風的時候也散落下來。% u4 ^) H$ R! ?/ a2 Q: `

滿山嫩綠之中，置身山櫻盛開的一角，倣佛被輕盈的白光所包圍。  F) v7 H& M! o, K  w/ ]" X/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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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美啊……- i- x; W. u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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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除了和歌之外，別無他能。自己惟一的才能，又較之他人為劣。

忠岑如此年輕便知道了自己的才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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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櫻花，在忠岑眼裏呈現一派傷心之色。3 ~2 V% L( H' D  G6 c9 ]1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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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他聽見了不知從何而來的、倣佛是神的聲音。2 S# T3 s% f0 R6 w! J

新芽嫩綠蔚成霞

離枝尤香是櫻花

好歌。　　而且，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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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是在哪裏聽過？正尋思時，又聽見了吟詠同一首和歌的聲音。

那么……+ j( M2 E. ?- k" v1 I5 D( o9 F

有人在吟誦這首和歌嗎？那聲音好像發自眼前盛開的櫻花．也似來自頭頂上的櫻花樹梢。

但是，既沒有人攀上櫻樹，附近也沒有人跡。

對了，是《萬葉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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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葉集》的無名氏作品中，應有這首和歌。2 M% y4 a. Y2 p0 D; M% ~, \

忠岑為了應和那個又傳過來的聲音，自己也吟誦起那首和歌。

當那個聲音說：“新芽嫩綠蔚成霞——”6 c4 z1 o; W9 b+ @* T' C0 |9 @

忠岑便接上道：“離枝尤香是櫻花。”

從樹幹上方傳來愉快的哈哈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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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左看右看，都不見人影。

難道是看不見身影、卻喜歡和歌的鬼嗎？難道是鬼對這山中盛開的櫻花美景一見忘情，情不自禁地脫口吟出了佳句？就算真的是鬼，忠岑也不覺得害怕。

當時的事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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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攝津國，幾天後的某個夜晚，忠岑正獨自苦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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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創作和歌。2 @; p1 J/ b% f' F

夜已深。& `- t( T5 ?/ i) g: B# B( T( `

但是．越是苦思冥想越不得要領。8 O. ~. k, t5 v2 o. d+ Z0 N& ~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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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沒有這方面的才華——似乎自看透這點的那一刻起，他比之前更加難得好詞句。

“入春——”/ v- H+ F+ _* f! b* q- U; c& P* o& b6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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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試說出第一個詞組，感覺還不壞。- x, E! U+ T6 i(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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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後應接上“惹愁思”呢，還是其他表達？他遲疑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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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春——”6 N7 h* T- h9 K4 }: z  q! Q

再次把同一詞組說出口時，一個聲音不知從何而來：“即念吉野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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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美？ ”( B6 H# C+ F0 H3 L" `1 g0 D6 Z

忠岑剛一接口，馬上有一個聲音結句：“山繞飛霞心中現。”8 B+ J& F. V  O; ^3 ~1 R

“入春即念吉野美．山繞飛霞心中現。”

得一佳句。

“是誰？ ”7 q3 y) ?( I; ?( V8 b* C0 m, z% s

忠岑一出聲，那個聲音便道：“是我是我。”

“你？ ”! T, q7 C- M- o: F+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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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前不久，我們不是還在比壑山相會了嗎？ ”

“那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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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沒有答這個問題．又說道：“我為你作和歌怎么樣？ ”& Q/ E+ Z  a4 S8 r4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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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和歌？ ”" B8 Q  G/ l1 o6 C

“對。你當時不是在想．自己沒有作和歌的才華嗎？ ”

“照此說來，你不就是鬼嗎？ ”& d* o; |2 K&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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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我就是你們所說的鬼啦。不過，我也並不是一開始就是鬼呀。”0 h4 W: I1 b) F' G6 _

“啊……”

“你知道《萬葉集》裏的那首和歌：”新芽嫩綠蔚成霞，離枝尤香是櫻花‘嗎？ “$ b" a0 t9 O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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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知道。那天，在比壑山的櫻樹下，你吟誦的不就是這首和歌嗎？ ”3 S/ A3 @3 I/ [* i'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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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首作者列為無名氏的和歌，正是我的作品。”

鬼的聲音大了起來。8 R, Q' n% a: r0 O9 A

“怎么……”

“我作的和歌流傳世上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兩首，而且都列為‘作者不詳’。

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實在是太惱火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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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鬼的聲音變得高起來。6 U# W4 w9 w4 J& U0 R3 K

“怎么能夠容忍這樣的事？！”' B% ^- h  x% e9 u% r0 Z) ?

嗚嗚！嗷嗷！鬼放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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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後，因為執著於和歌，死不瞑目而變成了鬼啊！”' y/ T1 i4 G! w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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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鬼，一見美麗的櫻花，就自然地將自己所作的和歌吟誦出來——那聲音，也就是鬼，說道。

“你不想參加歌會？ ”$ r) F3 Y0 b6 M# G; K1 M2 g

“想倒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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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讓我來寫和歌。我代你作，你可憑這些和歌參加歌會。”: W' v& Z  K6 A0 Z3 O2 u6 y5 T* E

“行得通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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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因為是我作的。”鬼說道。6 K3 J1 t& {( [% N4 r. k& o- z/ L* `, F

鬼又勸忠岑：你好像想過不再作和歌了，對吧？不如接受我的提議，怎么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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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一顯身手吧。你以參加歌會為樂，我則以自己的作品在歌會上被朗誦為樂。這樣豈不兩全其美？遲疑再三，忠岑最終聽從了鬼的話。( s) i/ b' }: r: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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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每當傳來舉辦歌會的消息，鬼便找上門來。: I) m: A" Y( v+ ~' v* W

“我來啦。”鬼打招呼。% e  ^' j5 E" W1 S"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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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拿出什么作品好呢？對了，這個怎么樣？ ”' t; k! r$ A8 m2 G7 l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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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興高採烈地創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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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如此，三年仍是如此……9 P! f& V( t5 u1 B3 f/ ^0 q

“最終，連兒子忠見也被鬼附了體，直至今天。”

忠岑對晴明和博雅說。& ?/ ~6 d& Z# c* y. G6 u6 z# p/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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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原來如此．情況已大致明白了。現在那鬼的情況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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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完忠岑的敘述，晴明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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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和忠見一起來京城之後，直到現在，將近一年都杳無音信，不知道它在哪裏，在幹什么。”忠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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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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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事情至此還沒有結束。”0 n! D% X+ ]7 i  e

“還有什么事？ ”9 ~, ?* K% F5 R9 Y- J

“請看一下這個好嗎？ ”+ d* r2 u' U- h2 R; X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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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從懷裏取出一張紙片，遞給晴明。: d6 z$ ?4 q3 q. i8 d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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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打開紙片，看裏面的內容。, S$ m! s  x) ~

上面寫了一些字。

像是和歌。

一看紙片，晴明不禁稱奇：“哎呀。”0 h2 X' O- o/ l7 R6 c9 ~7 L" c2 n4 {* }

“究竟是什么？ ”" m3 ], W- S" Z

從晴明身邊探頭窺視的博雅也不禁喊叫起來：“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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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上寫的是這樣的和歌：眉宇之間隱深情人問是否我相思“晴明．這不是……”. M' |) D" V! }# B* ~8 m; }

博雅說道，“……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嗎？ ”5 p  H% X# t1 j; }; s: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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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一模一樣……”

“怎么會這樣呢？ ”  j* s! H" [: ~$ M7 l5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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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5 @( ^  A3 }  Q- |

“那旱我編纂《古今和歌集》時，沒有收入集中的許多和歌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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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為什么會和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呢？ ”

“不是它與兼盛的和歌一模一樣，而是兼盛的和歌跟它一模一樣。”9 O7 w8 @; }9 d+ U. N, H

“也就是說，兼盛的和歌以此作為原歌，倣作了‘深情隱現’的和歌。”0 g" L% R8 q6 W: N

“是的。”

“擔任裁判的實賴大人或聖上知道這件事嗎？ ”

“恐怕不會不知……”( s& s; K! K9 z
" v: T9 ]3 x6 c( N
以某一和歌為原歌，模倣原歌男作——這種被稱為“摘取原歌”的手法，在當時是普遍的做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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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歌會時若出現這樣的和歌，無論多么好，評價都很低。& J5 d2 w( \6 ~$ h* Q; D' `

尤其是與對方的和歌難分高下時，如果一方的和歌是沒有原歌的新作，當然是新作獲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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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以此看來，兼盛的和歌應輸給忠見的“戀情未露”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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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兼盛卻是勝者。

“不過，這件事兼盛大人沒有責任。”忠岑說。　　如果有人應為此事受到指責，那就不是兼盛，而是擔任裁判的藤原實賴，或者是推崇兼盛之作的天皇。此事與他們的和歌修養有關，雖然裁決是根據天皇意志的，但是又不能對天皇說：你錯了。% v  c: O# {5 I5 E# ~; `& h

“事情就是這樣。”5 a+ _4 A' m& n. M* |

晴明抱起略膊，凝神閉目。5 g, r6 e; I- w" o! ?" Q
, o8 y' c0 Q" p! s
過了一會兒，他睜開眼睛，說道：“總之，我們三人先去見一次忠見大人，應該沒有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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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努力一把的話……”8 p$ P; g  @6 }9 l+ f6 |

“成不成尚是未知之數呢。”2 J- Q4 c3 ?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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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該怎么辦才好？ ”3 O3 D5 v0 h5 x. d

“究竟會怎么樣，看今天晚上。忠岑大人且先觀賞一下京城裏的櫻花什么的，請晚上再到這裏來。”) w8 `7 e8 g  q1 j)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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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擾了。”3 i+ D6 T( Z6 `+ z# t' W3 W

“博雅，你也可以吧？ ”! J& R! [5 x- Z7 J1 k$ I' V

“當然。”博雅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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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忠岑大人，您走之前請把一個東西帶在身上。”" L& a8 u5 @' K3 T2 p4 B) C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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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東西？ ”# U5 `. K: h5 s

“是類似護符那樣的東西。只要有這件東西，你盡可放心地在京城裏走動。”

晴明揚起頭，“啪啪”地擊三下掌，說道：“青蟲呀青蟲，把我的文具準備好。”# H7 D- ?  k2 }) g(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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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剛才來報告忠岑來訪的女子，挽著唐衣的衣裾出現了。

她的手上拿著硯盒、紙張。7 b- u! U3 Z; i7 D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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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研墨，然後取過紙筆，將紙舉起以使博雅和忠岑看不到，揮筆“刷刷”

寫下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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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墨汁幹了，晴明把紙片折疊幾次。說道：“好，把它放在懷裏，放心觀賞櫻花吧。”4 G) t8 G" h) [1 i3 e7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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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一邊接過紙片，一邊問：“非得賞櫻不可嗎？ ”5 j1 e9 ?/ @# G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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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跟晚上的事全無關係，所以務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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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忠岑將折好的紙放入懷裏。，“哎，博雅，到傍晚還有時間．趁著現在讓青蟲買酒回來吧。”* O2 W! s: z( D) `/ Z

“買酒？'‘”對，因為等待忠見大人的時候，會覺得冷。“; `8 w) i5 s9 r4 f

晴明朗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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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紫宸殿前，四周被黑暗所籠罩。: b. h( {8 o, T% K- z

月亮高懸天上，灑下滿地青光。只有大門和建築物的背光處黑糊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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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鋪了墊子，晴明、博雅、忠岑坐在墊子上。1 b1 h% t; V; l/ S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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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人手中端著酒杯，飲酒。& Q" e) G+ {8 ^" G, g- N9 H0 k2 h

斟酒的是青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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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幸好備了酒吧？ ”3 b- g6 }  l/ i' e1 ^

“對、對……”

博雅表情勉強地點點頭。* o" a9 F" p3 ?! o*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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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入靜。3 ]( P0 d; N  D. b6 J

工匠們今晚沒有一人留在清涼殿。' d0 ~" e+ F" M$ s4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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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忠見的亡靈出現，眾人都在天黑前走了。

“忠見大人今晚會出來吧？ ”博雅同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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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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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端起酒杯。

不久．從清涼殿方向冒出一個高亢的聲音：“戀情未露……”& U0 o% R( g" V& l

“來了……”

晴明小聲說。# @3 }* j: u1 D(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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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知……”

聲音緩緩地接近。

不僅僅是聲音。某種動靜也隨著那聲音一起向紫宸殿方向移動過來。

“晴明，是忠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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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

月光下出現了一個人影，發出朦朧的磷光．從清涼殿方向走過來。& E& u  V3 p! G# F0 X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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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兩步……/ p% t6 {  B7 w. i) g9 M1 F' _

左右腳緩緩地交替邁向前方——壬生忠見慢慢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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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獨自……”

細弱的尾音長長地拖著。

“忠見！ ”% j- i! A" B( z) l6 C

忠岑向兒子打招呼，但忠見的視線沒有任何變化，倣佛這邊空無一物。

——他只看得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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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是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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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凝望著虛空。* T+ s0 C7 x6 @. B1 X

“……暗相思……”

最後的聲音在月光下拖曳，倣佛蜘蛛絲細長地延伸，然後消失。　　在聲音消失的同時，忠見的模樣也消失了。" f% S! \! j3 q' U$ G%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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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茫然呆立。. V6 T2 z% l  ]

“竟有那樣的鬼嗎，晴明……”. p* h5 H! Z0 B  x2 W" m8 u; X

博雅喃喃地嘆息道。/ U$ L) y3 ^8 V) m8 j3 C%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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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忠見……”

紫宸殿前，掩面站在忠見消失之處的忠岑小聲呼喚著兒子的名字。

“忠見，忠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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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奇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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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之前忠岑的聲音。, M1 X1 ^" Z/ v* r7 l# j' J-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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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忠見，你變成那個樣子了嗎？忠見啊……”( K9 c1 ~, C; R2 r" }3 s

他拾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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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眼在月光下閃爍。

是淚光。( V4 f& Y  {' S$ _, T0 n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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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岑在哭泣。

“忠岑大人——”

博雅想走過去，被晴明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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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博雅。那人不是忠岑大人。”! S" N0 E# U& C, m: Q6 D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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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 ”4 ^  k1 ~! |! J9 }1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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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僵住了，他細看原以為是忠岑的男子的臉。4 `; h! q) \4 f/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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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嘴巴歪著，長牙突出，放聲痛哭著。

“怎么回事，晴明？這人究竟是誰？ ”8 @$ x1 Q' _) h: k, l

“是附身於壬生忠岑大人、忠見大人兩代人的鬼嘛。現在，它以忠岑大人的身體為憑借，附身於忠岑大人。”

“晴明，這是你幹的嗎？ ”. `) _# p( w7 @6 W" s;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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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把這鬼所詠的‘新芽嫩綠’和歌寫在紙上，作為咒使用，讓忠岑大人拿著，喚它進來。鬼便附身於忠岑大人，一直來到這裏。”

晴明來到忠岑跟前，向附身於忠岑的鬼問道：“歌會的時候發生過什么事？ ”' M& S; S* C1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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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鬼答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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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抱著頭說：“啊啊，忠見啊，對不起。是我把你弄成了那樣的鬼。3 k8 ?( C) m- U, c3 z;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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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得跟我一樣。“

“發生了什么事？ ”晴明接著問道。$ Y  _% f" J' o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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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夥——忠見那家夥，最後一首沒有讓我來作。他說要自己作，然後就作了……”

“就是那首‘戀情未露’的和歌嗎？ ”: k0 Z- `" a) X0 f5 a6 i# k0 n& r

“對。忠見第一次拿自己作的歌參加歌會，然後輸掉。”1 |4 B% B: D; M/ s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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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來就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晴明？你們陰陽師懂得什么？陰陽師能做的，就是這樣子把我們抓住、又放掉而已。那又怎么樣呢？ ”+ H/ F; d' R& Z# p% Y. j" y

“你喜愛忠見父子，對吧？ ”  u% y: L/ y2 L3 a4 x: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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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喜愛。我就是喜愛他們。他們愛和歌懂和歌，但是．沒有作和歌的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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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們需要我。“

“……”

“我給他們創作歌會的和歌很快活。這次特別高興。如此奢華的宴會前所未聞。# t1 M8 o  y6 S5 o# J; g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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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很樂意和他們一起作。哎，F 回要作什么和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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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一下：是忠見大人說他自己想作和歌？ ”+ \$ ~8 U( Z2 Q1 K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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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說無論如何也想作。就這次。所以我就說，你作吧，不妨一試。無論是怎樣的和歌，由我做點手腳，能贏下來……”8 x. e. d7 H6 d; {' C

“忠見拒絕了你的幫忙？ ”

“對。忠見說，別多此一舉。我要以自己作和歌的實力來參賽……”

“然後。那首和歌就與兼盛大人的和歌比拼第二十個回合了。”

“對。我對忠見說了，我隨時可以讓你取勝。歌會那個晚上，我也在現場。我說，我會在場的，一定會在場。所以．無論什么時候，如果你想借我的力量取勝．馬上站起來說‘我想贏’就行。我還在。我留在現場了。忠見啊，為了告訴你這一點，我在講師的耳邊嘀咕了，使他弄錯了讀和歌的次序。你不覺得那事情不尋常嗎？通過那件事，你知道我在現場了吧？ ”" a- o0 T6 L7 E, T

“那是你幹的呀？ ”, w; O+ f" K1 V; N6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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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變粗了。$ b2 Z3 Q& o2 N7 }' e: }! N

“對呀。就是我幹的……”: e% X. P/ _$ w' n2 L*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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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實施？ ”

晴明還是接著追問。& a% K5 H+ i"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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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打算無論忠見想不想．都要讓他的和歌獲勝。可沒想到……”6 U& t; f* Q6 V3 q# _$ K1 F" y! [( s

“沒想到什么？ ”

“兼盛提交的和歌，竟是我的作品！ ”! W/ z4 @1 K( T' A0 g. R3 Z$ b  l
9 [+ E9 W% ^+ i3 p; w* g' ?6 D5 i
“你的？ ”

“眉宇之間隱深情．人間是否我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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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兼盛大人所作和歌的原歌嗎？ ”

“兼盛把它稍微變一下拿出來了。而且，他改過之後，竟比我的原作又好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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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聲音顫抖著，將忠岑的腦袋左右搖晃。2 P, R3 e0 x9 o6 k* q9 {2 M

“我心亂如麻。不知讓哪一方獲勝為好。無奈之下，便撒手不管了。我逃走了，勝負就看天意吧。沒想到……”' t4 I/ _* U4 r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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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情隱現’勝了……”6 N! [' V$ @- }6 `' X
" @* H; _2 \6 S1 `8 J+ t
“對。”! o7 X7 o0 O+ _& Y0 w
0 ~* M4 a) e- l8 p7 n
“……”

“然後，他竟然那樣就死了。我真糊涂，沒想到他是那樣固執的人。”
7 F7 h! H8 V* i" r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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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要把我怎么樣？把我消滅嗎？ ”& j# S& m, o% ]) \

“不。”( }& _1 @7 y! z. T
4 u! B- l4 A: v5 n" R  W
晴明伸手到忠岑的懷中，取出寫有和歌的紙片。! n% `+ C# M6 x. `

忠岑神色哀傷地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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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滅掉也無妨吧……”4 J4 c# v) B+ ]7 `) g3 j6 I

鬼小聲嘀咕道。

他凝望著黑暗的虛空，好一會兒才凄涼地笑笑。# A7 N, b$ ]6 Q! H5 m8 d# X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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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像抽走了什么東西似的，忠岑的表情復歸原樣。/ f( S; y6 k6 d2 v$ @+ t4 h  E
) T+ m) p0 K* B+ S
“晴明大人，這是怎么了？發生過什么事？我剛才是怎么了？ ”# L# ]+ }; q! T4 i# d3 E2 k

“鬼附體啦。”3 k- n" {. ~1 P, Q. z. I# b
1 C2 U! D6 y+ r/ \! S7 W: B2 l
“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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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再詳細告訴你。都明白啦。”& t/ ]; L; `%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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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呢？ ”1 t- d% p$ Z0 E& ^1 R,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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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見大人已經無可挽回了。這樣的怨靈不是我晴明之力所能應付的。由得他是最好的辦法——我向聖上稟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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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鬼呢？ ”. @9 I! G5 d# ?1 j& N
7 x; ]( D& Y: w1 J+ r0 g
“走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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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哪裏？ ”

“哦，去哪裏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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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喃喃道。

結束- s& q; D- T. d
" |0 l, [+ g# D, d5 e6 m
“竟有那樣的奇事！ ”
  h0 z, P  U" k: ]- p. b6 H0 |" ^! Q* W
廊內，博雅感慨良多地喝著酒。

事過一年，匆匆春又來到。

“哎，晴明，忠見大人今晚還出來嗎？ ”
8 m& o. {! Q$ p* _9 L0 u
“應該會出來吧。”: b& k$ @# F" T* b+ C0 A

晴明的聲音顯得落寞。

“不知怎么了，突然想見見忠見大人。”! _$ a* M! w  o% S
$ B* O* r+ P$ X
“是啊。”% E$ v9 i9 `% f. `& T  `; |8 `

晴明點點頭。

“要去嗎？ ”
8 g' J5 w- |3 _1 N1 s  B* G
“走吧。”$ R! R' G1 ]! ^8 _7 ?6 T

“走。”/ O. g0 O. {% h8 q) R4 g& v7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u" C  s5 I' {2 O& n; |* }! i

提著酒瓶，晴明和博雅在夜風之中，向宮內走去。
1 s% |) Y3 V1 R6 `9 C
“忠見大人也要喝酒吧。”: P9 m0 |* ^6 A# r: ]

“是啊，他喝不喝呢？ ”

二人邊走邊說著不著邊際的話。

“月色好啊，晴明……”
5 C% f2 ]1 l( z$ H$ h3 K( I
博雅冒出一句。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3 PM

撲地巫女  |, H4 c* B: o5 ^

* m9 S" a- k2 V" o- g: S+ B
( g0 u" r1 H5 `; k
一

此世即我世

如月圓無缺

據說此詩是藤原道長（藤原道長（966—1027）日本平安中期撮政．權傾朝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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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5 年成為藤原家族的首領。1017年任太政大臣。著名隨筆《枕草子》中包含許多道長的事跡．據說《源氏物語》的男主人公即部分地以他為原型。）立女兒威子為皇後時，在晚宴上的抒懷之作。

平安時代中期，藤原道長在宮廷鬥爭中取勝，成為為所欲為的權勢人物。3 A+ t" n' P# e$ E
6 e( u3 v" U' o) N6 G& u+ |
道長法號行寬。官職是從一位。是藤原兼家的第五個兒子。他喜愛《源氏物語》的作者紫式部，對在宮內沙龍中提高紫式部的聲望作出了很大貢獻。3 p0 m! W8 p& {+ K1 M7 q

他一家就出了三名皇後，人稱“一家三後”。6 {. q3 c2 e$ ?% P2 d

但是，盡管如此，“此世即我世”，和歌開頭便下斷言．實在厲害．還把自己的情況比做天上的月亮，也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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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月圓無缺”．可說是大言不慚、忘乎所以的威勢，把這些比喻人歌，實在是令人瞠目。9 d# A3 N+ |$ {% o+ e

就算說作者是開玩笑，但和歌是道長所作，就不再是俏皮話了。4 F* Q8 B7 Z3 d  h) @; [( h
+ j$ ?9 X. u4 B& O  ~
如果一個部門經理無視董事長的存在，聲稱：“這公司是我的。”“我就能這樣。”只要他把這話說出口，馬上就會被抓住把柄，被扳倒，從權力的寶座栽下來，這就是現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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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這也不是鬧著玩，倣佛在某個小酒館裏，向身邊人說悄悄話之後吩咐各人“請保密”。: s( Y6 K! n/ e/ W) ~9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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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明知故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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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在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儀式上，那場合有部門經理、常務董事、總經理，有關人士濟濟一堂，如果一個部門經理在這個儀式上發言：“這個公司是我的。”

情況就相當於這樣。

即便董事長孫子的結婚對象是自己的孫女，這話也是萬萬說不得的。) w3 t$ S' U, S  b: V. p# O$ Q1 R
! G5 D' K. Q0 \& \! D6 a, \# n
對自己的地位是如此自信，沒有想過這種話會威脅自己的存在。　　或許可以說，這種人與源博雅這樣的好漢，是正好截然相反的人。4 ^9 n1 k  a4 |( r3 @&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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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這並不就意味著道長這個人不具魅力。4 X) B/ f( }. T. `3 L
7 Z+ h( D' R9 r/ A" i; ~
可以說，如果作為小說的人物，在角色刻畫方面，道長可以成為一個極有深度的人物。+ k9 X- A& ?8 a" {6 q

不過，這次不打算談論道長。但事情也不是與他完全無關。& a; v4 n+ `3 \; b5 W1 p, ?

這是關於道長的父親藤原兼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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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候道長剛出生不久，還只有兩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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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安和元年（即公元968 年）夏天。

當然．安倍晴明和源博雅還活著。

二

午後的陽光，炫目地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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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日來，一到午後便陣雨驟至，庭院裏的花草樹木7K分充足，在驕陽下長勢旺盛。& e& `7 C# t6 X# M' I

地面熱得燙人，但外廊卻是個納涼的好地方，時時有涼風吹過。

外廊內，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 g1 H0 q! u0 [+ e5 [, K" x( o* V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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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正在大吃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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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人的大甜瓜放在盤子裏，已經切開。( I- q" }  o, B& ^

兩手捧著瓜塊。任汁液流淌，兩人吃得正來勁。

連風也帶上了幾絲甘甜、清爽的瓜味兒。6 ?& M" {2 z; u3 `9 B
! N& m3 G( r) I+ j& O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 t0 B- }  C1 o+ D4 Q

看他無所顧忌地吃著瓜，寬松的狩衣上卻沒有沾上一滴汁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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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瓜好瓜。”晴明說道。: _6 Z$ m0 m6 I7 h

“嗯，真好吃。”# V; E0 |) Y( C( t)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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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手指抹去唇邊的汁液。% m7 I* W( j' s' q, M; Z8 ^/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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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瓜皮放在盤子裏，問晴明：“不過．晴明，你那么愛吃瓜嗎？ ”

今天早上，一只白鷺啣著一封信飛到博雅處。信上寫著：“白天能帶上一兩只甜瓜作為禮物來玩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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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晴明在傳遞消息。

“好的。”/ M7 @+ s* F3 k. b, F- W6 \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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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就在信紙上寫了回復，白鷺把信帶走了。

博雅如約帶上兩只甜瓜，來訪晴明。

晴明把博雅帶來的瓜撫摸一通之後，說句“吃了吧”，便用刀剖開瓜．在外廊內吃起來了。* `8 Z& G/ G7 W' ]) d& o2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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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是因為我愛吃。”

晴明邊將瓜皮放在盤子裏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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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濡溼的紅唇晶亮晶亮的。& d# h" P#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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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愛吃甜瓜，你還讓我特地帶來？ ”

“不．我沒說我不愛吃。我只是說，並不是因為想吃瓜，才要你帶瓜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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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什‘么理由呢？ ”
7 M$ m, P% |8 d& _6 V2 Z# X
“也算與工作有關吧。”
2 }, U' w, S  x9 }5 p' H9 C0 S
“工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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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托我處理瓜的事。過一會兒我必須外出一趟。所以．事前我得摸準瓜的情況。”& ]) t3 L0 ?: t
' v( H+ J6 I( X8 F
“哎．晴明，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呀。”
8 W  t! A( t! Z4 T8 h# u
“哦，就是我要處理關於瓜的事。”

“誰托你的？ ”( d; P) y0 w" e# t  m6 Q8 O+ O! B9 `
1 ~8 B; o: m5 B
“是藤原兼家大人。” 　　“藤原兼家，就是不久前晉升從三位的那位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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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晉升從三位，這下子他就超越他的兄長兼通大人了，宮裏的人都說他非常能幹。”8 d/ p# A3 i/ u# l$ q7 |
5 j( V* N% Z, @- c* H4 s, j
“我也聽說了。”

“他兩年前得了第五個兒子吧。”
+ f: ]" \4 |0 ~; w! W& @
說到此，博雅歪著頭思索起來：“為什么兼家問起瓜來了？瓜和你有什么關係嗎？ ”& |/ F2 N5 K' F) j* n; V3 o! v
5 z: R- V- @3 S7 b5 E7 m, g
“博雅。你聽著，我現在按前後次序告訴你……”
! A5 Z+ d( Z2 ^/ J, V4 F0 v
“噢。”

“在談兼家大人之前，你有沒有聽說過撲地巫女的事？ ”

“撲地巫女？ ”6 [5 j* E# L9 L9 j

“對。”

“對對，聽說過。據說是個搞佔卦的、異常美麗的女子——是說她吧？ ”6 v6 m6 Y" K/ _7 a+ C: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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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就是她。”' W9 N  c/ N, i) Q

“近兩年經常聽到她的名字。說起來，剛才談及的藤原兼家大人，似乎也熱衷於往她那裏跑呢。這次升官晉爵，很大程度也靠她佔卦的功勞吧。”* q# V. K. O, S! C

“據說兼家大人每次聽那女子佔卦，都衣冠束帶，她撲倒的時候，就把她的頭枕在自己的膝上。”

法然院亦常召問．深信其言。每有召對，必衣冠柬帶．置其首於膝上問之。因應對合宜，故常召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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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有以上的記述。所謂“法然院”即指藤原兼家。

“ ．這巫女頗受重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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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原因呢？ ”9 [5 B( |  k: B3 A& v. ]- x
4 o! Y! V  h) z  f
“這一點嘛，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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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說起了緣由。; l0 A4 r& b( D: w

三1 V$ g' I8 O( k6 X! p; j$ q' Z- E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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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西京一座小庵的女子佔卦很靈驗的說法，開始流傳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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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女子原是價錢便宜的妓女。這女子在男子離開時，會說一些很奇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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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事將臨了。”

“不是女兒。是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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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不要外出為好。”6 P5 \3 i3 d; R6 R# Y, l0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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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數日之內，被預言好事將臨的男子在京城大街上撿到了錢。4 @& ?) `4 N' v  H! {
4 |3 ~# D1 O% g( w: n$ O2 {
被預言生兒子的男子，妻子當時正懷孕，生下來果如其言，是個兒子。* g4 e/ ]; o2 f" w" N: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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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勸說不要外出的男予，次日出獵時墮馬，摔斷了腿。$ K* f/ P  k! T- ]  U" Y3 X

佔卦——不如說，是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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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預言往往靈驗。! U$ p6 f" h' v3 {1 K/ E. ^+ x$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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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來買春的客人，反倒不如來聽取預言者為多。+ P) l) a8 w+ U! `: h

這名女子作預言時的方法有點特別。6 G7 m7 L! B4 M1 P0 U( p

她先是端坐閉目，接著合掌念咒數次。在這過程中，合掌的雙手開始顫抖，然後全身顫抖，接著向前撲倒，最後僵臥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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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起身，說出倒臥時看見的情景，這就是她的預言，算做是佔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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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時有時無。沒有的時候不收費。另外，若想知道特定的事情．為此特地來詢問的，卻幾乎都行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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例如．問明天天氣怎么樣時，答復卻與天氣無關。# v4 }( p" `1 X5 i

偶爾說“天晴”二字，卻不清楚究竟說的是明天的天氣．還是十天之後的天氣。

所以，若單論預言的對錯，準確率大約在十之五六。# c4 f# W. {5 W- e# n

不過．有十之五六的準確率，已經很了不得。) X  x7 R) ]+ H" W; G

因為這女子總是先撲倒再預言的，所以不知自何時起，人們就稱她為“撲地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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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兩年前開始，藤原兼家知道了這女子的事，也常常找她佔卦。( m" ^8 ^: m( J+ }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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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最初問的是兒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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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兼家的妻子正懷孕，看樣子會難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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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兼家便前往這佔卦女子處。

“將會生下圓滿無缺的十五之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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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得到了這樣一句話。2 m- g% H. n8 T; ~6 Z6 U

想生則生．生則平安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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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言後數日．生下一個男孩。這孩子就是道長。

自此以後，兼家經常找時間前往巫女處。1 v$ D" ], B" @*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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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從巫女那裏得到了很不錯的預言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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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年前起，兼家開始衣冠束帶地前往巫女處．當巫女撲倒時，他用膝部托起。　　到今年，．兼家受到特別的提拔任用，官位超越了兄長兼通。/ X4 ]# J5 B3 k1 y- o. [0 L4 A

“好，從現在起要談到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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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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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前——兼家前往巫女處，得到了奇怪的預言。+ I( h/ L$ N# D* h9 N+ q

“是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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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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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瓜？瓜怎么了？ ”* c4 f' s" L: M4 e5 |6 @, M

“是瓜。”

“那么，瓜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不知道，我只看見了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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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

瓜是人們喜好的東西，總會設法弄來吃的。可預言說瓜又是怎么回事呢？想不透，於是便把預言放在一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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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兩天前，兼家大宅前有賣瓜的經過。

聽到叫賣聲，兼家讓人買來了兩個瓜。0 M: C* k, n: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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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隨即就要開瓜大啖，這時候，他想起了巫女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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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好的徵兆還是壞的徵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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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好的徵兆，吃了也沒有問題；但如果是壞的徵兆．吃了會出大事吧？結果，那天兼家沒有吃瓜。第二天——也就是昨天，兼家又到巫女那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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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我這裏來，是個明智的決定。”巫女說。! Y" P- B5 r$ Q; H% @0 J% K& I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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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壞消息嗎？ ”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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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吉是兇。

“如果你想知道這事，在京城裏，只有安倍晴明一個人能夠做到……”

巫女這么說。7 K5 z' ^4 L( s6 l+ S; M% x

“於是，就要我到兼家大人家裏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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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6 P, t6 P, T; z8 q

“我要去判斷是吃瓜好，還是不吃好。”

“原來如此。”

博雅點點頭。

“所以，我去作判斷之前，要真正地吃瓜、摸瓜——接觸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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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理。”5 ?# u* J, C3 G1 N4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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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頗為讚同。
9 s5 V2 h' f+ }
“怎么樣？你也去吧？ ”" z  O5 z3 ]7 I

“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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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 {* M8 P; a6 T
“去兼家大人家？ ”

“當然。”

“我去好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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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那邊打了招呼，說有可能與源博雅同來。”& J7 j' D. P0 P4 a0 p" l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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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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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B8 \9 Y2 |6 a5 D2 y

“好。”

“走吧。”

“走。”3 x1 W7 X3 q! b' {- P; @) g, n3 ^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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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此刻，金黃、誘人的瓜放在盤子裏，擺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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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甜的氣味散發到風中，倣佛刀還沒有切下，裏面的汁液已滴滴流出。1 \4 a4 h! w9 X) W0 I, \, B

“真是好瓜。”晴明說道。3 g/ ~- b* f4 r$ q7 i3 p/ t#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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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著放瓜的盤子，坐在對面的是兼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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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請晴明先生看看，應該如何處置為好。”! z. M! {  K. T

“可以拿起來看嗎？ ”& f9 i4 s" {/ }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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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隨意。”5 E9 B( u# X: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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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手拿起瓜，感覺沉甸甸的。

撫摸了一會兒，晴明會心地微笑起來。9 k4 J% P0 k$ H# d;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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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有問題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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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瓜不行啊。”3 u8 d8 Z5 \5 u' ?: K/ }* T) W

“噢？ ”3 W7 B: b+ ?, }# K/ o$ Q

“這是很危險的東西。”, W/ ]7 m7 ~2 c8 H: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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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說……”

“這是用近似蠱毒的方法下了咒。”) u& j' d- I0 v  M9 O#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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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 ”$ W; J: `6 G9 K" X% D' T0 P

“請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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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兼家說道：“請預備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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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讓人拿來紙，紙已用小刀裁小。晴明拿起筆。% B! t5 \9 K! h.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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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在原來三分之一大小的紙上，“刷刷”寫下幾筆。9 n( d: L9 ?! C0 h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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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像咒文，又像是什么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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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紙放在瓜上。5 S. X  }2 u3 A  j$ j) d

他右掌按在紙上，嘴裏念念有詞。

過了一會兒，把手挪開，說：“把瓜切開看看。”1 x" i- s+ I3 n. V' t, D. L

小刀的刀刃一下子沒入瓜中．晴明把瓜切開了。

一看之下——“哇？！”

“這是……”

兼家和博雅同時叫喊起來。. J4 k5 |4 j% f1 I-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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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黑蛇扭動著，從瓜裏爬出來。

“這、這是怎么回事？ ”! e4 T9 G5 P4 Q! t

兼家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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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有入把惡咒下在瓜上。”: C8 E3 T; J, l" F3 d1 j: W

“就是這條蛇？ ” 　　“蛇不是放進去的。是我把惡咒變為蛇的模樣，只是為了讓你們更容易明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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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已爬出盤外．從榻榻米爬向兼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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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恐懼地後退著，站了起來。, S  k: f* T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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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想想辦法，晴明！ ”- R( C0 q- v4 Q7 _, E; f9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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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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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著伸手抓住蛇，把扭動著的蛇塞進袖中。' B. ]- `8 T# g2 ]  K# Y: \/ O! T

“要是吃了那個瓜，結果會怎么樣？ ”5 A0 X4 A5 Y/ e/ @$ L: B6 u, V

兼家用手抹著額頭的汗，問道。

“那條蛇會在兼家大人體內把五臟六腑都吃掉吧。”: i/ R& v# q# y
1 w2 o; V+ C! S* M3 K
“那就是說……”

“會得極重的病，有可能會導致死亡。”$ F; a: a2 u4 Y& \9 J# U

“啊，這個……”' c; D% Y7 m0 b4 g0 k$ T) n! f
0 @: @& t3 B0 Q& }
兼家語塞。

“這事究竟是誰幹的？ ”

“瓜是向誰買的呢？ ”
- m- t2 w1 W# S3 D+ V
“是一個女人。那女人來賣瓜，因為瓜看上去很好，就買了。”+ B; F/ i( r' H& x, t0 D! W

“到天黑還有段時間，雖然不知道是否能夠弄明白，但我還是去查一查吧。”7 V+ ^, [, Q) Q% Z% _$ p

“拜、拜托了。”
' l* t/ e9 Z% ~# d% i1 `" @+ N" n/ ~" _
“博雅，如果你不介意走一點路，那就一起來好嗎？ ”0 |, S9 z0 [; U) N1 @+ g
+ k* m; D$ l+ Z/ k5 C/ g
“那當然。”
: X) [4 U! |2 q/ i* _
博雅站起來說道。
3 S7 q' }/ s8 D& Q  k, [
二人走出大宅。

往外走，在大門口，晴明停下腳步。

晴明從袖口取出那條蛇。
) N2 N% O" Z0 A- ^3 s
黑蛇纏繞在晴明纖細、白皙的手指上。

“好啦，回主人那裏吧。”
  B0 q/ T3 N( d; Y' o& s
說著，晴明把蛇扔在地上。
, O! h, B/ B  m& P: W/ h
蛇貼著地面爬行。
, f: o' f. C/ A4 s% t& y
“哎，博雅，我們跟著它走吧……”; k" X/ Y; t9 h' T

晴明邁步就走，博雅跟了上去。
7 G" [3 ~* w' F4 q1 q9 @
五
1 e' F; X( m& X4 S
來到京城的東端。
3 @# F! i# C4 h* @$ q% l
蛇仍以人的步行速度貼地爬行。$ A( [! e# J6 j) A/ Y" G( s

進入山中，不知從何時起，置身杉樹林中。一人合抱、兩人合抱的古杉一棵棵指天而立。

空氣變得涼沁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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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傍晚尚早，四周卻已經顯得陰暗了。

因為杉樹的枝梢遮擋在頭頂上，陽光照射不到森林的地面。
/ s  p# N' B* E2 \0 B
隱隱約約可見人的足跡和石階的痕跡。
8 n1 m% V, V/ x
林中的小徑延伸著，蜿蜒向上。
8 ~& L0 X9 Q( e6 E' d( m3 b
“看到啦，博雅。”

晴明望著小徑的前方說道。8 c- X$ D$ m0 k
, `5 N* s. ?% c' C" G. @
樹叢之間出現了一個屋頂。

“就是它。”. e+ \- G( W( L) Q  G. t

他們跟著蛇一起來到那所房子前面。

這是一所殘破的寺院。! s2 M9 o5 F. ]' F/ v. H+ g

屋頂已經腐爛，一部分墻壁都剝落了。
5 C1 G5 e# x/ D9 V3 l" u6 e: h
看樣子至少已十年以上沒有人居住了吧。# A; k! O2 }, e! A  u9 @2 P* B8 L3 S

蛇緩緩爬人院子。  g+ S6 E$ E& h+ ^9 L
% w2 b) z6 Q3 V0 Z) x
晴明和博雅正要隨之入內，裏面突然出現了人影。$ W- [9 W# [" p
7 b+ K7 m9 d6 S. z
是一個女子。  a: o, q  k% B

一個年約四十的小眼睛女子。' \3 [( p7 a9 p! {; h2 |

“是安倍晴明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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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小聲說道，倣佛在喃喃自語。
+ l5 d' G+ A) a6 p$ n5 V
看來，她就是上門賣瓜的女子。, b0 J& Q' ^9 s7 ^3 I

“是的。”

晴明點頭應道。+ `5 \" s# P' i' z1 |
+ C% ^9 s5 z5 w
“主人等著您呢。”% T7 h* Q: q  S1 L" `  f

女子說著，請晴明和博雅入內。4 J! Z( X: F; B2 j" v# @

“你們已經知道我們要來？ ”1 K; v! c2 b2 P8 S4 Q

晴明這么一問，女子點頭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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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主人早就說了，能夠應付那個瓜的咒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了。如果有人解除了這個咒，與之同來的話，他就是安倍晴明……”7 I, y8 U, ]: i8 u8 b6 Y6 ]
3 F3 F5 \4 f4 \! |8 N
女子低下頭行禮，示意晴明往裏走。- t' S! D! V& V. `2 n" t# t
" \! p% M$ f7 Y5 s  R' U+ F# R
“止步吧。不必進來。”

屋子裏面響起一個聲音。是一個男人無奈的聲音。

“請別介意。” 　　在女子的催促下，晴明和博雅進了屋。5 Y, J" Z4 d! ~* i# l  t

這是一所小寺院，進門即為本堂。但是，沒有供奉本尊。- H6 y2 z+ K* c" z; ]

屋內有兩名男子。
) v9 m1 Z* A! S# y; ^
其中一名男子似有相當身份，穿著講究，與殘破的寺院很不相稱。

此人站得靠裏，背向來客。. N0 t. y# t) f

另一名男子是個老人，一頭蓬亂的白發。5 o2 e0 K$ X3 z3 U. l* c% E+ c
' l3 r6 S' G! r' Z7 K9 {
他穿著骯臟的公卿便服，污垢斑斑，無法估計已有多久沒有洗過。

他的臉因曝曬和骯臟而呈黑紅色，無數皺紋深深地刻在上面。獅子鼻。一雙閃爍著黃色的光的眼睛如猛禽般銳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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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說晴明，就是博雅也已經不是初見這副尊容。4 Q. R) N( u% p# X
" A& W7 {* R. j9 k2 L8 W2 W2 h
邪條黑蛇盤在老人腳下。8 Y3 T3 h2 \, Q2 z/ E* o$ Z2 z7 }
' K* w2 W$ t" d- E
老人嫌它礙事似的用右手將蛇撿起，托在掌上，舉至頭部的高度，嘟起嘴巴啣住蛇頭，然後一口吞下。

“你來啦，晴明……”老人說道。
. H6 m  _: d( o. }& A
“果然不出所料。”
1 v' e  r* q8 S/ w6 ^
晴明的紅唇浮現淺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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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這事的人也沒有幾個，所以我已經想到是你。”

“晴明，這位老者就是那個……”博雅說。

“蘆屋道滿大人……”: X" w5 d+ Q. `0 `
4 Q! p- ~6 J  R: A4 q) v) g. R
晴明說出他的名字。

“久違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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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後會有期的嘛。”/ A) W/ x  W; _* i

“沒錯。”2 ?4 [& X4 ~% P; j5 I" [
! A, g; q) E* x& o! y' X
“怎么成了這副模樣？ ”# ^& T2 b4 {! |, s4 J# ~) _

“受入之托啊。”

“受人之托？ ”8 B+ \) Q. n* ]

“事已至此，我自己當然不會想這么幹。”1 ^4 e! p' k# e1 W3 s1 K3 ^: J
+ V. K0 g: D, T" Q: y9 Y
“也是。”9 C: Q6 A5 f. v2 Y$ Y  n% o

“消遣解悶嘛。”. U$ o/ C7 w; m, H8 Z3 \. t! j' q
3 e8 a0 Z! B) T( O& K: h8 q
“你說是消遣解悶？ ”/ G) |) y% x. ^6 O

“對。晴明你這樣愛管閒事，也是消遣解悶吧？ ”; h5 z) Q; ^. F9 `, @7 S' @

“我也是受人之托。”3 ]  o  @/ X, q

“嘿嘿。”# K! H8 v- i1 F; x

蘆屋道滿瞟一眼裏屋。4 O6 `- V/ i( V( t) ]

“我對那位大人說了，若是賀茂忠行、賀茂保憲，兩人中來任何一個都不妨，但晴明出馬的話，事情到此為止。”
4 n# g8 w1 T: [0 ?
“藤原兼通大人……”

晴明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 c3 f9 V7 G5 c! y7 ^5 f

是藤原兼家的兄長的名字。  h5 R$ A% Q) ~  P- J& c1 r
# h8 s3 f, I: T, |& Z. x
被說穿的瞬間，背向他們的男子肩頭猛然一抖。

“不必轉過來。看不見您的臉也好。而且，剛才說的名字．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F/ i# O8 D* j" ]; k! t
( D+ ~2 i! ]. v4 f% _! B
是否真的是您，誰也不知道。如果到此為止．那么我睛明和博雅也沒有打算向兼家大人說出來．“
% K! z: y2 D/ I" g& `" E# b' e
“聰明人呀，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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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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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覺得此事可以到此為止了，”& S2 x: y  ?! f  o; J6 k9 f
+ ~8 @' V; A4 q& A- b1 i
“好啊。”
1 U+ l/ |* n: z' |# N; k4 V
道滿答應一聲，又說：“晴明，這次的事，你就對兼家說，是我道滿開玩笑而已。使他擔驚受怕了，為了向他表示歉意，以後有晴明也做不到的事，我道滿這裏隨時可以商量。想召喚我的話．在西風猛烈之夜，將百枚寫有我姓名的木牌投向空中．三天之內我就會上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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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把話帶到。”1 G  L" M% V  n: j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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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此結束。”) m; c. S$ ?: L! x. n, y
' Y; Z* B. p; b4 T0 f) x
“好。”3 d- E& H3 u" C' v7 e! R

“請回吧，晴明。”. o. k3 r8 D$ m$ }- }, f1 R: w5 ~  L
, O) ^% L) w- [; z
“明白了。”
2 s) C5 `5 P, C4 i7 S3 R
對低頭致意的睛明，道滿又說：“等一等，晴明。”+ ?, V% k1 r4 A3 O& K

“還有什么事嗎？ ”

“你要到那女人那裏去一趟吧？ ”
0 ]5 t; D3 E; J* S
“有此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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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

“告辭。”
) |& A2 J: X" o* e7 ^1 T4 F
“好吧。”

晴明示意博雅，轉身離開。
9 ~; v' \* m0 A' R1 d1 m. B
“走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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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F0 a/ M9 Z+ U4 a) I
9 C; f6 q1 D: J. c% R- P) I) ^) w
“挺驚人的，不過……”# |4 P5 ~1 }; A& ~$ R7 i

博雅開口說話時，二人剛走出杉林。! |! f6 t2 B( v

太陽已在西山的山頂上。4 h0 U4 T7 `( A4 c+ V
$ O& w" j; M* P: ~9 |* V' x# N, V3 H
“沒想到是兼通大人做了這么一件事，是因為……”

“唔……”/ C0 c" n2 S: \# a+ K9 k3 r

“弟弟的官位超過了自己，氣憤難平吧。因為兼家大人為超過兼通大人，也曾在朝裏多方活動。”

“哦。”

“這件事還是不能對兼家大人說吧？ ”

“這樣比較好。”; j& [* x- E& \5 Q& V7 u. `; v8 N

“我也覺得這樣好。”博雅說。/ j" H, V: K+ M* @- A$ J, v

“這樣，曰後我們也好辦。”

“好辦？ ”. Q8 _1 q7 L" r% ^5 @% z

“萬一將來朝中有事，危及你我時，他就會出手幫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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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他’是……”/ Y+ _- p! q& g4 Z; y( [5 H

“藤原兼通大人啊。”7 i* v8 T: G6 s# e, K: |( Q' `
, |' C0 d& G$ j) Y
“……”
8 g" u' j, M9 R& Z3 @2 L9 }
“如果我們在那裏看見了他的臉，或者向兼家大人和盤托出，只會惹他怨恨。

得到機會，他就有可能叫人來謀取我們的性命。剛才以那種方式了結是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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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說你‘聰明’，是指這回事吧？ ”- w( j' W1 ^% D/ Z

“跟鬼呀、怨恨呀打交道，廣交朋友是很必要的。”/ d0 V8 a: V. E5 n. H3 l) {
: ?5 S. b9 P# P  d! J! W2 }
“不過，說是這么說……”7 ?" j( [- v* M+ P& h6 O0 _9 f
% F& f9 W4 }0 I- F9 S8 i, J4 {
“要在人世上生存下去．就要這樣子處心積慮。”/ |! |3 j4 j1 g" K7 k
: n/ I6 R+ J8 W2 y$ M! m  X) Z
“說到做事，剛才道滿大人說‘晴明做不來的事’，這是什么意思？ ”
  W* u2 W7 [: L
“就是我做不了的事嘛。”! M; T! F" S  t$ h8 \

“那是……”1 A0 Q* B" D$ \% l# q' J  i" x
  Y( Q# k" `8 O6 z7 I; S6 }+ A& \
“例如以咒殺人之類的事。”+ S; L2 r% e9 b. ?- L! r
. J% {" L+ t. G( ^) j7 G
睛明這么一說，博雅停住了腳步，打量著晴明。

“你怎么了？ ”/ x( i* v7 c$ ]% q1 ^* U0 @
% B" U9 H& t7 I# |$ a
“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 f: s/ C& b( {+ J4 S  ~
博雅臉上呈現高枕無憂的神色。, v$ G6 @5 [0 V6 b$ s

“咳．為了在這世上活下去，有許多事要違心地去做。1 J' ]; n7 M6 w- `) r- f0 N$ y
0 f; h6 z$ F" I8 @
但是，如果你做得出以咒殺人的事……“; X# I. U% \+ P7 P, u) s

“如果做得出會怎樣？ ”. ?8 [7 ]8 B) y2 \# w

“那、那就……”
" d, t; _! k5 J' U
“你怎么啦？ ” 　　“我也說不好——也就是說，我可能會討厭活在這個世上了。”5 }/ V9 V* {0 B) t5 p- d$ [

“哈哈哈。”% w1 [, {; S  y

“我是這么想，晴明，因為有你，這個世界還不算太壞。”6 n; Y! ~6 x& f' W
* M: C3 k( t+ e$ @
“……”

“無論你怎么冷眼看待世間，有時我也不明白你的事，但是，我明白你最根本的地方。”; E/ M" V4 Z. k* Q/ V; G
( C/ P1 `- [! D6 q
“明白什么？ ”
% Q& [, ?6 K; b# p5 I9 F$ R
“其實是因為你總認為自己是單槍匹馬。老實說吧，晴明，你其實很寂寞，覺得自己在世上是孤身一人。我有時也痛切地感覺到你的處境。”

“哪有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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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9 H0 n' e+ q2 e5 ]& W
1 t- n) }5 X9 w9 z6 f
“不是還有你嗎，博雅？ ”
9 K5 B- o3 v3 ~
晴明冒出這么一句。

出乎意料的話讓博雅接不上話頭來。

“傻瓜。”

博雅只說出兩個字，他面露慍色地往前走去。. |% ?) _& ]- F7 z+ d

走在後面的晴明笑嘻嘻的。$ ^; W. p5 m& D; Y, k2 H6 N
3 Y" j# n/ y. X5 d
“不過，還好。”$ X5 `( Z% Z# e; _

博雅向身後的晴明搭話。6 N- V0 A# u6 i

“什么‘還好’？ ”

“因為我終於知道．你別處還有女人。”1 @4 t. G' @9 p- U% h

“女人？ ”6 W+ X* M. U5 W8 b

“這不是要去見她嗎？道滿大人不是說過嗎？ ”  C) g+ [7 ^" Q/ {3 N,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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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說那事。”  f6 s" G# L& @. L% f7 u, Y# `

“晴明．她是個什么人？ ”; W9 g3 |8 c' h( |

“就是‘撲地巫女’嘛。”

晴明脫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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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j8 Y( `# G* R. S1 D

夕陽西下的傍晚時分．晴明和博雅抵達京西的一所庵。) \0 s0 q7 [; V! o- k& f- B  @3 L

庵不算氣派．但屋頂、墻壁完好．足以遮擋風雨。& S1 f$ {) m) l, D- |; x

外有垣墻，加上一個小門，圍成簡單的院子。& I( X7 Q  v5 p7 ^" O3 K& g
8 N; p3 A9 ^3 n+ S3 s
庭院裏．暮色下還能看清開花前的胡枝子，綠意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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庵裏已上燈火，從外面能看見紅紅的、搖曳不定的光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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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院門，庵內走出一名僧尼打扮的漂亮女子。# D/ Y0 r$ w. u" i0 u/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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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等著您呢。”女子說道。( H: u: [1 z/ A

“晴明，這位師傅是那位……”& I  \1 q, k- u# L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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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你也見過的。是八百比丘尼師傅。”

從庵裏出來的，是數年前的一個冬夜，來到晴明家、在雪中裸露身體的女子。! V5 x! _! K1 ^* L; C

就是那位說是吃了人魚肉、活了數百年的白比丘尼。

在雪中的庭院裏，晴明和博雅幫她除掉了體內的禍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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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你們真是幫了大忙。”! m9 m4 E2 i0 n$ k2 i5 W$ ^5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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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鄭重地低頭致謝。" ~! o4 d' w, J$ j

“那么．你就是‘撲地巫女’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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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么一問，她答道：“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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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她引導二人進入庵內：“請這邊來。”$ g1 z& G! ]( \" d8 k; X

室內的地爐子生著火，架在上面的鍋冒著湯氣。

打量一下，地爐邊上有盛滿野菜的碟子，連酒也備好了。, S/ M( N# W- w& O+ u/ u
0 }7 Y9 K1 ?$ V! a- o' v
晴明和博雅在地爐旁的圓墊子上就座。. F. L4 r5 z# K8 Q# Z

小小的酒宴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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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知道了吧？ ”

杯酒下肚，將空杯放回盆上時，晴明問道。

“是。”2 F* s' R' [. S$ i. _0 a/ X(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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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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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馬上就明白的。但當我看見兼家大人拿上來的甜瓜時。就聯想到應該跟兼通大人有關了。”4 D. I: p8 ]- I( c* ~, e4 k

“是那家夥幹的——這一點也想到了嗎？ ”# b: a+ Y5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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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到的人，也就是晴明大人、保憲大人——沒幾個人。因為這兩位是決不可能做這種事的，剩下就是那位……”- n) l- s9 l! ?! F! i2 L0 ~

“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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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名字說了出來。

“對。”' f0 |; l  Y4 `9 y3 P$ Q5 X

八百比丘尼點頭認可。　　“對方若是那個道滿，像我這樣的就遠不是對手了。所以……”* B: Q7 Z1 y6 N" X' t; o, R. o

“就拋出了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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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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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垂下白皙的眼瞼。, u2 m( Z5 Q7 E" u-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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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又可以見到晴明大人和博雅大人，實在太高興了。”/ z1 b& v7 K: ]6 \' I% Q,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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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伸出纖指拿起酒瓶，為兩只空了的杯子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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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活得這么長的，也能獲得不可想像的能力啊。”

八百比丘尼說道。

“是佔卦的事嗎？ ”: w6 S+ Y% e+ ~% a; |; y# N

博雅問道。* Y3 t$ }0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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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隨口而出往往就很靈驗，於是人家來求，就模倣佔卦。不過，明白將來的事，也並不見得是好事。”% M1 E* m; [9 p5 N1 V7 f/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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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6 W, x3 Z) d+ b0 l; H* M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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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話之間，夜已漸深。

“那位大人其實很寂寞吧。”

八百比丘尼說道。

“哪位大人？ ”& T9 l. e0 A$ O" D* P3 e; h

博雅問道。" j# w# e9 c% v& Q0 ?9 a

“蘆屋道滿大人……”9 }- h; Z+ C( K9 g8 N& e/ H

“是他啊。”
2 H+ ?. q. Q. Q  q3 A! K
“對。因為我也一樣。”

“一樣？ ”7 c  v3 k8 j6 T: }0 R

“我也不同於一般人嘛。天生與眾不同的人，不能適應人世。可又不能去死，只好弄點什么事來做做，打發至死方休的漫長歲月。”  j1 ]8 V5 b8 |6 U! i3 g

“那家夥說了，是當做消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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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像是他說的話。”

“……”

“某方面與眾不同，等於在那個方面出類拔萃，因此而感到寂寞——晴明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吧。”9 A8 i+ k# o3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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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八百比丘尼的恭維，晴明只是苦笑。

“哈哈……”* z( Y$ I- |$ ^0 Q

博雅笑起來。# p! u1 |" X$ N. j$ E  n8 J) [* v+ y9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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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人，您也是一樣的呀。”% ]# X! X: b7 z6 X3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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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百比丘尼小聲說道。8 X. W. Z8 Z7 L) y1 q, o, A0 R) Z

“博雅！ ”

晴明對止住笑聲的博雅說道。

“什么事？ ”! U' Y2 m: M8 i8 X9 Z7 @. J

“你帶了葉二嗎？ ”% U: s: d/ c2 v" S, I9 J" n
4 E& `" F$ N) `1 o
“帶著。”4 V! I: h#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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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我想聽博雅的笛子啦。可以吹一段嗎？ ”

“好。”3 @- E3 g% e, ^2 |0 X; S

博雅答應著，從懷裏取出葉二。

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的鬼手裏得到的笛子。/ V" g/ o+ z# R# s

博雅的唇輕輕貼住笛子，靜靜地吹起來。: B8 {2 q* V4 I. i5 X

不用說人，就連天地、神靈也感應到這笛聲，大地上的種種氣息都以這所小庵為中心，悄然聚攏，祥和靜穆的力量自上天降臨小庵上方。

博雅仍舊靜靜地吹笛。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3 PM

吸血女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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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0 H  j3 H. I3 B" o1 ?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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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熱。. ^5 {2 v2 j6 r1 y- T# o0 S$ j

陽光從頭頂直射庭院。9 q" B" B: O# Y1 T- {

院子裏夏草繁茂。

烏蘞莓，紫菀，露草。庭院裏幾乎沒有踏足的空隙。

這些草倣佛都煮開了，在陽光下直冒熱氣。

反射自庭院的光線，甚至映照到坐在外廊內的晴明和博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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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起一只腳，一只手擱在膝頭上，有意無意地眺望著庭院。% N1 S" B. K8 f5 U( V* ]
& B6 Z8 |6 f' E' E) i1 {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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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裏雜草的葉尖，連徽微搖晃的動靜也沒有。/ t5 W5 q  m. q7 o  B; R. S2 j) {
7 R) K2 V4 I2 O: N
晴明身穿寬松的白狩衣，額頭上找不到一顆汗珠。3 @) A4 @4 @% C- i5 c% V4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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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真熱啊。”博雅嘟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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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一個小盆子，裏面盛滿清水。0 e, G/ v' ^2 I4 v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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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涼意的東西，就只有晴明的白色狩衣，和盆裏的清水了。& v3 u& a' |8 ?+ I% T; I7 G

梅雨剛過，隨即連日晴天，一滴雨水也沒有的目子，竟持續了三十多天。

“這種酷熱之下，為什么草木還能長得這么旺盛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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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夜晚吧。”晴明答道。% T; V% B* `. c! E

“夜晚？ ”( P4 I, R+ Z5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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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晚，就會降下露水。”

“對對，的確如此。”# `' C; v6 N2 z; c  }- i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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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頭接受這個解釋。

他知道，晚間降露，就如同下過雨一樣，早晨庭院裏的草溼漉漉的。) Q/ A' F8 h" R' ^+ B

清晨漫步庭院之中，衣物的袖口、裙裾，都像放入水中似的沾溼了。這些露水落到地面，可溼潤泥土，被草吸收。: ]! ]4 Y5 e+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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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下雨還是不行吧。”# Q& z5 [* @3 N9 |" E! }6 \2 d

博雅把手浸入水盒，再用涼爽的手撫著額頭，眼睛卻看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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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以你的能力，可以讓天下雨嗎？ ”' C) L/ l3 `' V" F5 D- |

聽了博雅的問題，晴明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他以手扶額，輕輕搖了搖頭。% N. `9 U: S8 O' G5 b1 O$ Q; Q, }

“不行嗎？ ”5 j6 C$ U8 e+ P8 j# R

“這個嘛．你說呢？ ”) I1 w0 J' {7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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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船神社的祭神是水神吧？那邊每天都在祈雨，但還是沒有下雨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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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G# |5 e# `#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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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雨就下了。”; H3 w1 f# e7 r* X: q, @8 V& N1 q

“聽說是吧。”

“說起來，大約十年前也有過大旱的事，東寺的妙月和尚在神泉苑祈雨，也很靈驗，就下雨了……” 　　“若論神泉苑池水，應該是船岡山的地龍通過地下的地脈伸出頭來喝水的地方，作為祈雨的地方倒算合適。”

“當時妙月和尚是抄了佛經，投到水裏……”& C3 U% Y! [+ B  d8 |' B

“是佛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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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十天前。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不是帶了幾個侍女．聲稱在神泉苑祈雨，大開宴席嗎？ ”

“就是讓侍女跳人水池那次嗎？ ”; ]; A9 F9 Z3 }2 K3 {- t( s1 i5 f

“對。據說讓諸龍念誦了可如願以償的真言，讓女人在水池裏玩。”+ n, f3 z(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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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念了幾句古怪的話。, @8 q; u1 ^- `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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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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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龍的真言呀。空海和尚用於祈雨的，妙月和尚也使用過的，都念過這種真言吧。”' L3 ~! s& Z)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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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不但懂咒，連真言也很了解嗎？ ”% |! R: C& R( D&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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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咒也好，真言也好，都是類似的嘛。”& ^) }0 ^$ w- k" S# e. b

“既然如此，用你的咒和真言，總該有辦法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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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讓天下雨的事嗎？ ”" _: n, e" \& N" {% I" B, _" H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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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

“博雅，無論怎樣的咒或真言，都左右不了天地的運行。”

“什么？ ”9 T) X* _9 c7 X0 y

“就是說，召喚東海龍王、求佛出世、阻止星移日出，都是不可能的事。讓天下雨，也是同樣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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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是關於人的心靈，倒是可以努力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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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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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比如說，沒有下雨，卻可以讓你感覺到已經下過了。可是，這和真的讓天降雨是兩回事。”

“但是．空海和尚……”( g( o; \9 X6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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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是個腦瓜子好使的人嘛。”) `  \( ?. i3 U3 a$ ]( o6 l' f)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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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瓜子？腦瓜子好使就會降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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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1 T$ L# g5 w4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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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搖搖頭，又說：“測好天要下雨的時期，再進行祈雨的話，就下雨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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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d: _4 L7 I+ e8 r* u(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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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能讓天下雨，但知道天何時下雨，也是可以的。”; R1 `- ^& @' h& u$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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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你這么說，那你是知道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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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什么？ ”+ y; m% M) l, K- g, r

“我問的就是：你知道什么時候下雨吧？ ”  S" T2 z7 K9 V

“怎么說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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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 ”5 k( H* r- _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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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是什么時候呢……”, }* N- b+ L2 C9 p' N

晴明看著博雅，笑得很開心。# D/ x; ]* D& s/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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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件簡直成了笑話的事吧：師尹大人祈雨之宴，差點把侍女淹死啦。”

“是嗎。”9 j3 k1 l9 a0 p: m*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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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到水池裏去念誦真言，掉進水深處，差點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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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危急關頭獲救了，不然就沒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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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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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頭，仰望屋檐外的藍天。- I# V3 U" N3 L

天空藍得讓人絕望，不見一絲雲彩。9 r: Q; \  d/ L

“你怎么啦．晴明？你在聽我說嗎？ ”, r4 q7 @( [9 Q& Z0 C5 q

“聽著呢。”9 \+ x9 {  a+ o- y5 Z5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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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仍舊仰望著天空。/ P5 _5 i2 Q"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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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怎么啦？ ”

“沒什么。因為馬上就要外出，所以在想能否涼快一點。”

“變涼快？ ”: g* \6 Q3 Q9 R  E' o* a2 \

“應該有牛車來接，但熱成這樣子，乘牛車也並不輕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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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受不了這種酷熱？ ”

“博雅，兩個人擠在牛車裏搖晃，也挺不好受吧？ ”

“兩個人？ ”5 m4 I0 v! X# w$ z6 W0 h

“我和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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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乘車？這是件什么事，晴明？ ”8 `& ]" ~' n* ]

“就是剛才我們談到的中納言藤原師尹大人，他召我們去。今天早上他派人來，說因為有事請教，今天是否可以過去。”) @( y" r! m3 Q$ E% Z

“今天早上？ ”

“我說今天和博雅有約，對方說和博雅一起來也行。怎么樣．一起去吧？ ”! B! ]! u2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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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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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他有了為難之事。正好作為避暑吧。談好之後，就可以涼涼快快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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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出突然啊。”3 y" A- K; q' c

“我不擅長應付那種入。”4 G' N; z( Y2 M, w4 r! [8 w# P

“不擅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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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也說過嗎？神泉苑祈雨的宴會呀。”8 W2 x; E! _5 c

“噢。”- Q9 G/ P  E; s+ F1 K' J  s/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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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對那種不擇手段自吹自擂的人很感頭痛。”  e: S; b- c! F6 P% M

晴明是說，他不擅長應酬那種以轟轟烈烈的方式吹噓自己的人。

“要說宣傳自己，由池人來做而不是自己上陣，效果應該顯著得多。”% m& b: f& V/ u"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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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么回事啊。”5 b' r, V. S6 J; j1 l1 q9 e+ g, a

“召我去並沒有什么，問題是我很有可能不自覺中說出惹他生氣的話。那時如果有你從旁緩解，就太好了。”7 o; E: L8 h1 \

“我要是去了，就太好了？ ”8 W5 d$ l( E7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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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而且，這樣的場合，還是另外有人在場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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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指我嗎？ ”6 [& J$ D! S2 E' P% D

“無論他怎么生氣，如果博雅從開頭就看到了，師尹大人也就不會胡說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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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胡說八道’是指什么？ ”

“例如，我給他出了主意，但最後他卻抓住某一點，私下到處散布‘晴明也不過如此’的話。即使善始善終了，他卻說不是晴明幹的，是他自己幹的。”' i) E3 |' `3 @; c) A& l

“他的確幹得出來。”/ s# A+ F( [# B8 N& w

“沒錯。”$ G" ]! f* H( k'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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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說到神泉苑的祈雨宴，那也是影射性的。其實，我剛才沒說，據說他到清涼殿上拜見天皇，對天皇說什么‘這種時候和尚也好，陰陽師也好，都無能為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9 Z. w+ _' n. q% z6 u4 T/ w

“最好的辦法就是別理他吧。”8 _6 e* ~8 G. J  o3 z

“要是這樣，沒答應去就好了……”

“我看那事情還挺復雜的，覺得不去不行，當時決定過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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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事情？ ”& r  [0 t% g$ w$ a: I! m

“據說是被吸血了。”7 C' `8 b1 q, f* d5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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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c8 ~, v' t! S& W4 T

“被吸血啦。”5 `" l3 S2 d5 U  c8 T. v" H$ Y! u

“血‘”# o4 P6 `: b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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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一到晚上，就有東西到師尹大人宅子裏來，吸侍女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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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6 i' z" ]8 Q3 p* V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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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發生在約八天前。  |2 g! {, A4 p7 Q0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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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有一個名叫小蝶的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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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到了早上還遲遲不起床，其他侍女就過去看她是不是病了，順便叫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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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 m! m% t3 @' l0 Y* x#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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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別人來招呼她，小蝶從床上抬起臉說：“我身體很疲倦，手腳無力。”0 d: u2 C0 w* H  R7 Y

一看她，果然臉色蒼白，沒有血色。而且，臉頰也凹了下去，像個老太婆。握握她的手，指尖冰涼。

“對不起，我馬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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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想起來，眾人趕緊勸止：“不要起來了，還是躺到有精神再說吧。”( n! u4 W  a,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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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蝶衣服的領口開了，露出了脖子。

她右邊脖子赫然有一塊嬰兒拳頭大小的痣。是一塊令人吃驚的青紫色的大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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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有那么一塊痣？ ”4 k0 s# N3 {! O9 N% u4 N

聽別人一問，小蝶才注意到那塊痣的存在。什么時候有了它，是什么原因導致，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D, S: O+ s3 ]4 H/ M; v. d7 f

這天且讓小蝶休息了，第二天——這一次是一個叫水穗的侍女，到了早上起不來。

其他侍女去看她，情況和前一天小蝶一樣，臉色蒼白，沒有精神，兩頰消瘦。0 ]) V4 v2 J8 q- Y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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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讓她臥床休息，為了慎重起見，打開她的領口查看一下。

“咦！ ”% c0 i; Q) Q0 J+ Y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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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穗的脖子上也出現了紫色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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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事一連四天出現，先後有六名侍女遭遇同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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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都是一到早上就臉色蒼白、消瘦，脖子上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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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大宅裏共有十四名侍女，近半數已經脖上有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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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入睡前與往常無異，但一到早上就已經出了問題。% [: s) c8 R- Z7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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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感到問題一定出在晚上．他吩咐隨從派人通宵把守。

這個時代，侍女們的住處基本上是大房間通鋪。侍女們睡在寬敞的大房間裏。

沒有小房間，只是根據需要設置屏風之類的東西作為分隔之用——實際上只要擺上屏風，已經與獨立的房間一樣，有私下的空間了。" H, T$ k7 L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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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燈火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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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來的房間周圍有兩個男人坐著值夜。9 U" }. |- g- S  F- R! x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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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這天晚上過後，還是有一名侍女脖子上出現了同樣的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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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是通宵值夜的入睡著了，第二天早上醒來一看，又發生了同樣的事。5 t' r/ t1 x% [% S!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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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晚上。值夜人增至四個。1 }+ x2 N8 z1 w0 z2 |, u# @" R

但是，還是發生同樣的事。　　一到深夜，無可抵擋的睡意襲來，四個男人相繼睡去。) H1 p' h  J( s5 v

然後到早上一看，又有一名侍女脖上有痣。

請了醫師來看．醫師說：“好像被吸了血啊。”& n. d- @) {2 P" p3 e$ I- ^

有東西一到晚上，就出來吸侍女們的血。吸血的痕跡便形成痣留下來。; a% B5 x+ P0 ]5 U9 [

過幾天，被吸了血的侍女們臉色逐漸好轉。進食之後，內又有了血。事情不致危及性命。但實在令人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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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可怕了。7 }! X; w% v" o# n.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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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晚上．人們就提心吊膽。甚至有的侍女提出要回家。

“所以，師尹大人就來哭求我。”晴明說。

“怎么樣，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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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去？ ”; c+ b2 Y* l) J, ?5 E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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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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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0 f% G: s$ O" ^1 W8 G. _5 R!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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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名正言順地在侍女們的住處待到天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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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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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去吧。”

“嗯。”

“去吧。”

“好。”- h9 E1 m2 I$ B3 C1 p,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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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身吧！ ”: o5 D, @, A" l: U+ j: `8 A3 v+ O- b

“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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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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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d) j5 i8 G1 p+ ^/ j

“事情就是這樣，只能拜托安倍晴明大人了……”3 h; k2 v1 \5 I! ^+ E/ j

藤原師尹說道．他的口髭下的嘴唇不安地忽上忽下。

他正對面的晴明旁邊，是端坐著的博雅，所以師尹似乎很不得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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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官位是從三位，在晴明之上，但旁邊有博雅。

博雅官正三位，自然比師尹高。3 O; r# N+ j)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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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事不宜遲，今晚就看看情況怎么樣吧。”7 M* T! V9 a, o! u. g* }

“那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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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 X; y2 Q8 ?* W' A

“是在侍女的住處看情況嗎？ ”

“是的。”0 _7 a! X1 r6 m# }2 ~1 v8 K

“那么，源博雅大人也一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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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瞟一眼博雅，點頭確認：“是的。”8 w, W: u& m1 X7 X: g/ v

“這樣好嗎？ ”) I+ x. ?/ \6 a

“什么好不好？ ”博雅問道。$ e1 c0 @) i, M* k

“啊，麻煩博雅大人在侍女住的地方專門通宵守候，實在是不敢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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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得勁。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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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感覺可不能說出口。

官位在上者來到自己的家．而且還要人家做那樣的事，自己去睡可說不過去。2 a. E0 A9 A& k- s"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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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知道博雅和晴明同來，但他怎么也沒想到博雅還會那樣做．他早就知道晴明和博雅有交情，但交情如此之深．卻沒想到。8 q6 J( P3 C5 x2 ^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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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關係，你不必介意。” 　　雖然博雅這樣說了，但師尹仍一副極困窘的表情．竭力搜尋著下一句話。. p, |9 _( v0 m# x+ o; T" N+ X  N9 I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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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也一起來……”" ?7 X4 z6 Y9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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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終於擠出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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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必了。如果您關注的話，就在自己的寢室裏等結果，好嗎？為了慎重起見，您找一兩個能幹的人．一聲招呼就可以衝進來幫忙。讓他們在附近找個地方待著。”

晴明這么一說，師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他額頭上冒著汗，說：“那就有勞兩位大人了。我照您的意思安排……”  L6 p% B* [. {5 T! p)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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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沉沉。

燈火已熄，晴明和博雅並坐在板間。5 L6 E: R# V4 A4 U9 c8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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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背後是侍女們的睡眠之處，那裏下了簾子。4 T4 ?' D0 s% j9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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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後傳來侍女們睡眠中的鼻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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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睡眠中的呼吸聲時大時小，有時是沉悶的嘆息。7 G% b. V0 P7 M" ^, ]

翻身時的衣裾塞率聲混雜著指甲抓撓皮膚的聲音。

幾乎所有的侍女都還沒有入睡，或者只在很淺的睡眠中。& B: |- }& |! v+ p0 ]/ n5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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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庭院。+ n3 h+ a+ V- J

貓爪似的細月挂在西邊的天空，月光使庭院依稀可辨。

晴明特地沒有關他們所在處的板窗，他認為這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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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棵樹木——有楓樹、松樹和杉樹。, l# ^$ S2 X2 l# o

下面是灌木叢，有一個小小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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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池倒映著小小的月亮。

“晴明，會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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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聲音說。6 g" K2 k0 s5 F( r2 K1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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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來的。”# f+ |  i- `3 K7 o+ M! B8 p

晴明答得很幹脆。5 e6 v1 E1 k3 d( z- b' ]2 g

“你不害怕？ ”* R1 V- N# V, x- m/ K/ i6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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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怕。”( m3 @0 f, y4 {8 _6 f, w"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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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會是什么，但它可是吸血的呀。”

“它又不是吸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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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迄今只是侍女，下次可能就是吸你我的血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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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個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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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很可怕嗎？ ”- b, Q* a0 s# F) @. @4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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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害怕的不是我，是你吧？ ”

“沒錯。我害怕。”/ g6 |8 ]  \! k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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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直率地點頭承認。

“跟你做朋友，總是遇到這種事。”- @# k9 \2 L9 c3 L. \

“呵呵。”* y' z/ _) p& C4 p7 {5 W+ T' L

“它要是來了，你會怎么辦？ ”: T2 c3 D* P2 a% p- P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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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來了？ ”

“吸侍女血的那家夥啊。既然要來，不就是在打開板窗這個地方嗎？直接就盯上我們了吧？ ”9 J* K4 j9 s9 Z1 K# x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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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5 M7 g& S0 l( h) k/ ?, ^8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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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別做沒有把握的事啊。” 　　“不會沒有把握的。它要來的話，我會提前知道．到那時想個法子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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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 ”

“對。”

“但是，不是說來的時候大家都會變困、睡過去的嗎？一旦睡著了，來沒來，就不知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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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這裏。”; U- N- o6 k, Z4 _" B: |2 s" D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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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哪裏？ ”  D  c' Y8 D2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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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鍵在於我不會睡著。”

“……”* e6 H! E6 P1 h$ w  j; n( b5 N

“你會睡著，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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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3 h5 `8 f5 I& x0 h) @6 X

“對。你會睡著。你一睡著，我不就知道它來了嗎？ ”

“這招是不錯，但我睡著了怎么辦呢？ ”: D" Z. ?% y- B0 J

“或者就讓它吸點血吧。”0 d& p9 J9 B4 L9 O: ^: u# q' D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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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莫非你又要重施故技，像黑川主那次一樣，把我哄來當誘餌？ ”

“沒有哄你。此一時也彼一時也。”

“你這表情，分明就是哄人。”

“什么都沒瞞你。”0 U: g* d5 ^/ w  M* e$ O& x* s

“但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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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7 V& Y( W3 U* W7 u0 z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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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總是……”3 G/ ?, v0 h5 r  Z8 x;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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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怎么樣？ ”. U# K2 R/ Q# j/ [# q* F3 {0 \

“總是在這樣的時候……”0 v! w% U* i! ~: w;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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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 C" L) C' j' A2 C2 b
: r$ a- W8 d5 R  f+ l% E5 U( d
“怎么說呢？你總是……”
8 f- ?- r6 g, \" g
博雅的聲音逐漸含混不清，然後頭一歪，腦袋向前耷拉下來，睡著了。3 `- t! T- R8 k; b5 O; w

五6 f4 u- {2 {1 I5 r: B

黑暗中，晴明把食指和中指按在熟睡中的博雅額頭。! Y! c1 Y) k2 Z, m/ r, h6 s0 r

按著額頭的同時，又在博雅右耳根小聲念唱著。
7 \  Q6 m) ~, n
念唱完畢，晴明嘟起紅唇，“噗”地往博雅的耳孔輕輕吹氣。

博雅睜開眼睛。

“博雅，察覺到了嗎？ ”

“晴明，我怎么了？哦，我睡著了？ ”! p9 g6 [8 N# C3 Y
- V  w4 U7 j8 N2 l# w( Y
博雅揉揉眼睛，抬起頭。' L( n1 s7 B- r
) S: B( v8 e7 T* U5 J
“不要做聲，來了。”

晴明對博雅耳語道。/ Y; A$ {' H" z2 ~8 c
5 c/ V' d! L2 o9 z0 F
“啊？！”3 \) |1 {2 V2 z1 B" _) O; i- |+ V  E

“把頭低下，從簾子之間悄悄看裏面。”. B1 Z2 Y* W+ ?

晴明這么一說，博雅便膝行而前，把臉貼在簾子上。8 G- B$ E! e7 f! P/ J" z8 q
5 d! P- m% C, d' x, {9 b# f
黑暗中，裏面站著一個發出朦朧的淺綠色光的東西。/ v) t; q" c8 ?4 J, V$ q+ z' ^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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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光比螢火蟲的光還微弱得多。
  X! O6 e& s% N$ K" I. b0 C
是個人影——女人。* N! o& `- C. y% m9 f1 c

女人站在侍女寢室的中央，嘴巴張大。
2 {6 j* P; s/ P0 B1 w
“呼！ ”

“哈！ ”
+ `" c5 n6 e, x8 q
——她在呼吸。

每當她呼吸，好像就有東西從她的嘴裏跑出來，侍女們睡得更沉了。6 ^5 e' I9 S- H3 Y' n  o
+ u, p, w/ _9 k* l) E% X7 Q
“是她？ ”博雅問。

“對。”

“怎么辦？ ”

“稍等一下，等她開始吸血。否則，師尹大人也不會相信的吧。”
  W9 e' d5 W6 d. A2 X7 {. J% x
晴明說話之間，女子鎮靜自若地走著，俯視著腳下。

她站住了．說：“哎．這女孩子．三天前已經吸過啦……”$ G# x0 ~+ n% c! q& |8 c
6 B4 T& k0 o) h2 g9 R2 M8 K6 k
又邁步走動，然後又站住了，說：“這女孩子太瘦，血不多呀……”
8 h) F* h2 x  ]% i0 i8 S
又走動起來。2 l% p( R+ y! r! s

“咦……”
* D# }2 n' n6 I5 N# J  W: I
她發出歡喜的聲音。8 l) B8 |0 ^2 r1 c1 _! E: Z0 l

似乎在黑暗中笑了起來。
4 z3 X3 Z) R0 P2 f, O6 E% n
“這女孩子胖嘟嘟，一看就知道可口得很。”: c0 n8 D, d8 u; e; w. f
5 p- f  @3 \6 e9 k. m* f
女子站住了，她的身體下沉般地縮小，趴在一名熟睡中的侍女身上。

“好．行動吧。博雅，點燈！ ” 　　博雅按吩咐點著燈盞，晴明提燈站起來。
) R' Y; j( X5 E. T# J! R9 T
“走吧。”* x6 z/ I7 V5 G

左手持燈，右手撥開簾子，晴明人內。5 F: f8 v9 d& n! @

博雅緊隨其後。# F$ D- x$ \7 J8 k7 Z
" `' C  w+ j1 [. o" a1 [# M' M
即便晴明和博雅進入房內，那女子依然趴在一名侍女身上一動不動。9 Q0 V) \+ [! l4 o8 b

像嬰兒吸吮奶水一樣，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4 H4 U% G+ Z5 k. ]) ?9 |! Q

晴明滿不在乎地走過去，把左手的燈火按在她捏著侍女領口的右手上。

“哎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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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驚叫一聲．滾落一旁。

“幹什么嘛，要妨礙我進餐嗎？ ”
( e# w) K! z) l; \- n
女子站起來。

她嘴巴周圍沾滿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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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B- G7 ^8 N8 W) R9 m, a
3 c# N5 A+ ?4 D' _: @
“噓……”
2 G6 \; n3 ]4 W1 q0 h* u, y
女子的呼吸聲響起。
+ v3 l3 A9 T, Z& D- P
然而，令博雅吃驚的是，如此大的響動，侍女們卻完全沒有要醒來的跡象。2 g+ D/ `5 d) ?6 {, q
  K% n0 _, D6 }2 s$ I" K
“博雅，這裏交給我，你去叫師尹大人來好嗎？ ”9 a0 N. m2 f+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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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白。”9 F2 I! V& |2 h& o/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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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後退著出了外廊。然後轉過身匆匆跑向師尹的寢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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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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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葵嗎？ ”

說話的是藤原師尹。
1 x" T3 o5 S. [) Y
他站在外廊內．俯視著庭院。+ C4 C6 b0 q% u  c

庭院中，外廊跟前，兩名隨從左右拘押著一名女子。

看見那女子，師尹脫口說出了那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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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燃起了篝火，熊熊火焰映照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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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尹的右邊站著晴明和博雅。! f* ^1 I% a' q4 c; J( z
: O+ Q( A6 ]; y5 u/ A
“那么．是葵天天晚上吸食侍女的血嗎？ ”師尹問。

“是這樣。”晴明點點頭。2 m0 |2 u' p! y: E+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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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侍女呢？ ”師尹又問。

“都平安無事。被吸血的侍女也好，其他人也好，都會睡到天亮。現在就處理掉這件事的話，是誰吸血的問題，就可在不為人知的情況下了結。”4 n0 U' d% _& }; L%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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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該怎么辦呢？晴明大人……”

師尹還沒有說完，女子——葵便喊叫起來：“喂喂．我要喝血，我要喝血……”

她嘴邊還沾滿血跡。

“那個女人的身上，看來是有邪物附體了。只要把鄂物驅除，就圓滿解決了。”; r5 W' S( K2 x& \) g7 j! H- n
" h( s3 S. _( s1 {
“怎么才能驅除呢？ ”

“讓我來。”. g/ O" P1 G0 c1 y& W

晴明徑直走下庭院。

他向前幾步，站在被左右按住的女子面前。  s& O- h$ \" [& z% C% j;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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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葵張開嘴巴，往暗明臉上吐痰。
2 e0 ^+ V# g2 Q8 K+ h' C
晴明用左袖擋住她吐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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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血粘在他白色的衣袖上。# p3 x6 a/ j( J; x0 R3 i0 g

晴明不動聲色地看看臟污的衣袖之後，右手食指伸向女子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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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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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想咬晴明的手指，但當晴明的手指觸到她的額頭後，她一下子平靜了。/ u  G( \! l( b

“說吧，你是誰？ ”
" T; ]% h% M# s5 J# T
晴明一發同，女子便開口回答：“我是住在神泉苑，活了一百五十年的水蛭。”+ O& q$ @( ^& L. P

“你為什么會附體在葵的身上？ ”2 K, ]; G0 V) n$ x6 |" Q
( a. {: o6 u: S$ |2 D4 V
“從前空海和尚在神泉苑祈雨，將寫有諸龍真言的紙投入池中。我在池中碰巧吃了那張紙，因此獲得神力，得以長生。”( v; E4 h( b6 s7 i5 _$ {" P,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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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6 q+ ^. h/ s. {) K( d

“我忘不了那種滋味，便一心期待著寫有真言的紙再次投下來，結果十年前有妙月和尚寫的諸龍真言投下來……”

“也被你吃了？ ” 　　“是的。吃了兩回，就更加想念那種滋味。每年都盼著：今年還有吧，明年還有吧。十天前，不是有念著諸龍真言的女子下池中了嗎？我馬上吸附在她身上——就是這名女子。”9 Z9 P) ]. b" l& f4 w6 Z2 h

“果然不錯。”5 _7 b& {7 D% s: d% _4 @# U
0 m; C) ]7 u8 v. l
“附在人體，而不是在水中，一到晚上便口渴難耐．饑腸轆轆。於是就……”

“就吸食侍女們的血？ ”/ ^) T% O3 f: `" @
3 x. n  v* T+ |. A2 {3 F' e+ |" L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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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事以至此，你也該乖乖回去了。”, N) X* @9 s( `. w. ~
0 a; L# y+ @( K
說著．晴明用手指尖按住女子的額頭，口中小聲念念有詞，將女子的鼻尖含在口中，“呼”地吹入一口氣。

於是．女子“啊”地張開了嘴巴。5 a! L0 d9 S, A- g7 B,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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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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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的師尹喊出聲來。2 ^# o- `. O- B: }4 G

女子張大的口中．有東西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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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肌膚黑亮黑亮、滑溜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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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條小孩子略膊般粗的水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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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蛭從女子口中爬出來後，蠕動著爬向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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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要祈雨的真言，不惜弄得烈日當空，就是你搞的鬼吧？ ”

晴明又煞有介事地接著說：“池中之水引自鴨川河。你可由此遊出河中，人海前往東海龍王處。不妨向龍王傳我晴明的話：快快下雨……”+ t$ g. S  j) g$ ^

也不知它是否聽見了晴明的話。

水蛭從池邊滑入水中．消失在黑色的水裏，隨即無影無蹤。
8 V. c0 F8 g: Q# @
師尹設酒款待晴明和博雅。黎明前，兩人乘牛車離開了師尹的大宅。

晴明和博雅登上牛車時，黑暗的夜空突然響雷，開始下起雨來。

七9 D+ h; y6 F5 d! `3 p+ b$ l

“哎，晴明——”8 D& B& h5 x, h/ [8 K* b$ {
0 E: @( k9 \4 w5 T; D6 z* G
歸途的牛車上，博雅開了腔。

大雨猛烈地敲打著牛車和地面。: n% r/ {0 R5 b) A- t+ Y
0 _4 I+ c- Z, y  S) |: Q& ~' ?
“這場雨是你造成的吧？ ”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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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問題，晴明面帶微笑，不置可否。0 D) C- l9 f6 o
8 B! A+ k% r; N6 r
“哎，晴明，這場雨不是你弄出來的嗎？ ‘’”我白天不是說過了嗎，博雅？

“6 d) O. r. Q3 n' c9 u

“說過什么？ ”
& V& y6 _# J- b6 E* P/ e; E& \
“無論念什么咒，都召喚不到東海龍王，左右不了天地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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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不是下雨了嗎？ ”8 W+ w8 P9 ~$ e
7 C, M2 l4 K# g. V$ ~; d) S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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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追問，晴明只是微笑而已。

“哎，晴明……”3 N0 }1 r+ ]; @/ c- }
' B& h% C6 L" I& N1 D
“什么事？ ”1 k7 P2 e, p; X) R  v9 g

“下雨太好了。”/ I; u6 i2 n2 H, r) \+ e% v+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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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 ~1 `0 i5 N8 F% {
“還得說一句：不論是否你造了雨，那位藤原師尹大人準以為是你造的。”% O1 ]0 |7 D% s( Z: g# h6 L  A! s
6 |: l& {6 h8 l3 s; z' g, b( @
“就讓他那么想吧。”

“不用多久，朝廷上就能聽到對你造雨的好評啦。”

“會嗎？ ”0 k( T  \; o4 k. C& v! [1 L
& K* K3 P9 t. y
“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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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話，也不枉特地跑一趟師尹大宅驅魔了。”9 L0 Q+ H7 ^% W5 m% |: p

晴明說著，嘴角挂著笑容，傾聽著簾外大雨打著地面的聲音。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4 PM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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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 W& A. t6 B5 X% v6 H, W
這是我喜愛的《陰陽師》係列——博雅和晴明的故事的第三部。

推出第二部後的第二年就有了這一部。比起第一部至第二部之間花的七年時間，這樣的進程可謂漸入佳境了吧。因為幾乎被岡野玲子女士的漫畫版超過，所以，目前我以每三個月一篇故事的速度拿出新作。5 d2 }7 }- F+ P- A6 i' b8 z

在此我想明確指出一件事：岡野玲子女士的作畫能力和品味在當代首屈一指。, }6 ^$ Y! b! e/ |: S

所謂品味，包括了作畫的感覺和創作故事的感覺．而岡野玲子的品味的最大特點，是其無法言喻的部分。
2 u/ U6 L- _0 j5 T
本想在此讚美一番，但遺憾的是，我卻找不到恰當的詞匯來描述她的品味。找不出詞匯、無法言喻這種事，真叫人沒脾氣。2 r  w- p) A- r7 r5 n, W

然而，她的品味客觀存在著，這樣的品味使她的漫畫版《陰陽師》，在無數描繪平安時代的漫畫中獨樹一幟。' g( G" r6 F' ?; M: |) M% A

所謂“無法言喻”，簡而言之，就是他人無法模倣。

以此之故，它不但在表現平安時代的漫畫中脫穎而出，在上百種漫畫風格中也是別開生面的。! d# T" {5 t5 i# U0 l& D9 M

這種品味——或者叫做感性吧。
* [  C+ l/ r0 g; t
岡野玲子的漫畫裏面，有著不可思議的留白，奇特的時間．以及空間。這不單表現在作畫時的構圖中，也不單表現在情節的安排上。+ `: L+ w: Q5 a( K1 S- G
4 b, x! Y# z6 G9 d/ C7 r/ x
甚至在感情、感性、故事、影像的部分，都存在著這種不可思議的留白、時間和味道。% J- U  O% E% J' _, S- K, |& o* `

還要再說一點：岡野玲子是個有學問的人，對於平安時代的事，我總要向她討教。: H% i: k" ]& R* U- ^2 W" L; E+ T. [

可以說，小說版《陰陽師》能夠邂逅漫畫版《陰陽師》——也就是說，能夠邂逅岡野玲子的才華，真是太幸福了。漫畫版《陰陽師》正在《COMIC BURGIER 》上面連載．該刊同時還在連載我的《餓狼傳》，也屬於遇到了好的插畫者的幸福例子。. x( `( P3 l' K3 ^/ w3 C7 F

《餓狼傳》的插畫者板垣惠介和漫畫版《陰陽師》的作者岡野玲子，都是既以原作精髓為中心，又能夠不拘於原作而自由表達，這種特點正是他們所創作的漫畫版的優勢所在。/ q! C" ~7 v, o

若漫畫版的作者是有才華的作家，則距離原作越遠越有意思。/ B" b2 t( }( [

因為作畫者的資質決定了漫畫版能夠在多大程度上脫離原作，這一點正是漫畫版是否有趣的要點。5 l$ b/ D4 ~* F' U, Z3 h  D; i
0 j8 H( Z* S, E5 ~1 h, P+ P( _
總之，第三部《陰陽師》結集出版了。

我要不斷地寫下去。期待大家的賞識。/ B. \8 ~& A. a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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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1997年10月21日於小田原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8 PM

陰陽師第四卷夢枕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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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四卷

* m7 y5 q+ ?' c2 z1 m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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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背靠著廊柱子。

他隨意地曲起左膝橫在地板上，豎起右膝，右肘支在右膝上，右手托著右頰。; g  n. a: z$ }% ~5 W% d/ M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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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傾著頭。頸部與頭部勾勒出的曲線，似乎飄溢著一種妙不可言的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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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手的纖細的手指擎著玉杯。不時呷一口盛在杯中的酒。

無論飲酒與否，晴明朱紅的嘴唇始終浮現著微微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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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與晴明相向而坐，同樣在舉杯暢飲。
# }7 [. L" z- s
旁邊腳兒高高的燈臺上，點著一朵燈火。+ M( |* j6 y  Y4 K3 c. F

只有幼兒小拇指般大小的火焰，倣佛呼吸一般，在微微地搖曳著。

時間是夜晚，剛剛進入梅雨季節。

白天還一直下個不停的雨，現在似乎已經停了。" I9 \$ g' `" [

此刻，分不清是雨絲還是霧靄的細微水汽，在大氣之中不浮不沉，飄來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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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似乎躲藏在天空中某一處，夜空的黑色蘊含著隱隱的青光。夜氣倣佛將那依稀散發出微光的青墨，擁入了自己的懷抱。

晴明和博雅的身畔，是在夜色中延展開來的庭院。9 g6 U8 ~$ E8 N- f! F

庭院，宛如山野或原野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切割下來移置此地一般。

有的地方荒草又高又密；也有的地方，白百合還綻開著雪白的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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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空氣，雖然充滿涼意，但還不讓人覺得寒冷。, b' ?9 D0 u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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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上的白色狩衣，因為吸足了夜晚潮溼的空氣，變得沉甸甸的。* B+ v$ M) L- A$ Z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晴明。”) ~4 I) @, A& ^2 d# n" f

博雅放下酒杯，語調好似在喟然嘆息。7 B8 n1 `; p- C8 Q% W

“你就不能再想想什么辦法嗎？ ” 　　“博雅，辦不到的事情，歸根到底是辦不到。”, K, Q4 R( F* t
/ Q; V! e. [; H' y( A
“不過．這可是聖上的聖諭啊。”0 f1 X% R3 D, o! j
, C& _  l+ |2 v1 k. V4 S
“是聖諭也罷，不是聖諭也罷，不可能的事情總歸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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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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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運行的原則就是這樣。”

“嗯。”! p0 z. Z. ]* q5 W- j! r8 {  ~  @1 c

“這就好比聖上降旨，命令明天的太陽不許升起一樣——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5 X* a: {% R4 |: w9 P

我並不是不願意做，而是不可能做到。“) g; n7 j2 F3 j. m4 O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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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

“要讓人不死，那是絕無可能。就算像白比丘尼那樣，能夠做到青春常在，但終歸有一天，她還是逃不脫死亡的宿命。這是天地之理啊。”$ T* A8 {) w, s& h*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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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祭祀泰山府君的事，是聖上提起來的。說實話，晴明，我也非常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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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祀泰山府君這種事，可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做得到的。”' u: {" X2 J& P$ B* |+ z0 w1 B, t

“的確不是誰都可以做到。聖上說啦，是要你晴明去辦這件事啊。”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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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話又說回來，那男人怎么會提起泰山府君的名字呢？是不是有人從旁出什么主意？ ”5 }0 j' \8 F* |4 t

“這個嘛。倒好像確有其人。”2 _2 U! g- Z( w/ o$ l4 C, w

“是誰？ ”

“好像是道摩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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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不錯。據說就是那個曾經施過還魂術的可怕家夥，提議把晴明你喊去，向泰山府君要回那和尚的性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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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大約十天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有資格主持皇宮內各類法事的高僧，共設十名。）病倒了。& M* l5 C7 {; P

與其說是病倒，不如說是睡著之後，就沒再醒來。

平日在清早修行時必定按時起床的智興內供奉，今天卻遲遲不見身影。心生疑惑的年輕僧侶便跑去看個究竟．發現智興仍在熟睡。呼喚了幾聲，不見有醒來的樣子，於是就伸手去搖晃智興的肩膀，卻還是搖不醒。& A3 N' }- G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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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僧侶心想，他一定是昨天太累了。便任他繼續睡。然而，白晝逝去，夜幕降臨，甚至到了次日早晨，整整一天過去了，智興內供奉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到第三天，大家終於感到大事不妙了。3 r4 t9 @' i. @: k

大家又是喂他水喝，又是拍打他的臉頰，試過了種種辦法，可還是沒能讓他睜開眼睛。+ Z/ w$ z) K% g# f

睡眠中的智興不時發出痛苦似的呻吟，喉嚨還會不時地發出響動。

第四天，智興的呼吸終於漸漸變得細弱。第五天．雙頰凹陷下去，再這樣下去，看來勢必要危及生命。到了第六天，本來只要把水送入他的口中，他好歹還能咽下去，現在也不喝了。終於，連藥師也束手無策了。

大家也曾疑心可能是什么妖魔附體，於是請神念咒、誦經祈禱，卻絲毫不見效果。

第七天，一個名叫惠珍的弟子，領來一位自稱是法師的人物。" C4 ^6 q: J0 p3 A0 k1 @$ U5 G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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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蓬頭亂發，胡子拉碴，牙齒發黃，惟有雙眼炯炯發光。1 z: s3 i- p7 @/ t! x/ ]: A1 L

他正是道摩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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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一會兒把手放在熟睡的智興的額頭上，一會兒用手指按按他的臉頰，又在腹部、脊椎等處探摸，渾身上下摸了一次又一次，終於說道：“事已至此，大概無可救藥啦。”

“啊？！”6 C: s; Y* B4 N3 \# s( B

當眾人擁上來看的時候，智興已經沒有呼吸，心臟也停止跳動了。　　“看來，除了求助於安倍晴明，請他趕快央求泰山府君助力之外，恐怕別無他法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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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這樣說道。

泰山府君——原本是大唐的一位大神，是中國五岳之東岳泰山的大神，別名又稱東岳大帝。' Z8 c8 j# N5 @; w6 H& n

泰山，自古以來就是死者的靈魂會聚之地。在這裏審判死者魂靈善惡與否的大神，就是泰山府君。據說，自從佛教傳入日本後，泰山府君便與地獄的閻羅王形象合而為一，負責掌管人的壽命生死。! z, I) ^* m" M1 ~'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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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再進一步說明，那么，將這泰山府君作為主神，負責主持泰山府君祭禮的角色，便是由土禦門係的陰陽師來擔當的。其中，尤以安倍晴明最為有名。( c# o3 s" V1 W" k$ v" i

話又說回來，道摩法師的話終於傳到聖上的耳中，是在第八天。4 H1 g0 O; f- b( J

到了第九天，源博雅被悄悄傳喚進宮，聖上命他傳達詔令，要安倍晴明立即舉行泰山府君祭。  O+ |5 d' E4 A% G) z! h! W! L

於是，到了第十天，也就是今晚，博雅避開眾人耳目，悄悄來到晴明宅邸。6 m0 V- m* g: L" ~: H7 z

三- q% Z" }/ l. {1 I2 h
/ s$ N- d) W9 e, y
“你看，情況就是這樣，晴明……”博雅說道。

“可是，那男人為什么對三井寺的智興內供奉這么關照呢？ ”0 d+ h* X3 L! P5 ~%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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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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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朝庭院望去。

若在平時，每當晴明稱呼天皇為“那男人”時，博雅必定要責備一番。但今晚他卻沒有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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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聖上曾經受到智興內供奉不少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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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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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秘密。很久以前，聖上思慕過一個女子，她死後就埋葬在三井寺。有一天晚上，聖上非常想再見那女子一面……”

“結果呢？ ”

“結果智興內供奉便避開眾人，當著聖上的面，將那女子從墓中挖了出來，讓聖上與那女子重新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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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那女子的遺體相會？ ”) v" b8 Q, V8 J+ P5 D7 x4 m2 l

“嗯。聖上借著火把的光亮凝望著女子的遺體，眼淚撲簌簌落下，說‘死亡原來就是這個樣子，人生在世應該盡情歡樂才不枉一生啊，以後參加宴席時要常常回憶這般容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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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k- a& E% ?6 }

“忘了什么時候，聖上年輕時不是與一名女子山盟海誓，說將來一定娶她進宮嗎？還記得嗎？就是那個每夜坐著沒有牛拉的牛車，要到宮裏來的女子。”! B& [  U* w5 u4 q, @/ K1 }7 p

“她好像是叫龍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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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她的墳墓就安置在三井寺。”; J" F8 |5 x5 j0 r/ O'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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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原來如此啊。”9 H. \2 m8 h9 G' B

“智興內供奉就是如此特殊呀。聽到他過世的消息，聖上情不自禁下詔要為他招魂續命，也是情有可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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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g9 K) d7 R9 Z*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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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聖上下詔後又過去一天半了，也許上意會有所改變也說不定。”0 m" Y. {' G; n9 {5 _#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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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如此。”

“不過，智興內供奉的遺體與活著的時候一模一樣，絲毫沒有腐爛。恐怕是看見這種情形，聖上才異想天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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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什么讓智興起死回生之類的昏話吧。此刻嘛……“

博雅話還沒說完，晴明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你剛才說什么。博雅？ ” 　　“我是說，內供奉的遺體與生前毫無兩樣。到底是有德高僧啊，遺體也和二般凡夫俗子不同……”$ B+ L: d3 h$ z. g: Y

“喂，博雅，說不定那智興內供奉並沒有死。”

“可是，呼吸也停了，心臟也不跳了呀。”

“這個嘛，要我自己去確認後才知道。”

“你肯去嗎？ ”6 `- [& B) ]  q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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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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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太好啦。”" \/ ]" L+ D$ a, M)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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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智興內供奉只是患有什么疾病，或者有什么妖魔附體的話，那倒不是沒有我晴明的用武之地……”! A: ]- b2 a4 E* T% K

“唔，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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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還有件事讓我覺得奇怪……”* C1 |3 Y% t" m

“什么事？ ”

“蘆屋道滿大人和泰山府君怎么會牽扯進來？ ”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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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坐在這裏冥思苦想也不會有結果的。”

“那．怎么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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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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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走吧。”% H+ V2 ?2 t# z4 w; E- N

“走吧。”0 K* n$ Z7 e)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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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F: G( b)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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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晴明和博雅來到三井寺。' O/ \% A& X! a3 _) z+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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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接待他們的，是一個名叫惠珍的年輕僧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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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仰躺在床上，晴明和博雅坐到他的枕邊。  p; d4 z3 w! D$ Y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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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還有前天，從比壑山請來師傅，作了祈禱。”. T7 Q* y0 Z; A1 f1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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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向兩人說道。. ~' o7 k, e- P3 _%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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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沒什么變化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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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道。

“正是。”+ Q& l! z5 S( G4 k'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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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點頭。

“可是，為什么請比壑山的和尚來呢？ ”博雅問。2 }: N6 V. L$ T$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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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圓仁大師從大唐請來赤山明神供奉在比壑山山麓，其實就是泰山府君呀。”

晴明回答說：“大約是因為聖上開了金口，所以就搞了個徒具形式的泰山府君祭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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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比壑山也派什么人來了嗎？ ”

博雅問惠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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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吩咐人赴比壑山通告，說晴明大人今日駕臨，所以應該不會有人來了。”

“那就太好了。”

說完，晴明將視線轉向仰臥在床的智興內供奉的臉。- Z$ A  n" P2 V, ]! A

因為其他人已經回避．所以除了智興，便只有晴明、博雅、惠珍三人。) d$ s' y) p/ V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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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的臉頰消瘦，兩腮的肉倣佛被刀子削去似的。眼眶凹陷，眼球形狀清晰可見。顱骨更像是只蓋了一層入皮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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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呼吸。把了把脈，脈搏也沒有跳動。然而，肌膚依然殘留著微微的滋潤，身體也很柔軟。

用手觸摸其面頰和頸部，也並沒有冰冷的感覺，似乎還殘留著微弱的體溫。

晴明將右手掌放在智興內供奉的臉上，隨後緩慢地向著頸部、胸部以及腹部移下去。0 k/ B! ]2 ?+ X' K3 C

沒多久，晴明收回右掌，說道：“好像是有什么東西。”

“有東西？！”, X2 p$ L% i3 [
3 H) f6 a1 d/ K; D3 w
惠珍忙問。; d* q& c( K' _$ x

“是什么？ ”

博雅也探身問道。

“究竟是妖魔附體，還是什么其他東西，情況還不太清楚。但有東西在體內，那是沒有疑問的。”

“……”+ d, ?- ?+ x7 e; q5 i4 A/ M' n

“智興內供奉還活著。”

“那……” 　　“救他性命是可以做到的，只不過……”3 |3 }- J3 t( q# B/ Z

“只不過什么？ ”

“我覺得奇怪的是，泰山府君的大名為什么是從道滿口中說出的。”

“您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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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房間裏的人，可能誰會有生命之虞。”9 f+ _6 |8 E5 z8 _

“這個房間裏的人？晴明啊，到底是誰？ ”; d* y) {" E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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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我，就是你。再不然，就是惠珍大人嘍。”

晴明輕描淡寫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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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我的話，這條性命絕不吝惜。進入三井寺已二十餘年，一直修行至今，成果仍然不如人意。這樣的無用之身，若能為內供奉大人一死，實在是求之不得。”* s: k9 M6 K) {! v5 s

惠珍答道。

“既然有此心志，那么能否請你準備好筆墨紙硯，拿到這邊來呢？ ”- _5 o0 a$ S* D0 K) j( D

晴明說完，惠珍立刻把所要的東西準備齊全了。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是騙過我們要祭祀的大神泰山府君啦。”

晴明一邊磨墨一邊說道：“弄不好的話，我自己的生命也很危險。不過，在事情辦妥之前，就讓泰山府君把注意力集中在你的身上吧。”( [, P( {1 s9 I4 Y#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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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怎么做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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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稍等一下。”8 F$ G$ L) i- D2 L# j9 i6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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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蘸足磨好的墨，拿紙在手，迅速地在上面寫了起來。$ T. V  u- B& }' h. F( C3 j( b

“晴明，你在寫什么？ ”5 m/ W1 }8 D3 U  I( R(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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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v( B8 k) \7 {7 G$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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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 ”; \  w6 c) m$ Z+ {" V

“是啊，用唐文寫的祭祀泰山府君的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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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之後．晴明將那張紙遞給惠珍，說道：“能否請你親筆在這裏簽個名字？ ”9 n$ k4 m" j8 _1 t+ B4 |0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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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接過晴明遞過來的筆，在祭文的最後簽下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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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請把它放進懷裏，在外廊內支起圍屏，坐在裏面念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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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什么經呢？ ”  t' i: B) \5 ^( b

“《法華經》也行，《心經》也行，念什么都沒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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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我沒說停，你就要一直繼續念下去。不然的話，你我的性命都會十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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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7 K8 S+ a! x#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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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的身影消失了，不久，便響起了惠珍誦經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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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這是在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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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祭文的意思是，惠珍自己情願代替智興內供奉，把生命奉獻給泰山府君…8 T& c6 w$ ?& n'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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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惠珍大人他……”

“沒關係，只要他一直在誦經，就不會有問題。趁這段時間，只要我們把這邊的事情解決好就行了。”1 y8 v! k. E) Q2 X; G; t% Q

“怎么解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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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啊……”/ U, |3 N6 \9 z8 Q

晴明將剩下來的紙拿在左手，再從懷中取出一把小刀。: b! K+ }/ _- Y3 A0 u

用這把小刀，開始裁切那張紙。9 u3 \; r/ I9 k; _  @& g

“你這是打算做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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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管看著就是啦，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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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那把小刀靈巧地裁出兩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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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是小小的紙人，身披盔甲，腰佩長刀，手持弓箭，好像是全副武裝的武士。/ B4 H4 R2 o9 [5 A8 K3 l9 B

另一個則是豆粒大小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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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這個呀……”5 ]: U3 T$ i- x;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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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伸出左手，用手指掀開智興內供奉的嘴唇，再撬開牙齒，把小紙人塞入智興的口中。  _( B1 S0 t: e* L! S, }( P, G

接著，晴明拿起那只豆粒大小的紙狗。0 ^; R' u, y6 s( R  p( o! e# r5 i

用左手掀開智興身上衣服的下擺，把右手中的紙狗伸進那下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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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是在做什么？ ”

“把這只狗，塞入智興大人尊貴的後庭中呀。”8 {. O4 f. d7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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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作業似乎迅速便告結束，晴明的右手從智興的衣服下擺抽回時，手中捏著的紙狗已經不見了。/ ?$ w4 d/ h' _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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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口中開始小聲地念起咒語。

於是——智興內供奉的下腹部猛地抽動了一下。8 R* d! {(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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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晴明，腹部動了。”0 I- q2 g; v# G' r" Z7 Q8 `#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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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沒有回答，繼續念著咒語。4 }# e3 A1 M8 V  [0 a$ ~

於是——智興腹部又猛地抽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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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動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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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提高了音量。

抽搐。8 a% G; T; S) I) I5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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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抽搐。7 d$ v& P  `;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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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內供奉體內有東西蠕動起來，接著，這蠕動漸漸向上半身移去。

“這是怎么回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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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狗正在驅趕智興內供奉體內的東西。”1 K9 Y, u4 Q4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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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博雅後，又繼續念起咒語來。; k" K+ m5 I; R8 p1 G, u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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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智興喉頭一帶的肌肉倣佛有東西在從內向外擠壓。! w* }' z4 c!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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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凸，又一凸。向外鼓動起來，就像一只小小的猛獸在暴跳、奔突。; ~5 T7 p% O8 o1 L/ s7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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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興雙唇之間不時突然伸出獠牙，又縮回去。" F! e+ b6 c/ _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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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的額頭上好像要長出角似的，一會兒高高隆起，一會兒又變得平坦。- z+ C" S# ~7 l& }) Z, d3 b

那裏的皮膚已經撐裂，滲出了鮮血。- A. ]& p& A! X" C. P/ h' d

“啊呀！晴明，內供奉大人被妖魔……”' g( L+ V5 ?+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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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管它，博雅。暫且就這樣由著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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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晴明所言，獠牙也罷，額角也罷，喉嚨中的暴跳、奔突也罷，都漸漸平息下來。. l3 F* }  B- q

終於，一切重歸平靜。0 z+ R4 g  w+ _0 ~; `5 R# E+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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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結束了。”( g- W( m6 m% Q& r1 Z# Z; _4 q1 ]

晴明用左手掀開智興的雙唇，撬開他的牙齒，在智興的嘴前張開右手掌。  [/ X. z) f6 \, A

於是，從智興內供奉的口中，走出了牽著狗的武士。. o: I8 `! Y+ D7 a' o/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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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那位武士連同狗，一起走到晴明的右手掌上。

仔細看去，那武士雙手抱著一個雀卵大小的白色的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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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4 y0 |7 ^- f  B2 d7 j. _

晴明話音剛一落地，武士和狗立即變回原先的小紙人和紙狗模樣，晴明的右掌上只剩下兩張紙片和一個白色的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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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晴明？ ”) k2 M# g$ t; [$ l; O* W

“就是智興大人體內的東西。”

“在他體內？ ”

“不妨稱之為蟲，也不妨稱之為病，總而言之，可以說是寄居在智興內供奉體內的邪惡之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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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又為什么是蛋形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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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它變成這樣的，目的是讓它暫時動彈不得。”0 g* x( E+ I+ m7 o*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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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它動彈不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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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如果它動起來，附到你身上的話，博雅，這下就該輪到你變成智興內供奉這副模樣嘍。”

“那么，智興大人呢？ ”; o% D& i4 V% ~% r; \6 t

“已經平安無事了。這不是已經開始呼吸了嗎？ ‘，聽晴明這么一說，博雅轉眼看去，果然，盡管還非常微弱，智興內供奉的胸脯正在緩緩地上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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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就會醒過來的。”& {' M, Z+ ~% T: P5 S% g  f

晴明轉向博雅說：“已經差不多了。博雅，你去把惠珍大人請來吧。”

五) T! F, [; k- l0 a' |

雖然智興內供奉的臉頰依然憔悴不堪，但臉上已經恢復了血色。

就在剛才，他多次吸吮浸滿水的布巾，喝下了不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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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智興內供奉閉著眼睛，發出靜靜的鼾聲。& {7 G* [9 L4 v'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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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枕邊，坐著晴明、博雅，還有惠珍。2 i0 ]9 q; Q% l3 i7 e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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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

晴明向惠珍說道：“有許多事情，不得不請你向我講清楚。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2 r" o2 G& \9 }: U3 }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似乎下定決心，仰起臉來，點點頭低聲應道：“是。”" |) R, G+ J"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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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究竟做了什么事，被道摩法師抓住了把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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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晴明的問話驚詫不已的，不是惠珍，反倒是博雅。& e) G% D7 b, I

“喂！晴明，你怎么突然問起這種話來？ ”$ U  ~- s. t& F- r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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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說來就好比是寄生在人心裏的蛆蟲。是人的心主動去招惹這個家夥來的。而且，他去吞噬別人的心．僅僅是為了排遣無聊……”4 N) a: N/ X+ |7 N4 d

“……" ”但是，即便是道滿，如果不是你們自己有所貪圖，他對你們也是無可奈何的。你們究竟要那家夥為你們做什么？ “9 J" }' t' Q; a: D

被晴明這么一問，惠珍低下了頭。+ `; b$ L; a: Y9 o)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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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犯色戒……”4 `0 T. j9 N6 e8 Q

惠珍聲音沙啞著小聲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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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色戒——就是說，身為僧侶而觸犯戒律，與女性發生肉體關係。1 h4 H5 b" Y& k/ X( T/ H# W: L

“你們……不如說是智興內供奉吧，他到底怎樣犯了色戒？ ” 　　“是屍、屍體。智興大師用女、女屍犯了色戒。”

惠珍聲音期期艾艾，說不下去了。; j: Y: _5 E7 a1 }1 x" n) |0 G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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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1 r8 i8 {; }, a; E2 Z" g6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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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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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嘶啞著聲音，開始低低地述說起來。8 [8 B, C' q3 w1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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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做童男時起，我便受到智興大師的寵愛……”

六+ v/ h8 E- ~: x1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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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男，就是寺院舉行法事以及祭禮的時候，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儀式的童子。

一般是七至十二歲左右的兒童，有時他們還兼任神靈降臨時的媒介，稱做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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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由於戒律禁止僧侶與女色有染，於是，童男便成為僧侶發泄的對象。

惠珍其實是親口坦白，自己還是一名童男時，就已經成為智興的禁臠。

惠珍長大成人，正式當上僧侶之後，兩人的關係依舊持續著。

“這樣下去的話，難道我竟要連女子肌膚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就這么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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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大約從三年前開始，智興偶爾表露出這樣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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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智興已經六十二歲。

身體已經衰老，體力也逐漸減弱。

“死去之前，哪怕就一次也行，真想體驗一下女人的身體究竟是什么滋味。”' X1 R6 i" A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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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戒律規定不得觸犯色戒。& w" h' ?' S4 K7 s

這時，道摩法師出現了。

一天夜裏，惠珍正要從智興身邊離去的時候，智興內供奉夾雜著嘆息，再次喃喃感嘆類似的話。

就在這時，有一個聲音鑽了進來：“人生如夢，為歡幾何？既然這么想做，卻又為什么不真做呢？ ”6 r& b6 E- p& p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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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外看去，只見夜晚的庭院中，道摩法師沐浴著月光站立在那裏。

“侍奉佛主也罷，侍奉鬼神也罷，同樣是為人一世，連女人肌膚的滋味都不曾嘗過，這樣的一生該是何等索然無味啊。”1 V- R/ G4 r  A( N$ M5 ^* Y8 C

道摩法師得意地微笑著說：“喂，能不能給我弄碗泡飯吃吃啊。吃完以後作為謝禮．我會告訴你一件好事。”) $ L% O7 N4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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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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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足赤裸。& {. v: C' k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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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骯臟，身上穿的是下人們穿的破爛不堪的窄袖便服和肥腿褲。

他究竟是從哪兒鑽進來的？然而，他卻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吸引人的磁力。* t& ~7 D% M$ w! H

惠珍不由自主地準備好一碗泡飯，端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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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就那么在庭院裏站著，一眨眼的工夫便把泡飯吃光了。9 A9 J2 h7 T2 z8 Q+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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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叫我道摩法師吧。”4 n# W5 e4 x0 o: s! q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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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把飯碗放在外廊內。/ \9 @% @, {, B9 R%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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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既沒有剃發，也沒有穿法衣，真不知算是哪門子的法師。

“法師大人，剛才所說的好事究竟是……”4 j, X* h6 {, |, E' {1 w+ E

惠珍倣佛鬼迷心竅似的，問道。* o* D# Z. \& [7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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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知道嗎？ ”$ f3 u$ S  l3 O- s, s: v

“是。”+ Z! M" D$ ?+ g% E/ |

“既不犯色戒，又可以跟女人幹那好事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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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得意揚揚地說道。

“那怎么可能？ ” 　　“今天中午，後山埋葬了一個女人。剛剛死的，才二‘十四歲喲。你聽好：死了的女人就不能算是女人，只不過是一件擁有女人肌膚的東西罷了。最難得的是守口如瓶。0 r8 g; `' g- _/ _2 S0 h+ |! C" o+ x

現在還沒有生蛆生蟲。不過，要是錯過今晚，那就不會再有機會啦。我說要告訴你的好事，就是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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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些話，他丟下一聲：“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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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摩法師轉過身去，便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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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的！說些什么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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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說著，轉身回頭看去。

一瞬間，惠珍將還未說完的話咽了回去。; _  F% H% J- ?7 j, v3 h2 @

只見智興兩眼發直，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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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那裏的智興，分明與惠珍此前所了解的智興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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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你們真的去了，是吧？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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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k) P, C8 W, q- k7 G

惠珍點點頭。3 \' k5 t4 ?# R/ k7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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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用鐵鍬，把散發著濃烈泥土氣味的女人挖出來的。然後……”8 Z# s$ p  v+ d) a  [' k

“智興內供奉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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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做了三次。”

“三次？ ”

博雅不禁驚呼。7 i! f8 _& e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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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結束時，有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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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M7 |2 G; [5 @0 U& t' x" h# G4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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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見啦！ ”: [+ r6 z# L' @& \, F; H# K9 j

那聲音讓人膽戰心驚。1 ~0 @/ }4 O! s# Y+ b/ d+ P

回頭一看，只見道摩法9 幣渾身倣佛沐浴著月光，站在那裏。

“真做了呀！真做了呀！ ”

道摩法師哈哈大笑。

“喂，你知不知道，這個女人三月二十八生，是屬蛇的女人喲。”

他樂不可支地說著。

“你玷污了與泰山府君同日出生的女屍。這件事意味著什么，你大概不會不明白吧……”5 a$ ]) W, A" ]; @

道摩法師的口氣似乎迫不及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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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是偷了本該奉獻給泰山府君的供物啊。呵呵，後果該會怎樣呢？ ”" |4 p( h; o1 C3 `: n

說完，在月光下，道摩法師手舞足蹈地消失了。

“那是十天前晚上的事？ ”晴明問道。) P' L& @/ K6 L5 O' w$ S

“是。”

回到寺院後，智興就說頭痛，身上感覺不舒服，於是便上床倒下了。1 l0 Y8 S& j+ t8 e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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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惠珍說道。# }$ `; U: r; \6 d%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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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還把道摩法師領來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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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其實是道摩法師自己到寺院裏來。說是來打聽智興內供奉是否無事。”

“這大概是實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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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又是為了什么？ ”2 y% t" [; ^! q2 `- `( o

“他的目的是說出我晴明的名字，好設下圈套讓我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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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法師……”3 ?7 k; q: Y* q" j# {

“沒錯。迄今為止，大家都被這家夥玩弄於股掌之中。

你是如此，我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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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了晴明的話，惠珍不禁啞然。　　”真是危險得很啊。不過，現在已經沒事了。“晴明說。

“真的嗎？ ”

“請把我剛才交給你的咒文，還給我好嗎？ ”

晴明接過惠珍從懷裏取出的咒文，攤了開來。拿起一旁還沒有收拾的筆，把惠珍的名字涂去，在旁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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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珍驚叫出聲。

“這樣的話，晴明大人，您……”  P; e. d4 d! N'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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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事情，不用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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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要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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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慌忙站起身來。6 L1 L& X4 [. N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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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的事情完全辦妥了，我要回去了。你不妨這就去向聖上匯報，就說晴明說的，事情已經全部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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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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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著已邁步走去的晴明喊道。$ H8 _" C' o, g+ t6 |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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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抓緊時間。今天晚上還得做好準備，迎接泰山府君呢。”: I1 {/ u; Z1 K5 v

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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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在飲酒。

地點是在晴明宅邸的外廊內。5 T. f5 o  Z&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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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昨夜一樣，只孤零零地點了一盞油燈。

晴明背靠廊柱，悠閒自在地舉杯送往唇邊。' A: Y  B7 U  ?; W7 i

博雅雖然也舉杯送往唇邊，卻顯然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 N% {: i- X0 I5 N1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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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另放有一只琉璃杯。& e: G* z. n3 t'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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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裏放著一個小小的蛋形物。: {0 _  Q/ j% w

這正是那個紙做的武士和狗從智興內供奉體內趕出來的東西。: e$ r! n5 @3 b5 \+ Y8 J: i1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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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庭院與昨夜一樣，漂浮著極其細微的水霧，難以辨明是細雨還是霧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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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因為將近滿月，還是充盈在大氣之中、宛似霧靄的水汽較昨天要少的緣故——輝映在天空中的青光似乎多少要比昨夜明亮。

溼潤的植物氣味濃濃地飄溢在兩人周圍的夜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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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晴明？我現在覺得還是一筆糊涂賬呢。”! V  |9 d' t( z% L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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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端起酒一邊說道。

“我不是說了嗎？ ”2 q/ }& S# f* {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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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3 f! X5 l" A/ E& v* S  Q& X% j, q

“你說什么了？ ”$ S- `4 W- n# M1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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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位道滿大人讓大家陪他一起消遣、打發無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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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什么？為了消遣？ ”# v8 h$ Y  V3 i2 p7 q6 |, w- O

“沒錯。那家夥第一次出現時，慫恿智興內供奉去搞女人。那時他就已經下了咒。”3 |" ]# J2 f$ k$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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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啊？ ”8 \, X4 L8 v' b. o

“正是。而這恰恰是智興內供奉心中渴望的事情，道滿只是原封不動地把它說出來，這樣就牢牢俘獲了智興內供奉的心。”

“哦。”; @" {; U1 F, b$ p9 z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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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次事件中，力量最大的咒大概要數泰山府君了。”

“泰山府君？ ” 　　“所以智興內供奉才會惶恐不安到極點，體內自然而然便生出了這種東西。”$ }0 Y$ M& ?9 B4 e,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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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看了看琉璃杯中的東西。

“這到底是什么？ ”

“是智興內供奉由於驚恐過度而在體內生出的東西，說得簡單些，就是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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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一點都不簡單。為什么說這東西是鬼呢？ ”8 ^1 ~- ?  P6 n+ ~

“對智興內供奉來說，雖說對方是屍體，但畢竟還是犯了色戒。這種罪惡意識加上對泰山府君的畏懼，以及智興內供奉苦修了幾十年猶自割舍不了的種種欲念，都在這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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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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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似懂非懂地回應。

“等這東西孵化出來，我打算拿來當式神用。”# @, P; _1 h4 `5 i% E+ Q" u

“用這個嗎？ ”5 T% Q' }. d4 G

“嗯。”

“會孵出什么東西？ ”

“這個嘛，就不得而知了。因為這原本是無形的東西，所以我只要下令，無論是什么蟲的形狀，或者是鳥的形狀，大概都可以孵出來吧。”

“原來是這么回事啊。”+ }  E' y+ x" r' _9 D;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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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了。這可是無價之寶啊，博雅。”

“這算什么無價之寶！ ”3 b( }- l5 j4 R. j

“你想一想嘛，這可是那位智興內供奉長年修行之後仍然未能割舍的東西啊。5 c* g- g4 F; M+ J+ U"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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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會成為強有力的式神。“! c5 m: ]( [* ?8 e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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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弄不好你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個才到三井寺去的吧。”% K  ^/ U, X5 }* r7 B. t; Q

“這怎么可能？ ”

“值得懷疑。”) I4 v; J3 Q9 g+ {5 S  b- j. G

“我是聽說了道滿的名字，感覺到那家夥是在誘我出面，所以才去三井寺的。”5 I+ q) w6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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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說，那家夥是為了消遣才做的嗎？ ”9 k2 }" e# n, w! ^5 s

“我是說了。”

“你明知是消遣，還偏要趕去嗎？ ”1 H; W1 L' M; y8 q

“我也想去消遣一下呢。道滿大人究竟預備下什么東西來打發無聊，我也很感興趣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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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弄不好會出人命，對不對？ ”8 Q8 W; s' o6 t3 I

“嗯，是這么回事。”! {( K. p: W4 }! r1 w; i& n0 v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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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照你的說法，這件事似乎還沒有了結，是不是？ ”5 K1 k6 U1 F9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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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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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會來這裏把你帶走嗎？ ”  F0 x9 t4 v% t* h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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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大概是要來的吧。”

“真的？ ”! g; U6 M1 u) G2 s" F7 c" U

“真的。”

“晴明，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所謂泰山府君，真的有嗎？ ”: G1 i; `0 F6 S)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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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有，就有；要說沒有，就沒有。這次，道摩法師是用泰山府君的名字施了咒，所以應該會有吧。”  h& h0 E, @% P

“我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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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個世界是由好多‘層’和‘相’構成的。”

“……”! k2 F6 Z/ f$ V/ r!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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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些‘層’和‘相’之中，有一個便是泰山府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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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怎么也不能相信在某個地方有個地獄，那裏有一個名叫泰山府君的東西，可以隨心所欲地決定人的壽命，想延長就延長，想削短就削短。”% U% a) T3 e; I' A: e3 b

“博雅，我不是曾經說過嗎？雖說是泰山府君，歸根結底也僅僅是一種力量而已。是這種肉眼看不見的力量支配著人類的生命以及生命的長短，從這層意義上講，泰山府君無疑是確實存在的。”$ c, J* c" d: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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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人們祭祀這種力，並將其稱之為‘泰山府君’，那么從那一刻起，這種力就成為泰山府君了。而當這個世上沒有一個人知道‘泰山府君’這個名字的時候，那么‘泰山府君’也就消失了，只剩下這力還存在罷了。而且，如果改變對這種力量的稱呼——也就是改變咒的話，那么這種力就可以既是泰山府君，又可以作為別的迥然不同的東西出現在這個世上。“$ t- a$ S. i& V' p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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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來說去，使得泰山府君之所以成為泰山府君的，歸根結底是因為人們施了咒？ ”) w! a2 l) X"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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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這樣。博雅，這個世上所有的東西，其存在形態都是由咒決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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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 W3 y4 n. w1 \9 C" N

“是嗎？ ”; }6 `, X9 j1 y6 x# a  R3 ?

“搞是搞不懂，不過，這位泰山府君今晚還是要到這裏來，把你抓走的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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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把那紙上的名字改成我的名字了嘛。”$ e0 c5 s0 v0 O+ X- @

“它來了的話，我能看見它嗎？ ”

“想看就可以看見。”

“它究竟是什么樣的？ ”+ n9 A) X1 e/ G- o. D

“總而言之，你覺得泰山府君是什么形象，它就會以什么形象出現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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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4 L* n) m8 }. N# l# `, H/ R

“那是一種無比強烈的力。不過，到這裏來的，僅是這力的一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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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不害怕嗎？ ”- A% i0 L  u) k8 P* M

“船到橋頭自然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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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正這么說時，庭院裏突然現出了一個模模糊糊的人影。% |6 q. Z9 b) @! T9 s- }& W0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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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

博雅剛要起身。4 D- ~" g/ Y; c( y' B3 j

“是我。”

那個影子答道。+ }5 W* K6 k. G% F/ F$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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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道摩法師正站在庭院的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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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 V3 q+ L4 G4 @) @7 |8 a7 H

晴明淡淡說道。* _# O+ F- X1 r, Y&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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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熱鬧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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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道滿穿過草叢，優哉遊哉地向著兩人相對而坐的外廊走了過來。, |0 O- ~1 ~# H. W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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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足下與泰山府君如何了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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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得意揚揚地笑著，一邊盤腿坐在外廊的一角，一邊抓過放在外廊內的酒瓶。4 Q/ f5 O& N* {2 h; P

三個人喝起酒來。

大家沉默無語。1 |1 D( s' C8 j) B" Z; b

惟有時間在流逝。* r" I; M; c)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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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心理作用，天空的月色倣佛變得明亮起來。

“博雅，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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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從懷裏取出葉二，貼在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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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的旋律流入夜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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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流逝。$ @+ K' d8 C) v  a' n* k- y

突然——“來了……”- d2 Q9 r% e8 a$ g) ~" Q# m

道滿低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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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打算停止吹笛，晴明用眼神制止了他。% }9 M; F. L# }. Q( v3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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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繼續吹著笛子，一邊縱目凝望庭院深處。; I. @' `" n  |, }# {! i8 Y$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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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在大楓樹下的草叢中，依稀浮著一團白色的東西。& Z0 Q  Z- g9 H: {

夜色中，那白色的東西像是由沐浴著月光的細微水霧凝聚而成，又像是一個身穿白色官服便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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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隨著博雅在自己內心中將它看做人影，那白色的影子便緩慢地變成了人的身姿。! r6 w- K: m* ]" Y% T; F8 C

那影子似乎盤踞在草叢中，又似乎在側耳凝聽博雅的笛聲。

無聲無息地，它緩慢地移近前來。

根本沒有看到它在走動，這白色人影卻已在不知不覺中來到附近。

一雙冷靜的眼睛，看上去既像青年男子，又像女人。

臉上毫無表情，令人不由得毛骨悚然。0 A: R" u8 o1 H0 N

一種恐怖的氣氛彌漫開來，讓人覺得即使它冷不防張開血盆大口，露出猙獰的獠牙，也並非不可思議。% G3 D# O7 M$ f3 Q/ B2 F# D( \

當這個東西終於接近外廊時，晴明伸出右手舉起那只裝有白色蛋形物的琉璃杯。+ w% T" v4 d' t, [! n8 r"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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蛋形物在杯中裂開了。( Y# K8 X" g, b7 J# m% m!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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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裂開的蛋中，一種煥發著柔軟的光芒、倣佛霧一般的東西漫溢出來，它從杯口向外漫溢出去，形狀緩緩增大。

它變成了一只麻雀般大小的藍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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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左手從懷裏掏出那張寫有咒文的紙。把紙遞至蝴蝶前，蝴蝶輕飄飄地浮在空中，用腳抓住了那張紙。' `2 Z! ^( W) h6 B% t!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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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只美麗的藍蝴蝶。

蝴蝶的頭部，是晴明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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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蝴蝶就這樣抓著紙，飄然向空中飛去。

於是——白色的影子蠕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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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有任何動作，白色的影子飄然浮到空中，將藍蝴蝶擁攏在雙掌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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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感覺到銀色的霧氣在夜色中流動，一剎那，白色的影子和藍蝴蝶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晴明舉目注視著白影消失的地方。

博雅從唇邊拿開笛子。0 b, s: C5 ]7 g; l8 v3 p9 N

“了結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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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聲音嘶啞著問道。# P8 }6 ~! J' |- H) h" B: p& w! u,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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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結了。”+ j5 T/ C  D$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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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 n, |; K' V" ]  u: J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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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要不是在吹笛子，也許會大叫大嚷著逃之天天的。”* v' N+ W- n" j- H$ R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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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r  F4 j6 P' `* x1 Q: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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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泰山府君嗎？ ”

博雅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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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7 w# c) d& i& N) c* X( s% h.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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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看上去很像你，是一個身穿白色狩衣的美貌青年男子。你看著覺得它像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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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沒有回答博雅的問題。

“真是太絕了……”1 n6 r2 K7 F" n6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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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罷，放下酒瓶，站起身來。/ t0 U# S# G' w) i6 G4 I$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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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府君把你做的式神，當成你帶走了……”' A8 X" r9 [2 _5 B& D2 N9 R

“是。”/ b8 [5 W6 y) x( ]5 F" F

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F( |+ c5 m, i2 P4 |& v

“嘿嘿。”% d) F; X/ H. A7 l1 h( c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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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小聲笑了笑，朝院中走了幾步，又停了下來。* O: t$ e! \'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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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1 e3 j. v4 g; \

他回過頭來，心滿意足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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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再陪我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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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過身子，道滿再次邁步走去。6 @& K! u# w3 f: `: ?. ]' v" f8 V

“願意隨時奉陪……”) R$ n4 N7 ^2 X3 T

晴明靜靜地說。

道滿撥開草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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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靜靜地灑滿他的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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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道滿的身影也溶入庭院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E3 I* U/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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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嘆了口氣。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49 PM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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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舉杯對飲。7 b" `$ @8 c. J7 h5 ~! @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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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濃的秋意漫溢於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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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拂過杯中滿滿的酒面。倣佛是在飲著這份秋意一般，晴明和博雅不時將酒杯送往唇邊。抿一口掠過酒面的秋風，便覺得深深地充盈在大氣中的秋意和著酒一起，徑直滲入肺腑裏。) h5 v2 h: q# O+ C7 r( e/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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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心很好嘛，晴明。”7 ?# ^/ `" T  \8 h; o* v2 _

不僅僅是因了酒的緣故，博雅陶然欲醉似的嘆息道。' e* F5 F" E; k! 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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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 [0 v& d& L1 L& E2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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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面對著庭院的外廊內，兩人相向而坐。

博雅坐在圓形草墊上，晴明則身著白色狩衣，背倚著一根廊柱。( L, D4 E! w! D' }* k9 K/ l" V: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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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右手擎著琉璃杯，目光漫不經心地投向夜色中的庭院。

一盞燈火孤零零地亮著。3 d: n3 c1 V9 o. P( G9 W) x

一陣陣溼潤的風颯颯地吹過庭院中的草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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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郎花、龍膽、瀕臨凋謝的胡枝子花在風中搖曳。

將近滿月的青色月光，從正上方潑灑下來。0 j4 \# Y0 r0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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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雜在金鐘兒、金琵琶、蟋蟀的嗚叫聲中，邯鄲的音色分外清脆，回蕩在夜晚的大氣中。. Z4 C  \5 A# C1 I) @7 }" L

這庭院倣佛是將秋目的原野原封不動地搬來這裏一般。4 }; }, i, F# ?2 I

五天前，剛剛有過一場暴風雨。! d* n1 b4 Q9 M+ b! X'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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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驟雨將殘存的夏日餘暑，從大氣之中掠走．不知帶去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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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時，天空變得清澄，充滿了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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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夜晚，不知為什么，總讓人覺得有些傷感啊。”博雅說。8 [2 \7 I4 J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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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晴明簡短地應道。) [& _3 i; v1 V

二人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著，不緊不慢地飲著酒。

“真是美好的夜晚啊……”

博雅呷了一口酒：“如此良夜，就算是身為妖怪，恐怕也會情不自禁心有所思的吧。”0 P8 n" n, k" |& [% ?7 l" n9 d

“妖怪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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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即便是妖怪，也無非是生手這天地之間，和人不無關聯。人心如果有所觸動，妖怪的心只怕也會有所觸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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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你的說法，倒好像人心能夠左右妖怪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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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好像，我是說能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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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能左右妖怪？ ”& g% j$ d# B% F8 o'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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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點點頭，打算接著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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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一等，晴明！ ”3 C& m" C$ I% @8 h;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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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忙說。2 b8 m5 d% P5 j9 k. m2 {7 R

“什么事？ ”" C# N+ \4 R0 Q;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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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現在是不是打算談咒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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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果然是知我者，博雅也。”

“得啦，咒的事就不要多說了。”

“為什么？ ”; e! o% x,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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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一旦你談起咒的話題，我心裏的快樂情緒好像就會離我而去啦。”7 J0 y5 u" E. n" |+ t! W/ c  |

“是嗎？ ”

“所以說，晴明啊，你就讓我這樣安安靜靜地再喝一陣子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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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3 I0 X$ g: h- T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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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呀，就像現在這樣，悠閒自在地和你一起開懷痛飲，心情最舒暢啦。”

“是嗎。”$ |. ~8 F" b, z3 b- _

晴明露出一絲說不清是苦笑還是微笑的笑容，支起一只膝蓋，興趣盎然地望著博雅。2 h! x& s7 D% E% h. R9 g3 Z

“對了，你剛才的那句話……”博雅說。4 @7 c0 G6 @% p4 V" W) Q) ~
8 w) l7 @$ c8 M  s; \' G5 j
“剛才的哪句話？ ”

“就是妖怪也會心有所思那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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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句話又怎么了？ ”

“五天前那個暴風雨之夜，橘基好大人好像遇到了呀。”

“遇到了？遇到什么？ ”
# Y2 u+ D0 M4 z- d. t
“怪事呀。”
- t0 f7 ]% ]' I+ u
“呵呵。”: L  r. N0 E: y* W. a

“在一條大路的木造望樓裏。”' G5 T6 F5 |+ G3 @; p; S* n

“望樓？那樣的狂風暴雨之夜，基好大人又為什么跑到那種地方去呢？ ”

“還不是為了女人嘛。”# c4 r* n9 P: {( L/ |  q: {
: F' [; A& D9 B4 V
“女人？ ”
1 ^" o0 ^& T1 u. Q$ j( W
“基好大人也沒說對方是誰，反正那個晚上，基好大人在望樓裏和一個女人幽會，就是那時候遇到怪事的。，，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二$ [+ c1 {: v' G$ b3 V; n5 R. d

那天夜裏——從傍晚開始下起大雨，天色愈晚，雨下得愈大。

橘基好和女人在木造望樓裏，心不在焉地聽著風雨聲。+ _  X# M' N) [% O) m
7 J, N& X1 r5 B7 i
木造的望樓，原本就不是供人居住，而是為了觀賞在一條大路上舉行的賀茂祭（又稱葵祭，京都三大祭之一，陰歷四月酉日（現為5 月15日）在京都下鴨神社及上賀茂神社舉行。）而建造的。
3 h/ e$ l( V5 ~" d; l
兩個人都已將自己的隨從打發回各自的府邸去了。

事前已吩咐隨從，天明時再來迎接。可看到眼下這情形。基好有點後悔，不該打發他們先行回去。

室內點著兩盞燈火。
- A' k! c: @- c* \
雖然也預備了酒菜，然而，因為木板窗透風的緣故吧．燈火搖曳不停，令人心神不寧。木板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根本不是飲酒作樂的氛圍。/ i% B' |5 c4 b4 ^- `/ u- b7 x! L: i4 M. W

隨著夜色加深，風雨愈來愈強烈，木板窗被劇烈地拍打著。& g8 g: s: e) s1 `0 p9 z( o* |
5 r0 b+ J; S! q/ G* f& ?9 J
木板窗的護板輕輕抬起，一陣疾風吹進來，把一盞燈吹滅了。0 E7 _" c, g) c. Q

到了深夜，狂風驟雨越發強勁起來。

結果，剩下的一盞燈也被吹滅了。& o( @* O$ H9 y# N8 H2 @' a

雨點擊打著屋頂，狂風在屋檐邊呼嘯。  O9 Y3 A5 _( a- K6 R0 h
( T* `, R/ k1 ]1 l1 L- t
整個木房子在風中搖晃，簡直像漂浮在空中一般。- j% r6 l' {) `' @
) O4 b; E) Y  V7 B5 `
倣佛有一只巨大的手，不知是從天上還是從地下伸出來，拼命地搖晃著木造的望樓。
# ]6 N5 S% x2 j
兩人驚恐萬狀，緊緊地摟抱在一起，不停地念佛禱告，不知不覺中竟昏昏睡去了。
& ~8 j  F1 |( c# y# M! z9 N4 A. Q
之後——等他們猛然醒來時，發現剛才那劇烈的風雨聲已經聽不見了。

劇烈地擊打著屋頂的雨聲也好，喀嗒喀嗒搖撼著木板窗的風聲也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k2 c, m% `; p: e
7 b- e5 Y& u& z$ t0 D; t
正是這種無法形容的寂靜，竟然使兩人從睡眠中醒了過來。% e/ T1 T9 J; |0 K, Q, @

這時——不知從何處傳來了聲響。
: ~, K) \( L; i$ X; R2 u
那是低沉、蒼老的男子聲音。1 O* h  }. |' V& F) \4 f% s

側耳傾聽，那聲音倣佛在念誦著什么偈語。

那聲音漸漸趨近了。2 s5 K) E" y/ j' J# E3 \  f
4 j! O: N% Q5 G, m- E" v  R
諸行無常% q( R' l/ ?. j8 G

諸行非常
% f7 [3 L4 F% o
萬物變幻2 u- L# u; g7 T5 t1 ~* W  x

遷移他方

似乎是在低誦著這樣的詩句，低誦完畢之後又唱誦起來：
9 }5 v' i* z( z* W1 f$ i  j
諸行無常

是生滅法1 Y+ l6 m% ?- W; y$ A: F
2 d2 e, b. L  ?9 h
生滅滅己
3 H/ S9 @5 c- K; W  v2 `% k$ U
寂滅為樂　　倣佛歌唱一般，那聲音高聲誦讀著《涅桀經》中的一段。  T- Z1 `8 \, u! e2 O
9 s: ?2 Z8 x& X- g
奇怪啊……

基好覺得不可思議，便打開了木板窗，才發現不知何時已經風停雨息，雲開霧散了。清澈的夜空中，月亮探出臉來。

是半月。- x, Y. B, L: ~

從疾速流過天空的雲朵間，青青的月光把一條大路照得明亮亮的。
, _) Z+ w& d" p$ _/ N- A1 F
大路中央，有個東西披著月光正在行走著。

仔細望去，發現是一個身高直抵屋檐、長著一個馬頭的鬼怪。. U# Y1 f6 p. q# W% C6 W

原來就是這個鬼，在念誦著《涅桀經》。: m( h4 @! W, ^  a

“諸行無常，是生滅法……”
7 h2 O3 z3 W# s! h4 G
一邊朗聲誦讀著，一邊沿著一條大路由西向東，悠然邁步而去。

這光景既讓人感到恐懼，又讓人覺得慟心。! o3 k% d7 M; ]# p+ L

就這樣，基好和女人躲在木板窗後的暗處觀望，只見馬頭的鬼魅走過木造望樓前，在皇宮方向消失了。
7 ?+ V3 p2 ?" p8 |
三( i. Y3 u5 \4 a) K3 c

“總之，晴明，事情經過大體就是這樣……”$ t; W; K+ h2 ~6 y0 K( j
* a: Y# K( r/ S
博雅滿面感慨地說道：“這難道不是好事一樁嗎？就算是妖魔鬼怪，有時候也會陷入這樣一種心境啊……”3 e& d+ u, q) ~% _4 Q4 M2 U

博雅擎杯在手，大口喝酒，倣佛要讓酒滲入五臟六腑裏一般。
* G& e5 p9 r  ]
“那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吧。”晴明道。: u# b3 w& F$ \* u* [
/ c" V9 c. ~$ Z/ T1 C
這雪山童子的舍身偈，原是《涅桀經》中的一段故事。0 V$ l6 |/ z  A1 Y& ^9 G8 R
0 [3 C# ?: ~1 R8 p( T' F; t5 E
有一天，雪山童子為了追求佛法而行走在山中，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諸行無常，是生滅法……”5 Q( i3 [. R& \
1 q' i) J+ H; R( Z
此世的眾生萬物都變幻無常，有生就有死，這才是此世的真相——那個聲音這樣吟唱道。) ]  f8 \) c  F; j& i& ], ~( Q

雪山童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一看，原來竟是個妖魔，在深山中念唱著詩句。
2 Z* D4 }3 k: V+ k: ]- @
“求求您了，請讓我聽聽下文吧。”雪山童子說道。
* U! o+ p( u6 w
“我肚子餓了，唱不下去了。要是讓我吃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肉、喝上幾口熱乎乎的人血，就可以讓你聽聽下文啦。”妖魔這樣說。
  Q# m8 D! A+ |* K
“那么．就請吃我的身體吧。”' C: e! D$ A/ b- V( V

“生滅滅己，寂滅為樂……”2 n* v+ H- v; a- t% W2 v

童子話音剛落，妖魔便唱起後半偈。
& Z" u, i4 R( w& H! x
擺脫有生必有死這一無常的痛苦，並且消除心中的迷惘，就能獲得心靈的安寧，這才是真正的安樂——那妖魔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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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喜悅至極，在周圍所有的樹木和石頭上一一寫下這些句子，然後自己縱身投入妖魔的口中。) _" V/ T. K! B3 t8 [5 v: x8 ?
( Q' J' K( M" Y5 p- F
霎時間，妖魔變成帝釋天的形象，唱誦著喜慶的祝詞。抱著童子向著天空飛升而去。
7 M. H% C7 Z2 u* E1 p
這便是雪山童子的舍身偈故事。
5 v3 H* h* q3 P. J0 E) f* e" g
“是啊，把這個偈語唱給雪山童子聽的，就是妖魔嘛。”
, H2 I1 Z4 o& P0 ~) B0 {5 u+ `
“可那不是帝釋天變幻的嗎？ ”

“是啊。所以基好大人看到的鬼怪，說不定也是下賀茂或者什么地方的神變幻的呢。”7 ~* O- l- p' o2 v! E0 C, }

“是嗎。”) b  C8 @2 a! @: U) z

“也就是說，鬼也罷神也罷，從這個意義上來說，都是相同的嘛。”
( }! z% G' A! R# `3 w. c
“是嗎？！”

晴明對博雅的這番話似乎頗覺吃驚，不由得提高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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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 ”. H1 {* ~4 D+ R2 N

“好啊．博雅！因為你說得很驚人啊。”
1 v4 _$ q$ G( i2 T0 k
“什么意思？ ”' Q' ^) t  V7 |& i+ p7 E  b: h
2 D. K9 ^& H4 j
“你剛才不是說，鬼也罷神也罷，都是一樣的嗎？ ”8 M! g& C: w+ ~8 q
0 O* |: s' \: C9 @& e! S
“是說了。那又怎么樣？ ” 　　“所以我才說，這很了不起啊。”
7 |5 n) O7 p8 t9 ^) Z8 |8 Q. B
“怎么了不起啦？ ”+ l4 e, u' R$ A# T
* U7 [) u& Q8 {/ o
“因為事實正如你說的那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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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也罷神也罷，歸根結底，如果不和人發生糾葛．他們就不會存在於這個世上吧。”/ J& W. l' B, X2 H

“什么？ ”

“正是人們的心，讓鬼神之類生到這世上來的。”' H% S' H. y" i$ E# ]/ M! e

“你該不是打算說，是由於咒讓他們存在於這世上的吧？ ”
2 E5 Y+ Z, u( ^" X9 b. I
“正是由於咒，鬼神才存在於這世上的。”4 C! a9 B( h5 \5 w

“……”( n- {+ ?2 j- F( _/ x
% _" d  _. L) S  r; B8 V# S
“如果塵世中所有的人都消失了，種種鬼神也會隨之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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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晴明啊，你說的這些話太深奧了，我聽不懂。”

“這可不是我說的。是你先說的啊，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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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不記得我說過。”7 B1 F# _0 ~( d7 p8 h/ e7 A9 u2 ?
! o! c" M) f3 r! c6 _* q. i5 {& A
“不記得，才是你最了不起的地方。”' m+ R6 o; ?' [! c4 n8 M  Z2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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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把我當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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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沒有。”% k# V( A' `5 o- g1 t: F3 v
4 l! o  c2 h$ _$ Y. b4 V
“真的？ ”

“我這是在讚美你呢，博雅。”

“你可別拿這種話來糊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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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會糊弄你呢？ ”& W) k7 U: b* X: g

“真的？ ”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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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不行。我還是感覺好像又被你騙了。”

博雅把酒送往唇邊：“也說不清是怎么回事，我覺得剛才滿腔的陶醉心情，此刻好像已經煙消雲散，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那可真是抱歉嘍。”

晴明用食指搔搔額頭，說：“既然如此，作為補償，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吧。”% u% `9 S( p. e2 m5 V% D% r#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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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的地方？ ”

“明晚你有空嗎？ ”
- G' {" n1 X! x
“有空是有空，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晴明？ ”4 l4 D, Y3 E/ [" X4 F, N

“用你剛才的話來說，就是因為人心的緣故而產生了鬼。”  k! t, Y6 u: S: W- x;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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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 ”

“是的。”5 ~/ Z* D, i* B/ y0 H3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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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怎么回事？ ”

“讓鬼產生的，是鴨直平這個家夥……”( z- V( S6 @% K7 G$ c2 r
& x5 S" y) e# ^
於是，晴明開始講起這個故事。8 L1 w$ l9 g' H( ]4 c% w

四

有一個名叫鴨直平的男子，年齡約莫四十來歲，是個眉目間依然殘留著幾分清秀的男人。" c/ t. s" r* o- H4 ~2 j

直平的妻子名叫蔌。8 X! x# A4 M% H6 U3 N$ W6 m

她虔心信佛，雖然目不識丁，卻能誦念《涅檠經》。
* M0 X: v" R6 J* ~. q/ ^2 _: k
雖然結縭已有一十二載，可是約莫一年前，直平新結識一名女子，到春天便將妻子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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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妻子之後，直平便對她再也不聞不問。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隨著時光流逝，奇怪的流言傳到直平的耳朵裏。

那流言並不是說妻子有了新的男人，而是說每到夜晚，妻子便開始做稀奇古怪的事情，有了莫名其妙的舉動。. G% Y/ f& c. b1 |9 V

據說是每當夜色降臨、四周漆黑一片時，妻子便會走出家門，一邊飛也似的四處奔跑，一邊呼喚著直平的名字。) p/ p' J, K5 w1 c/ X' ^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她赤裸著雙腳，一會兒跑到這邊的小樹林裏，一會兒又跑到那邊的大森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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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直平大人，您到底在哪兒啊？ ”

她高聲呼喚著疾速飛奔，有時，聲音又陡然一變：“你這個壞蛋，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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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極為可怖地大吼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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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也會整晚都不出房門，獨自守在家中。

有人擔心出事，偶爾前去打探。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 y7 `" |! O1 Z' F! K
這時，只見她口中念念有詞，吭哧吭哧，用牙齒啃著家裏的木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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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到了夏天，荻突然開始不吃東西了。

左近的鄰居偶爾遇見她，只見她僅剩下皮包骨，一天比一天消瘦、衰弱下去。% ?" v+ m; j& D

聽到這風聲，直平開始有點擔心起來。一天，他突然心血來潮。決定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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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走去一看，發現屋裏一片寂靜，絲毫沒有人在這裏生活的跡象。2 F% f" b" J' C) D5 z$ Q* P&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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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膽戰心驚地朝裏面窺望，發現有一個人倒在地板上。5 Y( h: v2 F& E6 b: n  T/ N

走進去仔細一看，發現倒在地上的正是被休的妻子荻，而且，她早已斷氣。更為可怖的是，死去的荻裸露的牙齒咬得緊緊的，怒睜著雙眼。

死不瞑目——也就是說，她是懷著滿腔怨恨死去的。0 L0 ?% w" Y4 a: K: {2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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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三天前起，就沒有再聽見聲音，大概就是三天前死的吧。”9 e! U9 L5 _$ `) R! |9 o

鄰居們議論紛紛。& u- |0 e% g7 s- m6 u; @1 u$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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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父母都早已去世，也沒有其他親戚可以投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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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人來安葬她，遺體就那樣擱在家中。3 d! D+ i+ g+ l' D& x5 M

然而，直平已經與她離婚，事到如今，這個女人雖然死了，直平並沒有考慮要為她做些什么。) o4 I7 I; |: _, ~5 Z$ K9 B( C;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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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么聽任她的遺體擱置著，直平競自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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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有奇怪的流言傳人直平耳中。　　任憑許多天過去，蔌的被棄置不顧的遺體，竟絲毫沒有腐爛的跡象。, l; d2 }) D  x/ @

頭發也不脫落，骨骼也不散架，全身依然原樣未變。( @8 u3 S; U% D7 P/ n

不僅如此，據說一到半夜，家中便亮起青光，房子裏還會發出聲響。

“直平大人，直平大人……”$ g  M; ?- J+ e! t

而且，據說屋內還會傳出女人呼喊的聲音。7 b9 X0 v' m1 d8 @
5 ^3 W$ k! H# c
直平畢竟覺得奇怪，終於又決定去看個究竟。! ?) s4 B. o8 N" H! W

夜晚還是讓人害怕，所以他是在白天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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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門縫朝裏面張望，果然發現有女人倒在地上。

去世已經四十多天了，蔌的遺體確實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5 i, 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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蔌的遺體又細又瘦，變得如同木乃伊一般，面孔正對著大門的方向，眼睛依然怒睜著。  q. p# F% n! P/ }2 ]2 E

全身以及臉部明明都已經幹枯，眼珠卻還泛著溼潤的光澤。% a8 F- Y5 M7 k) C4 }

直平忍不住“啊”地脫口驚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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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往後一縮離開門縫，向後縱身跳了開去。

五# A% I6 \& r$ K! d/ z

“這是兩天前的事情。”晴明說。! p/ E8 o  G& t( G6 n# f  i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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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你怎么會知道這件事？ ”博雅問。

“鴨直平今天中午到我這裏來過一趟。‘’”原來如此。“, {/ z! q+ g+ Q: N( q" o) G( d6 b, D9 |# E
+ x5 A* @- _3 I3 t
博雅點點頭。

聽直平說完。晴明扳著手指一天、兩天地計算了一下天數，對直平說：“這可是一件相當棘手的事情，一兩天內不想辦法解決的話，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_& J* m% k3 n: z5 `0 c9 G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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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直平不禁驚慌失措：“請救救我吧。不然我會被那個女人折磨死的。”

“雖說有不少方法，今晚……不，還是明天晚上最為穩妥吧。”

“我該怎么辦才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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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辦法倒是有一個，不過，這辦法恐怕得要你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你有這個準備嗎？ ”

“準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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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擔驚受怕、飽嘗恐懼，也總比命歸昔泉好得多吧？ ”9 Z; X2 x/ L2 {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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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那倒是。”" T$ |% A2 @" N5 W( ]5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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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點頭，又連連懇請說萬事拜托，然後才回家。6 G6 m8 W% M9 a, K7 P: L4 n1 z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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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辦？ ”博雅問。

“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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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裏取出塊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說：“是我今天剛做好的。”

博雅接過木片，湊到燈火前仔細一看，發現上面寫著當事人的名字“鴨直平”。

“這是什么？ ”

“就用這個，能救直平的命。不過，明天晚上，他大概會嚇得半死吧。”' h3 m3 O) d" [; X  r5 w/ p,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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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說要他擔驚受怕，原來是真的啊。”; s9 k, l" X+ {. p/ N5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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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理所當然嗎？ ”# X, Y5 Y& M9 O6 q4 T: U' Q& f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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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你不是經常拿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來嚇唬別人，自得其樂嗎？ ”7 V; F/ ]0 q, l*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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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博雅的話，晴明沒有反駁。9 q8 Y: o; K" I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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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反倒點頭讚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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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次可是真話。如果不照我說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沒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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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打算怎么辦？ ”# v+ Q8 h& }3 m; n7 f+ b"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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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晚你來了就知道了。”, Q% g4 y/ s. \4 t* B$ ~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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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晚上嗎？ ” 　　“傍晚以前直平會到這裏來，然後我們一起出發。”

“去哪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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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 ^' e+ ~  U, ^6 v6 X: {" Z$ n! A

“下京？ ”5 C% F9 M9 E$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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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你來不來？ ”

“唔……”' C7 y4 f. e; o

“去不去，博雅？ ”% C4 c# i" a% P+ m; g5 I

“嗯。”. c. {/ q  f0 |( m3 b5 @

“去吧。”3 N* R4 c( f# _8 V# ~  B0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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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9 {0 I0 t% V+ }$ y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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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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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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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源博雅、鴨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門前。太陽已經西沉，黑暗逼近了四周。& a. @$ [! e& z, o8 x

雖然西邊的天空還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圍，漆黑的夜色卻顯得尤其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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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屋四周野草叢生，一片荒涼的景象。+ h0 y4 e! d6 j* e8 G4 W7 l

“進去吧。”

晴明催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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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三人走進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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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緊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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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忐忑不安地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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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你意志堅定就行。”晴明說。) X. i" i7 b7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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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屋裏，發現整棟房子裏都泛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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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屋裏有一具女屍俯臥在地上。1 z: e) T8 R, k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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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流言所傳說的那樣，她的身體既沒有腐爛，頭發也沒有脫落。- T7 d, I' U6 w( a5 n5 s

直平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躲在晴明的背後望著女人的遺體。8 _/ S3 Q/ a" O0 w- ^% w1 [, t) L- Q

“怎、怎么辦？ ”" F- o5 Q8 O# Y4 }3 K

他聲音嘶啞著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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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跨在這遺體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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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簡短地說。

“跨在這、這個上面嗎？ ”

“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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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哭喪著臉看著晴明。) s' g9 n# L; R& x4 D# V1 P&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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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快一點！ ”. B+ Z( H- U8 a$ R; K* x) g

晴明說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後，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跨到了女人遺體的背上。

“好。抓住這女人的頭發，無論發生什么事，絕對不能松手！ ”$ h) i0 l% p4 B; N0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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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伸出顫抖的雙手，抓住了女人的頭發。( c% Q; x* I2 _' L" c$ T" r'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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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現在張開口……”晴明說。8 T/ z) S. X! M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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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便張開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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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晴明從懷裏掏出昨晚給博雅看過的那塊人形木片。說：“來吧！用牙齒緊緊咬住它……”

然後將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準備好了嗎？接下來，不管發生什么事，你絕對不能喊出聲，抓著頭發的手也絕對不能松開。這些事哪怕做錯一件，你立即就會被鬼吃掉，一命嗚呼啦。”" s! t$ x+ g7 O* h! z& d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動著，點點頭。

如果不是口中咬著木片，上下牙便會因為發抖而格格打戰，發出響聲來。

“好了，博雅，我們守在這裏。”

晴明把博雅帶到房間的角落裏，口中小聲念起咒語。　　“我在這裏布置了一個結界，只要不大聲嚷嚷，鬼兢不會發現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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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晴明把話說完，博雅就喊道：“快！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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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直平身下的女子遺體全身開始發出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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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快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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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 ]4 q% k( Z: J: N: e( w

“鬼要生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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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那女子的遺體緩慢地蠕動起來。( X3 N+ X) q& `: o3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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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那遺體雙手撐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3 N9 S% {: v. j
蓬亂的頭發，猛然披落到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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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鐵青的眼睛盯了幾眼周圍，接著，女子的遺體站了起來。6 W! J- V& F6 m' d

凝神望去，原來那是一個渾身鐵青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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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一副隨時都會高聲悲鳴的模樣，死命地騎在女鬼的背上，兩手緊緊抓住她的頭發。1 e6 X: R9 y" G" q( y
1 N: j7 _. M6 \0 e/ u1 m, j  u( b7 q
“啊，好重啊！身子怎么這么重……”7 E3 A; `  m5 d( T' S

女鬼用極為恐怖的聲音念叨著，又長又紅的舌頭在口中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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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總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終於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壞蛋直平，生啖他的肉了。總算到時候了！ ”

女鬼縱身躍出屋子，竄到了長滿莽莽雜草的院子裏。

“直平，你在哪裏啊？ ”/ o, p6 g/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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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鬼疾奔起來。* P5 x5 ^8 y0 s4 W
+ o3 Q4 B& P9 Y3 R
七

快步如飛。0 z. @( U! {) A+ i; }7 r1 O
1 B3 t, u% m' y1 H, z* s
像疾風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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颼颼的風聲，在直平的耳邊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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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躲在這裏嗎？ ”: f) o3 j; O5 d/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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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鬼首先來到直平的宅邸。9 [3 M- b) r/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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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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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來到直平新歡的家中。

“在這裏嗎？ ”& k; p- |5 g1 _( V5 F7 R2 n1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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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直平也不在那裏。

“啊！我聞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夥一定就在這附近。”% \' _! t' Z. R8 j(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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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這么說著，又沿著都城的大街小巷飛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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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兒去啦？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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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聲吼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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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嚇得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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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定是哪個陰陽師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實正如女鬼所說，可是她卻沒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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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身子怎么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著，一面滿城飛奔，到處接尋直平。8 |( i. W+ j1 j: t4 i%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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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東方的天空開始發白。3 \3 M+ D2 \# k9 p7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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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說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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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鬼喃喃地說著，背著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來的地方。2 ?0 A! b$ [9 w; A: }% \9 V) W

八

“行了，松開她的頭發，站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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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著直平說：“危險已經過去了。”

盡管晴明這樣說了，但直平卻還是一個勁地渾身顫抖不止，抓著女鬼頭發的手怎么也松不開，更無法從女鬼的後背上爬下來。4 g& h& ]6 C, x4 u- k( S)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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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握著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開，直平才總算可以站起來。) o  c1 j! C8 a3 w% ^0 Z

直平淚流滿面，鼻涕橫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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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一直咬著人形木片的緣故，口涎從兩個嘴角拖挂著流了下來。

晴明剛把木片從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顫抖著牙齒說：“她、她說，迷、明天還要再去找我。難道……我每天晚上，都得這樣做才行嗎？ ”+ p; k/ T8 S: C$ h% R# X  @

“不用。”

晴明一邊說，一邊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A% c- c, \9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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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鬼陡然睜開眼睛：“原來在這裏啊。直平，你這混賬！ ”3 z9 E+ A$ D) m1 s4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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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吼聲，女鬼猛撲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後又吞咽下去。: U* Z& O" @+ Q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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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咽完畢，啪嗒一聲，那鬼又倒在地上。  }8 A2 `- n/ ]+ }4 p3 {+ w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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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趴下，女鬼的頭發便開始脫落下來，肌膚也開始片片腐爛，周圍頓時充滿了令人難以忍受的腐臭氣味。" b( [2 C- t/ C! r* X% T: i1 {: `

這時，耳邊傳來低低的嗚咽聲。

轉眼望去，原來是直平在淌著眼淚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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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了？ ”9 f- `  y/ P  C% _

博雅問直平。, y% J+ o& R2 P5 A( H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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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啊！ ”7 i. A5 V( c* f4 E1 [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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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平哀嘆道：“今晚，整整一夜騎在這個女人的背上飛跑，我害怕得半死。然而心裏卻萌生出另外一個念頭。”" K* ]; O3 k5 H0 ]1 ^

“另外一個念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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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女人拼命到處搜尋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幹脆把嘴裏咬著的人形木片丟掉，告訴荻說，我就在這……“ 　　直平說完，只見倒在地下的女人開始蠕動起嘴唇，用極其細微的聲音開始念誦起什么來。

諸行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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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滅法) H* Q4 h+ ]9 U6 J4 l6 f, R2 w

生滅滅己/ r5 {& F9 o& M% g

寂滅為樂: y  @0 ]4 |& k) k, d-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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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完這些句子，女人的雙唇便停止蠕動了。

已經腐爛、散發出惡臭的女人的雙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縷微笑。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1 PM

一

滿月剛過了一天，月亮高懸在空中。

月光穿過屋檐，斜斜地投射下來，傾灑在外廊內。, ^3 O0 `9 j& k)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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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傾杯對飲。

兩人對面而坐，中間放著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時，兩個人也不分彼此，就伸手將自己的酒杯斟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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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自斟自飲。& k  H  A5 f9 l- O: Q

庭院中密密地覆蓋著一層夏季的花草。每片草葉上都凝結著露珠，每一滴露珠中都包孕著一輪明月，閃亮、晶瑩。" k, i; ?4 ?1 Z; [( e# f, I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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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又一只，螢火蟲在黑暗中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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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火蟲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難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閃亮，還是螢火蟲的閃亮。+ w' g$ B# A# V# L7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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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身著寬松的白色狩衣。他豎起單膝，後背靠在廊柱子上。3 M* w+ r$ }& e2 x) B" x. z

他左手擎著酒杯，不時將杯子遞到紅潤的唇邊。3 A5 E) l2 p; k# S$ r! X-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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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出神地欣賞著月光，喟然長嘆，再喝一口酒，還是一副感慨無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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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博雅說話時，晴明有一句沒一句地回應一兩聲，大部分時間都在傾聽著博雅的自言自語。) e1 M& Z5 \6 O9 P8 v; N

晴明的嘴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來培育著這份微笑。+ i5 c( [& R9 P2 Z% {# v4 y

“晴明啊，你聽說前陣子那件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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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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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

“就是聖上和菅原文時大人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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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怎么一回事？ ”& X9 A$ v/ w,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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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聖上把文時大人召進宮裏，命他陪著作詩那件事。”

“你說的是詠鶯詩嗎？ ”

“怎么？原來你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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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鶯囀曉光。”' j( H' ^1 P( D8 a

晴明低語似的輕聲念道。- Q' U2 Y, T: z" j!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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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首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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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拍了一下膝蓋，點著頭說道。1 {' k& q! p1 T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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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時召進宮去，命他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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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歷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鐘愛風雅之道，對藝術深感興趣，喜歡親自擺弄和琴、琵琶等樂器，據說技藝甚精。有時還作幾句詩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M8 ]% W' F; c9 e/ p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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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時期，說起歌，便是指稱和歌，而詩，則指的是漢詩。& @' ^5 Z$ L1 C% U- c6 G, P9 n; S

博雅提到的這個話題，正是村上天皇作詩的事。

詩題為“宮鶯囀曉光”。　　他作的詩是這樣的：露濃緩語園花底月落高歌禦柳陰大致意思是說：“清晨，在庭院中露水濡溼的鮮花底下．鶯兒在優雅地鳴囀，月亮西傾時，它又在柳樹的陰影中放聲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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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對自己作的這首詩十分滿意。

於是他命令隨侍在旁的侍從道：“傳菅原文時覲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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菅原文時是當時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孫子。曾任文章博士。# U" u7 z4 F) a- g8 c7 G9 X( z

村上天皇召見了這個人物，拿出自己剛作好的詩給他看。7 B& y# ~2 n- l5 w0 u6 V"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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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1 C# a' T9 ?. B) C

“很好。”菅原答道。6 W' W) h  y% \" v% r
5 B; M% A" g) D3 [3 V7 G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時以相同的題目另作一首詩。

當時，文時作的詩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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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樓月落花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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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殿燈殘竹裏聲

“淩晨殘月西斜時，鶯兒在花叢裏吟唱，中殿殘燈未滅時，鶯兒又在庭院前的竹林中鳴唱。”大體上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E7 J7 |; R0 l- x8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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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看完這首詩，嘆道：“朕以為此題無可再作，然文時所作之詩亦甚可喜也。”

村上天皇說：原來以為自己作的詩，是就這個題目所能作出來的最佳之作了，大概不會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沒想到文時作的詩句居然也極為優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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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村上天皇對文時說道：“我們來品比品比。”

“啊？ ”- e, l4 w; s2 }, s& V0 x

“文時．我們來比較一下，你的詩與我的詩，到底哪個更好？ ”* k. d! r, b) ~( s

對此，文時十分為難：“聖上所作乃絕佳上品，尤其是對句七字，實比文時高明……”

“未必吧？ ”6 b7 \# n. W5 H5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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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可能有這種事呢？ ——村上天皇對文時所言不以為然。

“那大概是你的恭維話吧。老實說出你的真實意見，否則從此以後，無論你所奏何事，都不得上奏於朕。”! E( |, K- V2 H, K0 B! q! n$ n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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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臣從實稟告，聖上禦制實與文時之作平分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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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大為惶恐，稽首於地。$ d* ^) [* b' f$ L5 R.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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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時說，聖上的詩與自己的詩不分軒輊。5 O: h, w/ `1 o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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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村上天皇進一步逼問文時。$ d* y! t! W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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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就目下而言，文時之詩尚比聖上之詩略高一膝。”, t$ k. `) p5 w/ M5 W% n

文時窘迫之極，只得說自己的詩比聖上的詩稍微高明一些，說完，便溜之大吉，匆忙退出了宮殿。: \, r+ w% B8 i

“結果呢，晴明，文時這么一說，反倒是聖上感到過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該這么難為文時——“聖上這樣說。還一個勁兒地稱讚文時心地誠實，敢承認自己的詩更優秀一些呢。”3 a/ T3 }  b, l'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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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那男人的作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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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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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所說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B- _+ s" V2 E# r2 K* N; c! i5 {

博雅似乎想開口指責這一點，正要開口時，晴明說道：“那么，博雅，昨晚的事你已經知道了？ ”

“昨晚？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s: ~- H* F5 w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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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啊，你剛才說的事，還另有他人為此大受感動呢。”9 `" h, g9 i1 k2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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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受感動？ ”" @0 w& n8 v/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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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大江朝綱（大江朝綱（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學者，精通中國古代典籍，《新國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Q1 e/ d3 {5 u& _8 k# j# _% C

“哦，當然。是八年前還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綱大人吧？ ”3 S& y* `  j+ ^2 j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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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了？ ”

“是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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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故事的來龍去脈。

二" U6 A% m' l" H) U  u8 G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幾個愛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開懷暢飲。/ c) b# L9 Q, {4 z( t8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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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論的中心話題，正是不久前發生在村上天皇與菅原文時之間的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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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文時大人啊，真是敢於直言……”

“哪怕對方是聖上！畢竟詩文之道與官階無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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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時大人那樣直言相告嗎？ ”7 v* V! {6 ~; G0 Y

“那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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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過後會受到什么牽連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時大人那樣，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B* {/ D  `8 H

反正文時本人不在席上，眾人正好暢所欲言。# ]' ~) M8 ~* j: k!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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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實是聖上。你瞧，聖上不僅沒有處罰文時大人，還大大地誇獎了他一番呢。”/ T9 ^+ v, ~# s; p+ ?0 P+ p, M8 B8 J

“嗯．聖上大概也覺得文時大人的詩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幾次三番要文時大人實話實說的吧。”

說著說著，話題扯到了至今為止能有幾位文人能與文時相提並論上來。

“首先，古時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4 b, u' T2 I  V1 D. ^2 H& P

不知是誰這樣說。; E  V2 a* U2 ^7 i  v3 O

“文時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難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嗎？ ”

又有人這樣說。

“這么說來，同樣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綱大人不也寫得一手好文嗎？ ”

“唔。朝綱大人嗎？ ”5 ^; `3 G& W# L, @  T5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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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世已經有不少年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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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條大路與東京極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帶吧？ ”; h6 o/ V) G' w& O$ @; P& S

“可是，聽說現在沒有人住在那裏了。”: o" O9 m# T1 a8 A9 z# c

“那可正是天賜良機。怎么樣，咱們現在一起到朝綱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飲美酒，一面暢談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極。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圓之夜啊。”7 @. m& j2 b) E)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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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乘明月之興，各位吟誦幾首自己喜愛的詩作。豈不很好嗎？ ”% }/ l+ e% _. o6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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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

“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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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樣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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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準備好酒肴，結伴同行，向著朝綱的故宅走去。

三7 _- H# r% y: s5 N! p* Q" y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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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借著手中的燈火照明，穿過正門。只見庭院一片荒蕪景象，整座府邸已然傾圮，處處雜草叢生。  H3 q# W6 {2 }# J7 p- j

月光將眾人身穿的衣裳染成青色，並傾灑在這一派荒涼景象上。

連屋頂也雜草叢生．難以想像這裏曾經居住著文章博士。' h+ {: y: C  ~' K. t9 t  ^0 t

“呀，這真是……”( i5 i! u2 r1 r

“人只有活在世上時，才算得上一朵鮮花呀。”

“這話不錯。不過換個角度來說，眼前這光景不也很有情趣嗎？ ”

“嗯。”

眾人衣服下擺被雜草上的露水濡溼了，大家邊走邊看．發現只有灶間的屋頂尚算完好，沒有圮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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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在這裏坐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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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在這灶間的外廊內落座。

有人放了塊圓墊坐在外廊內，有人站立在庭院中，你一杯我一盞地喝著酒，隨興所至地吟詠著詩句。

其中一位詠出這樣的詩句：

踏沙被練立清秋, O% d$ D8 E9 m& r# T1 w

月上長安百尺樓7 \% l: s+ \3 V& p3 T4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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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著河岸的白沙，肩披著柔軟的綢緞（此處似可視為一種理解錯誤。”被練“宜解釋為月光灑在身上，並不是真的在肩頭披上條白練。），站立在清朗的秋意中，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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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漢子這樣解釋這首詩的含意。# y- W; ]0 h1 }+ H  ~1 }

“怎么樣，這是《白氏文集》中的詩句，與今晚氣氛十分相配吧？ ”: E: B: ~/ j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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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氏，即白樂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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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當年白居易居住在唐都長安時，賞玩中秋明月而作的詩句。”$ A: X% b" D( }; ]+ e7 j: w  ~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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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果然是好詩，令人心中感慨無限。”! H* I+ c0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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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 c; O- S6 v  Y; S0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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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正在齊聲讚嘆、爭相吟誦這兩句詩的時候，忽見東北方出現一個人影，在月光下，踏著潮溼的草叢，靜靜地走過來。( r5 s8 f. D! |4 r! |; k-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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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去，原來是一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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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來到眾人跟前，問道：“係誰人來此清遊？ ”5 X' C7 i, Q: @4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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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宵月色宜人，故來此賞月……”9 ?( h& G0 O# |  G3 Y6 a) t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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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今晚月色分外明亮美麗，所以到這裏來一邊賞月一邊詠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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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這樣回答道。

“可知此地係誰人之府邸乎？ ”

女子又問道。( |% L# s( M6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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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大江朝綱大人的寓所嗎？ ”" d, l+ G% a- o6 x/ W* `% t

“若論賞月吟詩，再沒有比這裏更合適的場所了。”7 o+ k2 m$ i2 S2 _7 ^) X% Y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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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答道。　　“話又說回來，尊駕深更半夜只身一人前來這種地方，您倒是何方人氏呢？ ”

男人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過女子的問題後，又反過來詢問那女子。4 G7 X+ h2 S- Q! H: n; y

“我本是侍候朝綱大人的女侍之一。昔日眾多曾經服侍過大人的人，現都已各奔東西，死的死，走的走，如今留下來的就只有我一個人了……”# j4 l! F+ |2 ~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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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落寞的聲音答道。* U' G7 y; g: I6 e" a-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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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只剩我一個人守在這兒，更不知明天將會怎樣。

然而，我卻打算在此度過餘生。“

聽了這番話，來客中竟有漢子潸然落淚。  O0 U' z$ Z# C4 F9 L$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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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聽到有人吟誦《文集》中的詩句，不知是哪位大人……”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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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
* s' n" A- O- \" J! ~$ F
吟誦白樂天詩句的漢子答道。% x7 i+ }0 P5 ?' c9 ?. U

“剛才您將對句解作‘明月升上中天，高懸在長安城的高樓上，，不過，從前朝綱大人並非如此解讀。”女子說。* J4 x1 I0 H# r' i( b/ B$ O
3 p$ h! W' D) ~5 R) f
“是嗎？ ”/ y/ m& z- a1 T# f: P(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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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如何解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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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興趣盎然，紛紛湊上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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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那旬詩應該這樣解……”6 `) z; Z2 Q* P7 o- n: `+ n3 z7 o)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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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在眾人面前，女子清澈的聲音吟誦道：“明月誘人登上長安百尺樓……”; a. o7 I: W/ a. h* F# E+ C8 n3 y1 N' U

“啊呀，果然有理。細細讀來，確實是這個意思呀。”& g3 @: o! F* |- z2 G2 H) W2 T

“並不是月亮升上了百尺高樓，而是詩人乘著月光登上了百尺高樓。仔細想來，的確這樣解讀更有道理啊。”' \4 b* K5 ]0 ~/ F& {2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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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們無不欽佩，七嘴八舌地讚嘆起來。7 Q7 [: `5 @# W+ _' n* E

“我有一事相求各位大人——”8 e9 S+ E& \: j8 F1 d# Z; n

女子用嚴肅的口吻對大家說道：“我曾蒙朝綱大人惠賜這樣一首和歌……”5 C4 X4 ~  W- z  C* W& ~' I! d

“哦。是什么樣的和歌？ ”

眾男子深感興趣地注視著女子。& b+ G- Y* T5 X3 F*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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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影彌堪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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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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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此處指短歌，為日語詩歌（和歌）的主流，無韻，分五頓，計三十一音節，故別稱“三十一文字”。此處姑以五絕形式譯出。）1 H3 s5 y. }& Z- D5 G

“啊……”1 e: W* k# A/ K! m& f$ \, [6 N4 Q
2 ^- k0 l  C) @7 r
“從未聽到過嘛。原來朝綱大人還作過這樣一首和歌啊。”。3 t- R0 z6 T8 D5 }- e1 `/ p# ?' V: h8 A

眾人紛紛議論。

“我想懇請諸位大人鼎力相助，幫我解開這首和歌的謎。”女子說。( ?& }- u. a- N! a6 D

解謎——意思就是解釋和歌包含的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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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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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有什么含意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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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苦思冥想，女子以悲哀的眼神仰望著月亮。1 m3 K9 m0 V. Z% J$ }/ M1 U: k: s. o

“煩請諸位大人記牢這首和歌，如果有哪位明了其隱意。務請煩勞大駕光臨此地告訴我一聲。”

靜靜地說完之後，女子在月光中深深低頭致意。. H# C7 J; C$ M2 k3 i5 h4 m

然後，倣佛溶進月光中一般，女子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O. n- @8 d  k! f: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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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喏，事情經過據說就是這樣了……”晴明說。* ]5 F. x  ]% J4 z7 j1 A1 s) }

“可是，晴明，你又是怎么知道這件事的呢？ ”博雅問道。6 `: u$ g6 e: N' j5 @. X5 J

“女子消失之後，眾人突然恐懼起來……”晴明微笑說道。
8 Q; P, r! r) [2 @8 t) }
“呀．這女子肯定不是此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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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既然聽她念誦了這首古怪的和歌，如果對其中的謎語置之不理，是不是會發生什么不妙的事情？ ”7 N9 f5 a% r0 S( s5 p8 g; R! r"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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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憂心忡忡，於是想到了晴明。

“今天早上，有人上門來找我商量。”, Q; J# L2 G. t& ~3 ~, Y
3 l: e9 A: r! }
“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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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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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怎么樣？和歌的謎底你解出來沒有？ ”

“沒有，還沒有解開。不過，我打算去見見那位女子。”

“去田，她？ ”

“夜裏去的話，大概可以見到她吧。怎么樣，今晚就可以去吧？ ”8 S& }9 p1 I. }1 N: @

“今晚？ ”
" ]" A  w  k/ o2 [! L
“嗯。”

“你的意思是，我也一起去？ ”

“要是你害怕，那我明晚一個人去也可以。”

“害怕倒是沒有。” 　　“那么，一起去嘍？ ”* d0 y  O* ]4 i. ?  K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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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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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G; o2 f8 i* g. y8 x) k3 Y5 w/ ~

“到底去不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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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

“走。”, y1 t8 x6 R# X( b- u: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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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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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8 H! Y$ V# n1 s
* _3 Q; w+ B+ G- k1 d9 H
兩人來到朝綱舊居時，已經是深夜。; ~( I% D$ {3 K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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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一起穿過大門朝裏走去．庭院裏果然是一派荒蕪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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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女子在不在這裏呢？ ”博雅說。$ t5 b5 E3 g$ A6 f4 \( `8 M0 U

“大概在吧。”

晴明踏著雜草，向前走去。- V2 E# f8 X* T) j

“你要到哪兒去？ ”9 ^, }% M8 ?' y& F. b. U) r; f6 `

“自然是東北方向嘍。那裏應該能發現什么東西吧。”' c' E2 B2 D  m

博雅跟在晴明的後面。走到舊居後院的時候，晴明停下腳步。& a! B) G+ w0 V3 f+ m( n( l# G1 C

似乎有一個小小的墳墓，埋沒在草叢中。; q  p7 y! ]4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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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把《文集》中的那首白詩讀來試試。”

聽見晴明這么說，博雅便朗聲詠道：踏沙被練立清秋……: }3 c! z4 @+ t: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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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句尚未全部詠完，草叢中便出現了一個人影。

舉目望去，正是眾人所說的那位僧尼打扮的女子。

“昨夜來了客人，今夜又有人來，請問是哪位大人？ ”( {: M" G; l5 T+ D9 H, [

女子細細的聲音問道。/ t) s# ^) }! y9 A1 W( t! o&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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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來破解你昨晚所念誦的和歌的謎語的。”

聽晴明說罷，女子的臉倣佛受到陽光照耀一般，頓時變得明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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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破解那首和歌的隱意了嗎？ ”

“不，還沒有破解。不過，應該總會有辦法可以解開吧。為了解謎，有一些事情，還得請你稍微詳細地說明一下。”: ~& D! U5 ?4 M$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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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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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首和歌是朝綱大人贈送給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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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究竟是在何種情形之下，你得到了這首和歌呢？ ”4 q: i  A2 A- }+ J+ j

“是。”

女子深深頷首行禮，答道：“那就坦白告訴您吧。我本是服侍朝綱大人的侍女，但實際上，與朝綱大人還有著男女之間的關係。還蒙朝綱大人親手點撥過漢詩與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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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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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在大人去世前一年吧，朝綱大人把我喚去，當時就送給我這首和歌。”

女子說，朝綱大人告訴她：“你悉心照料我很多年，我的生命已不會長久了。4 l6 t: D2 J0 w0 q2 O& ?, D

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會留下足夠的東西給你，你就用來度過餘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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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綱又說：“還記得嗎，我教你讀過《文集》裏的那首詩？這首和歌跟那首詩有關。萬一我出了意外，你就把這個打開吧……”* P4 m$ G# D8 a+ Y5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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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朝綱把一紙和歌遞到女子手中。

“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打開一看，上面寫的就是這首和歌……” 　　女子悲哀地低垂雙目。

陰影彌堪惜' }* {( T2 A5 f7 P- c+ M( X2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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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華猶可憐  d& I9 E: O0 ~6 M  E! z%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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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宮繾綣處

踏沙且流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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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吟誦著這首和歌。. i0 C9 x*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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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博雅，你弄明白了嗎？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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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不過這裏的‘陰影’這個詞，既可以指心中的陰影，又可以指月亮的豁闕，正好一語雙關。我也就能明白這些啦。”" t6 Q  H. a9 D/ S& r9 `. e- N

“只要明白這一點，就該會有辦法猜出整首和歌的隱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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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有辦法，那么，晴明，你真的弄清楚了嗎？ ”2 j+ g  w' `  N1 m& R
4 ]% K" s9 I$ e* V5 B. c
晴明轉向那女子問道：“白樂天詩中的月亮，是八月十五的滿月吧？如果這時的月亮豁去一部分的話，會變成什么樣呢？ ”/ c  v( R. `7 L5 b1 o* _(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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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兒？ ”) K! S; \! h3 u" R7 p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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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低聲應道。3 Q" d% Z* n1 L& s  o1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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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滿月過後的月缺，應該是半月，朝綱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讓你珍惜半月、憐愛半月？ ”

“可是，那又怎么樣呢？晴明，我實在是摸不著頭腦啊。”博雅道。+ A7 G" M+ H7 V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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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句中的‘此宮’，其實指的就是這座府邸，而詩句中的‘沙’，便是河灘上的沙子嘍。博雅，如果白樂天詩中所說的地點是長安，那么這裏指的就該是曲江的沙灘——了 "% v2 n4 J0 W. p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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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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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朝綱大人常常流連的地方，有沒有與水有關聯的地方？ ”; y5 m- F. V) z6 o" w8 @6 c# J

晴明問那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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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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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點點頭道：“朝綱大人引水造了一個池塘，曾經好幾次說過，如果將此地比作長安的話，這池塘便是曲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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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請帶我們去那裏看看吧。”. m; w2 L  H7 K7 `) l* g% f

女子快步行走在草叢中。不久，女子停下腳步：“這裏就是了。雖然現在池水已經幹涸，但從前這裏有個池塘……”

“觀賞池塘時，朝綱大人經常踏足的地方在何處？ ”. p1 E+ L6 g; }5 J7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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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裏。正好是您現在站立的地方。”" B  x2 q9 R8 V# m

“那么．就在這裏挖挖看吧。”9 l7 e6 N, f, f0 N. z8 V$ `5 e

晴明從廢屋中拿來一塊木板，用它在自己剛才站立的地方開始挖掘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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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到一尺深左右時，木板似乎碰到了什么東西。

“瞧啊……”( I+ G; z$ B- P$ H1 P1 s0 `8 `0 f- X

晴明用手指將那東西捏了出來。/ a4 ]# E& S$ C$ o) b% k.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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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現身啦。這就是半月。”3 a$ b$ Q9 o/ j% c: h- X5 B

晴明將手中的東西舉到月光之下，原來是一把呈半月形的象牙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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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n3 g1 s/ O5 ^3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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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發出一聲驚呼。

“事情到此還沒有結束。因為和歌中明明說了，要憐愛月亮、珍惜月亮嘛。喂，博雅啊，能不能換你來挖一下？ ”; u7 J0 c/ [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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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接過晴明手中的木板，繼續挖起來。不久，木板又觸到什么堅硬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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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東西！ ”; a! A% p) b( W2 \

從又深了約莫一尺的地方，博雅挖出一個單只手掌上就足以放得下的小罐兒。/ @7 s; ?+ f+ T9 A$ _: w

罐兒上有木蓋，用繩子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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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罐兒放在草地上，解開繩子。# @8 A1 A3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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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我要打開了……”

博雅揭開蓋子，只見有什么東西沐浴著月華，在閃閃發光。

“這不是黃金嗎？ ”博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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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沙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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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兒雖然小，但裏面裝的卻是金子。

“就是它了。朝綱大人留給你的東西，就是這個！ ”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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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3 Q! E: b. `. x8 \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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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垂首說道：“朝綱大人去世之後，我心裏始終牽挂著這件事，因而始終不忍離開這座府邸。死後也因為挂念此事而無法瞑目。現在，我終於可以安心了。”) T5 X- E) |$ K4 ~( u

女子看著晴明說道：“麻煩您就用這些金子，請哪家寺院的僧侶為朝綱大人和我念誦一段《觀音經》吧。餘下來的，請您隨意處理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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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說著，女子的身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漸漸地淡去。* {$ j: K* {5 v% M&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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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女子的身影消失了。  E( B8 ]. X* U! [

“居然會有這種事情，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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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裏依然拿著木板，充滿感慨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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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總算大功告成了。怎么樣，博雅，咱們還繼續下去嗎？ ”

“繼續什么？ ”

“回家繼續喝個痛快啊，一直喝到月亮看不見影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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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就這么辦吧。”0 b5 [- N6 C: E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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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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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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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倣佛被蘊含著夜露的點點月光濡溼了一般。晴明和博雅踏著雜草，朝著朝綱府邸外走去。% G7 Q, j5 E8 C2 d2 s! y

到大門口，“ 當”一聲，博雅將手中拿著的木板拋到了地上。) u& o7 V, a' d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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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踏著月色，悠然地舉步向前走去。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2 PM

一

櫻花飄飄灑灑地凋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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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無聲無息地，花瓣片片飛舞，飄落下來。) `$ h- F( d0 F( P- D

沒有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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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瓣因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而離開花枝，飄落到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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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樹盛開的櫻花。1 e" \1 M0 D5 h' ~) j# f: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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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憑花瓣不停凋落，然而仰面望去，滿樹的櫻花依舊不減豐姿，幹朵萬朵壓低了枝頭。

蟠的花枝上空，高懸著一輪皎潔的明月。2 K9 F& B( K4 \2 H& ]# z

“晴明，真是不可思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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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說話的，是源博雅。9 V7 P0 B+ U5 U# h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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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不可思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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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問道。1 U& m2 }7 a  G7 P'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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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櫻花呀。”, _, y$ w0 F7 M% B  f+ D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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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陶然欲醉的聲音說著，舉目仰視著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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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晴明宅邸的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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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有一棵高大的古櫻。1 b3 q# |0 ^7 {  |

尚未生長齊全的春草，星星點點地在地面上探出頭來。# b% t: O( |*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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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在那棵古櫻樹下鋪了塊毛氈，坐在草地上。

那是一塊深藍底色、印有美麗的大唐風格圖案的花氈。& `6 U9 _# @4 t

它來自遙遠的國度——大唐。+ B5 ~  D5 d8 g/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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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靠近古櫻樹幹處，立著一具燈臺，臺上點著一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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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裝著酒的瓶子，放在兩人中間。& A& L+ y" @( T% M: S# e

有兩只酒杯。1 R# j8 s! A- x+ k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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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握在晴明的右手中，一只拿在博雅的左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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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沒有任何其他東西。& a1 q2 `% l  M+ l

惟有櫻花花瓣不斷飄落，積了厚厚的一層。7 C. q, J+ q1 L)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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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花氈上、博雅的身上、晴明的白色狩衣上，都落有繽紛飄落的花瓣。6 ~3 u+ ~8 U: F- D0 j% O

博雅手中的酒杯裏，也浮著兩片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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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櫻花花瓣靜靜地飛舞著，從兩人的上方飄然落下。" U* G" k5 ]# l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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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積雪似的，兩人的身上以及周圍不斷地有白色的櫻花層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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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 ”晴明問。　　“從許久之前，這棵櫻樹的花瓣便已開始飄謝了，然而，這枝頭上的櫻花，卻絲毫不見減少……”) ^/ t% H1 G8 Y$ ?) B2 a0 `

“嗯。”3 r6 N4 z" s'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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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回答不冷不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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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直就像你似的。”# b( D1 h) B4 j: F*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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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 ”2 j; N1 u, r5 g4 w$ o7 \6 r

“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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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拿在左手的酒杯送到嘴邊，連同花瓣一起，一飲而盡。" q9 B% f9 v6 U! a/ _*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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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人的才能——安倍晴明其人的才能，也像這櫻花一樣嘛。”: u5 @) N2 c( B8 W*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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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 W7 q' }0 d; G, p' G8 m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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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什么都不做，你的才能也會自然而然地漫溢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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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 ~$ v" ?( n7 i3 f

“而且，無論漫溢出多少，你的才能卻一點也不見減少。”

“呵呵。”- |% S+ M. s4 g/ O

“就好像你的體內有一棵高大的櫻樹，枝繁葉茂，一邊是無窮無盡地花朵怒放，一邊是片片花瓣紛紛飄謝。”2 u/ m! v- A  w! t! _4 d: W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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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體內有一棵花朵永遠怒放而又不停凋謝，永遠保持盛開狀態的櫻樹。5 ?4 M+ l$ J) `7 f- I

倣佛才能的花瓣越是不斷地飄謝，晴明體內的花瓣也就越開越多。( V1 t0 u, O# U( S' G

博雅用簡短的比喻表述了這層意思。3 {& y; f% ]9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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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世上沒有永不凋謝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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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酒杯送到紅紅的唇邊，靜靜地呷了一口。' g; a, \$ N6 h; `& e* F7 A

“花之所以為花，正因為它終會凋謝。”

“可是，在你的花枝上，我可看不出花瓣會全部凋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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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發感慨。2 V* c7 }) B$ w1 t) q# h

晴明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盡量不至於讓博雅感到困惑的微笑。! a( I) X& J+ T+ i( Y) v3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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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倣佛是在享受夜晚的寒氣緩緩滲入狩衣的樂趣。) N  t2 F/ u( @

“博雅，今晚你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 L- f. z# x4 `9 a3 _$ v9 U

“對了，晴明，其實這件事……”

博雅放下酒杯，說道：“藤原為輔大人，你知道吧。”! k4 ~( `6 J) @0 @

“嗯．他去年當上參議（當時官位依次為：太政大臣，左、右大臣，大納言，中納言，參議。參議是很高的官位。）了吧。”$ r, O+ s1 m* R7 _(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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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輔，是前右大臣定方之孫，左兵衛督朝賴之子。歷任藏人、朱雀院判官代、尾張守、山城守、右大弁等，於天延三年（即公元975 年．）升任參議。1 Z9 b3 x0 h. T* }' k

其年齡與晴明和博雅相差不多。# n( c6 W, H, m  W4 w6 V$ ^# a4 y

“就是這位為輔大人，據說每天晚上都有人前來拜訪他。”

博雅打開了話匣子。/ K9 K6 f' o7 z7 H

二

深夜——為輔在臥室剛剛入睡，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1 {1 `- B1 F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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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L, Z5 M3 a4 w  @( G: D9 ?% Z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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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請醒醒吧。”

為輔睜開眼睛一看，發現枕邊黑暗中站著一個老人，身著襤褸不堪的白色便袍。

白發，白髯，滿面皺紋，臉上倣佛被強摁了一束稻草似的。$ d6 x) `+ a$ m. T! V-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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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白發猶如被狂風吹亂的茅草一般，亂蓬蓬地叉開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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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就趕快起床吧！ ”

是誰？為輔還未來得及詢問對方是誰，右手就被緊緊抓住，上身已經被拉了起來。) r* @& h* c9 D4 t

“來來，快點站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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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議的是，為輔毫無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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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按照老人的要求站起身來，老人牽著為輔的手邁步走了出去。

“好。咱們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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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覺得這老人似曾相識，卻又覺得這張臉是頭一次見到。, Z! R' Z: Y' @6 K" c: @! e+ l

老人是獨眼。

左眼已經瞎了。1 s6 }8 w9 w& a, U) q5 v* j: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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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外廊內，赤裸著雙腳就徑直下了庭院。4 B, J2 y# L% V8 O'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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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大門，又繼續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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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好像明白是在朝著西邊走，然而卻弄不清楚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起初，赤裸的雙腳踩在泥地上時感到一陣冰涼，然而走著走著，便漸漸什么都感覺不到了。兩腳倣佛踩著雲朵似的，飄飄忽忽地不聽使喚。( X' k$ R. u! c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遠。9 X, S$ E+ @3 }3 V* P  |

前方忽然出現了一個紅光四射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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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總算快到啦！ ”老人說。+ W9 F2 J, f3 m: k3 R# H

不知為什么，為輔突然開始害怕起來。. c/ {. S%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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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想從老人的左手中掙脫自己的右手，“哇”地大喊一聲逃之天天，但卻絲毫沒有力氣。雖然為輔感覺到那抓住自己的力量又輕又弱，然而一旦企圖掙脫，那力量便會自然而然變得極為強勁。( _6 E: y7 q0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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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沒在琢磨什么鬼主意吧……”

老人陰陰地一笑，口中露出藍色的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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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尖從當中裂成兩瓣。

為輔越發感到恐怖，然而自己的內心似乎暴露得一清二楚。萬一逃亡失敗，天知道自己會受到何等對待。於是，他只能就這么老老實實地任由老人牽著手。. Z( {; A# X& N# T+ n5 z/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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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光四射的東西漸漸逼近眼前。

“來啊。這裏就是啦！ ” 　　走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兩根燒得通紅、足有一抱粗的鐵柱子。- X/ K7 y2 o3 M7 Q- e3 G0 y( y

鐵柱子牢牢立在地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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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上去抱緊它！ ”老人說。4 F$ Q, M& q9 K: a: D

“抱緊這個？ ”

為輔聲音顫抖。

這兩根鐵柱燒得通紅，倣佛馬上就要熔化一般。假如真要抱住它，怕不要把皮膚燒焦，連肌肉也吱吱響著被燒成焦炭吧？而且，回過神來再看自己，竟然是赤身裸體、不纏一絲。究竟是從一開始就沒穿衣服呢，還是途中被剝掉了？為輔拼命回憶，腦海中卻沒有絲毫記憶。

“上去！抱住它！ ”! \% p, s- K2 w. |; P/ N! K

老人聲音中增添了一份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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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老人厲聲發令，然而那鐵柱子燒得通紅，根本無法靠近。

正呆立在原地，背後有人猛地用力推搡了他一把。4 i7 D% a; J- X; f' @" p; S+ }

為輔身不由己向前摔去，跨出一步，結果剛好從正面抱住了那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q/ W9 H3 F. m7 f3 Z; i

好燙啊！為輔連喊帶叫，直想朝後跳開，然而身體卻緊緊貼在柱子上，離不開。% L2 w- A; n' ~7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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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部、胸部、兩腿的內側、環抱著鐵柱的雙臂、貼在柱子上的右臉頰，任何一部分都逃離不開，全身都被燒烤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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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 d4 p/ Y$ _7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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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自己要受到如此嚴酷的刑罰啊？他不禁涕泗滂沱。

一邊哭泣．一邊抱在鐵柱上。

可以聽到自己的血肉倣佛已被煮沸似的，發出咕嘟咕嘟的響聲。2 |2 g& L  }( N/ g: v% o+ _* {- Q

老人終於把他拉下來的時候，與鐵柱接觸的皮膚，已然整塊脫落。4 \" `6 I6 ?- y* o4 C3 C3 {

“今晚姑且到此為止吧。明天再去找你。”老人說。

明天？ “明天晚上，是那邊另一根鐵柱子。”

於是，老人再度牽起為輔的手，讓他回到家中。

三% V1 p: k% V,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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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這樣的怪事一連持續了三個晚上。”博雅說。2 e& B9 @+ H6 l/ u: q# v& Q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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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晚上？ ”

“起初為輔大人也以為是做奇怪的噩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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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為輔大人夢魘似的亂說起夢話來，家人把他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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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呀……”

“燙呀……”0 \: y/ j6 r* Q. b5 X4 o: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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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在床上不停地呼喊、呻吟。

醒來後，臉頰和腹部的確覺得發燙，還火辣辣地痛，但是皮膚並沒有燒焦的樣子。7 J9 ^( s, ^* X; c" q7 U

那么，他以為，一定是一場噩夢啦。

“可是第二天晚上，又做了同樣的夢……”: s+ E1 u6 |5 W/ Y

深夜——他正在熟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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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為輔大人……”

又聽到一個聲音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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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一看，昨晚的老人又站在枕邊。3 ]( E) ^" o: T! ]8 D4 o& @0 o

“好啦，走吧！ ”

老人牽著為輔的手，又帶他來到燒紅的鐵柱子前，這次命令他抱住第二根柱子。

第二天早晨，為輔又是在夢魘時被家人喚醒過來。& w( h7 y5 O% I3 ~" a$ K

老人在第三個晚上再次出現，這次又讓為輔抱住最初那根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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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終於忍受不住，來到博雅的住所，說自己不明白為什么每晚都做同樣的噩夢。

“能不能麻煩您去請教一下晴明大人？ ”

他這么與博雅商量。　　這是今天黃昏時分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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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好像就是這么回事，晴明。”博雅說道。+ u1 ?4 g+ w. R5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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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抱著胳膊思索。- a8 y! ~, p! Y/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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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如此，明天過了晌午就去拜訪一下為輔大人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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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肯去一趟嗎？ ”

“嗯。”0 Q4 w% d/ {$ p

“那就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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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3 H; \: O) E1 {# H$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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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了。' f( t( M' b" @- x3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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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身邊的人都已屏退，藤原為輔獨自與晴明、博雅相對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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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是這樣，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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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將昨晚博雅所說的故事又重述一遍。

“那么．昨天夜裏情況怎么樣？ ”晴明問。

“晴明大人，老實說，昨晚又發生了同樣的事情。”9 J% h: |: }4 h4 F4 {1 \& X7 ]

算上昨晚的話，也就是一連四夜，連續發生了同樣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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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不會是有誰，用魘魅或者蠱毒之類的手法對我施咒……”

為輔一邊說話，一邊用溼毛巾敷在臉上。

仔細看去，發現為輔的臉上又紅又腫。

“那又是怎么回事？ ”晴明問。

“啊呀．與其口頭解釋．不如請你們看看這個吧。”, @# C/ e' v0 J& m: q# k, q- V

為輔站起身採：“我可要失禮啦。”

他解開衣服的前襟，將身體前面的肌膚，暴露在晴明和博雅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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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g  e, {: d2 p- X

“啊！ ”4 y: }1 U5 ]+ X" x3 F7 J& p

博雅和晴明不約而同地低聲發出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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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的前胸和腹部，皮膚已經燒焦，布滿了水泡，有些已經糜爛，流出血水和膿水。

“其實我是硬撐著與兩位見面，現在我是十分痛苦的。0 R! x" r. f7 `4 C' F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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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兩位光臨，我才勉強打起精神來。“

為輔合上前襟，回到原處坐下。$ R7 ~  G4 A+ ^# e

“晴明大人，實際上並沒有燒傷，我的身體上也會出現這樣的變化嗎？ ”. C: J0 y" A" l" I, L. T9 J.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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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咒，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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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頷首答道。  Z4 l" g4 L' ^$ ^6 {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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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好！博雅……”

晴明拋給博雅一個紅色的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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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莫名其妙，但還是伸手想接住晴明拋來的東西。3 C' o, x' }$ r* C+ V/ q* \2 p. m" W

“那是一塊燒紅的石頭。”3 J% H) L" h# L' \/ w- e, E$ C9 y

晴明馬上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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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燙啊！ ”' l$ Y; w3 h- H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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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雙手接住晴明拋來的石頭的一瞬間，博雅大叫一聲，雙手將接住的石頭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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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在地板上滾動了幾下，停在為輔的膝前。　　仔細看去，哪裏是什么燒紅的石頭，原來僅僅是一塊略呈紅色的小石子而已。% K! w% G& m4 d/ \! Z

“怎么樣，博雅，剛才感到石頭燙手了吧？ ”

“嗯。是燙手。”0 `5 L' M# }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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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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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一種咒。”晴明說。# M5 a# z, q% [, ^!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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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只要事先讓你相信是燙的，那么即使對並不燙的東西，你也會感覺到燙。”- G7 [6 g. K/ Y+ {" d: ~% F

“對。”

“就是說，關鍵是人心的問題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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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正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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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點頭答道。6 J2 D0 e6 m1 ?4 X4 g

博雅在一旁略帶不滿般地撅起了嘴唇。

五

夜，越來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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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依然撅著嘴，向著晴明抱怨：“喂，晴明，想來想去，剛才你那種做法還是不夠意思嘛。”' I& S* \, ]$ B  a/ d) \( b! Q

盡管聲音低得像自言自語，然而博雅內心的不滿分明表現在話音之中。- \& h: s% J4 |& A3 J4 K3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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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那塊石子，害得我在為輔大人面前丟了好大的臉不是？ ”9 V& s5 e" x4 q6 z

“抱歉，博雅。”晴明說。4 X; A) ]1 [; J4 b) T3 ^2 U) p% ]9 P

“你可以向我道歉，可是不要嬉皮笑臉地道歉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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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嗎？ ”

“當然。”! }; D0 G: G5 s; N6 p* F: ]4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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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實如同博雅所說，晴明的唇邊看上去挂著若有若無的淺淺笑意。5 f4 y! G- p; E- @% N' g;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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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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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

博雅又撅起嘴來。

這是在藤原為輔府邸的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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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附近長著一株高大的松樹，晴明和博雅正躲藏在樹後。) x& S0 S) T. j$ U

“別說了，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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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捂住博雅的嘴巴。4 x( k6 `4 S- P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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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正想說什么，晴明又“噓”了一聲制止他。1 m8 l; s. r; L  h& W3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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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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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動嘴唇示意。  \' O( b$ K- _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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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博雅的眼裏沒有任何東西，惟有高挂中天的月亮，將松樹濃濃的陰影投射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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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吱呀——門軸發出了響聲，大門打開了。

博雅依然被晴明捂著嘴巴，只能瞪大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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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手挪開，博雅立刻說：“喂！晴明，我可沒看到什么東西走過去嘛。可是．剛才那扇門卻真的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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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這兒走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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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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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脅迫為輔大人的家夥啊。”! P8 X/ z6 p1 r;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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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t! F; ?6 w, i/ X( r4 `& h

“剛才，我已經在這裏布下結界，等它出來後，我們就在後面跟蹤。”$ C: ]8 }! U, H

“跟蹤？ ”

“那樣一來，我們就得走出這結界了。”

“哦。”

“博雅，你把這個藏在懷裏。”; _- b8 I( ]* I! n/ E2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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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　　拿在手上一看，是一塊比手掌略大些的木符。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上面寫有文字。5 }: s$ n- M8 N% R; u" L. e- v4 n

“這上面寫著什么？我根本看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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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能夠讓百鬼夜行時看不見你……”& m- J% ~; K* b7 J) e1 S5 V

“哦，是嗎。”6 J0 N3 g! q, d/ R+ a% D

“知道嗎，博雅？跟蹤對方的時候不要發出任何聲響。

有話對我說時，只能用呼吸示意。“7 g3 j) F( }6 E

“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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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博雅點頭時，晴明說：“來啦。”9 ^  X6 r- R0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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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門裏走出兩個人。3 P$ D0 R6 w" H2 i3 f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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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身穿襤襤褸褸的、公卿便袍似的白衣，白發白髯，是個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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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個，正是藤原為輔，手被老人牽在手中。2 S* m  F; q* K$ u0 I2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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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全身赤裸。9 }7 ]: i,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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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的正面與白天看到時相比，糜爛得更為厲害，肌肉被燙得白乎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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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挺著松弛、前突、並且燒得糜爛的肚子，被老人牽著手帶走了。% J" w% A& @9 ~; ?

“好，跟上去！ ”

晴明跨步向前走去。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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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在晴明身後。9 ?( c- L: i5 g' D! q)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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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老人和為輔向西走去。

兩人已經走到城外。1 `2 P, Q* v/ T: x%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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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上去似乎是在悠閒自在地走著，可是實際速度卻遠遠快於普通人。. l3 M- {; q; P) J# `: H+ Z

博雅幾乎是在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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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橋下的那條河，便是天神川。7 o, b! m5 a' s1 q$ z

周圍已經看不見人家。

沿著荒野小道，不時地忽而向右，忽而往左，然而始終是向西走去。6 b" r; g7 l" P9 n  }& c8 x( f1 }

走著走著，前方隱約出現紅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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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近一看，果然如同為輔所說，是兩根燒得通紅的鐵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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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松開為輔的手，說：“上去！再抱住這根柱子！ ”* |/ s9 A# q8 v7 ^% [9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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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哭喪著臉望著老人。

“再磨磨蹭蹭的話，就叫你永生永世，每天夜裏都到這裏來！ ”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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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極不情願，拼命左右搖頭。2 [; T, N1 }  y; U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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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7 B3 V+ I" F$ y! u/ `

老人猛然在他後背上狠推一把。為輔一腳蹬空，倒在柱子上，倣佛害怕倒下似的，緊緊地貼在柱子上。6 c2 G, p/ x9 B& R$ a-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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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啊！ ”- Q  y2 ~2 `- l" R/ w: I+ i2 s

“燙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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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凄厲地號叫著。$ u1 k5 P9 `' [0 d4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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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為輔身上開始冒煙。* z+ \9 c$ B+ |1 S% n# W% _6 M, x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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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多久，只聽為輔“啊”的一聲悲鳴，身體開始燃燒起來。

火焰熊熊，越燒越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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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身裹滿火焰的為輔，緩緩浮上了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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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睛看去，原來那並不是為輔，而是剪成人形的一張紙。# A; t( ]"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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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紙燃燒著化成碎片，在空中緩緩散開。. t+ x7 F# s  S4 F6 j

“好小子！ ”* X! ?+ {8 }- M/ \# b8 |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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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咬牙切齒地怒吼著：“居然敢暗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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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瞪眼怒視周圍，又喊道：“為輔那小子哪有這樣的本事！一定是哪個和尚幹的好事，要不就是陰陽師出面……”

“你已經明白了？ ”, ^3 N8 _/ z2 B2 }) S4 E

晴明悠然回應。! C5 l) i2 G2 H/ {! t% b

老人回過頭來。. M6 f. \9 s) f& c' B7 p4 q

“你也真是造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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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著老人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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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 L& m! @; p8 F& @4 g' e7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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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小聲說著，以手握住腰上的長刀，與晴明並肩站立。準備保護晴明。　　“行啦，現在說出聲來也不要緊了，博雅。”

“哦。”' ~+ J% v5 a3 V, v

博雅倣佛放下心來似的，長吁一口氣。

這時——老人用一只眼盯著兩人：“是你們兩個臭小子跟我搗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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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露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藍黑色舌頭。1 V! F. U0 M  P* X7 \& R

“下次要不要去你們兩個臭小子的家，讓你們也來抱抱這柱子？ ”$ I, g, ^3 o3 P-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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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這話，博雅脊梁骨一陣發涼，縮了縮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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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管什么時候，盡管來好啦！ ”博雅說。, e! X1 a! \/ r# T5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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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博雅！ ”晴明喊道。2 h# h% _! _9 _8 ]/ k

“口氣不小啊……”$ S; [/ ^$ T$ c2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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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姦笑起來。. d( }( j+ l'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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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應了我的話，那你運氣可不怎么樣。明天晚上，就可以去你那兒登門拜訪啦。”

只見他那分成兩瓣的舌頭飄飄忽忽地搖來擺去，突然，老人消失了。3 w' b% Q1 l/ D# Z( p7 B% H

博雅回過神來，發現這裏是春天的原野，一棵高大的櫻樹在兩人頭頂上枝條舒展，開滿櫻花。* ^  W6 e7 c* n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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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枝上，片片花瓣沐著月光，悠悠飄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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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就站在樹下。+ c. `5 p5 p! X# f0 y( @) w

既沒有老人的身姿，也沒有燒紅的鐵柱。% Z; M+ [0 n5 b8 G3 F- G

“我、說了什么不合適的話了嗎？ ”博雅問。

“說了。”5 E6 W  i& y' \! J;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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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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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來，那家夥就要到你家去找你的麻煩啦。”7 d2 t, l8 \4 D( C7 N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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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嗎？ ”

“博雅，因為你授人以柄了。”% K( S; C' [8 b# k: S1 s+ n% F

“授人以柄？ ”9 ^, D: @9 N$ h

“你中咒啦。事已至此，得趕時間了。今夜就得把事情了結……”

“要怎么辦？ ”- Y( A+ M* a5 X  ], v!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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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Q- R- L4 _% Y% M+ U0 d

“回去？ ”# Z4 f2 j4 W. c5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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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藤原為輔大人家。”/ J, V5 {, y# r& }; U) U. g; U#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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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這么說，五天之前，你到天神川對岸去過，是不是？ ”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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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6 N0 Y) A" }1 P: ?. \. v

藤原為輔點頭承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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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昏暗的屋子裏，只點著一盞燈火。! u/ F& Q9 @# U# |0 B1 N. \( O  Z

其他人都已經退下，只剩安倍晴明、源博雅與藤原為輔三人。

遮雨窗板已經放下，灑滿庭院的月光，也照射不到房間裏。

屋內只有一盞小小的燈火亮著。; e  Z/ G$ G9 o1 ~! H" ]( R! T

“聽說渡過天神川，朝著嵯峨野方向走不多久，那裏的櫻花開得十分漂亮，所以就去賞花了。”* J& Q# _; G$ c/ S,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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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輔牛車。# U$ a% S/ r) G: q+ V& t. U

幾個隨從。

預備了一些好酒和填肚子的東西，大家出門時已是晌午。: P, [9 p, x4 E

眾人在一棵櫻樹下鋪上席子和毛氈，讓樂師們彈琴吹笛，大家飲酒助興。不久，天氣漸漸冷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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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陰雲密布，時時有浮雲蔽日。下午又開始起風．氣溫下降，令人頓生寒意。" K- i3 l, I& G3 Y0 l2 {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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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準備了可供燒水用的木柴，然而，用來取暖卻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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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巧，這時來了一位賣柴人。* I8 }1 N% h! X7 Q  H7 R, N

他把上衣扎在腰裏，頭戴一頂草帽。

說是在嵯峨野的山上砍的柴，正打算進城去賣。4 t# |4 E% B# Z0 ], N9 Q% d

“這還不全部買下來嗎？ ”

於是，大家將男人的木柴全部買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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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眾人在櫻樹下一邊燒柴取暖，一邊飲著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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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來了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穿著一件看似公卿便袍的白衣，但袍子襤褸不堪，到處都是破洞。

“請大人賞給一杯酒喝喝吧。”老人說。

抬眼看去，只見老人的臉頰痙攣般地哆嗦著，喉嚨像是在吞咽酒漿似的上下蠕動著。5 Z  v( t; y; h* M, w' A# }4 \

酒是帶來了，但卻並不是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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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給一杯就可以了……”

連那說話的聲音都在痙攣似的顫抖著。3 v" j& z/ |7 R& c: W

老人衣著骯臟，臉部以及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布滿污垢，身上還散發出難聞的氣味。, F+ H' r0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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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不能給。”

為輔拒絕了他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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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喏，別這樣說嘛，只要一杯……”

老人死氣白賴，遭到拒絕也毫無離去的意思。　　一個正在撥火的侍從，從燃燒著的篝火中撿出一塊通紅的炭塊，向著老人拋過去。& j8 i. |" n. F( o# |(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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炭火飛落老人懷中。9 U1 G. F( O, V8 S  l

“啊，好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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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頭喊叫著在地上打滾，好不容易才將熾炭抖出衣外，便即離去了。3 ?, n9 E* `6 `* ~; ~1 I0 T8 C4 v& V

眾人又喝了一陣子酒。不知什么時候，一條蛇出現在毛氈上面，大約是因為篝火旺而回復了元氣，從洞穴中鑽了出來。7 v6 M" R) a' q

蛇爬近放在毛氈上的酒杯，正刺溜刺溜地將信子向杯中酒伸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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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輔嚇了一跳，隨手抓起正巧燒得通紅的火鉗朝蛇的頭部戳去。

火鉗的尖頭刺入了蛇的左眼。4 G2 O4 S# W) c1 G0 i. d

“哇！ ”6 k& c7 U$ Q4 K6 }3 N' E) n3 H

為輔大吼一聲，將火鉗和蛇一起拋了出去。蛇和火鉗掉落在附近的灌木叢中。3 R; d! D" r" ]4 D. C! T9 z

老人也罷，蛇也罷，兩件事都讓人十分掃興。盡管櫻花依然繽紛絢麗，可為輔還是早早地打道回府了。, V. E$ Z2 G& t; u& l
* K- @3 [2 {* S. S% K! T  b
“仔細回想，就是在發生這件事的當天晚上，那個老人來到我枕邊的啊。”為輔說道。

“來討酒喝的老人和來到枕邊的老人，是同一個人吧？ ”

“一點不錯，晴明大人！可是，為什么我到現在才察覺到這一點呢？ ”8 q2 [0 n6 h. j! n, O  y

“大概是對方施了咒，不讓你察覺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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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為什么現在又察覺到了呢？ ”

“那是因為對方暫時將矛頭轉向了別人。”& \6 q3 e, ]. y: ~& z: u7 G

“別人？ ”" y6 z. C; M+ O/ E4 c' [/ Q

“就是這位源博雅啊。”

“你說什么？ ”/ ?6 ?6 z" K0 ^4 G
* s( V4 g- s7 e
為輔看了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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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我也莫名其妙，總之，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啦。”博雅說道。7 R3 P% O8 O- z; w& R" }8 m3 y  P

“要不要緊？ ”為輔問。8 p% H$ l% r% U) `5 H3 c1 b

“為了這事，還要請大人幫忙。”晴明說。

“什么事？ ”

“能不能給我們兩瓶酒？ ”

“酒？為什么？ ”

“我要與博雅一起喝酒。”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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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R% j' B, H5 y

櫻花在紛紛揚揚地飄落。" Z# {# O& M$ E. l. A* T% j5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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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優哉遊哉地喝著酒。

櫻花樹下，鋪著毛氈，點著一盞燈火。+ y% g4 s; i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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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和晴明正在月光下飲酒。

櫻花飄飄灑灑地飛落。, j0 w: F  V* w0 z+ S, D8 c1 t5 W& A
% X$ K/ J# R( _5 T
微風徐徐吹來。

櫻花已經過了盛期，只要風起處，便有無數的花瓣離枝而去。

兩人宛如置身於飛雪之中一般。

“這樣就可以了嗎，晴明？ ”博雅問。

“可以。”晴明答。1 k* r) z8 c2 k
2 s0 v8 E1 n: v: R. }
“光喝酒就行？ ”

“行。”

“什么都不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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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喝酒嗎？ ”

晴明往博雅的空杯中斟上酒。

博雅接過這杯酒，送入口中。/ c$ D2 e: W-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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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有沒有帶笛子？ ”* g& b4 i, P: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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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我總是隨身帶著的。”0 h: ]; _" I; g6 ^( E  L4 m: A;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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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二，是博雅從朱雀門鬼那裏得來的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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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不能吹一曲聽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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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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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從懷裏取出葉二，放在唇邊，開始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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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子裏滑出流暢的笛聲。

那笛聲倣佛是一條身披藍色鱗片的龍，穿過紛紛飄謝的花瓣，向著空中升騰而去。

笛聲裹挾著月光，朝著四向流去，溶入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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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著吹著，博雅陶醉在自己的笛聲中，閉上了眼睛。

“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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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說。! h/ U; [2 K- ?5 ?6 L& q%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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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睜開雙眼，不知何時，燈火對面的月光中，站著那位白發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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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吹下去。”晴明說。2 r$ \1 J/ k1 {  {8 E.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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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傾聽著笛聲，瞇著眼睛注視著兩人。8 b$ C# F6 ]# ^) b" ?  D0 o$ P

“就是剛才那兩個小子嘛……”

老人喃喃自語。　　老人朝著晴明走了幾步，問：“你們來幹什么？ ”2 N' {9 K: o' \+ m8 E: R( }2 ?5 F6 k

“來喝酒。”. o1 T/ d3 c% B

暗明回答。# U# J1 u3 o9 u3 B' X5 P

“喝酒？ ”

“要不要一起喝？ ”0 M. `* S( s) e2 u8 q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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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剛說完，老人的喉嚨咕咚響了一聲，伸出舌尖分成兩半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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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再次催促，老人又走近幾步，坐在毛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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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依舊紛紛揚揚地四下飄落。. \, V- }3 _* Y8 L8 S! W8 j; t$ d

博雅的笛聲在與花瓣遊玩嬉戲，與月光狎近親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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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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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自己的酒杯中斟滿酒遞給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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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可以喝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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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請你喝的。”晴明說。' ?, d' M6 m8 S4 ]$ X# i- \& h

“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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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溜一下，老人的舌頭又伸了出來。1 `. L5 p2 j8 M) H' t

老人用顫抖的雙手接過酒杯，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酒味。

“啊．香如甘露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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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將酒杯舉至唇邊，傾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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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心醉神迷般地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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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樂世界啊……”

老人嘀咕著，放下酒杯，“呼”地長長舒了口氣。) C* m8 x2 G3 s# j* U7 s
( f, z7 p1 R$ o& r" ?
隨後睜開眼睛，看了晴明一眼：“那么，我該從哪兒說起呢？ ”8 ], R* i7 ]3 b

老人低沉的聲音開始講述起來。

聲音已經不再顫抖。, J; U6 [0 @* t5 x( b# R

“從哪兒都行。”% u& y7 Y8 f" C( L& M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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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淡定地答道。0 R* A; n% b#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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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對這酒的謝禮，我把事實都告訴你吧。”5 u4 G7 p1 Q& C- H+ z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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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閉上眼睛，在紛紛飄落的花瓣中開始述說起來。$ U' ^8 {& }8 E9 a: C  q" h

“我本姓史……”) s. s* f  n3 j8 h5 ^) M

“那么。你的祖先是大唐人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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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

老人低聲說道：“我本是漢氏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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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歸化倭國的移民中，一向被稱為雙璧的，便是秦氏和漢氏。

秦氏多是技術工作者，而漢氏則多為文士，憑文筆出仕朝廷。0 u: `) E1 ]7 Y% h* i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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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紀時，朝廷另賜史姓，設立史部，史姓一族遂得到繁衍發展。8 K5 T- P& I, G/ G(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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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史氏家族也曾經如這櫻樹一般繁花似錦，然而現在，卻勢衰人減，還混入了不純的血脈。當今之世已經成了藤原氏的天下，史家往日的榮華早已經成了明日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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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睜開了閉著的右眼：“我年輕時便好酒使性，後來因為酒醉與人爭吵而闖下殺人大禍。當時我還不滿三十歲，只好四處流浪，依樣畫葫蘆學著做道士，一做就是四十五年。終於，一百二十年前，就喪生在這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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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低聲說著，又閉上了眼。

“臨死之前，我好想喝酒啊，哪怕只喝一杯也行。然而卻沒有酒。就是這個欲念讓我不得瞑目啊。”

老人微微仰起臉，又一次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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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紛紛飄落在他的眼瞼上，他的白發上。6 g! |7 a2 C) J& D4 R& M! u: q6 J+ S'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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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五天前的晚上，時隔一百二十年，終於又嗅到了酒的芳香。實在忍無可忍，哪怕就乞討那么一小口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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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出來了，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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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可是你不僅沒有喝到酒，還被火鉗戳中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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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Q; m, a$ B$ Y# @: y. @

“那被刺中眼睛的蛇呢？ ”" ]# g9 U; A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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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櫻樹根附近的草叢中，有我的骷髏。約莫六十年前，那條蛇開始棲息在我的骷髏之中，我的欲念便寄身於蛇．我們是一體同心……”4 a1 e) J* r  J5 {-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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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老人的唇間伸出長長的：舌尖裂為兩半的舌頭。舔了舔放在膝前的酒杯杯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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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櫻花下喝到如此美酒，聽到如此美妙的笛吉……”' h  f% I* B% N7 ^. W' i8 x*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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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語音哽咽了。

從老人的眼睛中，熱淚一行一行地流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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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修來的福氣啊……”4 \6 m1 g  g. R+ a$ c0 r# `.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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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聲留下這句話後，倏地，老人的身影消失了。2 _0 T: l( a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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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A/ P8 T/ [" \4 ~4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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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舉著燈火，找到老人所說的那片草叢，果然看見一具骷髏倒在那裏。, [1 M& l$ d2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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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中一條單眼受傷的赤練蛇死在裏面。# Q6 p5 B/ }! Q5 k9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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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的旁邊，一副火鉗直直地插在地面上。3 @' y2 a' T  d( U. W

晴明打開第二瓶酒，將酒傾灑在骷髏上，於是，那骷髏似乎淡淡地泛起了一層紅色。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3 PM

一& Q4 C1 O7 i6 ~0 J3 X

從晌午起，兩人便一直在喝酒。8 k9 N3 X; H: X

那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就這么席地而坐，源博雅右手擎著斟滿酒的琉璃杯，面對著晴明。& f0 Y2 L0 X) `

晴明纖細的右手手指中也擎著一只琉璃杯。7 j( e) B8 {: J4 h%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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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異國的酒杯。來自胡國。

十來天前出梅，季節已經進入夏天。

時值文月，即陰歷七月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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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陽光照射著庭院。+ z, ~4 O, I. t  r: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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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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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端坐不動，博雅的脊背上也已經滲出了汗水。

庭院中茂盛的夏季花草，已經高及人腰。3 R: I3 v0 }( e  N. B

桔梗、女郎花已經開放，但遠不及雜草勢頭強大。庭院的景象倣佛是將山野中鬱鬱蔥蔥的一部分，原封不動地搬移到了這裏。9 z' g- H& f! l8 l

每當風掠過花草，便會送來灼熱的青草氣息。

太陽總算開始從中天西傾，但距離落山，還有很長時間。

晴明隨意地套著件白色狩衣。! w0 O& Q: r! Q0 g, n&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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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靠廊柱，豎起右膝，拿著酒杯的右肘支在右膝上。

額頭上也罷，頸脖上也罷，都不見一滴汗水。' A' y+ m) `. W

晴明纖細的手指拿著琉璃杯，那透明的綠色充滿涼意。0 e  R# Z+ @/ Q8 z-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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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之間的地板上，放著一個瓶子。

還有一只盤子，盛著撒上鹽的烤香魚。

兩人正以香魚下酒。2 I: Z( m* L6 ~) P) f

“晴明，你不熱嗎？ ”博雅問道。* X0 A% T% f!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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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晴明將杯子從紅潤的唇邊挪開，說道：“這還用得著問嗎？ ”

“可是，一點都看不出你感覺到熱的樣子。”

“看得出也罷看不出也罷，熱總歸是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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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 M& w& Q4 j3 e3 {$ p"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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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能夠保持這副樣子，就讓我羨慕啊。”

博雅說罷，挾起香魚送進口中。4 p/ }9 c  ], o0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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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香魚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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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嚼著松軟得從骨頭上整片脫落的魚肉，一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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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鴨川河的香魚。”* H9 i" |" a. E8 g9 F' ?9 z4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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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5 w8 }2 d' Q) l& e' x( h

“是養魚鷹的漁夫賀茂忠輔剛剛送來的。” 　　“哦。就是發生‘黑川主’事件時那個賀茂忠輔？ ”

“就是那個幹手忠輔。”% t. G* F9 t'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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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忠輔為什么沒事送香魚來？ ”

“自從那次事件過後，他一到時節，總會送些香魚過來。不過，這次還有別的事情。”

“別的事情？ ”' s8 K$ l) A( _6 M8 ~% @& T, @

“總之．是非我不能處理的事情嘍。”4 q9 t; n# ~1 ^9 k& H/ h

“難道忠輔那邊又遇到怪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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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怪事倒是有，不過不是忠輔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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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又是誰出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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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忠輔的熟人，篾匠猿重。”3 r8 q( ^- W; y; q6 O1 d: L

“篾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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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進山砍竹子或者藤條，再編成籃子、簸箕之類，拿到市上去賣。本來名字叫重輔，因為身體輕盈、擅長爬樹，常爬到大樹上去割藤條，所以一來二往大家都叫他猿重了。他本人也喜歡這個名字，也以此自稱。這些話都是忠輔告訴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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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怪事又是怎樣的呢？ ”; J$ W3 U6 v4 t# s8 y0 D*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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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忠輔說，事情是這樣的……”" j3 Z1 y! i% j$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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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始講述起來。# X, g" G4 H2 b: B) G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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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家住在鴨川河畔，距法成寺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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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河水難以漫過來的土堤上搭了一間小屋，與妻子住在裏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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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砍來竹子割來藤條，編織成各類器具，再拿到城裏去賣，勉強可以糊口度日。也經常編一些魚簍子和裝魚‘鷹的筐子，送到賀茂忠輔家。

第一次碰上怪事，是在六天前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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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事，夫妻倆去了一趟大津。事情就發生在回家後的當天晚上。

在回家途中，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夫妻倆發生了口角。# ^2 O; y  {& p3 |8 Q- `3 u" w. k#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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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到大津去，是為了賣捕魚用的魚筌。: z; c6 h; M) ]) x% L/ P; ~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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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魚筌，是猿重費盡心思自己設計制作出來的。

他用竹篾編成筒狀的簍子，將簍子腰部編得細細窄窄的，入口處卻很大。同時，再編一個小小的竹篾筒子。不是簍子。而是兩端都有口，是名副其實的筒子。不過，這個筒子一端開口大另一端開口小，呈漏鬥型。

然後把它嵌入剛剛編好的竹簍腰部狹窄部分裏。

小竹篾筒子的小口朝裏，大口朝外。8 E# y( I8 v  ^) u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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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口的尺寸與竹簍腰部的狹窄部分大小相同，恰好可以嵌得嚴嚴實實。. [* J3 p9 v%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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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在竹簍裏放入蚯蚓、死魚等誘餌，沉到河底。5 _; B; @8 U' |4 Y1 {3 s2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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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么放置一個晚上，第二天清晨從水中撈起時，裏面便會有許多鯽魚、鯉魚、河鰻，以及雜魚、蟹等。4 X, c6 r4 |1 Y$ h; v" }# m#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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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有些漁夫也使用類似的魚筌捕魚，然而猿重精心編織的籠子顯然要好使得多。) d' A! f. c' }# Z1 _: {9 X&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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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家住大津、平日在琵琶湖捕魚為生的漁夫們聽到這樣的口碑，都紛紛來訂購魚筌。; z6 g* l* }! U( `

猿重只是為了在鴨川河捉魚養家糊口而想出這么一個點子．這籠子也只供自家使用，然而忠輔覺得有趣，便也開始使用猿重的籠子捕魚，這竟成了普及的契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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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玩意兒可真好使啊。”- k  v  Q! y' j& r( v

大津的漁夫們從忠輔那裏聽到有關猿重魚筌的傳聞，便都爭先恐後地希望自己也得到一個。

這天。夫婦倆便是去大津送貨。

回家途中的口角，是妻子先開火的。+ ^/ V" o9 c2 u: _3 h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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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幹嗎把什么都告訴他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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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抱怨著。- V+ u  s8 Q2 q8 X'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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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不僅賣籠子，而且連獨自精心發明的籠子編織法也教給了大津的漁夫。/ Z5 M; L- U/ l7 s8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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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正是為此而埋怨丈夫。9 X0 D. u) @+ a,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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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想想，就是要瞞也瞞不住呀。看到我編的籠子．只要手多少有點巧的人就可以倣造，隨便多少都能編出來。”

“話雖這么說，可你也沒必要連編織方法都告訴他們啊。”4 ~# H8 k( n( ]: K+ l1 r  `

“你可別這么說。一來他們都非常高興，再說我們不也賣出了好價錢嗎？ ”, u3 A' o" P# F8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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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一直到鴨川河橋上時，兩人還在爭論不休。　　當晚，兩人分床睡了。  B  z4 \" K3 l5 g: A* i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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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天晚上，一位不速之客來到了猿重的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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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已經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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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猿重恍惚聽到外邊傳來呼喚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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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嗎……”5 ?% w+ q% h! [9 B+ z

聲音來自小屋外面。

在黑暗中，猿重睜開眼睛，只見細細的月光從挂在小屋門口的草簾縫隙中鑽進來，照在小屋內。# r8 H( Y) L% Z) n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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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猿重大人……”" ~9 F% A- n+ J% ^# y

聲音就是從草簾外傳來的。

似乎有人站在門前呼喚猿重。7 k# Q) l; A; c8 p/ {0 K, y

猿重揉著惺忪的眼睛，站起身來。. {! H' _2 [& o/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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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依然半睡半醒，頭腦昏昏沉沉。

“馬上就要衝走啦！ ”

那個聲音說著。7 y* |8 ~& W4 _&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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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男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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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管的話，馬上就要衝走啦！ ”. [# E5 Y2 [" p5 E) m: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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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音猿重以前從沒聽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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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起草簾，只見月光下站著一個男人。身穿印著碎花、襯有內襠的和裝男裙褲（形狀略似裙褲．肥腿．長及腳踝。穿時將上衣束在腰裏。現多做禮服用。）。$ k9 u- n4 r* D8 d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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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請快一點！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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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站在門口，左手被男人伸出的右手拉住了。% {, x+ N8 X& h1 q$ u. r; e# l) K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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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男人牽起猿重的手就往外走。3 u2 C3 c1 q" c0 w5 q, U5 M: s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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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衝走了？而且這跟自己有什么關係？猿重很想問個明白，可不知何故卻說不出話來，感覺喉嚨倣佛被什么東西堵住了似的。好像有泥土、小石頭或是其他什么東西堵住喉嚨一般，發不出聲音。. \+ \4 u2 x- u  h6 ]) d

“要衝走啦！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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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心急火燎地拉著猿重的手匆匆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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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鴨川河，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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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分明。* n2 j& O' @, h' v3 x

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9 U" Y$ L0 t8 }& z' w- x: R

不久，眼前出現了一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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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白天猿重夫妻走過、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 ~1 T" b& e;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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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花橋——這一帶的人都這樣稱呼這座橋。

“來來！到這邊來……”( ~9 l, y& V7 b9 }* A# r4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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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在月光中上了橋。# k' I4 k: n0 ?; t4 [  j/ f8 U

猿重跟在他後面。: R: W8 R) b: F& B' L: B

“要衝走啦！馬上就要衝走啦！ ”" w' g+ D( m! }& V  q-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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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語。/ f: h; u# J, l0 b& O, m1 M

走到橋中央，男人突然變了方向。9 `9 x4 T; ~- t6 R' c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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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左轉——' D- o1 L0 Q* b$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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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拉著猿重的手，朝上遊方向的欄桿走去。4 M6 N) b/ t: d8 U9 R0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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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就是這裏。”/ M6 q$ w+ o. y8 n/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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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越過高高的欄桿，縱身跳下河去，手仍然牽著猿重。

猿重的手被一股強勁的力量牽著，眼看就要掉下河去。: K" ~  d9 n4 @+ @- }& u5 }

“你幹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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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女子高聲呼叫的聲音。, b. j$ S9 \! T2 f' H

“危險！ ”

一個人緊緊地抱住了猿重。

回過神來一看，原來那女子正是自己的妻子。而自己的整個上半身已經探出欄桿，正從橋上俯視著下面黑黑的河水。差一點兒就掉到河裏去了。' g$ {7 r3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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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尋死嗎？ ”# U, X4 T! s6 g; X7 d(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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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責問猿重。  V# G( l5 u6 {

猿重額頭不覺大汗淋漓。

“不、不是，哪裏是尋死呀。剛才有個男人來訪，我是被他一直拉到這裏來的。”

猿重臉色蒼白地說著。* W& {8 m8 q6 b5 b( j

“你胡說什么！你一直是一個人呀。哪有什么人拉著你的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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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你看，就剛才那個男人還和我在一起……”: H' R( }* {, r) \

“什么人都沒有！ ”妻子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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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告訴他，事情原來是這樣的——睡在床上的妻子，被鄰床的丈夫起床的聲音吵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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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 G) g9 u  P' _/ D$ ^6 ~: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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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喊丈夫。

然而丈夫似乎根本沒有聽到。

不一會兒，丈夫便掀開挂在門口的草簾，走到外面去了。4 j( b  y- G) |8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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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妻子還以為丈夫在外面養了個情婦，肯定是要到什么地方去跟女人幽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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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便決定在後面跟蹤。6 R  t4 C, k7 |  o  s' O2 W# I- L

跟著跟著，發現丈夫只是獨自一人順著河堤朝下遊走去，不久，來到了白天從大津回家時經過的那座橋。# J; s( T, K) x6 }4 W) t2 y

丈夫走上了那座橋。, _& A) h5 s8 u+ [& n- ^)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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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橋中央時，丈夫突然改變方向，打算躍過高高的橋欄桿。

就算為了白天的口角，丈夫也不至於尋死呀，然而，如果躍過欄桿掉到河裏，那他就必死無疑了。6 m6 ^7 [- e, t4 z4 D, l

於是，妻子急忙大聲呼喚丈夫，丈夫才醒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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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妻子的一番話，丈夫不禁毛骨悚然。( J: ?0 |/ F- w( X  f+ f8 }4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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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怪事又發生了。) R5 J0 x+ |# A, i

夜晚——猿重睡在床上，感覺妻子從床上爬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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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去茅廁吧。可是，又覺得有點不對頭。7 ]5 F# i3 ^8 Z)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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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廁在外面，直接走出去就可以了，然而她卻站在草簾門前說：“是……”

好像在跟誰說話。3 m( x6 }, G5 U

直到這時，猿重依然處於半睡眠狀態，頭腦尚未完全清醒。當妻子走出屋外時，才猛然醒過神來。- R/ P. U, z+ e. A

他想起了昨晚自己遇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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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猿重趕忙從床上爬起來，追趕著妻子來到外面。9 v+ a9 `: ~1 e3 \0 v9 j9 M

然而，門外已經不見妻子的蹤影了。" v  P( a* c- q; l! n+ x$ a: u

妻子已走到河堤上，還在急匆匆向前趕去。% s* W( F4 b) V2 p' j

借著月光，可以看見走在河堤上的，只有妻子一個人。- U+ s. T4 ~* |1 ~3 w(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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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左手向前伸出，似乎被誰牽著手，一個勁兒地朝前趕。5 d1 c& i$ m+ @1 o) [;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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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在走路，然而速度卻快得猶如小跑一般。, b/ r# m4 `)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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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暗想：會不會——會不會是昨晚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這次又發生在妻子身上了？昨天夜裏，自己的確聽到了男人的聲音、看見了男人的身姿，然而妻子卻說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見任何人。與此刻自己親眼目睹的情景一模一樣。

也許，妻子現在正聽著誰的聲音，看著誰的身影也說不定。而且，她可能確實感覺到有人用力拉著自己的手吧。

猿重想追趕妻子，然而，卻兩腿發軟。2 N8 t6 I4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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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己不知道真相，自然會毫不猶豫地去追趕妻子、呼喚妻子。# L! Y, V" A! N4 y" J+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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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自己已經從妻子口中明白了昨夜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k! p8 e/ e) G1 M) ?+ ^

妻子的模樣顯然不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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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裏拉著自己，想把自己拖到河裏的那只手，恐怕現在正拉著妻子的手。& x8 d5 W: E! r, N* e, t!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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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可能是某種可怖的鬼怪或是妖異纏住了妻子，追趕妻子的念頭幾乎不由自主要消失了。

正在躊躇不決時，妻子的身影很快越去越遠了。7 |7 L( O* T/ }) v6 f& f

到底不能扔下妻子不管，這個念頭還是佔了上風。猿重奮力追上前去。5 u6 X( r' S8 H% I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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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的腳步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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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要追上的時候，妻子已經走上了那座橋。

猿重趕緊加快腳步。

猿重的腳剛剛踏上橋面，妻子已經到了橋中央，正要躍過欄桿。

“等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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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聲喊著，一面呼喚著妻子的名字，一面飛跑過去。$ U: r6 y8 E: `' x& I! l

聽到猿重的呼喚，妻子渾身一震，回過神來，然而，上半身已經探到欄桿外。8 r- g% ^, L4 k! j% f5 b5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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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衝上前去．從背後抱住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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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子被重新拖回橋面，發現救了自己的就是丈夫，當即依偎在丈夫身上。( ?) L; i1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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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禁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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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已經明白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么。' R/ P. |6 T8 k: k, }

回到小屋，聽了妻子的說明，猿重知道昨天夜裏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模一樣地在妻子身上重演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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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來找妻子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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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妻子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掀開草簾門一看。一個身著藍色窄袖便服的女子站在那裏。

“不快點去的話，就要衝走啦！ ”  [# P  U7 q/ K6 q% m3 g8 w

有個女人說。

“來來，快點啊！到這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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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女人拉起妻子的手，舉步便走。) I, a; N, S0 N1 X0 F: m# N' N* c

妻子還在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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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走得太慢，所以沒趕上。今晚得加快腳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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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這話，女人便疾步走去。

如果不是猿重及時趕來，妻子就像昨天夜裏的猿重那樣。險些掉進河裏就此喪生了。% s/ h3 C4 V0 [4 T; G1 x) c% k!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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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夜晚降臨，猿重和妻子都沒有睡覺。

腳邊放著砍竹子用的砍刀，地爐裏燒上火，為了不至昏昏睡去，兩人不停地說著閒話。

到了子夜時分——“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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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

門外響起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

事後兩人交談才知道，原來猿重只聽得到男人的聲音．而妻子則只聽得到女人的聲音。8 P" ]+ f9 f" n# {/ i* M$ ^/ Q

“出來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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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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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聲音分別傳了進來。1 r2 a% I9 @: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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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快點，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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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衝走啦！ ”3 e, v  X; {9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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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把這草簾掀開吧。”

“掀開吧！ ”- k8 u' }5 L; U3 G4 A

“掀開！ ”

“草簾！ ”

猿重和妻子，倣佛要相互制止對方的顫抖似的，在地爐邊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O4 H3 s) ]% E& d3 t) L,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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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右手握著砍刀，咬緊牙關。牙齒還是禁不住打戰，發出格格的響聲。

“不掀開草簾的話……”

“我們沒法進來呀。”5 E; x  T0 i,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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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快點開口說：”進來吧！ “‘”請快點說吧！ “% c4 \# H" g& q$ X0 X

“不然的話，我們可要自己找人口啦！ ”2 s/ N) Z* t( |: h

“我們自己找啦！ ”8 l0 c# Q! _* Y5 I7 K- p7 l

話音未落。對方似乎開始行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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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似乎左右分開了，一個往左，一個往右。小屋外左右兩側都聽到了類似腳步聲的動靜。! D3 t( Q) T4 h5 {7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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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停止了。0 z( H. h( R$ c) Q*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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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兒嗎？ ”9 g! F, t# F* P+ P

“是這兒嗎？ ”

每當話音傳來，釘在小屋外側的木板便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這兒太狹窄了吧？ ”

“這木板只能挺到四天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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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刮風吹走它吧！ ”

“嗯．吹走它！ ”6 p" H- X' |* M: d

“吹走它，我們就能進去了。四天以後就行了。”: r7 u* ~$ T5 W, X6 `& I

“可是四天以後就來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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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3 M$ K6 v' d, X. O. g9 N. I: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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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Y! O0 z: J7 G# [3 p5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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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腳步聲又回到小屋門口。; R* J* W! {8 Q1 S- J0 [

“喂，猿重大人……”0 ]% b% }' G+ F+ j5 }

“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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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開門呀！ ”8 m+ y5 f9 ~2 \  x$ q

“請開門吧！ ”* s) j& Z" n7 Z) H7 g7 K!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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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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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說一聲‘請進’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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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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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的話，就要衝走啦！ ”) Y& L" |/ V6 U8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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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怨毒的聲音持續了整整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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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第二天、第三天夜裏，都發生了同樣的事情，猿重夫妻終於忍受不了，到朋友賀茂忠輔處來商量對策了。9 a8 D8 W& v*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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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所以，今天忠輔送香魚來的時候，順便告訴我這件事情。”# L( G6 Z$ O1 z4 i4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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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事情的經過講完，太陽已經快落山了。8 h/ n3 t" x, M, j/ m# M! Q

夕陽斜照在院子裏。( q" b+ f! U) U(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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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似乎在快速地飄動，影子也投落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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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i1 ^: a  Q  w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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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點頭。

“可是，為什么這一男一女兩人進不了小屋呢？ ”2 g$ X4 Y- N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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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又問道。

“房屋的墻壁，其實原本就是一種結界。對於毫無緣分的東西來說，是輕易進不去的。如果猿重夫婦與這一男一女之間有著某種強韌的聯係，那就另當別論了。; Z2 \5 {4 K' b  Y

假如不是這樣的話，只要裏面的人不說‘請進’，或者不將門窗洞然大開，那么即便是妖物，也並不能輕易就進得去。“

“噢。”& F- O* E: L5 M* p

“不過，要是妖物的欲念比現在更加強烈的話，遲早總會闖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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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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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這情形，恐怕今天夜裏就很危險。”

“不是說四天之後的夜晚嗎？ ”

“那就是今天。”# `! q2 o( t( s1 D6 `- h

“唔。”

“今天夜裏大概要出事吧。”$ Q7 B( J9 N4 T4 G

晴明不無憂慮地說。

“出什么事？ ”, h& h+ U5 Y, t4 n. V4 R

“這個嘛……”- a1 J% @& K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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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仰望著天空，不知何時，天上已經濃雲滾滾，自西向東流去。

雲朵遮蔽了陽光，周圍變得昏暗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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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庭院中的花草吹得沙沙作響。% n+ i+ k& J1 ]% [6 F" k

“晴明，你是怎么回答忠輔的？ ”1 D* n' g$ V2 K2 v3 G$ Q% {& k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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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他經常送來鮮美的香魚嘛，雖然不知道能否辦妥，但總要去一趟的嘍。”/ g+ l" f: h;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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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去嗎？ ”) z" S& I1 j8 a, Q( Z# S( U& w
3 a. l+ x' b% ^
“嗯。”

“什么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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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

晴明仰望著濃雲越來越多的天空。　　“博雅，你打算怎么辦？ ”晴明問。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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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不去？ ”

“嗯。”

“去吧。”5 w2 F! C+ \( W) l+ q2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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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

於是，事情就這么定了。

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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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由忠輔領路，來到猿重的小屋。; W2 [* b+ n4 T! b8 x: f: O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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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已經漸漸黑暗起來，河灘上的草迎著風左右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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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是因為已到黃昏時分，而且因為厚厚的雲層覆蓋了整個天空。; e. b7 n8 S" J

“看來，暴風雨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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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話音剛落，一滴猶如小石子大小的雨，砸在晴明的臉上。

忠輔將晴明和博雅介紹給猿重後，便匆忙返回自己家去了。8 b5 d: e( \9 ]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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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受寵若驚。; P# l1 f; E7 f) F' q'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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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親自光臨小屋，就已經足夠讓他誠惶誠恐了，更何況連殿上人源博雅大人也一起駕到了呢。

而且，兩個人都沒坐牛車，是徒步走來的。, t6 H8 `' g0 U2 Y$ h6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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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黑川主”一事，猿重已經從忠輔那裏聽說了有關晴明和博雅兩人的事情，然而一旦兩人真的站在眼前時．猿重連話都說不出來。6 e+ F* J% W" u9 ?/ Y9 h# b- N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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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走進小屋，便在地爐前坐下，從懷裏取出兩個木制的小人。

他把一個小木人拿在左手，從地爐中撿起一根燒殘的木炭，在上面寫下猿重的名字。而在另一個小木人上，則寫下妻子的名字。

“那么，請兩位把自己的頭發給我幾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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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接過猿重夫妻二人的頭發，將它們分別扎在小木人身上。猿重的頭發扎在寫有猿重名字的小木人上，妻子的頭發則扎在寫著妻子名字的小木人上。, `8 e+ [% Y# d4 F9 l$ e. K, x

“另外，你們身上穿的衣服能不能隨便撕一塊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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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當即各自從衣服上撕下一小塊布條。好像給小木人穿衣服似的，晴明將布條裹在小木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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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猿重的碎花裙褲撕下的布條裹住猿重的小木人．從妻子窄袖便服撕下的布條裹住妻子的小木人。( q* @) Q# R' P; N+ q

“好啦，都準備妥當了。”晴明說道。0 |, `% p$ ?- }; o" @/ Q. W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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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可以平安無事了吧？ ”8 e$ ~+ @- M& v  o; B

猿重忐忑不安。+ t( e0 ?/ F3 g

“應該不要緊了吧。不過我另外還有一點擔心。”+ d$ o5 [/ E: X, C6 F! w5 r2 F4 n

晴明話音未落，便由遠而近傳來一陣地鳴般的低沉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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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響聲逐漸增大，隨即，猛然響起暴雨猛烈敲擊小屋的聲音。& r( c9 z( e. S' w'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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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周圍的草叢沙沙作響，開始劇烈地翻滾、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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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暴風雨！晴明，暴風雨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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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大聲說著。' ~! H1 b  `: b" M7 ^; n8 A(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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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火……”

晴明一說，猿重連忙把準備好的木柴放入地爐裏，點起火來。　　木柴起初冒著青煙，不一會兒就劈啪作響，熊熊燃燒起來。% P  Z0 w. _9 b  ~  z; [/ P& v7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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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晚上，它們也會來嗎？ ”

猿重驚恐萬分地問。3 \+ D4 H7 x9 g4 L5 B  `

“肯定會來。”$ L! t' @! J* _. O' l- Y  |

晴明把握十足地回答。1 k2 a% g0 {5 I3 H4 E1 |) M7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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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吧，博雅，把準備好的酒拿出來，乘那兩位還沒到，我們先喝上一杯，邊喝邊等，怎么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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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他們在喝酒。

圍著地爐，晴明、博雅、猿重，以及猿重的妻子，四人一起用素陶酒杯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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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狂風暴雨愈加猛烈。% @* v3 d* m%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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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川河的流水聲化作隆隆巨響，從黑暗深處傳過來。/ k8 _2 G# `4 w' k( b; n

大塊的岩石竟被濁流衝走，甚至可以聽到河流中岩石相互碰撞而發出的砰砰聲響。' Y8 V; `) ~& ?$ k5 ]6 H

閃電不時從天上劃過，接著，便是地動山搖的雷聲轟鳴。8 c6 y+ p& h7 w# n1 b% c0 G

剛才憑借著燈光才可以看清晴明和博雅的臉龐，當閃電劃過的一瞬間，兩人的面孔便從黑暗中浮現出來。1 _- t( y- ~  E2 M; _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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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夠厲害的。”1 s$ {4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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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噓！ ”7 [9 Q& c# W$ j) g5 z4 ]

晴明壓低聲音示意博雅噤聲。; e9 _4 z8 a! R$ R7 ], q

猿重夫妻頓時緊張起來。

“來了。”: q- a8 E1 y1 r3 K7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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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平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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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應聲而至似的，一個低沉、可怖的聲音隨即傳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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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似乎站著什么人，牢牢堵住了門口。

“喂……”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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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雜在暴風雨中，可以聽見細細的人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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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和妻子哆嗦著縮成一團。

“晴明，好像有誰來啦。”博雅說。

“呵呵。你也聽見了？ ”

“嗯。”1 \; N3 ?. J8 g3 A" u' r

“是這驚天動地的喧囂，使你的心也跟著一起激烈地跳動起來了吧？ ”

“我可沒有激動啊。”1 |! x, h( V$ O' K

“只是一個比喻而已。因為你的耳朵能夠分辨出笛子和琴類那微妙的音響，所以才能與這驚天動地的喧囂相呼應，這才分辨出那門外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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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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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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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說話的時候，門外面一男一女的聲音不斷傳來。

“不快點走，就要衝走啦！ ”$ B' e* G. k$ s: ?6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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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衝走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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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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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快點吧！ ” 　　倣佛是應和著這話語聲，一陣更為強勁的狂風將小屋屋頂掀了起來，隨著一聲巨響，一部分壁板被撕扯開來，猛烈的風雨立即傾瀉進來。

“啊，打開啦！ ”$ v! M5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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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上次咱們說的那個地方。”$ V. ?) f4 B  J7 ?( y

屋外響起兩人喜悅的聲音。+ A, o/ X& V9 S, a, T6 ^1 I

“快對他們說：”現在就出去！ “‘晴明對顫抖不已的猿重和他的妻子說。1 R, m% l7 N. I2 R4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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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是……”6 l: Q0 f; m+ q: A

猿重臉色蒼白地點頭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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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現在、馬上就出去！ ”, T% d4 ?8 h+ j& Y- f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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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聲音近乎哀鳴。

“馬上就出去！ ”& k; n: H& e) ^+ N- d0 e, y5 a9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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猿重的妻子高聲喊道。: s0 W) H' [3 ]1 i$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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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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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快快出來吧！ ”5 Y* v4 c7 d2 }. F" {! O/ h

“那就快快出來吧！ ”
9 Q  u. F5 i2 a: B9 p! }
聽到這裏，晴明走到博雅的面前，說道：“你把這個從草簾縫中遞到外面去…

…“
8 U0 ^! G9 z6 ]6 P7 W/ \
晴明拿出已經準備好的兩個小木人，交給博雅。% p) e0 g% ~' n  e4 p3 x& d* W3 H

“唔……”
: r  O0 o7 `) r2 ^
博雅接過小木人，撲到草簾前。
/ Z& L& x; }  V8 h+ C# O, p9 X
一邊把小木人從草簾的縫隙中塞出去，一邊透過縫隙觀察外面。

一道閃電劃過，站在外面的兩個身影在黑暗中浮現出來。& \. b2 {/ `7 S' k: C; N0 D
/ g+ ?; i# |* ]* l
那一男一女全身承受著猛烈的暴雨，得意揚揚地露出笑容，這幅情景牢牢印在博雅眼中。6 z& q' D$ T5 t0 s( o
' r& R' c2 ~+ v
兩人的身影消失了……3 M, F- N/ E- \1 `: i: r, u

倣佛被搶走一般，博雅手中的兩個小木人也消失了。

“來得太好了！ ”- I4 u3 g: G' O* W% I

“來得太好了！ ”# _8 [2 i) j/ d2 h
  M/ w( W. a4 Q/ ]
只聽草簾外傳來兩個人歡喜的聲音。3 `% `; p3 M% N) @* a3 @) B  J

“快走吧。”

“快走吧。”

那聲音已經距離小屋很遠了。. ]2 R# r! N  Q2 M$ @- D' f

“咱們追上去吧，博雅。”晴明說道。3 w) a/ {& Y9 r

“冒著這么大的風雨？ ”2 }! ?' c2 N; ^" N6 C) ~. y
9 i8 K4 S( i5 R- S* B
“咱們得看看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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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既沒戴鬥笠也沒穿蓑衣，撩開草簾便衝到外面。
/ X- @1 N+ v7 {6 Q1 U9 d
“等、等等……”8 v% d2 S# h) K# `' O: a& G

博雅隨後也跟著衝了出去。

雨點不斷地敲打在身上，兩人當下便全身溼透。

“不用擔心。我們還會回來一趟。”; C  d7 u7 m; }8 W0 D
( D0 i! t$ z1 f3 V4 {
晴明對著小屋裏面招呼一聲，然後在暴風雨中疾步走去。4 ]: M3 `; Q6 V/ a) I

博雅緊跟其後，淋得像只落湯雞。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見五指，只能聽見天地的轟鳴聲。7 c. u: a. F1 C1 N
" M* j: s' }, m+ e1 b( H
暴雨。' ^0 W7 `1 W5 X: G  w  i: P
6 C! W6 ~8 h5 C& U) ?- D: E* T
狂風。) u$ r0 t) ^" c$ f: Q" O
. L' Q2 m% l0 S9 y" N! y
滔滔的河水聲從黑暗中傳來。3 e9 c2 Y" W: o
4 f4 J2 v: s$ w, P
黑暗中，博雅分辨不出東西南北。

“晴明！ ”
( o$ q7 s8 [' U6 [- E" ]
博雅高聲呼叫。# q* n9 ~! l3 W, B% ?, x/ @

“博雅，我在這裏！ ”  S, t" ~( D8 G  M
' o! g" [0 b2 y8 D
晴明大聲回答。

博雅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走過去，撞到一個人身上。

原來正是晴明。3 a1 @% `: o9 y9 a8 M' {* o

“博雅，抓住我的衣服，跟著我走。”

博雅抓住晴明的衣服，晴明再次邁開腳步。
" Q4 `* I# r: U$ u5 P9 n
沿著河堤，應該是在朝著河的下遊方向走著，然而．博雅不敢肯定，已經完全暈頭轉向了。" B  _8 E/ v7 A8 s( u

“咱們快點走。”
; ^. F& R1 }* o3 p- M. B5 L
晴明加快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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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敲打在身上，讓人感到渾身生疼。簡直就像在水中行走一般。5 P1 g: m* v- S! H)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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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就要到碎花橋了。”! S$ k: M8 y/ T# O! D* O
3 _' x& v  p, Q% b; @! g
晴明說完，停下了腳步。9 z, q9 w. J$ u1 K5 K+ H$ L7 p
5 h; L7 G9 c+ e, k- m) n
“好大的水啊，博雅……”

大概是在說河水，然而博雅根本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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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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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 \4 G8 T1 b1 i. A2 V: F
  c0 W7 Q& h+ H6 M0 @
什么都看不見，只有狂暴的風雨聲在耳邊呼嘯。河水滔滔。

“那兩個人走上橋了。”; p) D( L# M9 F% \- }
3 x7 u! ~! x' M3 ]% D( ^% S: A# D
晴明把眼前看見的情景告訴博雅。
) Y1 j& q7 F* K
“可是這河水太大了。這樣下去的話，橋可堅持不了多久。”晴明說。

“可是，最近好多年，不論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垮呀。”

博雅大聲說道。
3 N/ x# m7 h6 K( Z6 S8 P: R
“那也就到今晚為止啦。”

晴明剛說到這裏，不禁低聲驚呼：“啊，橋晃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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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橋要被衝垮啦！ ”% G7 S/ B+ X2 R3 a4 E2 b* a

話音未落，只聽吱吱呀呀、嘎嗒嘎嗒地，橋被衝毀時發出的聲響傳人博雅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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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一道閃電從天上劃過，眼前猛然一亮。* {8 P5 u& Q" w! n6 e

剛才還是漆黑一團的世界，一瞬間浮現在光明中。

“啊！ ”0 g2 O! ~" u7 H6 O5 M' x

博雅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幅異樣的光景。9 Z. g8 Q9 E+ `8 o5 y& K" |5 @! s

博雅看到一幅讓人魂飛魄散的驚駭場面。. D, [! M& N. m" O8 \% r0 Z7 l% c
* M; z+ s  O8 |: p
博雅從前所熟悉的鴨川河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博雅所熟悉的鴨川河，是一條河床寬闊、河面分成好幾道細流、向下遊潺潺流去的美麗的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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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條鴨川河，現在已變成一條大得驚人、只有一條河道的黑色濁流。

河水一直漫到兩岸河堤的頂部j 翻滾著比人還高的浪頭。如同屋子般大小、黑瘤一般的巨浪一個接一個地撞擊著橋身。  [* V( K5 k, M+ O
( }' w1 D/ ~. n/ Y1 B; F, K
水漫過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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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到水勢的衝擊，橋身開始傾斜，橋面中央部分已經扭曲。5 b% r. m! `5 I

從靠近橋中央的欄桿上，不知是有意跳下去，還是不小心摔下去，一男一女兩個身影正向著下面的濁流掉落下去。1 b+ [, l) ~6 q# u. k2 m6 o  g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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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A/ @$ a" t! v. o)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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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博雅驚叫出聲時，這景象已經消失在黑暗之中。宛如巨石落地似的雷鳴，轟轟隆隆響了起來。- F0 i3 R, X" ?$ w

橋崩潰時的聲響，令人驚駭地在黑暗中回蕩。

博雅站在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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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這聲音從他的耳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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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2 o! {  c1 R( ]  _& ]) q, I-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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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呼喚晴明。* |. `# l: _* m, y) Z/ [

“博雅，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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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道。$ D, `/ n6 c3 V2 G2 ^

六9 ^. c4 u' N' n)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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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啊。博雅……”

晴明坐在庭院的外廊內，和博雅一面喝酒，一面說：“‘碎花橋’這個名字，便隱藏著破解秘密的鑰匙呀。”

這是在晴明的宅邸。6 y' L$ t5 p1 e

自那個暴風雨之夜以來，已經過了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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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風靜雨息，夜空中挂著一輪明月。‘“什么鑰匙？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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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祭河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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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河神？ ”# g3 \3 c5 ?0 Q5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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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了點頭，開始述說起來。

從前，每年到夏天發洪水時，架在鴨川河上的那座橋便會被大水衝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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橋被衝毀後再造，造好不久又被衝走。這樣的事情無數次反反復復發生。$ t5 r( Z2 X( u6 A

“一定有什么原因。”

天皇便把陰陽師召來詢問解決辦法。* g+ D7 D$ n, U: d
7 U6 ]6 \) w. }1 r( Z( N3 Y# x
結果陰陽師說：“要以活人祭河神。”

又說：“而且，不能是普通人。必須是身穿白色碎花裙褲的男人，才更合適。”1 U. d% D3 q$ D0 R& W9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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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來說，在故老相傳的陋習中，用活人祭河神時，以使用女子或兒童為多見。, ^0 Z: [! d3 U, V7 l" ~7 r+ i4 H

女子和兒童，在五行中屬土，如按五行之說，正是“土克水”，可以堵住水、支配水。

然而，那位陰陽師卻有意不照常例行事，說用一名男子祭神就可以了。

於是，天皇立即下詔：但凡有知道身著碎花裙褲的男子，一律不得隱瞞，必須立即舉報。+ _7 h( N0 H4 {% E1 [- M3 C1 ^+ o% _

舉報者賜以巨額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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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即便有誰知道身邊熟人中有穿碎花男裙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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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因為知道一旦舉報便是送他去死，自然不會去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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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卻有一個女人聲稱：“我家男人，愛穿襯有白色內襠的碎花裙褲。”

妻子出面把自己的男人告了。+ Z( ]2 K/ z1 p: k& ^+ ?7 X. m

這女人經常與自己的男人發生口角。

於是，她便打算乘機把男人告了，還可賺一筆賞金。

“就算跟你生了十個孩子，可女人呀，說到底就是這樣一種東西啊。”

那男人哭訴著。
( m! L  ^9 |. C+ F/ [  f" M
這時，有人站出來說話了：“要祭河神的話，通常不都是用女人和兒童嗎？如果單是男人的話，還是讓人放心不下。同時再用一個女子祭神豈不更好嗎？ ” 　　那男人聽到了這話，說道：“如果這樣的話，就請用我的老婆來祭河神吧。我們夫妻倆情願奉獻性命，護佑橋梁。”6 _9 `) V4 `3 ~+ i
5 }7 U5 X, t, x4 R! n. A
男人的懇求被採納了。於是，男人和妻子一起，被埋在橋柱下面，祭了河神。
( [7 a! ], k; b: j" B
從那以後三十年間，無論發生多大的洪水，這座橋都沒有被衝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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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今年終於被衝走了。”9 c  D4 ?# c3 s, w% N* b; t
6 F  b$ e4 {2 \' h5 _8 {8 a
博雅感慨地說。
1 u. }$ I- J4 d, [+ `1 V
“那對怨偶是知道這件事的。所以，在橋被衝走之前，便四下物色新的祭河神的供品呢。”

“於是猿重和他的妻子被盯上了。”% h3 T+ i0 c, y4 \4 z8 b/ @2 F2 [1 y* w

“正是。”

“可是，為什么偏偏是他們夫婦呢？ ”
- j* a( W7 {, a8 [% [
“第一次出現怪事的那天，猿重和他的妻子不是正好一邊爭吵，一邊從那座橋上走過嗎？而且，猿重恰好穿著碎花裙褲。簡直是雪中送炭啊。”" U8 F4 S1 i1 p) @+ W
8 Q9 i; f5 n. x# H; c. v- P0 R
“不過……”

“怎么了？ ”& z" S; o' h/ ~! w
& G( [) L2 ^3 e: s
“那對變成妖異的夫妻，本來都不是自願去祭河神的，可是一旦做了祭河神的犧牲之後，竟還忠誠地執行護佑橋梁的任務，原來也都是不錯的人啊。”
9 [# {- @1 Y, V9 l
博雅說罷，喟然長嘆。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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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風雨平息之後的第七天，水終於退下去了。人們來到那座橋畔，橋已經全無蹤影，只在河流的左右兩岸，各殘存著一根橋柱。) W8 r! n) x# y$ Q! ?% V
4 T, |7 `% E1 I9 S
為了重新建造橋梁，在挖橋柱子的時候，人們發現兩具已經化作白骨的屍體。

其中一具依然穿著碎花的裙褲。而且，據說在兩人早已化作白骨的手中，居然還各自握著一個小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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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晴明的建議，就用這兩個小木人代替活人祭河神。埋在新橋的橋樁下。, X; e' _( f. `8 Z1 w

據說，從此以後，無論這座橋遇到多么大的洪水，都沒有被衝垮．一直維持了整整四十年之久。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4 PM

一

清澄明朗的月光，照射著庭院。5 q( Q: f  I$ i  o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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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季即將走到盡頭的院落。# C! u# l  @$ t( @0 d0 U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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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葉紛紛飄落在滿地行將枯萎的花草上。5 L, |( t2 i, e5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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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淩晨時，庭院裏大概會降下白霜，形成宛似積了一層薄雪的院景。季節正在由秋向冬轉換。大概再過十來天，庭院的景色就不妨稱做冬天了。" v" M4 T7 l, l5 W# q- m$ ~8 G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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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清澈澄明，空氣中的清寒徑直垂瀉到大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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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光陰似箭啊。”

源博雅充滿感嘆地輕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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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前才剛剛送走夏天，此刻卻已經快要進入冬天了……”

他們在喝酒。

地點是在安倍晴明宅邸的外廊內。兩人相對坐在粗木條地板上。" G& e' g2 f( {; N+ c

外廊內只點了一盞燈火，晴明和博雅悠然自得地在杯裏斟滿酒，不時送入口中。
& N$ |  H6 H$ [- H. f" z* m
‘“人大概也一樣，無論曾經何等強壯，肉體也會不知不覺地衰弱，有朝一日回過神來，也許發現自己已經只剩一具枯骨，散落在荒草叢中了。”
5 `1 V" Z/ L+ S' H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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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漫不經心地點點頭，舉酒送到唇邊。, r$ |# u* C$ R9 Y

晴明心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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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有時候，人才會像從前那位永興禪師所看到的那具骷髏一樣，厭棄俗世皈依佛祖吧。”博雅說。" v2 C9 O. ^1 \) Z, E

也許是這番話觸動了晴明，他似乎心中一動，眸子轉向博雅。5 L* i7 \$ p6 z

“你知道永興禪師的故事嗎？ ”3 Y/ E6 q; d* Y' R  U

晴明身穿白色狩衣，背靠廊柱。& m' K0 v. Y# A3 C& r

眸子炯炯閃亮，似乎對博雅的話很感興趣。2 s. @8 q$ e/ P2 n$ d+ z$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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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是南菩薩——都城原本還在奈良的時代，他是東大寺良弁僧正的門人。”

博雅一邊舉酒送往唇邊，一邊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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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從晴明和博雅的時代上溯二百餘年，也就是在女帝稱德天皇的時代，是居住在紀伊國牟婁郡熊野村的僧人。因為地處皇城南方，故被稱做南菩薩。
( E. x- z) q6 A, f# ]! B, U
“不過，晴明，說老實話，對我來說，這個故事有點恐怖。”

“嗯，的確有點。”晴明道。

故事是這樣的——一天，有一位和尚來找永興禪師。5 [' k' M+ M3 f
9 G+ ^9 P" c1 T6 X6 M9 ?
和尚只帶了一部《法華經》、一只白銅水瓶和一把繩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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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貧僧想在南菩薩大師門下修行，請大師收留。”/ g: v7 ]! @% ?. e

永興禪師聽他這么說，便讓他留了下來。
% ~5 G# F: E. @
這位和尚的修行法，便是誦念《法華經》。每天清晨、午間和夜晚，只管不停地念誦《法華經》。除了少量的進食和少量的睡眠以外，其餘都用來一心念誦這部佛經。
# {4 L3 c6 U" E
就這樣大約過了一年。　　“至今為止，承蒙您多方照顧，不勝感謝。貧僧這就打算告辭，準備穿過伊勢國，進深山去修行。”' x. g, n! l0 T$ k/ o" J9 o# I

和尚說罷，便把自己的繩椅留贈永興禪師，離開了。, L2 q. t& b- e) l2 {

永興禪師送給和尚兩鬥糯米幹飯碾成的糯米粉，並派兩位居士陪伴他，把他送走了。

一行人步行了約有一天。

那和尚對兩位居士說：“請就此止步。”
7 X' ?4 L3 X1 U- B
說罷，便把兩鬥糯米粉及《法華經》、缽盂送給兩位居士，打發他們回去了。

自己手頭只留下長三十多米的繩子和那只白銅水瓶。

自那以後，約莫過去了兩年。一天，熊野村幾個男人一起到熊野川上遊的山裏伐木，打算將砍伐的木材編成木筏，從上遊將木筏放流而下，用這種辦法把木材運回自己的家鄉。5 A+ }: u( N& l# m1 m; C6 V

這群漢子正在山裏砍樹的時候，遠方傳來一陣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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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有人在山中某處念誦經文。側耳細聽，原來念的是《法華經》。- i; T8 F% ]) l1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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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定是哪位尊貴的大師在山裏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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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過去，一個月過去了，三個月過去了。那聲音卻始終不曾中斷。" O& ?. E, u% j+ x: J1 @" W1 V  f

這聲音喚起了漢子們的信仰之心，，他們打算給那位念經的大師送去一些吃的東西，然而卻到處都找不到他。

又過了約莫半年，為了放筏，漢子們再次進山，沒想到那聲音還在日夜不止地念經。8 r' E# \& `& h& A  Y

這下子，眾人深感事情有點蹊蹺，便把這件事稟告了永興禪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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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現在依然可以聽到念誦《法華經》的聲音。”/ j+ b9 O6 m" C8 @

永興禪師進山去探訪，果然聽到有人聲在不斷念誦《法華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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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著聲音進入深山，只見密林之中懸崖高聳，一具人的遺骸倒挂在絕壁之上。3 O3 P. }$ W8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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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腳捆著麻繩，看模樣，似乎是下定決心，縱身從崖頂跳下來的。那繩子湊巧勾在懸崖頂的一塊岩石上。( D  O8 C: ~  P. Z  P  B( b+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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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骸已經化作白骨，懸崖下卻有一只似曾相識的白銅水瓶。2 ?  c3 U# S) y+ N

“啊呀，這不就是約莫兩年半前，說是要進山修行的那個和尚嗎？ ”

這位和尚，死後依然還在不停地念誦《法華經》。7 a( f# L+ e: B% `

熊野的山，自古便是靈山，被認為離極樂世界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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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是為了求佛法而舍身的。3 \; z; u) H& }& [

那座懸崖根本無法攀登，永興禪師只得聽任遺骸留在原處，揮淚返回寺院。

又是三年過去。熊野村的漢子們又來到永興禪師處。$ R% ~/ m6 Q5 [$ i0 Z" D

“前些日子我們又進山啦，這次還是能聽到誦經的聲音。”

於是，永興禪師再次來到那個地方。這次，繩子已經腐爛，和尚的遺骸掉落在懸崖下。

但仔細一看，那具骷髏口中的舌頭居然不僅沒有腐爛，而且色澤鮮傃，正起伏蠕動，不是在念誦著《法華經》嗎？ “大概是堅持念誦《法華經》，積下功德，才會如此。( V4 m6 \/ ~! C- n8 l3 M6 W+ v

這個人一定不是凡人，而是一位真正的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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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興禪師說罷，雙手合十以表敬意。1 Z$ ]8 }# ], `+ d3 U+ D

二1 f( ?9 P. M" J" f" o

“誠然。這不妨看做是《法華經》靈驗無比的例證，可是……”9 r3 X7 p8 K7 q$ _0 B1 s
( @* N1 r5 S9 _5 p; G: Y6 U# U
博雅倣佛正在思考如何才能更準確地表達自己的想法。& a: i# _3 q3 F( ]; P

“可是什么？ ”

“怎么說呢，晴明？一想到熊野山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無論春夏秋冬、白天黑夜，骷髏中的舌頭一刻不停地念誦著《法華經》，不知怎么回事，我怎么都感覺不到他的崇高，反而感到毛骨悚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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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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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這樣想嗎？ ”! O: m4 t9 _+ w: H, u  k) s
5 ?- |9 |& K5 v* t, B) C- Q
“是呀。”8 d! K# d( n9 e& [5 n& {: b

晴明的紅唇上浮出一絲冷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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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若是過分迷戀某位美人，失魂落魄之餘，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晴明注視著博雅。& m& W& B; S& N$ @

“嗯。”

“執著心過分強烈的話，人有時也會變成魔鬼的。”* b9 [9 j# u; v4 {: W
9 K* a) w1 I; R8 e2 S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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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誦《法華經》，祈願往生極樂，同樣也是一種執著。”" ~6 c- N) e) w- W(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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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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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和尚恐怕也是執著心格外強烈吧。”
2 \) F% _* X; _
“照這么說，晴明，舌頭念誦《法華經》，並不是因為《法華經》靈驗的緣故嘍？ ”+ k7 I- g6 e# X0 E$ J0 R

“是呀。恐怕是那位和尚強烈的執著心造成的。這大概也是一種鬼吧。”

“是鬼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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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吧。”6 R* h- @( P9 `$ v: ?

晴明點頭，把目光轉向博雅：“可是，博雅，沒想到是舌頭……”5 j7 {# c+ |# [8 c/ x
6 y5 ~6 Q" ~6 [0 v+ t9 Q5 v
“舌頭？ ”& G" u' D- r, D9 s" k!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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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你提到骷髏舌頭，真是幫了我的大忙……”: D5 S  p# ~) K; N

“你在說什么？ ”
# I% @5 n  {6 L
“就是舌頭嘛。”0 h3 J9 k6 }0 e%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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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舌頭？ ”+ l% x0 _2 a8 V% S* F- H' j

“骷髏呀。”3 s% A6 J  e9 n1 y1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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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骷髏？ ”

“眼下正好有一件事情，我在猶豫不決。”

“是嗎？ ”9 k% l3 D' @9 W/ [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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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也與東大寺有關。多虧你提起舌頭，我已經心中有數，明白該如何處置啦。”( x3 ?9 j# g' l3 g

“究竟是什么事？ ”

“在西京，有一座寺院，名叫最照寺。” 　　“那個寺院我也知道。”* g3 y# ]( \; C5 S/ Y' E1 [  l

“約莫八十年前，曾在東大寺修行的常道上人創建了最照寺。這位上人曾蒙空海大師親行灌頂禮（佛教真言宗授與修行僧人以阿閉梨資格時舉行的儀式。）。”9 t; R9 Z: a4 D. ]# }' v$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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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空海大師與東大寺，緣分原本很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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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七十五年前，常道上人就已經去世了。如今，最照寺的住持是一位法名叫做忍覺的和尚。”5 |" k6 j0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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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字我聽說過。在宮中還見過他幾次。”9 P, X0 @  D. @) U7 s& a8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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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今年將滿五十六歲。就是這位忍覺和尚最近遇上了一樁怪事。”% O$ d- T1 s' j1 V: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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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j6 y" k; p-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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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察覺到忍覺和尚情形不對的，是他的一位法名叫元心的弟子。

早晨修行的時候，忍覺沒有露面。元心感到很詫異，便去探視，發現忍覺還在寢具中熟睡。: h- J9 x  u8 }+ |. D) y

忍覺清晨修行遲到，與其說是難得一次，不如說是從來不曾有過。元心心中反而感到松了一口氣：就連師傅這樣的高僧。偶爾也會睡過頭。

“忍覺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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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呼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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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忍覺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i  h. q: c* O: k

“忍覺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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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他提高了聲音，可是忍覺依然毫無起身的跡象。& K- \" G; Z2 _3 y; I% i7 _  O7 S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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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過世了？元心走到近前，把手放在忍覺肩頭摸了摸，很溫暖。而且忍覺還微微打著呼嚕。原來他還在熟睡中，只是叫不醒而已。) _7 W9 H8 v9 `9 w# O

元心一邊呼喚，一邊輕輕搖晃忍覺的肩膀。然而還是叫不醒他。; ~$ ?( }* |& @- ~0 O2 Z

元心只好將嘴巴湊到忍覺耳旁，一邊大聲呼喚他的名字，一邊使勁搖晃。( Y) p0 V5 l9 j$ _

不論發生什么事，這樣應該叫得醒任何人，可忍覺依然沒有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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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叫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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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元心的通報，其他僧侶都聚集過來。, G; _8 f5 j2 N+ K) Q4 O1 c) p

眾人嘗試了種種辦法，又是呼喚，又是往忍覺嘴裏灌水．結果還是沒能讓忍覺睜開眼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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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是，他只是長睡不醒，此外，沒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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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眾僧決定姑且讓他睡一天，觀察情形，倘若還是沒有醒來的跡象，再考慮應該怎么辦。

然而，整整一天過去，忍覺猶自高眠不醒。

眾僧正在商量該如何是好，冷不丁忍覺當著眾人的面，“啊”的一聲，嘴巴大大張開來。9 z7 s( x1 F7 x2 L& a*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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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的一剎那，大家還以為忍覺醒過來了，然而不是。忍覺只是張開嘴巴繼續沉睡。+ P, B8 ~2 w7 b6 g* J2 z

然後——“啊、啊……”1 e& z% ^* C( d4 i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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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口中不斷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聲。0 F9 h8 U' N3 d) U6 a1 ]3 Z; A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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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忍覺，他的臉由於痛苦而扭曲變形，涎水從張開的口中流了出來。% t; r: V: r- u,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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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看上去很痛苦，身體左右扭動，不斷地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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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會兒，從他的口、鼻、耳中冒出煙霧，氣味好似肉被燒焦一般。* l& o( u( \; T

這可危險了。) b; F! J& C, L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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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僧弄不清忍覺身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一起動手打算按住狂躁不已的忍覺。沒想到卻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彈回來。# V" D5 b! f8 u: H" C% v

“哇！ ”

忍覺高聲發出一聲慘叫，猛地撐起上半身，睜開了眼睛。9 a% T/ y1 N9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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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渾身汗水淋漓，倣佛剛剛洗完澡一般。　　他又狂鬧了一陣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神智似乎也清醒過來了。

“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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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意識到大家都在身旁，便喊了一聲弟子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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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醒過來了？ ”- t, `6 q. C9 l( L, T: n

元心答應道。( ]) c. w( S$ i# L

“原來是做夢……”0 }) [- \: F' N, j*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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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輕聲自語。9 z3 E# d; Q# \9 _/ W4 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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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夢見可怕的事情了嗎？您看起來非常痛苦……”

“不，可是……如果是夢，剛才那光景簡直太……”5 O' S- a7 [" }+ ~* @* d5 Q$ Q

忍覺似乎想說什么。又止住了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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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 Q7 }/ M/ i1 d" ^

忍覺看了一眼弟子，說：“立即查看一下這間屋子的地板下面，看有沒有什么可疑的東西，如果發現什么，馬上拿到這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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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疑的東西？ ”" V/ W6 H0 F9 [1 V! ?/ v)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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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論什么東西。總之，你馬上鑽到地板下面去看看。”& v4 b6 v; }% k9 b, Q( }# L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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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元心便走到外面，從外廊下面鑽到屋子的地板下。( r, ~  n+ }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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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地板下傳來元心一聲驚叫。

“啊呀！ ”

又過了一會兒，元心回到房間裏。, ^+ P) A  c: Y! `8 K

“這地板下面，竟然有一具人的骷髏！ ”( x' L# G4 Y8 |' i5 O) s8 w

元心向眾人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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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吩咐我把它拿過來，可是，太可怕了，我不敢碰它……”元心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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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它拿來吧。那具白骨，就是兩年前去世的壽惠大師。”忍覺說。! O8 m7 S/ F( i5 m( u)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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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壽惠大師不是埋葬在寺院後面的墓中嗎？ ”

“你去壽惠大師的墓地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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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奉命而去的元心，臉色蒼白地走了回來。7 z: G' x& q4 G! ^- `

“壽惠大師的墳墓被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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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被扒了。那是壽惠大師的白骨自己從墳墓裏爬出來時，留下的痕跡。”5 j# L; k+ ]9 w' R1 w( ~7 W# X

“啊？ ”* k  z9 S) n3 {; S9 C6 |! x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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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快到地板下面，把壽惠大師的白骨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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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害怕，壽惠大師救了我的性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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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著從地板之下拿來的骷髏，忍覺講起自己的怪誕夢境。4 C4 }0 z0 H$ X

四: D' _) i/ g  O2 i

起先，我還以為是在做夢——忍覺這樣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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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夢中，忍覺在山上行走。, \2 n( E7 a7 Z

然而，如果說是夢的話，那一片片樹葉、一根根野草卻又是那樣分明。4 l* _9 V! i- ^; T

沿著溪水向下遊走去，連潺潺的水聲也那么清晰，用手觸摸一下溪水，那水也是涼冰冰的。野鳥啼鳴，一陣風吹過，頭上的樹葉便隨風搖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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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也不像是夢境。) r( A1 W2 S7 ^5 `' l1 M4 d( [2 R

這哪裏會是夢呢？然而，如果不是夢，自己究竟又是什么時候到這個地方來的呢？涉過溪水，登上山路，再繼續前行，過一陣子，眼前出現一片開闊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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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裏建有一幢房屋。+ @* [) u9 }5 P& L8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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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風格的瓦屋，遊廊似的建築細細長長，房屋一間間隔開，看上去好似僧房。

走進裏面一看，果然有位僧侶的身影，而且似曾相識。

忍不住想上前打招呼，但忍覺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忽然想起來：這是以前住在最照寺的僧人。約莫三年前便已經過世了。

莫非是那個和尚死後變成了惡鬼，就居住在這深山老林裏？正在狐疑不定，對方也察覺到忍覺的存在。

那和尚臉色發青，走近前來。4 B; X5 B' w* E4 w

“你怎么會到這種地方來了？這裏可不是常人隨便能來的地方。真是奇怪……”' P& G+ s7 q6 v& D+ W( i. {3 @

和尚滿臉認真的神情，看上去並不像成了惡鬼，然而，忍覺卻聽不懂和尚的意思。

“大概你不知道，這裏實在是非常可怕的地方。”

和尚渾身顫抖著。

聽了這話，忍覺越發覺得莫名其妙。6 p8 u5 p0 N8 x' J. h. T/ \) r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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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傳了過來：“唉呀，忍覺是我喊到這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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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原來站在那裏的居然是忍覺的師傅、兩年．之前便已過世的壽惠上人。

“壽惠大人，您怎么會在這裏？ ”& I& T! B$ R0 F. Y

“唉呀，來不及跟你慢慢說啦。那些家夥馬上就要來啦。”

“那些家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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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群可怕的家夥。我們每天都在這裏受著痛苦的煎熬，你可一定要親眼看一看我們所遭受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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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苦？ ”( @! `# B1 x9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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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錯。就是痛苦啊。”9 M$ a# F! `3 X: c& l- J' e) o

最先見到的那個和尚流著眼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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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如果也在那所寺院中過世的話，那么有朝一日也得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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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和尚的身體依然在顫抖。( I* w+ ]  n+ w2 M

“為了讓你親眼看一下我們在這裏的情形，我才去把你喊了來。我跌跌撞撞地趕到你那兒，結果卻無法進屋，於是便鑽進地板下面，等你睡著之後，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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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惠上人滿臉憔悴地說。　　“啊呀，時間到了，那些家夥要來啦。”2 J- H  x& d1 H9 w- ~; C& ?6 @

最先遇見的和尚說著，牙齒格格作響，嚇得直打戰。4 `: O( c! m' N+ v0 T/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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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聽好：找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好好看著我們受的是怎樣的痛苦。回到人世之後，你要想方設法救救我們。”' \& M4 W9 e* ], y/ G$ [

“壽惠大人，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 e. E# I; M2 L3 j& X$ ]' s% R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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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所有的弟子中。你是最為出色的一個。我相信你的能力，萬事都拜托你了。已經沒有時間詳細解釋了。

你趕快躲藏起來！聽好：無論你看到什么光景，千萬不能喊出聲音！ “9 H5 z* a& l" A5 J4 p

剛說完，壽惠上人便推著忍覺的背，要他趕快躲藏起來。- x) }: E3 s8 ]6 ^% |$ ~

忍覺慌慌張張地藏在一塊大石頭後面，剛躲好，便看見對面的天空中，有一群人飛過來。+ s& ^" C; a  w, H' F,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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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人的衣著打扮倣佛是唐人模樣，一個接著一個從空中降落在庭院裏。總共約有四五十人。, @0 F6 T, \& M2 u/ G$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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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今天照常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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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個看似首領的男人說道。, D# g6 S9 S3 Q  Z8 Q3 H$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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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5 D9 F) m2 G9 I5 ]7 T/ }2 {8 w!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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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齊聲回答，隨即在院子中幹起活兒來。: ?9 t. X! J, t3 l% r  v6 `

他們先是挖土，然後架起像是磔殺竊賊用的行刑柱似的東西，又不知從哪裏搬來木柴，燒起熊熊大火。在火上架起一口大鍋，放入銅塊使其熔化，像是煮一鍋通紅的開水一般，咕嘟咕嘟煮起沸騰的銅湯。% ?+ N; K2 @' i8 u* b- J8 A: E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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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胡床上，注視著這一切。

在他的身後，插著好幾面紅色的旗子。1 \/ v: i! L. |; m2 Q&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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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切都準備齊全，領頭的男人下令：“來啊！把罪人拉過來！ ”

於是，唐人們七手八腳闖入屋內，接二連三地從裏面拖出十幾名僧人。

仔細一看，其中有幾個僧人是忍覺認識的，都已經謝世多年了。9 U$ G( H% o$ f

其中既有在這裏最先遇見的那個和尚，也有壽惠上人。無論是誰，都因為極度恐懼而五官扭曲，甚至有人在號啕大哭。

“好吧，就從你開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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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指著一個僧人說。於是，幾個唐人圍了上去，抓住那個號啕不已的僧人，把他綁在柱子上。. u# K. B. W# t# b) p( E4 r

“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 y* K  X5 M! b2 M

一個唐人對準他的嘴巴，把一雙又粗又大的金筷子塞進去，把他的嘴撬開。嘴被撐到最大限度，那個僧人甚至連聲音也發不出來了。

從那張只能發出嬰兒般的嗚咽聲的口中，涎水滴滴答答不斷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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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為止，你有三次把飯粒掉在桌子上，卻聽之任之，沒有撿起來吃掉，是不是！ ”: _% j2 H4 C, Y0 U% G3 r( L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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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首領又說：“所以，你必須喝三杯。”7 U# _+ t. j( ?0 [; T. o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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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另一個唐人取出一把裝有長柄的鐵勺，從大鍋裏舀出滾湯似的黏稠銅汁，朝著那僧人的口中灌進去。

不多不少恰好灌了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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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僧人的鼻孔、兩個耳孔裏，說不清是熱氣還是煙霧的東西冒了出來。2 S* l% u$ H7 R# ^$ g

不久，僧人排出了鮮血淋漓、又黏又稠、倣佛是熔化的內臟似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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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間，又一個僧侶被拖出來，綁在另一根柱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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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最照寺掃院子時，居然不加小心，一共踩死過七只螞蟻。所以你是七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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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名僧侶被強灌了七杯滾燙的銅汁。

就這樣，有打死正在吸血的蚊子的，有掐死虱子的，都被逐一問罪。僧侶們一個接一個被綁到柱子上，撬開嘴巴，灌入銅汁。3 E: l+ y(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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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輪到壽惠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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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十九歲那年，看到過一位年輕姑娘，心中生了茍且之念，是不是？ ”

那首領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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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是還沒出家之前的事情。”8 J( @  T7 }5 v) ]

壽惠上人剛說完，便有人用金筷子撬開他的嘴巴，灌入熔化的銅汁。, C& S1 ?  O+ Y7 {: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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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人們的耳朵、鼻子裏，都泛出了煙霧，發出燒焦一般令人作嘔的氣味。壽惠上人也在痛苦地掙扎著。8 Y, q2 V9 T;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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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在慘不忍睹，忍覺終於按捺不住，“哎呀”一聲，情不自禁喊了出來。3 H1 F% e7 b, B% c- f3 T* p" L6 A) k

“咦？好像有人。”" l' w. d% P2 D7 b" s"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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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瞬間。唐人們圍住忍覺藏身的岩石，發現了他，將他帶到首領面前。  b$ Y. d+ w* [% V1 k2 w2 U

“ ！你還活著。雖說你早晚還是要來到這裏，但現在還沒到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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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首領的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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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知道了，是這裏的人把你喊來的吧。是誰喊你來的？ ”" W0 O6 d" c( y4 R5 z+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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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當然不能回答。只能緊閉雙唇。

“那么。你也喝點嗎？ ”那首領說。( e& P0 _0 A'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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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哇”地大叫一聲想逃命，然而卻無從逃脫。最後如同其他僧侶一樣，也被綁到柱子上。

嘴巴被金筷子撬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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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呀．味道好極了。快喝！ ”3 a4 W# Y% R# m2 b8 e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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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說著，把熔化的銅汁灌入忍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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燙得忍覺幾乎昏死過去。" H+ w! V1 L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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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苦苦掙扎時，耳邊傳來壽惠上人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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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是我把這人帶來的。忍覺，趕快睜開眼睛！只要醒過來，你就可以逃離這裏！ ”

聲音漸漸遠去。' g5 `! q; W( i; g)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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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的風景逐漸變淡，越來越模糊，終於看不見了。

“沒用。就算逃得了一時，日後也要把你抓回來。一定．要去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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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領說話的聲音，也漸漸地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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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忍覺清醒過來。* ^  P- L" C%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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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這也太不像話了。”博雅說。

“人嘛，只要活在這世上，總會有不小心踩著螞蟻的時候吧。掉落飯粒會有，見到美貌的女子便怦然心動也會有，如果說這也是罪過……”

“那么。這世上人人都難逃法網，個個都是罪犯了。”

晴明道。  Y7 X/ |& _3 W( z8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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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結果怎樣了？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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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說忍覺大人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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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S" k4 ~8 i2 h' c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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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大人知道在地板下發現的骷髏是壽惠上人，正是這位壽惠上人與其他僧侶死後在某個地方遭受著可怕的折磨……而且，希望有人去拯救他們。現在所知道的就只有這些了。”, T8 K! ~" l" ~$ D

然而。不知道該如何著手。4 w8 g& p, L' N  g,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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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那個首領還聲稱，一定要來把忍覺抓走。7 }( ?% ~/ s9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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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萬一睡眠中被抓走，忍覺便驚恐萬分，不敢入睡。  c5 _9 x& l: g4 @1 {

就算相信這一切僅僅是一場噩夢，然而，那地板下面又為什么會有壽惠上人的骷髏呢？而且。自己逃走以後，壽惠上人又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呢？只要一入眠，也許就可以明白所有的一切，可是，睡眠已經成了一樁十分恐怖的事情。

“就因為這個緣故，聽說忍覺大人已經三天三夜沒睡了。”$ `" n# v  t9 b( M/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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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因為實在看不下去，剛才最照寺那位名叫元心的和尚，趕到這裏來找我了。”' Y. X- Q, g3 N$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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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這樣，你再不趕快行動的話，忍覺大人不是就要睡著了嗎？ ”2 z8 @, m" y.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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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每當昏昏欲睡的時候，他便念誦《心經》，讓自己保持清醒。”

“現在還不該動身趕去最照寺嗎？ ”* S. G, F' {1 _8 P4 O1 x! c; W

“是啊。但是去了之後該如何行動，我還在猶豫不定呢。幸好今天晚上你要來，所以我告訴最照寺那邊，說等你來後，和你一起去登門拜訪。”9 r8 X* g; ]7 J* O! Y

“我也跟你一起去嗎？ ” 　　“對。你也一起去。因為你常常說出我意想不到的事，幫了我很多次，今晚也是一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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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我說了什么？ ”

“你不是提起永興禪師和骷髏舌頭的故事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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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可這又有什么關係呢？ ”$ ~7 g+ D9 Q# F; j0 H+ d9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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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博雅，這話咱們在去最照寺的路上再慢慢談吧。你說得一點也不錯，是該動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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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8 R- J1 o( f& R;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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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嗎？ ”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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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7 J6 Q: ^: v3 a  P'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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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事情就這么決定了。5 }# Q. i7 \,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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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

晴明說著，兩人已來到最照寺的山門前。( V# z2 o( c( M( B) m) p) o

山門敞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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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之後，沿著石階走上去，上面另外還有一扇大門。門內就是正殿。

“怎么了，晴明？ ”博雅問。- l* V8 N# }, a

晴明仰望著黑漆漆的、聳立在古杉木之間的山門。! ^! ]3 S: o9 U" S6 b0 t% W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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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那位來找我的元心和尚說．山門這裏應該有人迎接我們啊。”: y% H- R' s; X% L9 E

晴明低聲說著，穿過山門，登上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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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緊隨在晴明身後。

左右兩側，古杉的枝葉覆蓋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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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階的中央，月亮的清光恰好投落其上，好像照出一條小徑。

兩人沿著石階來到大門前，發現這裏的大門也敞開著。

四周沒有任何人影。

跨進門內，依然沒有人的動靜。0 B0 u, @! ?2 w5 O) A% U- N$ p

朝著庭院方向走去的晴明，突然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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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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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壓低嗓門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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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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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倣佛私語似的說。7 V6 C* j- A7 `! o  s

只見正殿的陰影處，出現了幾個人影，正在朝著庭院方向走來。

一個，兩個，三個……共有五個人。1 Z8 F6 j9 B: q+ C+ k

四個男人是唐人打扮。一個是身穿僧衣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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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著僧衣的男人，右手被一個唐人打扮的男子牽著。. H% |7 d9 T6 x4 `& o

走在前面的唐人似乎是領頭的，正朝著這邊走來。

“你看得見嗎？ ”晴明問。5 p1 ~5 C, ^5 l% @8 K* Q3 C

“如果你指的是向這裏走來的五個男人的話，我看得見。”博雅回答。# R; C/ {& q3 }' W1 {2 s;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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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五個男人在月光下，個個都全身發著朦朧的青光。透過領頭的男人的身體，依稀可以看見跟在後面的男人的身姿。由此看來，這些人似乎都是不具實體的存在。- i% [. G  W' b% G) z-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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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陰間來客呀……”, F0 R* t, B- Z' x

晴明低聲說著。

唐人打扮的男人們走過來，在晴明跟前止住腳步。

“咦，在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兩個人呢。”$ e* C9 g( o4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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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唐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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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人沒有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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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醒著。” 　　幾個人紛紛說道。) E/ g% [% z; Y1 }) F6 ?! \6 a/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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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牽著的就是忍覺大師吧？ ”晴明問。

“你認識這和尚嗎？ ”

站在前面、首領模樣的唐人說。  [6 B/ L4 |5 v0 y3 o9 T# |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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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果然是他啦。能否請你們松開他的手？ ”
* x5 J. q* x) M! o
晴明語調平靜地說。( l# Z0 V" S& @8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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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行。待會兒還得讓他飽嘗滾燙的銅汁呢。”) N4 ]" h# ~# c0 j! d4 {; ~

“請放了他。”

“再礙事的話，連你也一塊帶走，讓你也去喝銅汁。”2 I( q. f; T& g/ J: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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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試一試嗎？ ”# n" |/ t2 _; S$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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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絲毫沒有畏懼的神情，微微地笑著。' S( Z7 N0 g4 @9 A2 F
; \8 [% w1 t: l- I' e6 o' a* S
“哎呀，煩透了。幹脆把這兩個家夥也帶走……”

那首領說罷，嘴裏念念有詞，伸手指著晴明。4 A. o7 _9 Z.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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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你怎么會睡不著呢？ ”: I  v( O6 s" M6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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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一套，對我是不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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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那首領的臉上露出憤怒和驚訝的表情。" |3 M! X0 I3 ^$ l/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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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原來你是陰陽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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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起來。

晴明不回答，只有一縷若有若無微笑浮現在紅唇邊。4 T, u2 j$ H$ Z& ]' Q: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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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今晚姑且回去吧。”

那首領說完，“呼”地一下，他的身影淡了下去，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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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另外三個唐人的身影也漸次消失，倣佛溶入月光中一般。

留下來的，只有忍覺一個人。9 y8 k% V6 B2 J& A3 o2 B0 C

“您一定正在什么地方睡覺吧，能不能麻煩您給我們帶路？ ”# y! Z( ~) \9 A

聽晴明說完，忍覺緩慢地邁出腳步。

七! ^, `9 ?+ a) D

“好。那就開始吧。”

說這話時，晴明人在正殿裏。“

在巨大的阿彌陀如來像前，晴明、博雅，還有忍覺、元心四個人坐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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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並肩而坐，與同樣並肩而坐的忍覺和元心對面而坐。' y3 j/ I1 a$ [0 l5 l( l  C6 Z0 o

四座燭臺上，點著四盞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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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的旁邊，是正佛阿彌陀如來像。對於晴明和博雅而言，佛像在右側，對忍覺和元心而言，佛像則在左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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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面而坐的四個人之間，放著一具骷髏。
2 ?. Q$ H# ~& y
放在地板上的骷髏，臉朝著晴明的方向。' O# J% o2 s7 u7 @

約莫半刻（古時將一晝夜分為十二時，配以十二天幹。其四分之一叫做刻，約相當於現在的30分鐘，故半刻大致等於現在的一刻，應為15分鐘左右。）之前，晴明和博雅將正在熟睡的元心和忍覺喊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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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僧侶也在熟睡，但晴明和博雅只叫醒了這兩個人。之所以沒有喚醒其他僧侶，是因為無法分辨他們究竟是被唐人施了法術，還是處於自然的睡眠中。既然唐人業已離去，讓他們繼續睡下去也無妨。! B0 z0 Z& u- a4 C6 d

總之，晴明和博雅先叫醒元心與忍覺兩位，四個人再一起來到正殿上。! f# J9 L( x% n4 a5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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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清清楚楚記得自己在夢中為晴明所救的情形。; M7 T" J: C8 J3 ]6 X9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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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說，本來正與元心一起念誦著《心經》，漸漸睡意襲來，實在忍受不了，終於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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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睡著，唐人就在夢中出現了，正當自己要被他們帶走的時候，幸好晴明與博雅及時趕來了。* u! Q- h* A# a* S; ], g& ~

“那好——”% {) d: k+ a; B# G* j

晴明依舊坐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紙片。

又請元心準備好筆、硯和墨，提起筆，在紙上寫下幾行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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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文。

就這樣做好一張咒符，晴明把它放入面前壽惠上人的骷髏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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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下一步該如何行事，我們就向壽惠上人請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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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罷，便握起右手，然後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指頭．將指尖放在骷髏的額頭上。- j( Z9 {# [! S9 P.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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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輕聲念了兩三句咒語。
* l& U% d* w3 `: v
“啊！動啦……”

博雅小聲叫起來。

注目看去，原來放在骷髏裏面的咒符在微微地顫動。

沒有風。

沒有一盞燈苗在搖曳。# a7 W  m3 `! a+ r/ Y' B
8 i0 Q. b' i) g
然而，骷髏裏面的咒符，卻開始顫動起來。

隨著細微的顫動，咒符在骷髏裏發出聲音來。# ?5 m! M& j&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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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 `' o7 E7 N  m" g) e

博雅驚呼出聲，看了看晴明。　　“壽惠大人是把咒符當做舌頭，在說著什么吧。”  ]- C5 J$ b9 X& B  k7 P5 V: O

然而，在博雅聽來，那不過是紙張的顫動聲而已。仔細傾聽。那聲音的確像人在說話，但要問到底說了些什么。就完全聽不懂了。0 Z1 w" x+ _) y1 I& Y' t! K% g6 v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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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看晴明的樣子，似乎那是清晰的人語。# m" s4 o$ |+ T0 E  H3 \. G2 f5 ^

晴明好像是在回應咒符的顫動聲，或問或答：“後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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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6 F. M/ }- O2 x2 l- ~* w! o! J

“那好……”& T: k) r! m) j" o8 \# K! |* F

交談在繼續進行。3 B  W3 B" }8 W# P$ [# m

“那是在什么地方呢？ ”

晴明向著骷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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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符倣佛是在回答他的問話，像舌頭一樣，顫動了幾下。

不久，咒符停止顫動，晴明也不再向著骷髏發問或者點頭示意了。6 E; q( _3 @; c% v- C%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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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收回放在骷髏額頭上的手指說：“我搞清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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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搞清楚什么啦？ ”忍覺問。" g, U- C6 q' `6 Q

“比如，剛才他們要把忍覺大人帶到什么地方去。”3 k4 B8 v2 G6 i+ J; L' J+ E6 _

“要帶到哪去？ ”1 |# c; _' A&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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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a- O! ]( t3 ?  H6 ]0 p& E0 d2 B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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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經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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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寺藏經樓的角落裏，有沒有一個約莫這么大的金色壇子？ ”9 Q3 o4 m7 Q* x) C" I. [; q/ A$ H, x

“有。那壇子怎么啦？ ”* f" f: R# A% O& C#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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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元心。* f1 G2 o9 F% [) O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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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能不能請你把那壇子拿到這兒來？ ”* t, n/ E-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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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元心說。

不一會兒，元心抱著壇子，回到正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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壇子放在骷髏的旁邊。

壇子足有一抱大小，表面涂著美麗的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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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壇子似乎是在表面涂上金色後又燒了一次。4 v3 U# ?* l; y9 A;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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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知道這究竟是什么壇子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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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

“據說是常道上人創建本寺時，從東大寺拜領的禮物。”忍覺回答。

“其他還知道些什么？ ”; S7 }" S6 k6 `4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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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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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壇子是從前大唐使用的東西。”晴明說。% e5 Y- h8 u, K% d0 a6 U# w( B

“是嗎？ ”: T! f4 N; @6 i4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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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是空海和尚把它帶回日本的，曾寄放在東大寺，後來又傳到貴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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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事情，都是這骷髏……壽惠上人告訴你的嗎？ ”" S7 z  f4 V7 j& r1 R2 i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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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r2 d7 G# N0 C4 [7 L+ g

晴明點頭，然後又問忍覺：“那么，您知道這壇子以前在什么時候、曾派什么用場嗎？ ”

“不知道。”" B( M/ J* c8 P5 s1 I
* }7 D, S+ ]# q4 {: P/ @6 Z  W
“據說是長安某個道觀的懺悔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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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懺海壇？ ”1 X0 b; L4 {7 o$ q( q* |1 k+ f

“本來是放置在寺院或道觀裏的壇子。修道時，若有一些妨礙修行的雜念，就可以向這個壇子傾訴。比如，偶一失足犯下了不便告訴他人的罪過，或者無法向人訴說的秘密之類，只要對著這個壇子輕聲訴說一番，便可得到解脫，繼續潛心修行……”. s( V, D$ Y8 g)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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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壇子先傳到東大寺，再傳到最照寺，一來二往之間，大家都忘了這壇子的本來用途……”

“唔……”' c8 |; T1 W0 @7 A% a& k9 s#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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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再也沒人來向壇子懺悔自己的罪過。不知從何時起，這個壇子只得自己出來尋找懺悔罪過的人，再把他們帶到這壇子裏去。”

“這壇子竟然具有這種力量？ ”6 i& g5 F* ]0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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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是空海大師親手挑選的壇子，在大唐曾經年復一年地吸收了道士的懺悔，來到這裏以後，這壇子又日復一日地聆聽念誦經文，所以不知不覺中，便蓄積了這種力量吧。”. y& {5 V) v7 x2 F3 p$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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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壇子。! K6 g0 d1 c% T!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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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是答應過壽惠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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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晴明將抱在手中的壇子摔在正殿的地板上。

壇子轟響一聲，破碎開來，碎片散亂在地板上。  N% n$ n8 g"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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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呀！ ”

“啊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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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和元心同時大聲喊叫起來。6 [8 [, M3 T! d& D8 E

從破碎的壇子中，大量的血流出來，地板都被染成了紅色。這壇子裏本來連一滴水都沒裝，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是從壇子的碎片中流出來的嗎？更加不可思議的是，壇子碎片的內側，居然畫有一些圖案。* ^  t0 Q# {9 H* o# a$ B! N2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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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著燈光把碎片拼起來一看，原來畫的是建在深山裏的一戶大唐式宅院。$ C- G# @1 u' S2 L"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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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就是這房子，在這裏我……”

望著地上拼起來的圖案，忍覺驚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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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只見圖中畫著許多身著大唐衣裝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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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們。他們把我們……”7 c* [6 H0 w0 J3 S

唐人中，有幾位手中拿著長柄鐵鏟，正抓著罪人模樣的人，拖到宅院的前庭去。1 `: Q) N. G( B9 w1 G9 W

庭院一角，畫著燒得火紅的大鍋，裏面大概是滾沸的銅汁。

“啊呀，這、這可真……”

忍覺結結巴巴，也說不出什么來。" h# r- |' c- f$ ?

“都怪這口壇子，怪這幅圖畫呀。”- k. p7 G, u% }2 ?*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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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心輕聲自語。

“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把這個給我？ ”1 }3 u8 O4 e2 e9 Z  A5 }! v&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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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問忍覺道。

“這口摔碎的壇子？ ”" n/ U: \7 t) H/ t' r" M

“正是。”2 p. W1 B* \' ?: v'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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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這可是空海大和尚從大唐帶回的壇子啊。雖然已經摔碎，仍然是上乘佳品。; s  s5 z$ H5 K5 _  |

也許，曰後還可以有什么其他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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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奉送，敬請收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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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覺垂首行禮。; k4 q+ N# h1 k/ z* m( `0 D

“萬分感謝。”
7 ?7 j+ x( E# ]6 p9 k( ?5 M! d
晴明謝過之後，看了一眼博雅，心滿意足地說道：“博雅，全虧了你，今晚才可以圓滿解決問題。現在回去的話，大概還可再一面賞月，一面喝上兩三杯吧。”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4 PM

一: X! l! z6 R; |  k! U7 T# ?

春天已經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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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還沒有開放，然而令人渾身發抖的嚴寒已經消失了。/ k+ w+ S  U$ j+ W% {

在冰涼的外廊地板上，晴明側臥著。8 j1 u  @) z! G* V  t! x- x, P% I2 K

晴明豎起右肘，右手撐著頭部，閉著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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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面前的地板上，放著一只剩了半杯酒的琉璃杯。

琉璃杯稍前一點，放著另一只酒杯，酒杯再過去一點。是源博雅坐在外廊內。( k# T+ B& M; X6 F6 q
" I- I4 L0 y. c+ a2 N$ ^
梅花謝了，桃花也謝了。) o- J4 s# x, g

現在。櫻花正含苞欲放。3 w& o) t, t) ^5 ?8 T+ z*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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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枝頭上，已經綻開了一兩朵性子急的櫻花。

晴明宅邸的庭院內，幹葉萱草、繁縷等植物炫示著綠色的葉子，可是，大概過不了多久，就會被後來居上的野草埋沒。不見蹤影了。
3 u! F' G" o* Z( O8 R; m; z: H, Q
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照射在庭院內。

放置在木條地板上的琉璃杯，也有陽光投射其上，將閃閃發光的綠色投影映在地板上。

博雅滿臉迷茫，望著晴明已有一陣子了。看上去好像還有點近於怒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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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真的不在意嗎？ ”

博雅忍不住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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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1 ^3 N# k, ^6 Y; r
) Y3 A' ~* f: I  ?$ x
晴明依然閉著眼睛。1 {" P. u( \  u; P3 m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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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明天的事呀。”

“明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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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天不是要與蘆屋道滿大人鬥法嗎？ ”& E! I( c/ Q0 z/ ?; a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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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是說那件事啊。”! c% W# D, P4 L' u8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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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還有別的事？我擔心得很，特地趕來看你。你倒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優哉遊哉地躺在這裏閉目養神。”+ A' d1 D- R& O$ p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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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射在琉璃杯上的陽光，反射回來，在晴明閉著的眼睛上舞來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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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似乎感覺炫目，睜開了眼睛：“可是，就算我起來了，也不會因此而改變什么呀。”. B" F) [; O" I%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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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臉龐移向旁邊，避開反射的光線。& k) e3 u( l$ P( n. u0 G. P; V/ b3 J

“但是，對手可是那個道滿啊。”" {; {/ j' E6 E  g) n: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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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點點頭，終於撐起身來。2 T) J, I, K0 A) ?5 J

晴明盤腿坐在木條地板上，背倚在廊柱上。4 I' |2 w* f/ \6 C1 N

穿在身上的白色狩衣，有一部分被陽光照著，令人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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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么要接受這樣的挑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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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哦，博雅，這難道不是你讓我接受的嗎？ ” 　　“我只不過是奉聖上之命，沒奈何只得向你傳話而已。

我以為你一定會拒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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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讓我辦的事，能拒絕得了嗎？ ”9 c6 z% X$ S. }0 h4 h; M# n  c

晴明微笑著說。' W- g% x$ [2 n3 N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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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的“那男人”，便是村上天皇。

“唔．唔……”0 f# I% {  l# n) w! _

博雅硬是把話咽回去。只用無可奈何的眼神注視著晴明。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四天前，在宮中，晴明和道滿的能力成了眾人談論的話題。; Q$ `5 j! n" U, t* }/ N6 z* }3 x

地點是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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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村上天皇為首，在場的還有幾個其他的殿上人。不過，主要的發言人是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1 G! D/ W- X5 D- \7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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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往今來，的確有不少高明的陰陽師，但是如果只推舉出一人的話，那么該是誰呢？ ”% }- _7 N. d( J  K

首先提起這個話題的，是村上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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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大家議論的話題是技藝。5 }+ W3 W* l2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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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從琵琶名手以誰為最說起，繼而又議論繪畫以誰人最妙，當談到相撲力士中誰最強大的時候，村上天皇漫不經意地隨口插了這么一句。

雖然是漫不經心地隨口說出，但既然是天皇的金口玉言，眾人便無法置若罔聞。

“要說陰陽師，已故的賀茂忠行大人聲譽極高。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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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論當今第一的話，他有一位公子賀茂保憲……“

有人這么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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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若論當代第一，恐怕非天文博士安倍晴明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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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左大臣藤原實賴。8 ]3 t1 b4 k3 I

有人點頭讚同。3 J6 n  k: ^% W, J: I/ G* j2 r)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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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安倍晴明會使喚很多式神，還曾在寬朝僧正的遍照寺內，只用一片柳葉就壓扁了青蛙。”

“這事我也聽說過。”

“我聽說這位晴明大人，還在一條戾橋下面飼養著式神呢。”! ~9 o4 Z7 Y2 R+ U" M$ g

“果然如此，晴明大人嘛……”  Q" z* P1 k. M* y4 X

就在大家議論得津津有味時，只聽一聲：“且慢！ ”/ ~7 L7 d8 ^- L% T

發話的，是右大臣藤原師輔。/ |8 d& w* ]: s5 u" W
1 Y+ D/ `( O4 C# I) k
師輔是實賴的胞弟，有事無事，總是要跟乃兄唱唱反調。

“哎呀，我不是否定晴明大人的能力，可是，並不是只有陰陽寮中的陰陽師才算得上陰陽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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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意思？ ”實賴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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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說，江湖上也不乏高明的陰陽師呀。”/ Y/ B, o# I8 ?8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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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嗎？ ”

“我聽說播磨國的眾法師中，有一位名叫蘆屋道滿的陰陽師。據說他是位法術相當高超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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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蘆屋道滿？ ”7 b4 U! C6 W5 J

“聽說他收人錢財，專門替人施用魔魅、蠱毒之類的方術。還會使用咒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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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可夠危險的。”

“不．如果說危險的話，則保憲大人也罷，晴明大人也罷，只要想幹，他們也都能夠像道滿一樣，大施魔魅法、蠱毒術之類呀。”  R- S% U7 V" ~- i#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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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難以想像保憲大人和晴明大人也會施用咒術啊……”8 [/ S5 U4 T( c

“那當然。不過，道滿大人也並不是自己故意去詛咒別人呀。如果不是有人出面請他施用咒術，他也不可能做出危險的事吧。”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實賴和忠輔兩人唇槍舌劍的對話，此時開口說話了：“這位蘆屋道滿倒是聽說過，不過他的能力究竟怎么樣呢？ ”1 u& V" n/ T  Z% u8 ?% |

忠平是實賴和師輔兩人的父親，為了不讓兩人繼續進行毫無意義的爭吵，便故意插進話來。

“聽說他用手一指，飛鳥便會掉下來。他還會在水上行走。”師輔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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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趣得很嗎？ ”忠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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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趣？ ”% n) Z- H3 e0 z: ]# s

“我是說，把安倍晴明和蘆屋道滿兩人召進宮來，讓他們兩人鬥法，較量一下方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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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樣啊。”! K7 t/ N( v" a& t( W

“這的確有趣……”

實賴和師輔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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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覺得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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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詢問天皇的意見。+ ~6 c0 V1 b; q% m

“鬥法嘛……”

天皇點點頭：“的確有趣。不過，晴明倒也罷了，道滿人在何處，你們知道嗎？ ”9 n1 x9 J( m, I1 W

“聽說西京有座殘敗的寺院，他就寄居在那裏，可以派人去那裏尋找。”師輔回答。1 w5 Y2 l3 {9 y( M4 D

“那好．立即派人去找蘆屋道滿，問他是否願意與晴明鬥法。”忠平說道。: m, z7 I3 q( w; L- J. m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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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師輔垂首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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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大人那裏，誰去為好呢？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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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博雅大人怎么樣？ ”2 C/ d" L: ~; U

“有道理，博雅大人平素便與晴明大人很有交情，就勞駕博雅大人吧。”0 H* A% {5 y6 f3 o( W-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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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主意。”

有幾個人隨聲附和。結果，天皇便命博雅去完成這項任務。' N$ k  k) Q. L&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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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博雅專門為這件事來到晴明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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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想阻止什么鬥法不鬥法的。可是晴明，那天我恰恰不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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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訪的博雅十分過意不去，抱歉地對晴明說。$ _9 R* j" t5 {( \

“因是聖上親口對我下詔，不得已我只好來了。如果你不想接受的話，只管拒絕就是了。”0 l* e+ F# o* Y9 g' X

博雅說完這話，就回去了。

這是三天前的事情。

今天，博雅又來到晴明宅邸。* e8 x' m! ?; p6 X! S$ n* `/ E

博雅聽說晴明答允與道滿鬥法，急得坐立不安，連忙趕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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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一看，發現晴明正半躺在外廊內喝酒。8 z, }( d# R. ?$ r; [; d4 A* ?& C+ G0 Q

“博雅，來陪我喝一杯吧。”9 v; \2 t8 ]( d* I3 y8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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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晴明這么說，博雅只好坐下來。就這樣，此刻還在和晴明對酌。( z6 E$ l& [7 l3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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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鬥法，就定在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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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明天你們鬥法後，還要讓你們卜卦，猜出裝在箱子裏的是什么東西呢。# l; G: c/ |- t- F/ h9 R$ }! ^# t+ E2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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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消息你聽說了沒有？ “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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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聽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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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輕松回答。& e9 F" F0 f4 t2 E

沒有絲毫擔憂的樣子。

“博雅，今天你在這裏多待一會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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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眺望著春天的庭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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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清涼殿——晴明坐在臺階的木條地板上。& U/ o2 d) p( e. f)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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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晴明對面的，是一位奇怪的老人。

老人滿頭白發，亂糟糟地猶如茅草，胡子也是白的。" v; \% Y7 z7 x*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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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著深深皺紋的臉孔卻是黝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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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被太陽曬黑的，還是生來如此，抑或因為骯臟的緣故。

浮著淺笑的嘴唇不無嘲諷，露出的牙齒又黃又長。

蘆屋道滿——這個平曰不修邊幅的男人，這天倒是衣冠齊整，一身新衣。# t- s1 d7 X#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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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有資格上殿的人平素穿戴的錦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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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煥然一新的僅僅是外觀，裏面包裹著的依舊是那個道滿。! Z# M9 a0 |/ u' ^& G# C

這天，第一次在宮內與晴明見面時，道滿用右手指搔著後腦勺招呼道：“啊．晴明——”

嘴角浮出一縷害羞似的笑容。

“這身衣服，可拘謹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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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平時，依道滿的身份是不能進宮的，可是這一天．天皇特別下詔，允許他上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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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道滿相對而坐。在兩人對面的房間裏，已經聚集了眾多與這件事相關的人物。1 I: m7 |1 U. m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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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間竹簾後面，坐著天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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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一級的臺階上，左大臣藤原實賴和右大臣藤原師輔分坐左右。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也在座。還可以看見神情緊張的源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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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藤原恒清長篇大論地致詞，介紹今天的鬥法時，道滿只是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屋檐外的藍天和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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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晴明紅色的嘴唇上浮現出若有若無的微笑，閉目而坐，宛似睡著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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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四五只麻雀在地面上啄食。9 d8 Z) A; {: J+ H/ [& ~5 J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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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詞終於結束，恒清道：“那么，接下來如何開始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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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多好的藍天啊。”7 k; E- \( v* A- y

道滿低語著。目光穿過屋檐，望著天空。

眾人聽他這么一說，都不約而同地舉目仰望藍天。

實賴和師輔也探出身子，眺望天空。& w8 l" P  y  ~9 E8 [

而坐在裏間的天皇，卻無法看到天空。1 y/ N# \9 x6 C6 v: M! V1 c1 t'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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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湛藍，灑滿春天的陽光。% I  V* n6 n5 r" j4 x* O

流雲飄過，一片，又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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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彩飄過去了。”) x+ r9 _4 A# ]4 ?4 B

道滿倣佛一位和藹的老人，輕聲細語地說著。

“哪怕是這樣晴空萬裏，只要龍神願意的話，轉瞬之間就會掀起一場暴風雨啊。”

“……”

眾人弄不明白道滿到底在說什么。　　似乎他馬上就要露一手，但是，沒人知道他究竟打算搞什么名堂。: G+ |5 o) X+ h8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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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坐在裏間就無法看見雲彩和龍神是如何行動的啦。”& s! @+ y& D, Y* m) ~, G: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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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輕輕揚起右手，朝著空中招了招手。

於是。流過空中的一朵雲改變了方向，飄飄忽忽地，向著清涼殿飛落下來。

眼看著那片雲飄到庭院上方，而且，居然飄進清涼殿裏了。: \& D9 h: }9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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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 s. G1 |) R/ y/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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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禁驚呼起來。' ?4 w& {* D9 u- ], ?! G'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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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朵盤踞在清涼殿的天棚上，轉眼之間變了顏色。$ m' u! D: z0 _' i* m/ y# y%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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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雲變成了烏雲。" `8 `4 m: s( ^5 a7 z- l) B. f

就在眾人的頭頂上，烏雲翻滾，開始閃過細細的綠色雷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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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龍！ ”

有人大聲驚呼。% {2 n5 t; z8 K;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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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雲中，一條身體上卷纏著雷電的龍，正在翻滾騰躍。( W5 q- y; {; N. E! \

從黑雲之間，隱約可見藍色的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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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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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龍啊！ ”

眾人正在大喊大叫，耳邊猛然響起一陣猛獸的咆哮。6 C  E$ g$ f" |& ]) n; l8 x. a( X: Y

回頭一看，不知何時木條地板上出現了一只白虎，黃色的眼睛炯炯放光，仰頭怒視著天棚上的黑雲。# p2 H3 O" u3 U8 ^/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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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老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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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來啦……”" Y7 M6 n/ c, ]3 U, |

一片驚呼聲中，只見白虎四足一蹬，猛然躍向空中．縱身撲進黑雲裏，與龍激烈地搏鬥起來。8 p9 x+ z8 F  v% b: L7 s8 B+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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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只聽見“啪、啪”兩計擊掌聲。剎那之間。倣佛夢幻一般，黑雲、龍、虎，都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 L! A2 h" Q) c

擊掌的人，正是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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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睜開雙眼，微笑著注視著大家。

“啊，這是？！”& `9 {4 J$ J  d1 G" `8 E6 ?; L2 y5 A

關白太政大臣藤原忠平大叫。4 _# W8 I6 d7 L: U

眾人順著忠平的視線望去，只見地板上落著兩張分別剪成龍虎形狀的紙片。

透過屋檐抬頭望去，只見晴空萬裏，好像什么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雲朵依然悠悠地飄在空中。1 Y8 O4 {0 Y9 q- ]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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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剛才，就在此地，道滿和晴明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激烈的鬥法，可是，雙方究竟動用了何種力量。施用了什么法術，卻無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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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人而已。

三

“煩請給我準備硯和墨……”- [4 Y# G$ M, i. _& [" l(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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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 M3 I0 D( T9 l" u; o  ?: A

“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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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賴詢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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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順便準備少許水和一扇圍屏……”( j# `$ u$ S9 {$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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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拿來了。晴明認真地磨起墨來。  m; U0 o: E; I4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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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好墨，晴明從懷裏取出一支筆。

晴明的面前，已經準備好一架絲質圍屏。1 M4 ?* j; [- @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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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用筆飽蘸墨汁，單膝跪在圍屏前。

從圍屏的左側開始，筆尖從左向右滑過去。0 T3 H* O' P( C  {! ~0 k(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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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左及右，畫出一條直線，將圍屏分成上下兩段。

晴明放下筆。為了讓眾人都能看清，在外廊內，將圍屏換了換方向。/ h$ c/ Z, M2 s, ^  W

“這是什么？ ”忠平問。9 D- M3 z$ _, M* \* s! d

“大海。”晴明答。

果然。這么一說，將圍屏分成上下兩半的那條水平線，看上去的確不無大海的感覺。# ^9 M8 A1 Z1 w8 W7 g! j

晴明將右手伸入懷中，取出一把折扇，打開半面，在一旁靜靜地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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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又是什么？ ”忠平又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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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風了。”

晴明似答非答，自言自語似的說著。9 J, x( |6 ~9 P: M& R

“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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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話音剛落，圍屏上左右勾勒的那條水平線，開始微微地上下波動。, w5 o7 f: m& \7 E7 f

“風大起來啦。”

晴明加快了扇動折扇的速度。! E! X2 d6 Z8 P2 a. Q) x4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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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高起來啦。”

圍屏上浪頭越來越高。

起初只是單純的一條橫線，現在卻完全變成了大海。4 t) Z% ~% `6 [- `

在圍屏上出現了滔滔波浪。+ O. y8 V9 E  Z; e(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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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越來越高啦。”- _) [, _- k" T6 ~& T: ^% `' r/ W5 J

晴明用力扇著扇子，海浪越來越高，前浪催後浪，濺起了水花。6 D3 m0 l3 r. ?/ {9 k

那水花，飛濺到屏風外面。) t1 }* P$ }/ w'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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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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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涼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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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屏風附近的人們，一個個都捂著臉，連忙退身向後。　　波濤洶涌。' r: u+ L. K7 V8 @- U, i8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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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海浪溢出圍屏，流向清涼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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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個開端。隨著第一波巨浪，接二連三洶涌而至的波濤不斷溢出圍屏，終於，海水宛如瀑布一般，從屏風中飛流直下。6 _( [+ V1 y)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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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 ”8 N% b8 g0 q, h#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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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了啦！ ”9 j8 E) w3 j$ c& g' _  F/ b"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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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大臣實賴、右大臣師輔，以及關白太政大臣忠平都慌忙站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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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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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也站了起來。

在竹簾後面，連天皇也站起來了。

滿屋子的海水流向屋外，又從臺階流到庭院。

依然端坐不動的，只有晴明和道滿兩個人。4 N: j/ w2 J, R6 j1 F: E2 m

道滿把右手伸入懷裏，取出一個粗陶杯，把它放在海水流過的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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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子竟沒有被海水衝走，穩穩地立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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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漫溢出來的海水，以道滿放下的素陶杯為中心。打起旋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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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比坐著的道滿膝蓋還高的海水，不斷地被吸進素陶杯裏。/ |) A# ]7 c- D. X7 ~

眼看著水位漸漸下落，等回過神來，清涼殿也罷，庭院也罷，任何地方都沒有一滴水了。; F6 ^/ h+ w& x: U$ h+ S

剛才看上去淹滿了水的地板、臺階等居然並不潮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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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身上穿的衣服也絲毫沒有濡溼。

在木條地板上，只剩下一架畫著一條橫線的圍屏，旁邊坐著微笑的晴明。8 X6 k: X) Y3 |1 x*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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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膝旁，放有一只杯子。

杯子裏裝滿了水。3 h- }; D0 Q, k%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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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把它拿起來，恭恭敬敬地遞給忠平。! e, B) e1 J* U6 D" \# j9 g

“請……”

忠平惶恐不安地接過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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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喝吧。”道滿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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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我喝這個嗎？ ”

“是。”

道滿垂首行禮。2 X9 O& u8 f( y6 _: g

忠平向竹簾後掃了一眼，下定決心豁出去似的，把杯子送到嘴邊，呷了一口。6 H/ k2 _5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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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剛一含到口中，忠平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古怪，似乎是想將口中的東西吐出來，卻又望了一眼竹簾後面，“咕嚕”一聲，把水咽了下去。0 Z, e6 K. n8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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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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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平大叫著，伸出左拳擦了擦嘴巴：“這是海水！ ”忠平說道。

四

道滿向著晴明伸出右手，手掌握成拳頭。指縫之間，露出茶色羽毛般的東西。

“這是剛才庭院裏遭水淹的麻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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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晴明大人，這只麻雀究竟是活著，還是死了？ ”9 T$ d6 |$ d" o4 C8 y6 N7 h$ R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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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道滿大人——”' Z! `  Y: o$ X

晴明嘴角浮出微笑，說道：“我如果說還活著，你大概會把麻雀捏死在手中。: @- Q5 b1 |, N' q& L3 z

我如果說死了，你大概會把麻雀放回空中吧？ “1 u! v3 @* T/ R. B' T" ^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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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尷尬地苦笑著，攤開右手。

於是，麻雀從道滿的手掌上騰空飛起，迅即穿過屋檐，逃向天空。0 Y9 F- h1 w" S. k6 }+ I

“呸！ ”2 c3 P! M8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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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嘟囔著，用右手搔著右耳朵後面，搔得咯吱作響。; r7 A. d; d; L  }7 {

“晴明，道滿！ ”/ {0 `: `/ C* J) k# b! |5 B

這時，響起了忠平呼喚兩人的聲音：“我們已經欣賞過兩位的方術了。接下來，請用我們備下的物件來猜東西吧。”

“哦。”

“猜東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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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和晴明同時小聲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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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射覆。”忠平說。6 k' @2 w7 T6 E; q- M: V*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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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射覆，就是猜測被覆蓋或者隱藏起來的東西是什么。; {. e$ T* N2 x+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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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晴明和道滿面前的，是一只表面飾有龜鶴螺鈿紋樣的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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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上扎著紫色的絲綢帶子。

“請兩位猜猜這裏面藏著的東西是什么。”忠平說。

“道滿猜數目，晴明猜裏面是什么東西。”' h" \! U: l/ V4 d, v

“明白了。”

兩人點頭答應。& o4 p/ z& K. p, ?! s: S

道滿注視著那只箱子，問睛明：“我先回答，可以嗎？ ”; E8 f, Z3 h% I1 G

“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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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表示同意。( R1 A7 N/ {9 p  e# T2 h6 E

“裏面是十二只老鼠。”

道滿脫口而出。* ?; `4 L4 z$ V4 v2 b( {6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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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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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大臣藤原師輔大叫出聲。

看了一眼失聲大叫的師輔，道滿笑道：“是一十二只老鼠。”

他滿臉得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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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在對面驚訝得險些站起身來。: G; j0 z6 m8 n,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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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較量應該一方回答數字，一方回答是什么東西。　　如果讓道滿先回答，他應該說“十二”才對。

然而，道滿卻一張口就把兩個答案都說了出來。: x4 H' L! U7 h0 k

假如這是正確的答案，那么無論晴明是回答數字，還是回答藏在裏面的是什么東西，都會被大家看成是模倣道滿。/ V4 S. a7 n. M& S5 ^/ t( t) _/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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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晴明卻處亂不驚：“是四只大柑子。”

他表情沉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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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柑子——就是酸橙。1 s7 K/ w) d2 ?0 L/ r

“喂、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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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是博雅驚叫出聲。

大柑子，應該在夏天才結果。現在這個季節，樹上恐怕還沒結出果實呢。也就是說，箱子裏根本不可能藏有這種東西。+ F  D, Y7 h; N+ R

“原來如此，你竟然來這么一招啊，晴明大人……”* Q+ \; u0 d& k4 E$ {

道滿低聲說著。' D9 t) @; a' ~4 B8 g

“十二只老鼠。”

他又一次說道。

“四只大柑子。”- A$ ]; p0 {! M1 C3 f

晴明也再次報出答案。$ o  T/ B( M& j8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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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道滿再度輕聲說：“十二只老鼠。”

“四只大柑子。”) |7 v# [( L& ^& X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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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也輕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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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只老鼠。”0 g2 R( J: t( H

“四只大柑子。”. o& o* N7 V# x8 g* k! A: ?  b#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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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此寸步不讓。6 G7 }3 V8 I# D2 A;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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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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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你先回答了，然後我也回答了，沒必要再這樣爭執下去了吧？ ”

“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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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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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打開一看不就全知道了嗎？ ”8 v* T2 ]: I" }* n# Y/ p+ M6 S. x

忠平這樣說著。‘晴明和道滿都沉默不語。

“那么，我打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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箱子打開了，果然如同晴明所猜的那樣，裏面有四只大柑子。( d- f3 K! O" K6 H5 |

“怎、怎么會……”+ W9 f# T( Z$ [: L9 z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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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輔驚詫不已地大呼小叫。

“哈哈，真不愧是晴明大人，我的方術遠不及你……”! ~0 n; R' M; o# X1 N7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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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的模樣毫無羞慚，縱聲哈哈大笑。7 G) ~7 t9 I: n( d. l

五

兩人悠然自得地喝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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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晴明宅邸庭院的櫻花，因為白天天氣暖和的緣故，已經開始綻放了。# Y: O7 u& x' g* ?%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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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外廊內抬頭望去，在黑暗中，依稀可以看到點點白色的花朵。; ~; ~" `  m( ^7 u8 B- Z/ t+ h;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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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相對而坐，正在喝著酒。" q9 G' W: F$ m# b  P+ G2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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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內放著一大瓶酒和三只素陶杯子。

其中兩只杯子已經斟滿酒。1 m5 T% V: t8 @+ z

兩人不時舉杯喝酒，漫不經心地眺望著夜晚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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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晴明與道滿剛鬥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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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回來，我還是大吃一驚啊，晴明……”博雅說道。/ L/ X/ R+ ~& M1 x" b

“你和道滿兩人，各自堅持老鼠和大柑子的時候，大概在彼此較量吧。”- M3 ~/ ^&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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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的確如此。”2 Y) N5 n3 z  f- G+ r*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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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輪流說，最後說出那東西名字的人，他的咒語便決定箱子裏的東西是什么，對嗎？ ”

“嗯。”. y0 g9 E- ~4 h2 ^#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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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起先道滿大人說出答案時，連數目和東西名字一起說出來，我真是急得不知所措啊。其實，對於搶先回答的道滿大人來說，反倒不利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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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更令人吃驚的事，倒是在你和道滿大人走後發生的呢。”1 \/ b/ G. C4 F8 R

“哦？ ”( ?5 ^" r9 V2 v" P

“你們走了之後，右大臣藤原師輔大人第一個衝到箱子前。師輔大人的神態好像有點不服氣，一會兒拿起大柑子，一會兒反復查看箱子裏面，看了左一次右一次……”' K  a+ s) t" L! |0 l

最後，他好像想到了什么。

師輔喃喃說了一聲什么，開始用手去剝大柑子的皮。$ N! \' y5 ~5 g. b# C9 W& k

“諸位大人，麻煩大家把這些大柑子的皮剝開。”  e/ v; v" t0 {8 v(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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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幾個人動手將四個大柑子的皮剝開了，沒想到裏面竟然爬出了萱鼠。: z# \# C. I: }; D- @4 X-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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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四個大柑子中，每一只柑子裏都有三只小小的萱鼠，柑子皮還沒剝到一半，它們便從裏面爬了出來。

“原來你和道滿大人都猜出了箱子裏是什么東西呀。”! V. A+ q2 |4 p. a9 ]

博雅又說：“不僅如此，從箱子裏爬出的萱鼠，個個嘴裏都還叼著一件金光閃閃的小東西呢。你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嗎？ ”0 y# N0 B" L2 x0 U) d, q' r

“是金制的十二神將吧？ ”晴明答道。4 t2 l  j: m!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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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知道，晴明？完全正確。萱鼠叼著的，正是用金子雕成的十二神將像，每個都有小手指大小。” 　　十二神將是藥師如來的部屬，一共是十二位守護神。

子神將，宮毗羅。2 H) y- \8 q7 x7 \2 A& B

醜神將，伐折羅。: G2 P2 p: s( J  e4 x  W& n

寅神將，迷企羅。/ J1 p$ t6 S, u* I3 B. e2 t" i3 N

卯神將，安底羅。( F) p+ H6 n, t( w/ g. L$ q2 }
. _" z! T$ V& ~* }0 d8 M
辰神將，安爾羅。

巳神將，珊底羅。9 b0 Z. o( Q' W; b# H

午神將，因達羅。
/ ?' t; K: M8 p9 M
未神將，波夷羅。

申神將，摩虎羅。
6 z, r7 B. V* }* a
酉神將，真達羅。, T7 s/ {3 D5 {& W5 P
$ d$ J( k: I! c$ m% e1 w
戌神將，招杜羅。" T; V( n' _9 V( }' E; m) y

亥神將，比羯羅。
0 I6 g  y2 w  v' T& L  g0 g
“眾人連忙慌手慌腳去抓那些口中叼著神將的萱鼠。# E! k  k  g* |3 i. F. y
; {% N. i5 j) q, `( v
他們這么做，其實大有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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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箱子裏的東西，‘原本就是這十二神將，對不對？ ”! i+ E0 @( n& f  p
+ _, O% f7 m0 E6 }
“晴明，原來你知道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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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藤原9 幣輔大人的寶貝吧？ ”

“嗯。多年前，藤原大人請東大寺的佛像雕刻師制作了十二神將像，據說極其精美。這次是師輔大人親口提議把這些神像放進箱子裏的。當時在場的人，據說除了師輔大人之外，就是實賴大人和忠平大人了，一共只有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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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但是，十分遺憾的是，有一只萱鼠逃走了，怎么找都沒找到。它口中叼著的那尊神將，也就去向不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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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個神將？ ”; k9 G9 h" J& D$ |+ I
. R' C6 M9 \+ |! x
“辰時的安爾羅。”' H) v3 @  z7 U7 Q, p-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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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x) c# ^9 X) _% E; I,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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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話時，庭院裏似乎有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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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H/ I5 H4 Z% Q/ `+ s
* |5 R+ C- V3 \, R( x
博雅向庭院縱目望去，發現院子的黑暗處，依稀站著一個人影。- C$ \. h5 X.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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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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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草似的白發，白色的胡須，都十分眼熟。

“道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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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低聲說道。

果然是蘆屋道滿站在那裏。

“晴明……”

道滿輕聲招呼。

“啊呀。道滿大人，正在恭候您的大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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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道滿說道。

“我是來取約好的東西的……”

“這我知道。不管怎么樣，先請這邊來，喝點酒再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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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R# l: t/ Q3 N

道滿答了一聲。4 J# |8 O0 R0 @. O* U3 I7 `2 U

接著便走了過來，登上臺階走到外廊地板上，坐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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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那身裝扮可把我累慘啦。”

道滿搔著頭笑道。3 l# L: l& c' n4 G' m7 k$ v5 s

晴明拿起酒瓶，往空著的第三只杯子中斟滿酒。道滿津津有味地喝起來。．“好酒！ ”2 i. o7 h. X4 {7 p* ^

道滿伸出舌頭舔去沾在嘴唇上的酒滴。

晴明輕輕打了三下響指，從庭院裏傳來響聲，一只萱鼠沿著臺階的扶手，爬到外廊內。, w3 K! P; }2 Y&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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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鼠的口中，啣著一個金光閃閃的東西。9 |! H3 q& i, K6 }

“小東西，真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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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從萱鼠的口中，把那金色發光的東西拿在右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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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 o. R3 X1 I3 A1 ~5 G( e

博雅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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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黃金十二神將之一——辰時的安爾羅啊。”9 R) M2 t+ F' e'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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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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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就是龍。5 R  T, _0 B2 n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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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極其精美。”- G/ a! a( B% G0 s  m

晴明拿在手中，把玩了好一會兒。/ Z3 |4 o2 d: e# |: |' Z5 C

“請吧。”4 v7 L+ Q8 S8 p) ~

晴明把神像遞給道滿。" Q3 M' ]. e+ q* S+ ?* X8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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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收下啦。”8 i1 ?* D% ~  V# A*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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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接過神像，理所當然地把它放入懷中。　　“這可是師輔大人的……”! W, E; i% r6 f3 g8 S' s+ p3 o

“沒錯。”; g" ^0 I& [# U1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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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博雅說道。

“怎么會在這裏？究竟怎么回事，晴明？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把這神像給道滿大人？ ”

“是啊，因為這是我們事先約定的。”

“約定？這是怎么回事？ ”博雅追問。

“是那小子先玩花招嘛。”道滿說道。& S# L- {$ s! e$ }

“那小子？ ”5 {& I% j& a  ?

“藤原師輔。”8 i% E! y- D! i9 i& v% E: `
% [+ o! P" c' ^8 A
“什么？！”& h: r6 l1 c3 H& a7 M

“師輔那小子，先跑到我這裏賣乖。說是跟晴明鬥法時。要比射覆。連那箱子裏放什么東西都告訴我啦……”+ s' f- `5 q& I3 x' U( {

“怎么。師輔大人？ ”& |1 g/ q' f" H! ?' C' a
1 V: |* I1 Y, \
“說是既然他在宮中提到我的名字，為了體面，一定要讓我贏才行。”! ?8 K0 a& D# }

“……”! k; S0 ]% n+ p$ c2 X% S+ g

“於是，兩天前的晚上，道滿大人來找我啦。”晴明說。

當時，道滿對晴明說：“兩天後的這場鬥法，我來敗給你怎么樣，晴明？ ”9 n0 O: t2 ~) z7 e1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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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補充說：“作為交換條件，我想要一件東西。”
* A9 d9 T8 J& {6 E
“什么東西？ ”

“箱子裏的一個神將像，隨便哪個都行。”% a' t5 _0 t4 C1 {9 b6 S; b4 `

“為什么？ ”

“我要懲罰這幫家夥，他們簡直無聊之極，居然想得出叫你我鬥法。晴明，我讓你贏。你得名，我得利，怎么樣？ ”道滿這樣說道。) f$ m5 H, O, s1 v9 o4 W" s6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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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我答應啦。”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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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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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不知該說什么好。7 p7 k( W+ w* O, o%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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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用自己的法術讓他們開心一場。太便宜，太便宜啦！ ”

道滿一邊說，一邊把酒杯舉到嘴邊。

“難怪箱子裏出現大柑子時，師輔大人失口驚叫，原來是這么回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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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倣佛終於恍然大悟似的低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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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喝酒，博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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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往博雅的酒杯中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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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嗯。”0 O# J( c& k;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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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

月亮沉到西邊的山巒——“真是太好玩了，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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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說了一句，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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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3 L- t5 m! `, p9 Y7 S- o& R) c

道滿緩步走過外廊，走下臺階，走出院子。# Q, E, l5 s* j  i3 v  |1 j8 W. b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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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見……”% H/ Y6 C6 A, C

道滿頭也不回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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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道滿的身影消失了。

“博雅，的確很有趣吧？ ”晴明說道。7 q1 i6 d# a' o! r1 e/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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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好一陣，博雅才低聲回答：“嗯。”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5 PM

作者後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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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2 I/ ~2 y( R: ]0 S  z$ ~0 \' y

我家周圍一帶，已經從新綠季節向著正宗的綠色繁茂的季節脫胎換骨了。* b# D1 E) f2 d' r* O+ b, K#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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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夠在這樣一個季節，向諸位奉上《陰陽師》係列的第四部，我感到萬分欣喜。

動用數個構思，寫作一個短短的故事，這樣的作業非常有趣。

一個主構思，再想出一兩個與之相關的副構思，然後，就是作者的技術與資質問題了。不！甚至不妨徑直說成是“體力”問題。然而，這么說就未免太過直白無味了。

無所事事地打發著日常生活之際，突然之間，倣佛神靈附體，構思從天而降——這樣的好事，還是不要指望為佳。6 W% d- J: R  Y* A! Z
, y/ r. [+ V2 K) W5 v) y
我不敢說絕對沒有，但是恐怕不妨說，遇上那樣的僥幸，一生之中幾乎是絕無僅有的吧。0 S6 U* m( p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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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連那位星新一（日本當代著名作家。擅長小小說創作，尤以科幻類作品居多。）! ~0 {; S1 g7 l; e'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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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也說過，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構思，僅僅在創作最初的一兩篇時有過而已。其餘的作品，就只能憑借精神和意志的力量，鍥而不舍地絞盡腦汁、搜索枯腸了。6 \, z/ Q, w# c3 `8 @4 a
, G! H. `+ M3 L3 f
至於擠出構思的最佳方法，在此不妨姑妄言之，那就是：“鍥而不舍地集中精神苦思冥想。”0 {  J& m- d7 e+ k0 q/ q

舍此無他。8 l8 b# |/ P# L6 k3 Z8 W. T% O*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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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思冥想，直至腦漿熔化、從鼻孔中流瀉出來，全身心地思考。——也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方法亦未可知，然而這方法卻毫無疑問是最佳的，並且是效率最高的。$ T+ Z( V5 K# v+ b, I, a8 X
7 j4 K9 s( n) t) k* F7 N3 `
看來，我是耐得了這項作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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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月，大約總有十來次，我得經受這樣的磨煉，然而卻總也適應不了這項作業。

由於清清楚楚地知道這項作業是何等地苦不堪言，所以情不自禁地，會尋找借口，將這項作業一推再推。於是，總要將完稿時間用得一幹二凈。/ d" M$ U8 n' D$ V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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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與博雅的係列作品也不例外。不過，在這部作品的寫作過程中，我可以體味到在其他作品中未能體味到的樂趣。# z) \" J6 }7 V( y/ N

對自己創作出來的人物，這么寫似乎頗為矯情，不過在我而言，寫作他們兩人的新故事，就像趕去和他們見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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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同親近的人會面——一個字一個字地，用著拙劣的字在稿紙上填著格子，孜孜不倦地寫稿。一想到這樣的工作是為了同他們會面，與他們交談，與他們在外廊內舉杯共飲，痛苦便轉成了快樂。

這本書很有趣。

在審讀本書的校樣時，我竟然不由得保持著前傾姿勢，津津有味地讀了一遍書稿，幾乎忘記是自己寫的東西了。

我覺得，已經寫了這么久，卻依然不減當初的興味，也許這正是本係列故事人氣不衰的秘密。" A& X, I2 ]) d. x. h

十多年前出版的第一部單行本，都已經出了文庫本，卻依然銷勢不錯，這豈不是一件挺了不起的事情嗎？在此，還有件事情要通知諸位。# V- ]1 I( o/ ?" S0 u; V% _( I# b
& ^; M& G/ Y# F5 P# M) a
我在因特網上開設了一個網站。

在網站裏，有我的日記，有新連載的作品，（居然有《陰陽師》新作的彩色插圖故事！）還有《陰陽9 幣》專用的留言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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部分網頁需要收費，但是作為答謝，我準備定期向諸位贈送我的《陰陽師》親筆手稿。諸位如果感興趣，歡迎惠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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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的正式網站“蓬萊宮”，自六月一日起試運行。自七月一日起，網站正式運行，將開始連載夢枕貘與村上豐合著的彩色插圖版《陰陽師》。該網站將包括夢枕日記、讀者投稿、數碼博物館、事務所日記、新書資訊等多種資訊。2 c1 ^( [7 ^/ H' Y3 A9 ]: U
# K  o" B* p8 S6 A; y
《陰陽師》有搬上銀幕的計劃，如若該計劃得以實現，有關資訊將率先在網站內公布。+ k2 K9 U* T9 j( A9 i"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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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2000年5 月14日於小田原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7 PM

陰陽師第五卷夢枕貘 / P% q" V. B& [5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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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第五卷

《陰陽師5》（龍笛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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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蛇

進入陰歷七月之後，雨仍下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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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絲細雨淅淅瀝瀝，沒完沒了。

源博雅和安倍晴明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正喝著酒。- b. \1 A0 b9 Y5 J  a8 f8 E% c

還是大白天。雖然已是下午，但離傍晚還有充足的時間。$ }" E3 Q0 Q; g* \. F#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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濃雲布滿天空，陽光沒有直射下來，但完全不覺得晦暗。不確定的光源就存在於大氣之中。4 v. o5 D$ J+ k2 ^/ u

雲層的厚度比之前好像薄了一點。8 [) P+ C8 R1 }2 g

晴明宅邸的庭院裏雜草叢生，長勢旺盛的幾乎都是紫斑風鈴草、野鳳仙花、鴨跖草等野草。被雨水打溼的草葉亮晃晃的。. W' k8 z8 V1 X# p- o

身穿白色狩衣的晴明靠坐著一根柱子，支起一條腿。  F' h. c3 {' s, h3 ~+ Y6 e7 f2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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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這么看來，最近好像發生了很多怪事啊，晴明……”% f3 L, m, x6 A* Y"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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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端起酒杯往嘴裏送，一邊對神情淡然的晴明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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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事？”1 K0 \- |5 e- \+ }& v( Q

晴明問道，他的目光仍舊向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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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不是說了嗎？”% B6 z) @: r+ t* i: N  w1 a; D& j+ l0 _

“說了什么？”$ k! {. w6 u' A! G$ X

“就是關於蛇的事啊。”6 J# U2 `/ g7 k2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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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r- k. W' G% V0 h3 ^- x8 e% b

晴明點點頭，倣佛這才知道似的。+ ^5 W% p# K; C' E4 s7 K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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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怎么啦？”0 R2 p' N8 D0 E0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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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出現了呀。”% ^) S' \, N8 m5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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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處？”0 d! D; P) E  ?8 w9 u8 I  F' B5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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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藤原鴨忠大人家裏也出現了。”& E5 ]0 J' b: e+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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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v7 A% Q# p0 Q8 j) C(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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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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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始敘述起來。

二' [! o, f& K. q3 l9 e! W9 }
* K4 C# f" U# `$ ^; h  E$ v7 n
在藤原鴨忠家裏幹活兒的侍女小菊，某天走路時右腳忽然一瘸一拐的。事情即起源於此。

最初瘸得不厲害，但不到兩三天工夫，任誰都一眼就能看出來了。而且，她走路時還疼得皺眉蹙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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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啦？”

鴨忠家的人問她時，小菊說：“我右腿長了一個不好的疙瘩……”

她說那塊東西很疼。

一看，果然像她說的，在她右腿大腿內側，生了一個大腫塊。大小足有成人的拳頭般大，腫脹得成了紫紅色。

家裏人頗為吃驚，馬上叫來有經驗的人給上了藥。可是，完全沒有消腫的跡象。

再將刀尖燒紅，刺穿那腫塊，打算擠出裏面的膿液，不料卻只是出血而不出膿。

“疼啊！疼啊！”4 K( {2 }+ m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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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小菊疼得直叫喚，眾人也無計可施了。, }# W" T/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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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穿刺的傷口好了，那腫塊還是不見小。反而又大了一圈。% H3 G8 K9 q9 k2 z8 d) g

正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奇怪的老人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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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府上正為腫塊的事而煩惱。”那老人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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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頭蓬亂的白發，連長須也是雪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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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滿是皺紋，只有埋在皺紋中的一雙眼睛閃動著怪異的亮光。: b5 W  N; E! {(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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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時，可見他嘴裏的牙齒已經掉了好幾顆。剩下的牙齒也已變黃。& L8 Z! |$ S*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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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穿衣物似乎原本是白色的，現已臟污殘舊，襤褸得好不容易才認出是窄袖的款式。9 l* d6 y4 G0 S2 p& h+ N

“可以的話，我願意為貴府效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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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家的人雖很詫異，但還是說：“不拘是什么人，只要能治好了，什么都好說。”5 b8 t4 D* }# h: F. u$ K

對於聲聲呼痛的小菊而言，既然老人說行，也只好讓他一試了，不試怎么知道呢。) X+ v) r5 Y# y1 g: m

進了屋。老人讓小菊仰臥，將裙擺掀起來，觀察右腿大腿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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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長得很不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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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說著，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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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頭對鴨忠家的人說：“可以去弄一條活狗來嗎？”; V5 y3 N7 n4 I) A3 G7 T%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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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裏的人都莫名其妙，但事已至此，無法拒絕，就到門外抓了一條正好路過的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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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院子裏打下四根木樁子，把活狗仰面朝天地捆在木樁上。) |* a( T' p" Q; ~# c3 y% O# T4 v$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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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個錐子。”0 s' \1 }: U& m. q4 ~/ `

老人這么一說，就有人拿來一把錐子交給了他。2 Q9 F8 h; L1 j" [1 l) l8 J

老人把錐子收入懷中，把小菊叫到庭院中。5 [: }3 G# X; E0 F4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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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藤原鴨忠也出現在外廊內，饒有興趣地注視著老人在院子裏的舉動。老人讓小菊仰躺下來，擺成與狗恰成對照的樣子。& b" X# I) x4 B. H3 F

老人掀起小菊的衣裙，顯露出右腿大腿上的腫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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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顯得驚恐不安，牙齒咬得嘎吱嘎吱作響，嘴角冒出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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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哪位拿長刀來——”/ l- {! Z) Z% s3 @4 H" |3 w; w* J

老人這么一說，鴨忠馬上吩咐人拿來常用的長刀，交給老人，問道：“這樣的可以嗎？”. ^. P, w4 R$ U) ^$ B+ l$ j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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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拔刀出鞘，照著仰臥在小菊旁邊的狗的肚子，滿不在乎地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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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條狗“嗷”地大聲慘叫起來。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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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觀者無不失聲驚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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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腹被刀刃豎著砍開一個大口子，鮮血飛進，也濺在小菊的腫塊上面。4 ?+ d- Y* s* J7 a* S: [

小菊因驚嚇過度已失去了神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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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子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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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不住地問，老人卻絲毫不以為意。& y+ m5 l+ l6 X- H7 C& n$ K

“馬上就成。”

老人的嘴角向上一扯，算是笑笑，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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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促喘氣的狗不久就斃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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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手也夠嚇人的……”: y2 A9 v6 t$ f' {0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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鴨忠眺望著這情景。自言自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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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怎么辦呢？”

鴨忠坐在外廊木條地板上，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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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老人答道。

“等？”6 g9 I& ^/ m& r  n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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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B5 ]- M$ _4 W4 x

“等多久？”

“馬上就成。”- P+ A% h3 S2 o- E%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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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重復著先前的話。1 q* w, \( m  |&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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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此時——“哎呀！”2 e+ h. O. a9 w- ^* v  q

“快看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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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默默旁觀的眾人指著小菊的大腿喊叫起來。: k# ]0 a4 y& l) r

腫脹得比成人拳頭還大的腫塊表面裂開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從中露出頭來。/ \2 F9 L7 r8 h; f1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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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 L/ D, W* S, u; V0 b( v. h% d

“這不是蛇嗎？！”; B/ W# P4 @* P7 t8 T! g8 G

毫無疑問，那東西只能說是蛇。( q7 v2 M, H$ e: ~& d' }; M2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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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菊的腫塊裏探出來的，是一條黑蛇的頭。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蛇爬出來了，眨眼間就爬出近尺長。* f4 y0 A% P/ R% m

蛇一邊爬，一邊把腦袋探到長刀劈開的狗腹部。正好在小菊腿上的腫塊到狗腹之間形成一條血線，蛇就爬過了這條血線。- ?' ]* H.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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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這么大的一條蛇，那腫塊怎么藏得下呢？/ b9 f  C1 B/ O1 `

就在蛇從腫塊裏爬出足有兩尺長時，老人已從懷中掏出了剛才那把錐子。' G1 w' F. N9 d8 G0 m2 W" |

他走向那條蛇，彎下身子，突然從側面扎向蛇頭。錐子穿透了蛇頭。3 g+ D% F5 I5 H5 e#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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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身彎彎曲曲地扭動著，想要逃回小菊的大腿裏，但因為老人把扎透蛇頭的錐子往外拉，蛇已無法逃回原來的地方。

小菊大腿的肌膚不停地鼓突著，令人惡心，似乎是蛇尾在拼命擺動著，不肯被牽拉出去。; W. V  j' d5 \3 ~0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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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蛇可能已精疲力竭，乖乖被老人從小菊腿中拉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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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老人手中的錐子上懸垂下來的黑色蛇身，足足四尺有餘。' r5 Q$ a* H: K7 h: c

不過，雖說是蛇，它的眼卻與通常的蛇眼不一樣。本應有眼睛的地方只是一個空洞，沒有眼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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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覆蓋在它身上的是逆鱗。

盡管蛇頭已被錐子扎穿，蛇卻還活著，蛇尾卷住了老人握錐的右手。5 j4 r- T,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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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它進了小菊身上？”鴨忠問道。, @1 [) ~- ?% |8 E. d$ m) e: i) t# d/ ]

“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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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點點頭。/ C" z' `# L5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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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究竟是什么東西？”

“它雖然長成蛇的模樣，其實不是蛇。不，它雖然是蛇，但更多的還是其他的東西。”; ^2 N' x8 _, B. |9 Z

“其他的東西？”

“是的。”

、 “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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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關者還是不知道為好。”( s( p, t&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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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沒有說出來。0 a- V% T# g1 r* g# R, v

“我要答謝你。你想要什么？”鴨忠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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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謝就不必了——”

老人嘴角兩端向上一扯，自得地一笑。1 a6 I4 Z# M0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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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帶走，沒有問題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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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要它，拿來做什么？”鴨忠問。: v. U$ h/ _. Y! L; r- v

“嘿，拿它做什么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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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避而不答。; y5 M9 V1 t% m; P" m5 E

三

“晴明，這是前不久發生的事……”博雅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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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老人就那么讓蛇卷在胳膊上，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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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用狗嘛……”) j5 T7 B  @' b0 L9 B% s

晴明自言自語著。

“下手也真夠狠的……”

博雅皺著眉頭說，似乎滿腦子還是自己剛才所說的景象。

“噢。”

得到晴明的呼應，博雅這才心情好轉似的說：“這事情挺不可思議的吧？”

“要說奇怪倒的確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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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是很怪，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看。”

“哎，博雅，聽你的口氣，好像除此之外，還有許多地方有蛇作怪，是怎么回事？”

“確實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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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跟我說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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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提出要求，博雅點頭說聲“好”，便開始敘述另一件關於蛇的怪事。; g: i7 O/ T% e7 R

四1 H+ Q8 J) p7 d# \

事情發生在參議橘好古的宅邸。

而且。被蛇傷害的就是橘好古本人。

這也是不久之前發生的事。

一天，好古的背部突然覺得灼痛起來。$ d) j" S; ]1 k( O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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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睡落枕了，但卻總不見好轉。4 }9 H) e. D( [/ ~7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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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兩天過去了，好古的背部漸漸腫起。8 d/ @% \% D4 {( _; }* y;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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腫塊開始不怎么起眼，但逐日增大，到第五天，最初的拳頭大小已擴展至整個背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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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背腫得像背著一個鍋，而且是紫黑色的。

請來藥師，使盡法子，都沒有任何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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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部腫脹得越來越厲害，除了劇痛，還兼有奇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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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伸手到背上抓撓不止，像瘤子般鼓起的背部皮膚已糜爛不堪。1 g7 L6 L/ f" u5 L8 q0 p2 e- s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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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終於無法站立，而他又不能仰臥，只好趴伏著，背部朝上，整天趴在床上。9 M7 j+ Z0 }9 a+ T* W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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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食和大小解，都是在家人的攙扶之下，才強撐起身應付的。  }3 U8 t- ^. U8 _" ]; A

正在一籌莫展的時候，一位打扮奇特的老人上門來訪，說：“看來你們挺為難的啊。”

他一頭亂發，衣衫襤褸，雙目炯炯。

正在家人疑惑之時，老人說：“府上橘好古大人這樣子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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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應秘不外傳的事——好古的情況，被老人說得絲毫不差。

“就讓我來為府上大人效勞吧。”老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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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肩頭背著一個袋子似的東西，袋口用繩子捆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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袋子竟是溼乎乎的狗皮做的。

看來是殺了好幾條狗，剝下皮縫制成的。新鮮的血腥味還直撲鼻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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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將老人的話稟報主人好古，好古氣息奄奄地說：“只要能幫我弄這個事，誰都行啊。”6 n4 P6 Y+ B- {,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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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立即被請進家中。

“ ，這個可是了不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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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一見好古，便自語道。

他卸下搭在肩頭的袋子。  K! b+ g1 ^# n( e4 ?' ~

“把它挂在那裏吧。”/ l6 J4 L9 O$ B9 V1 U' E8 p

老人吩咐橘宅的人，讓他們將皮袋子懸挂在好古正上方的屋梁上。2 X: e- `0 O' u2 }9 {+ \5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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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從懷裏掏出一塊拳頭大小的生肉塊，塞進從屋梁上垂下來的皮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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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拿四根這么粗的青竹過來。”老人比畫著說道。' Y4 P0 \0 ^" ]4 r6 C& }

好古的宅院裏正好有一片竹林，於是家人立即從竹林裏砍下竹子，預備好四根青竹竿。

“燒起炭火，抓一把鹽過來。”9 g) [! [. i!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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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根青竹竿的一頭放在炭火上焙燒，並將鹽粒搓在上面。從橘宅中選出四個家人，讓他們各自握住一根青竹竿。5 o' j" f: X) {

老人脫去趴伏在床的好古的衣裳，將腫得高高的背部裸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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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吩咐持竹的人：“好，用手上的青竹打在背部！”8 q6 s3 o  i: U+ f% M

但是，對於橘宅中的人而言，好古是他們的主人，突然說要用青竹打他的背部，他們實在下不了手。$ A3 Y6 q- n+ C" ?/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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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沒關係，打吧……”好古說。

於是，四條漢子開始用手中的青竹打好古的背部。! G3 `+ P& }9 q  N1 A9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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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著：再使勁些！”老人說。) D. ?/ Y% r0 \# X6 G

好古背上立即皮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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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古咬緊牙關，忍受著痛楚。$ x; m) Y0 r; q;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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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停！”老人說。$ y- I( h+ M: U( _#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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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打著打著，出現了奇怪的現象。7 }3 c6 d+ }5 l% `%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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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吊在梁上的皮袋起初是癟的，但現在開始逐漸膨脹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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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么回事呢？9 E. g$ k) C1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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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進入袋子裏的東西似乎還活著。: G1 B9 C/ H' })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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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挂著的袋子搖晃起來，袋子表面的變化顯示出裏頭

有什么東西在蠢動著。

袋子為什么會脹大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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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一名手持青竹的人叫喊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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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看呀。”8 o# a) `  k% a1 R& V" e

好古高高腫起的背部竟然開始癟塌下去了。& E% I0 [! z2 y+ T&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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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從上方垂吊下來的皮袋子卻越發脹大起來了。; ]' P4 e. v& M+ \% j

似乎通過青竹的抽打，把好古背部的東西逼迫出來，趕入袋子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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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續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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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照老人的吩咐，不停地抽打好古的後背。- @* |7 }" O2 m' n2 a

打著打著，好古的背部變成徹底萎謝的樣子，再後來，那裏的皮膚逐漸平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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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竹抽打之下，皮破血流，但現在好古背部的情況，看上去卻與常人無異。; o! R3 Z3 E%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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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那個懸挂著的狗皮袋子已經脹大得很厲害。9 j5 i7 Y0 X- v; ~/ L# L6 v"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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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袋子的表面還在不停蠕動著。$ [4 `; Q& k. s*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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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袋子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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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看著三人合力才好不容易放下的袋子，說：“辛苦啦。”

他顯得心滿意足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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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我要帶走了。”

老人將那個顯得很沉重的狗皮袋子輕而易舉地搭上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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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請等一等——”- a5 p2 y  |0 S+ {& _  B; t$ [  f

好古一邊穿衣一邊起身。% @1 c. |' m' t7 ~5 c* t# w2 p& {. f. c0 `

“可以讓我看看袋子裏的東兩嗎？”5 l7 E9 E' A/ C6 f; R

“那好辦。”4 u/ E9 ^- X)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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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將袋子卸在地上，解開了扎住袋口的繩子。

“請您過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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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在好古眼前打開袋子。- h" j- z0 p* z2 I& l& v& o. Q% r0 e

好古從袋口往裏窺探，隨即發出一聲驚叫，倒退好幾步。3 J6 P2 X) j. H+ z0 c

袋子裏有過百條黑蛇緊緊纏繞在一起，蠢動著。# M8 V8 I4 ~: Y2 e- |5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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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沙啞著嗓子嘿嘿一笑，再次將袋子背上肩，走出橘宅。* x; y; Q. D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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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晴明，竟然連這種事也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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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口氣說完，將手中的杯子放在地板上。

雨已停了。不知不覺已是黃昏。2 n+ Y8 B2 {5 s/ N

之所以不怎么覺得天色昏暗，是因為博雅說話的時候，雨停了，覆蓋著天空的雲層漸漸散去了吧。- q0 f, m+ M; T' S!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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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雲團與雲團之間，露出傍晚澄澈的藍天。這部分天空呈現出夏目的姿彩。% B4 c0 w, b+ D( I& M/ m

“這陣子，我身邊還不斷地發生那樣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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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 s1 K6 n9 U2 y" I+ R$ W5 `- `3 ~

“藤原鴨忠大人家發生的事，和橘好古大人身上發生的事，肯定是有關係的。8 ^2 @2 N7 \& U( n9 d0 W
6 {% e) `. `5 N+ o
但是，要說兩者之間有什么關係。我實在猜不透。“) P+ R; Y; G1 @) \& C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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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Z4 i2 @% A: C. x/ A- l0 _

晴明點點頭，一副沉思的樣子，然後問道：“那個奇怪的老人到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家，是什么時候的事？”' o9 J+ S5 X% h3 n

“去鴨忠大人家是在四天前，去好古大人家應該是在昨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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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晴明再次點頭。, `/ ]8 j1 _+ p8 j#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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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你知道什么了嗎？”

“啊，還沒有知道什么，但聯想起一些事。”

“聯想？”

“對。”

“聯想到什么事？”

“稍等一下，還有一件事，你得先告訴我。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近二十天來曾經去過東寺嗎？”; c8 M. H, `* X/ f  y7 ^

“說起來，在大約半個月前，的確去那裏參觀過已故空海和尚從大唐帶回來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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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7 f2 m+ e0 D- T3 C7 {/ R

“我說的是鴨忠大人，但好像好古大人也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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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他們兩個都對來自大唐的東西格外感興趣，什么佛像呀、香爐呀、挂軸呀、佛具筆墨之類的東西。他們知道是空海和尚直接從大唐帶回來，收在東寺裏的，早就對寺方說過想一睹為幸，終於在半個月前實現心願了吧。”5 _0 j$ i5 P7 k: C1 M

“是這樣……‘’”晴明，你為什么會提起東寺？你知道什么情況嗎？“; a2 n) d. E4 U.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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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是怎么回事？”3 C3 t; r  @, Y5 v& P' R; m

“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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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站起身來，身影消失在裏間。8 y- G9 O7 s. s! t7 t4 Q, ^7 m

不一會兒，晴明帶著一個紫色布包裹著的、有成年人腦袋大小的東西回來了。晴明像原先那樣在外廊內坐下，將那個東西放在博雅的膝頭。0 B7 N6 ?7 Q/ G#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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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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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開看嘛，博雅。”

“好。”# _5 E) T% o/ {' G% |) K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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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拿起包裹，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座連成一體的木雕佛像。7 A. `; R' y5 r0 F+ F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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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雕的形象是明王像坐在翅膀半開的孔雀上。

“孔雀明王嘛。”) [: o) a1 I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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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我知道。為什么讓我看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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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明王像是空海和尚從大唐京城帶回來的。我把它從東寺借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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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東寺？”$ ^' F* G& p3 y) [: |7 M

“是從東寺的明惠大人處借的，就是昨天的事。”

“這有什么關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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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說嘛，博雅，我正想現在開始調查它們之間有什么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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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2 P  Q# O8 \: D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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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得走一趟啦。”' l% e  l5 n* v8 h# m9 T/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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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出嗎？到哪裏去？”

“去西京。”

“西京？”3 \! }% W% ?. _5 H

“你去嗎？”0 ]7 L. z5 F& j3 O' _7 R* n, s

“唔。”% N( K; @! [- h1 r& |

“天馬上就黑了，雨也停了，我想，現在帶上酒肴去西京，這主意也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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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怎么樣？”- Q0 k- E2 A) c. P

“不錯不錯。”6 N" V0 j7 Y& b; f) ~1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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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 k& k6 |5 w5 f* H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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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l! j- q3 _0 x1 D9 p; L7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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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牛車踏著碎石前行。

晴明和博雅在牛車裏相對無言。

太陽已經下山，四周黑沉沉的。3 Y( j! P- Z& }" {% @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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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浮在空中的雲團飛快地向東移動。不知不覺間，晴空的部分變得比濃雲的部分還要多。" s7 Q& m2 B, E! f* C7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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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於雲團之間、澄澈透明的夜空上，群星閃爍。# |4 O# O: I1 e3 k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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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牧童駕車，只是一頭大黑牛，在夜間的京城大道上向西進發。, f/ M  L+ j, [! {  F. U#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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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京比東面蕭條，住家也少。起初還偶然一見的燈火，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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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向仍舊默然的晴明搭話。8 x9 E4 p( l1 X& r. P( j2 F

“為什么不去東寺而去西京？”" h' w9 g( x9 o7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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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閉紅唇、視線投向簾外的黑夜的晴明，說話時也沒有回過頭來：“因為有一位大人在那裏。”7 }) R; l, w" y7 J3 I9 \8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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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位大人？”* g: Z# q& U5 y6 ^% f( U

“對。”" {* {+ m6 |7 M& d; d6 r'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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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誰？”& q3 @. c. i* q$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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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你就知道了。”0 y0 G, ?; F: V! Y# o( ~

晴明把他的紫色布包裹擱在膝上。

“可是，你為什么要把它帶上？”3 ~* D+ I" R" w

“看情況，說不定會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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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情況？”: h' x+ B: P* h+ x* b

“它原是天竺之神……”9 i6 H: ^4 t& V

“ ……”# X! O% z# M3 d! Q- F4 H; ]

“孔雀吃毒蟲和毒蛇，於是被尊為神，受到祭祀，成了佛的尊神。雖說是神，但人們對它施的咒，其意義一直都在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變化。”8 r! R# ~2 W5 d' P3 A# ~

“對神施咒？”  z1 [# f- d9 \

“即便是神，一旦脫離人們加之於其上的咒，也就不能存在於這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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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回到博雅身上時，速度逐步放緩的牛車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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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啦，博雅。”晴明說道。

下了牛車，腳下是一片草地。

雨後的草葉濡溼了博雅的鞋子和衣裾。! a2 P& N$ L5 g- M9 [

借著月光打量四周，發現面前是一所殘破的小廟。周圍雜草叢生，開始微微傳來夏蟲的鳴叫。

“是這裏啊……”

博雅自言自語。

晴明邊點點頭邊向破寺的方向張望。 “道滿大人，您在寺裏嗎？”晴明探問道。( \. r4 Z4 v/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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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哎……”

破寺裏傳出一聲低沉的應答，隨著木板的嘎吱聲，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R8 Y% D) H* g% t

“所謂‘道滿大人’，就是那位蘆屋道滿大人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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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晴明，是你來了啊……”+ n- {9 z. T2 e' ~5 N1 I# d

就在晴明回答博雅的問題時，那人影開腔了。( U1 T7 E; K" o1 k) |) r- o

“不過來嗎？”2 `7 z& G5 n' X; ?( Q.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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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不了。”晴明說。8 F5 Z: u6 x6 y; a. S

“有什么事？”; H3 r7 w! T: s5 a

“我冒昧前來，是為了領回您在藤原鴨忠大人家和橘

好古大人家獲取的東西。“

晴明話音剛落，黑暗中傳來了道滿低低的笑聲。

道滿的笑聲小小的，給人稀稀拉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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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么還不還的？又不是你的東西。”. E1 L! I( o0 t6 J$ w6 e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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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受東寺的明惠和尚之托。”晴明說。' h& p* J' B; Z9 T$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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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會替別人辦事嗎？”道滿說。

“嘿嘿。”

道滿的笑聲傳過來。- `1 L4 \9 B0 ?% R6 R

“過來取嘛。”$ C- ~3 H0 v2 t; U* |! D

“所以我不能去。”

晴明這么一說，道滿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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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博雅似乎才察覺某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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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B* @$ h/ g) T& B! Q$ c

博雅的聲音輕而僵硬。# W, t6 {. x$ M3 r, ?

他的眼睛盯著腳下和周圍的草叢。7 W+ w5 L1 B9 _  G9 C3 |

“別動，博雅。”晴明說。3 i' z9 X* e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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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一看，發現近處的草叢以及身邊的地面上，到處都爬動著無數黑糊糊的細長的東西。

它們又黏又黑的體表不時在月光下反射出青光。

“你拿得了的話，盡管拿走好了。”

“那就承您的美意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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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點也不覺得為難，隨即解開抱在身前的紫色布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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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像從中現身。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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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不覺失聲叫起來。8 P. R8 P9 j8 d! k, ~6 S'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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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啟紅唇，悄念起咒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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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明王咒——是孔雀明王的陀羅尼經。

歸命覺者。歸命覺者。歸命我教。歸命金光孔雀明王。歸命大孔雀明妃……$ }+ |8 ?/ \1 |$ u0 Q1 `6 @% g% b

晴明一邊念著陀羅尼經，一邊將孔雀明王像放置在草叢中，然後站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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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雙唇仍在念咒。

……祈請您的造物者，百物不侵者，請護我身。4 t- B; L# I" w; F2 R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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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命一切諸佛，僧眾安樂，得生百歲，得見百秋。

二人周圍的雜草隨著晴明念的陀羅尼經窸窸窣窣地搖擺。" B" U+ L  T1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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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有某些東西正在繁茂的草叢中爭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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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爭鬥逐漸平靜下來了。

“夫切，古切，達夫工，無切，諸事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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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晴明念完長長的陀羅尼經時，四周已復歸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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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束了吧？”0 B0 G, b) E* d4 T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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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小聲自語著，捧起剛才放在草叢中的孔雀明王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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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博雅說話了。. _0 H) n1 k2 h$ C2 w

作為孔雀明王像基座的孔雀嘴邊竟然啣著一條黑色的小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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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並沒有那么一條小黑蛇。

還有，孔雀的左腳踩著另一條黑色的小蛇。8 N, {1 [9 A3 _, i2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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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也是之前所沒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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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看晴明手中的木雕像，發現那兩條小蛇都不是真的蛇，而是木雕的蛇。4 `/ Z6 x$ t( H' a9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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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裏的確收到您歸還的東西了。”: h% F0 `, A3 `, W  r0 S-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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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向道滿低頭致意。4 D1 F/ X1 H4 [' U# R#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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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這孔雀腳下和嘴裏的……”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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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不是也看見了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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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叢中到處都是的東西，就是它們。”

“哦，是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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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不過準確地說，應該是一種蛟吧。”# J) f9 {4 Z- A3 U9 |9 L

“蛟？”; g- g* f5 G& X! ~- b* l

“把它看做是兩種動物中的任何一種都沒有關係，你認為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T8 u4 Z# N4 s- ~" t* C

“不過，剛才草叢中到處都是啊。”$ s9 K7 v: h8 @: [

“原本只是兩條。一條是在好古大人背部，它變成了許多條，但當孔雀明王出現時，就恢復成最初的兩條啦。”" f/ y3 m6 R/ X9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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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

就在博雅嘖嘖稱奇之時，道滿開腔了：“喂，晴明，帶酒了嗎？把酒拿過來好嗎？”& i5 M, z6 l6 s  H3 a0 _- I0 N2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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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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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抱起捕獲兩條蛟的孔雀明王像，沉著地走過濡溼的草叢。8 H4 m- L. \"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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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跟隨其後。

“來得正好，晴明……”

道滿滿心歡喜的樣子。% I7 M$ v( B6 ?9 ]  V+ |7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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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k8 \5 k& I0 O9 W2 @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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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置身破寺之中。5 _! _; C" _  A  d'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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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本尊，屋頂有個破洞，月光微微從中透入。* I4 A9 N) d0 ~, m9 O" D- k3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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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壁垮塌了一半，木地板塌陷處有草露出頭。

夏蟲就在身邊鳴叫。& Z& g( q" H& C0 r. |. L& S

只點燃了一盞燈，晴明和博雅在木地板上坐下，與道滿面對著面。3 e5 F. N9 O, d/ |( E% W3 a5 R%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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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有豁口的瓶子。三只空的素色陶杯。5 j7 X) F* T' i

陶杯斟滿酒後，三人暢飲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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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晴明，我還沒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h* ?0 t3 u) h: e; Q4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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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把酒杯送到唇邊，說道。9 C# R" g" Y1 ~, S" }0 h( P

在他看來，這一趟本來頗有點深入虎穴的味道。- T8 z9 b$ S3 @/ A) U5 L  }, |6 G8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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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來了一看，竟是道滿，晴明似乎已索回道滿弄到手的東西。不管道滿認為自己是來幹什么的，反正晴明自己知道，他就是來妨礙道滿的。既然如此，為何這道滿竟能與晴明相對暢飲呢？" n! ?4 G2 t,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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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有上當受騙的感覺。”( @/ B4 u! d1 ]# Q& Z9 c

博雅這樣想也不無道理。) q! Y- J$ g. z7 j: r- f1 ],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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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起因於明惠大人的疏忽大意。”晴明說。6 |9 m8 _0 w+ Y/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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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忽大意？”博雅問。; y6 ^: G" L/ B1 ?# h/ F;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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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藤原鴨忠大人和橘好古大人要來，他便去整理要給他們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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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明惠大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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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當時，因為孔雀明王像也蒙了塵，他打算弄幹凈，但是，這兩條蛟挺礙事的，他用布隨手擦拭時，差點把蛟弄斷了。”$ ?( L1 z0 A" @" Q, c4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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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明惠大人留意到，這尊孔雀明王像並非由一整塊木頭雕成，而是由三個部分組合成的。”

“噢。”

據說，孔雀明王和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是由同一塊木頭雕成的，但孔雀口啣的蛟和腳踩的蛟卻都是能夠拆卸的。: V& d: N- f  y*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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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孔雀明王座下的孔雀口裏啣著蛟，這樣別出心裁的構思，並不常見。”9 k! U; x6 ~' o9 f+ ]* \

明惠覺得頗為新奇，又覺得卸下兩條蛟更便於拭除污跡，便把兩條蛟拆卸下來，放在一邊，完成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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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明惠大人忘記把那兩條蛟重新裝嵌回原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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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些時候，明惠察覺到這個問題，兩條蛟卻已遍尋不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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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惠大人這才發現事態嚴重。”( |( R6 s/ C+ ~- w7 z

“發生了什么事？”

“首先，這是空海和尚於一百幾十年前從大唐帶回來的鎮寺重寶。”6 S, J% H8 n"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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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其他原因？” “有。它自空海和尚帶回之後，被置於東寺，每曰傾聽空海和尚和僧眾的讀經之聲……”7 e: y, P: ~7 W" _; ]3 t2 r

“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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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它被用於某種咒時，沒有比它更強有力的了。”6 B2 g, R" L, {$ a

“但是，晴明，你怎么會連這些也知道呢？”+ C: e: B2 A1 E& z+ S

“因為明惠大人告訴我的呀。”1 I" U# _" a7 T"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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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j, ^& W+ i8 r. c( o0 N; y( ~

“明惠大人擔心有人將蛟偷去，用於邪門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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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著，微笑著瞥一眼道滿。4 P9 t8 n' W0 t5 g- ^6 @

“照理說，那不過是明惠丟人現眼而已嘛。”

道滿興致勃勃地端起酒杯。( |. d3 \  b+ j6 U8 t+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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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 ?- ]" p1 h3 o: a

“因為讓我知道這件事了呀。”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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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寺四處找那些有可能幹這種事的落魄陰陽師打聽，於是我就認定有事情發生了。”- F  ?7 r& h2 t0 N' U: [5 ^.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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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說……”; f; m. U) f5 |0 V6 ~1 b/ i7 i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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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的失蹤與我無關嘛。”道滿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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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么……”

“大概是那蛟自己逃出來的。”道滿應道。

“真有那樣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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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大了起來。

“不能說沒有。”' B! h/ A7 K# v6 h5 S+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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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晴明。他又說：“……以前不是有過佛像雕刻師玄德大人雕刻的天邪鬼，因為厭惡被廣目天王踩在腳下，於是趁機出逃的事嗎？”3 ?7 t3 l% W0 q% W/ m

“是啊……”$ Q( w( C+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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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來到本國已有一百幾十年了，一直被孔雀腳踩口啣的蛟，也會盼望脫身吧。遇上從孔雀口中取下、腳下挪出的機會，肯定得利用起來啦。”) l& w9 m+ F0 r: M4 X% l. S

“可它原本只是塊木頭而已。”

“只要有人拜過，什么東西都會有魂靈駐身的吧。即便它們只是蛇啊蛟啊之類的，再聽了百餘年的經，就是石頭也會動的。”晴明說。7 Q0 O* O0 [6 O3 n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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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我的調查，藤原鴨忠、橘好古偏偏在那寺裏喝了水。”道滿笑著說。

“水？”博雅問。4 Q+ a8 t' l" c- s1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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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確是那樣。”

晴明點點頭。- C- a; \9 z. N, W) B. D& _$ U8 F

“水？”; f$ F" {  R&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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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問過明惠大人。我問他有沒有誰在寺裏喝過水。”. Y; `- `! _- I1 z8 U3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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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w1 f8 W' }# @. K! t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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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鴨忠大人和好古大人當時喝了從井裏打上來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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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水會有那樣的靈力……”0 Z& U+ w) S- ?- h

“蛟是水中的精靈啊。它一旦獲得自由，必然會潛入最近的水裏去。”3 e/ h' [! Y" _5 q#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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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兩條蛟就逃進了水井……”

“因為那裏的水最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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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鴨忠大人、好古大人把有蛟的水……”

“對，他們喝了那種水啦。”/ Y( s+ X9 P& g/ x$ V+ \* B)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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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蛟就進入了他們體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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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么回事。”) l* j. k; w- I. J& K. I

“但是，在鴨忠大人家裏，有蛟潛入身體的是侍女小菊呀。”

“你不知道那位鴨忠大人有個習慣，凡吃進口裏的東西，必先有人試吃驗毒嗎？”

“那么，小菊就是驗毒之時被蛟潛入了體內……”! L5 b- a7 F. W' f

“應該是吧。”+ l$ }9 C% v! d# [' d# _9 o

“好古大人身上的蛟為什么增加了那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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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好古大人體內積存的惡氣太重的緣故吧。”

“什么是惡氣？”1 J3 M& L2 {! [2 D+ J8 x/ d

“就是嫉妒他人、憎恨他人的心思。”0 s1 j: J8 [8 X

“那么，就是說，好古大人這種心思特別強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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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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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調查過，知道誰喝過水。於是算好蛟成長起來的時間，就去把它們收回來啦。”

道滿笑嘻嘻地說著。) V8 ]1 {( a: L  u+ F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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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來幹什么？”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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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 U9 x8 k; Z; P- Z& _6 `4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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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痛快地大笑過後才說：“當中的緣由，你向晴明打聽吧。這個家夥一旦親自出馬，就不會空手而歸。”' g+ I& x, p, w! s4 ?) A# v5 D% f!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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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悻悻地說著。. a5 ]! ?; t5 L/ {) F

飲宴持續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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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那是怎么回事？”2 u9 c1 P/ Q! i5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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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發問時，已在歸途中的牛車內。; z" F1 i; `* O# Y2 _0 l2 \

“什么？”

晴明反問，似乎不知道博雅所指為何。5 y% c) Z7 D6 {8 E, Z! f+ C

“道滿大人不是說問你嗎？”

“哎呀，他是指什么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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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蒙我啦，晴明。我問的是，道滿大人很幹脆就撒手罷休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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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這件事啊……”$ N# i9 @7 A, a

在昏暗的車裏，能感覺到晴明從懷裏掏出什么東西的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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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晴明取出了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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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東西發出朦朧的青色磷光，在黑暗中隱約可辨。

它的軀體被晴明的右手握住，尾巴纏繞在晴明的右手腕上。

“晴明！”

博雅在黑暗中不禁向後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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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是……”

“就是蛟啊。”) e& g: X4 F  l

“可是，它不是放回那邊的孔雀明王座下了嗎？”; x; W3 [4 g) Q

“那已經只是純粹的一塊木頭啦。”晴明說。4 g2 ~" D1 c6 f)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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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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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的不是蛇形的木頭，而是附在上面的東西。& f& r9 d. c' W9 f) X9 C. p; K" f5 W,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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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一點上道滿大人也懷有同樣的心思，因為正好有兩條，我和道滿大人便各得其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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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

“這就是道滿大人所謂的‘不會空手而歸’啦。” “可是，這樣……行嗎？”4 v7 H) P9 [( m6 M; Q+ z8 X5 {

“什么事行不行？”/ a& U( w1 P+ H5 _*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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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跟東寺方面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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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說已安全取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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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會知道嗎？”

“知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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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東西已是一塊純粹的木頭的事。”

“他們要是知道，就不會鬧出這種事情來。如果有誰知道那玩意兒已經變成純粹的木頭，明惠大人反而會大松一口氣呢。”$ L+ m% a& k3 N0 }; I% D+ m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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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在黑暗中微笑著，他用左手食指輕撫著蛟的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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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顯出很舒服的樣子，在晴明的手上屈曲著身體，緩緩地蠕動著。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6 11:59 PM

首　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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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寫一寫賀茂保憲這個人物。9 r: C/ |+ C*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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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一名陰陽師。

他和安倍晴明同樣呼吸著那個昏暗時代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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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是晴明師傅的兒子——陰陽師賀茂忠行的長子。, X6 g+ R0 _, F"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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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史料說保憲和晴明是師兄弟關係，也有人認為，保憲是晴明的師傅。2 e! J( ]5 h9 q'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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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較晴明年長，但在這裏我不想特別表明他的年齡，因為這樣對以下要講的故事可能比較方便。

陰陽道後來分為賀茂家的勘解由小路流和安倍家的土禦門流，成為兩支；若土禦門流以安倍晴明為始祖，則勘解由小路流的代表就是賀茂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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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陰陽之術據說超過了亦父亦師的忠行，有一則史料這樣記述：當朝以保憲為陰陽基模意思是說，本朝的陰陽師就是以賀茂保憲為首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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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年幼之時，跟隨師傅忠行前往下京，他最先察覺到百鬼夜行的情況，報告了師傅。這則逸事已多次提及。

據說保憲也和晴明一樣，自幼便能識別並非此世的東西。

《今昔物語集》裏有這樣一個故事：一次，賀茂忠行受一位身份高貴的人物委托辦祓事。4 K. ?6 F$ D! `0 M" p7 w& y

所謂祓，是指驅除污穢和災厄的儀式。既有作為慣常儀式的祓，也有具體地清除某種禍事、保護人身的祓。: z# A% h. i. u/ n5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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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沒有具體說明是何種目的的祓，但從故事的內容來看，應屬後者吧。& u2 c  y, E8 `: x3 [# d

當時，賀茂保憲還只是個未到十歲的小童。* |9 O- B* }$ r1 D5 M! U- v+ l

這個小保憲向要出門的忠行懇求帶自己一起去。他苦苦地懇求。! I; c1 m1 _. 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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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行沒有辦法，只好決定帶上不到十歲的保憲去那個祓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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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祓殿，就是舉行祓的儀式的建築物。有專門的祓殿，有時也在普通的房子中，選一個房間當作祓殿，舉行儀式。; j- C0 z  X*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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祓殿內設祭壇，前置八足案桌，案桌上放置供品，供品為米、魚、肉之類，以及一些紙折的馬、車、船，等等。  X* G6 K! Z: C/ T3 j

忠行坐在案桌前，開始念咒。

委托做祓事的人都坐在忠行的後面，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j) l- w* V* @1 x7 L+ Z" H" D' F

至於保憲，他坐在忠行的側面，一會兒發呆，一會兒左顧右看，一會兒又撓撓耳根。7 f* g# Q  S" o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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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祓事做完，委托者散歸，忠行父子也離開了祓殿。  `% h$ `( a6 x

歸途之中，忠行和保憲同乘牛車。

牛車四平八穩地走動著。大約走了一半路的時候，保憲突然開口說道：“父親——”

“什么事？”忠行問道。3 ~! k$ @) h. _) m$ b' l(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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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是什么呀？”保憲說道。

“哪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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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了奇怪的東西。”2 _9 i% I! m1 _, c" E: T9 B$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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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

“父親做祓事儀式的時候。”

“你看見了什么？”1 U! M2 o; {: Q9 _+ I

“在父親念咒的時候，有好些像人又不是人的東西出現了，不知從哪裏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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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昔物語集》中這樣記載：一眾嘍神色可怖，既非人，然則以人形現身，其數在二三十……

保憲還說：這些怪異的人形不但食米啖肉，還騎乘安放一旁的紙馬、紙車、紙船，在儀式進行之時喧嘩不止。* L* y) @: O1 x1 M$ d, n8 J

“你看見了那些東西？”3 g, N. h. L6 f* R. Z8 h. X1 M(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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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其他人好像完全看不見的樣子，但父親您也看見了吧？”& o) P) p3 r  W+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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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8 W# z: i1 q0 l2 {1 ]

“我一直在想那些到底是什么，可怎么也想不明白。9 q& i* z! o9 H" P8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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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才問父親的。“! z0 A( s" n% d

“那些嘛，也就是那樣的東西啦。”忠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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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的東西？”* G6 v. [- N) h7 Q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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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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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存在著那樣的東西。如果你不是我忠行的兒子，我會簡單地說那些是亡者……”5 M6 y7 W5 W9 {

“不是亡者嗎？”! u" K6 i- y. J) C7 n. D( d

“是亡者，但這樣說還是不夠全面的。”

“哦……”- g7 o: B* V3 r8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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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亡者，原指人死後，其魂魄變化所成的東西，但你所見的東西，卻與人死不死沒有關係，而是一直存在於世上。”

“……”7 {% E8 q+ I1 |4 j2 C; _% O, Z" v#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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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之間，石、水、樹、土，還有你和我，都有那種東西存在。當人的魂魄凝聚不散，附在上面，便會成為你所看到的那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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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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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似懂非懂地應著。

“不過，爸爸能看見這些東西，是經過多年修行才可以的。你是一個沒有進行過任何修行的孩子，你竟然也能看見……”

“是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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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實話實說：除了今天之外，以前你也曾看見過那些東西嗎？”/ f, ?, h4 }9 T

“是的，有時會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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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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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工作，就是跟那些東西打交道嗎？”

“不單純是這些。不過，基本上是吧。”

“挺有趣的啊。”' y$ P* {2 y) d) q6 o7 X- u8 \  P

保憲說著，臉上浮現出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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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還是很久以後的事呢，看來該早著手才是。”" [0 L/ x% L  h6 l8 y7 j

“您是指哪方面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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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教給你陰陽之道的事。”) A/ s; \2 |7 s

“陰陽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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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關於天地間的道理和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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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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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那種東西隨時會出現，如果你對此一無所知的話。有可能像道摩法師那樣誤入歧途。我要把我所了解的一切都教給你！”( D  Q2 D% h* Y7 R2 \1 S, I

忠行這頭大發宏願，但這個十歲孩子的回答卻有點漫不經心。

“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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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忠行還是實現了自己的承諾。- t. T- q6 ^( k

從歸來的那天起，忠行就像自己所說的那樣，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教給了兒子保憲。9 Q7 d; n$ f. l) {7 z  b

像幹涸的大地吸收雨水一樣，保憲將父親所教的一切都變為自己的東西。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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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微醺。

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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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廊木地板上，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相對而坐，自斟自飲。. ^1 [. t/ Q2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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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如往常地靠坐著柱子，支起右膝，右胳膊搭在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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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很隨意地穿著一身白色狩衣，目光似看非看地投向庭院。) ~# G# ?& i5 C& l"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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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光照射著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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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秋天的院子。院子四處長著黃花龍芽、龍膽、桔梗。秋蟲在這些雜草中鳴唱。) g0 W: k) U5 S  V0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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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之間的木地板上，放著一個酒瓶子。- x) S( S- ]! j* k5 E)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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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的面前，各有一只已斟滿酒的杯子。還有一只空杯子。

下酒菜是香魚。各自面前的碟子裏，是撒鹽烤熟的香魚。

剛烤的香魚的香氣散入夜間的大氣之中。- ~9 q$ F$ Z: c4 G/ \5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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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秋天的香魚，就讓人覺得傷感。”; Z+ B! {8 W! }+ x/ I+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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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說邊用右手中的筷子戮著香魚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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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這樣一到秋天吃香魚的時候，我就不由得痛切地感受到時光的流逝。”

“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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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靜靜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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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也叫做年魚。; H* I/ \  s! z) G9 N5 d% r" 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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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在秋天產卵。孵出的小魚順河而下出海，在海裏成長之後，再返回原來的河流。時間正在櫻花落下的前後。" P' d7 j8 T) s( {0 X

在清澈的河流裏靠進食硅藻長大，到秋天水溫下降時，隨著一場場雨水來到下遊，再次產卵。產卵後的香魚，無論雌雄都會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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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魚的壽命是一年。$ M1 p( s7 ]% }& P+ I! b! x( v- ]

在一年裏，誕生、旅行、成長、衰老、死亡——香魚要經歷這一切。

“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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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用筷子撕扯著香魚的尾鰭，嘴裏嘟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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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時仍像嫩葉般青綠色的、健壯的香魚。到了秋天就變得衰老，呈現黑糊糊的鐵銹色。簡直就像看著人的一生啊。”4 \. B. K# o7 j4 I# a* J4 q- P

接著，博雅又用筷子扒下魚頭周圍的肉。4 K% K) a7 o. u& g. C

“像這樣來吃秋天的香魚，我不免覺得罪孽深重。但如果問我：要是在它沒有衰老時吃掉它，就不會罪孽深重了嗎？我又覺得，那樣也是罪孽深重的。這可真是挺煩惱的，晴明……”# T' f/ r2 z4 ~  f' h$ A2 o!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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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大概人吃什么，就是在剝奪那種東西的生命吧。不剝奪別的生命，人類自己又無法活下去——由此說來，人活著本身，就是罪孽深重的吧。”

博雅放下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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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當我在這個時節吃香魚的時候，腦子裏不知不覺就會涌出各種各樣的問題。”0 m( q+ P7 |- F* A1 {& x/ P. w

博雅左手捏起魚頭，右手按住魚身。他左手拈住魚頭，慢慢掀起，把魚頭連骨一起從魚身拿開。

“唉，這魚骨弄得還真利索！”4 t7 a$ x# d' H/ v% d4 [6 p%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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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左手拈著魚頭連著魚骨，碟子上留下完整的無骨魚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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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怎么弄嗎，晴明？像我剛才那樣子，魚骨很容易就弄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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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幹手忠輔教你的吧？”3 x$ p2 p/ V/ T4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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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自從黑川主那件事之後，他總會時時帶些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到我家。”

博雅去掉背鰭和胸鰭，嚼起了魚肉。

“是帶魚子的香魚。”博雅說道。

碟子裏只剩下連骨魚頭、背鰭、胸鰭和尾鰭。- I2 V: T% p2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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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拿起杯子，眼望著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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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我剛才就注意到一件事。”, L$ Y/ b4 l  A6 ]

“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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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放在那裏的杯子。”

博雅用眼神示意放在一旁、一直空著的第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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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那東西。”: T: K% t* v- A0 u8 A

“為什么把它放在這裏？”+ H8 Q! y  }# G) r8 G! y  P

“其實是有客人要來。”0 n1 H+ ~5 ?6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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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9 m2 M: Q. P2 ]; a) R4 G6 [

“在你決定要來之後，對方派家人來過。說是那人今天晚上無論如何也要見我一面。”

“那位客人要見你？”

“對。我跟他說了，已和友人有約在先，但對方還是說無論如何要過來，只好決定讓他也來了。杯子是為他備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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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客人是誰？”* p9 K, n+ i+ L+ d( O

“他嘛……”* }. c4 e" O* Y)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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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杯子端到唇邊，呷了一口酒後，臉上浮現出無法言喻的表情。

晴明的臉上呈現既似困惑、又似苦笑般的表情。

“很少見嘛，晴明，你也會露出那樣的表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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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挺為難。”

“為難？是你為難嗎？”4 i* M  ?8 V6 I

“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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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誰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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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饒有興味地大聲問道，身子前傾。' d# _4 S9 H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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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大人親自前來，大概是有事相求。他平時不會輕易動身的。”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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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求的事往往是很麻煩的。”4 W$ X; @8 q: j: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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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要說出他是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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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既然是他，就用不著我現在特地說出來了。”0 d( f* z9 [% p: w: Y' D' y- Z

“為什么？”( k. c# u: B! s" K* _

“因為他已經到了吧。”% M" X  Y( i6 z# j-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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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目光移向院子，只見一位身穿唐衣的女子站在月光下，身上帶著朦朧的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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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式神嗎？”: @3 ~% k, }$ d+ a! h- n

博雅見了，問道。* j- z6 @* ]" l: Z5 H4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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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點頭，說道：“蜜夜，是那位大人到了？”

“是。” ‘被叫做“蜜夜”的女子點點頭。/ w9 n. w8 L, ]  h2 L: Q& v" j

“帶他過來吧。”7 U4 S! @% S& n; P( u4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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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來了。”

蜜夜說話之時，有東西從她背後走了出來。

“啊……”

博雅見了，不由得輕呼一聲。' U- e; j9 a+ c& b- Y6 e0 F" z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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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蜜夜身後慢吞吞地現身的，是一頭身形龐大的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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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 C0 O7 k9 q) _7 Z8 z& W$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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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變成了半站起來的姿勢。: V; g, F& X6 ^4 X7 \! E3 Z/ j*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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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一只老虎，但毛皮的顏色卻不同。: {0 g9 @3 A& E' o+ T  w+ D% O

若是老虎。毛皮一般是黃色加黑條紋，但這只老虎身上卻沒有任何條紋圖案，是一只漆黑一團的老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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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慢騰騰地撥開黃花龍牙的草叢，從停下腳步的蜜夜身旁走過來。+ o5 x+ p5 ?0 p4 @; [) e) p5 k

綠瑩瑩的眼珠子在黑夜裏像磷火在燃燒。

微微張開的口中，紅得像鮮血一樣，長牙映照著月光，一閃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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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黑虎身上，騎坐著一個人。. N. t# o: K' V$ Q# B8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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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人並非跨坐在黑虎身上。他側坐在無鞍無墊、光溜溜的虎背上。望著晴明，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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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身穿黑色狩衣的男子。2 I2 Y% m5 D& t0 u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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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驚慌。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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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自己的筷子伸向博雅的碟子。6 \) n& }8 b1 a, N# z# I!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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碟子裏是剛才博雅吃剩的香魚。所謂剩下的部分，也就是魚頭連魚骨、背鰭和胸鰭以及尾鰭而已。7 t. f( F7 b  k" r

晴明用筷子尖挑起躺著的魚頭，理一下魚頭和魚骨，讓香魚骨成為在水中遊動的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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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背鰭放在魚骨上，將胸鰭放在魚身左右兩邊。0 W* f: [: M!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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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用筷子尖挾起尾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與魚頭反向的、魚骨的另一頭。, U$ J( P8 i8 D$ i

晴明將筷子尖按在魚頭上，口中輕輕念咒，然後對著香魚“噗”地吹了一口氣。% j: _, @' H% F2 G4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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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只有頭和骨的香魚竟然就這個樣子緩緩遊動起來，倣佛碟子裏有水在流動似的。: z, L( O+ O+ c* j$ Z

只剩骨頭的魚擺動著背鰭、胸鰭和尾鰭，在月光下遊向黑虎和騎在上面的人的方向。" ?+ w- `3 Q/ R8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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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 ^7 z+ Q$ y/ \/ M: X)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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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脫口而出。+ s$ F6 k9 F1 ?$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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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骨頭魚接近時，黑虎就像咽喉裏蓄養著悶雷似的發出低沉的咕嚕聲。% _3 k% h' y9 I2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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緊接著的一瞬間——“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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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吼叫著，向香魚縱身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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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看見的東兩就到此為止。: y8 E( E3 K4 W% G

正在撲向香魚的老虎突然消失了蹤影。- b+ A/ `" k% R( E& E, t

夜間的庭院裏，只有蜜夜和那位穿黑色狩衣的男子站立在月光下。7 u  t' S# O+ }9 Y3 J: P!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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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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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撓撓後頸，躬身，伸出右手，從草叢裏抱起一只小動物。" Q" Z% {- d+ L; k. l  l$ Z( P

是一只黑色的小貓。, U/ R% p& ?8 ]$ a0 v;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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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貓小得讓人以為是貓崽，但從樣貌四肢來看，應該是一只成年的貓。+ a. H/ s5 j  F% ]6 P" Z& |: B  K

小貓不停地呲牙咧嘴，正啃吃著什么東西。

借著月光仔細一看，原來是香魚的骨頭。+ M" G& h( j3 c*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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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尾巴是一分為二的！”博雅說。4 ^: y8 Y  f9 Y0 `' \6 z8 |

的確，那只黑貓的長尾巴尖端分成了兩又。

“那是貓又嘛，博雅。”晴明說。0 y  M( U/ P& a: A  x

“貓又？”

“就是那位大人使用的式神。”( D: p- p2 @9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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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若無其事地說。5 j" t& F9 C: O& m4 A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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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黑色狩衣的男子把黑貓攬入懷中，滿臉笑容，說道：“我如約來到啦，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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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迎光臨，賀茂保憲大人……”* a: }! Q/ m+ n! a0 E# Z

晴明說著，他那點過胭紅似的唇上流露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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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喝酒。

現在保憲加入進來，成了三人共飲。. ^$ c3 {; s- ~/ d

“哎呀，真是讓您受驚啦。博雅大人……”

保憲邊端起杯子喝酒邊說。8 P7 c. x' q$ t. |. T6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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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保憲，博雅當然也認識。

只是剛才事出突然，一下子沒有認出是誰而已。: n$ ]: H* D4 L( E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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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茂保憲比晴明更早供職於陰陽寮，歷任天文博士、陰陽博士、歷博士，當過主計頭，現在擔任谷倉院別當的職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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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了，博雅的官位比他高，所以保憲說話的語氣頗為恭敬。0 X* d: X, L8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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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確是吃了一驚，以為是真老虎出現了。”8 P3 ^' {+ H- M% B6 X2 [$ T

“到晴明這裏，總是希望搞點什么新意才好。”

保憲顯得很輕松。

“這酒怎么樣？”- O8 ]  O1 _4 j" _( [6 [! r

晴明這一問，保憲又端起酒杯喝酒。& ~; B- a" |" [: X+ g;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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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三輪酒嗎？很不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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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邊往保憲的空杯裏添酒邊說：“保憲大人……”晴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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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您今天有何貴幹呢？”4 P3 @  v2 G& N4 w

保憲用不拿杯的手撓撓頭，絲毫沒有為難的樣子，說道：“那件事呀，真是很為難。”! G, u4 [' W/ o! `* v4 m

“是什么事？”6 r4 V, h* \/ {, [$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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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5 b  R! ]9 I' a* a

“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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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為成看來是被一個奇特的頭顱附體了。”! j& `7 t; k* r( D1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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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奇特的頭顱？”

“你聽我說，晴明，是這么回事……”

於是。保憲開始敘述起來。$ |# P1 m0 }0 z9 C+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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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三天前，賀茂保憲見到藤原為成，地點是在清涼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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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辦完事，正從渡殿走向清涼殿，迎面走來了藤原為成。

為成顯得雙頰消瘦，臉色憔悴。2 V  ?# T& G- c2 Z# p/ J

他甚至沒有馬上察覺保憲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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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之所以注意到保憲，是因為保憲先向他打招呼，叫了一聲“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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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聞聲一哆嗦，當明白打招呼的是保憲時，才輕松下來似的長舒一口氣。

“原來是保憲大人，您有什么事嗎？”為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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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氣色不佳啊。”7 O& B/ H6 Q1 X7 H6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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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色？”

“是的。”& Q( |# D# p) M; c, t

保憲點點頭，說道。) R, Z- _( c- ~7 k% f;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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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職雖然是谷倉院別當，但誰都知道他曾在陰陽寮任職。6 O1 R1 P; a+ }& p. v

雖說已離開陰陽寮，卻仍是陰陽師的名門賀茂家的當家，現在仍有許多弟子輩的人任職陰陽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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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年輕時亦師從賀茂家的賀茂忠行大人。" h& Y1 j" i* Z* D: E

被這位保憲突然來一句“氣色不佳”，為成當然嚇了一跳。

“簡直就像剛從墳場爬出來的死人的面相啊。”! ^8 t. I/ u) O4 E1 V+ W: |( P3 ]

保憲這么一說，為成突然變得一臉頹喪。

“求求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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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哭出來似的。, `7 w1 m3 U4 _0 n: c3 y+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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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您救救我吧，請您救救我……”

他簡直就是把保憲當成救命稻草，抱住不放。( ^2 S, S4 w% ]. A2 E- N- n7 I: }- J5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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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偏偏又是在那樣的地方。+ D# t/ X/ F- v9 o#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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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在渡殿往清涼殿走的途中，在那裏被他拉住可是一籌莫展。( b3 c% i- R$ R( P

無奈。

“為成大人，可要被人看見啦。' ‘保憲說道。; @' z7 d/ R' s! @, I9 Y.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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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放開了保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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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像也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他調整一下呼吸。說道：“保憲大人，您看能抽點時間找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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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個地方？”; M; Y5 n5 j+ e4 v/ h6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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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我這次遇上了很可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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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怕的事情？”. @* o$ V) K$ h2 q2 z-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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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關於那件事，請務必給我出出主意。”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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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這件事情，如果不是像您這樣的人物，肯定不行。保憲大人……”+ x0 }+ ^- m! G$ B&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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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我這樣的？” “陰陽師——而且還得是能力極出眾的人物才成。”  C' a" S# ~  E) Y  }

“那么。去陰陽寮更好吧？安倍晴明在那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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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我剛才去了，說是他現在外出了，不在呢。”1 g7 g3 d5 ~8 M0 |: }+ L! G

“那，也不在宮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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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了解的情況，說他可能和源博雅大人一起，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聽琵琶去了。”

“噢……”/ o- ]+ u6 N, y. P/ p3 s. Z)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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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您就跟我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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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可以聽聽我的情況嗎？我真是太需要您的幫忙了。”8 p& K7 ~: X& Q* J" d$ J8 R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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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百般懇求，保憲也無法拒絕了。; S* ]6 I3 |7 x0 Y- u

“那就請您介紹一下情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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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U1 B+ J2 R+ O- _

“早知道變成這樣，我也不跟他打什么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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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邊舉杯飲酒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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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那只黑色的貓又盤成一團，閉目養神。3 {& N: O& S# j; H6 P6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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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喝一口酒，放下杯子。8 F* i) v5 g! Y+ f0 T

他將手指上沾帶的酒在貓又鼻子前晃一晃，這時，貓又微睜開眼，露出綠色的瞳仁，然後伸出紅紅的舌頭，將保憲指頭上的酒舔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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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指頭往下一滑，輕撫貓又的喉部，貓又便很舒服似的閉上眼睛，喉嚨裏發出“咕咕”的聲音。% h: x  ]# _5 |6 s.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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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因為當時為成大人面呈死相，所以我就脫口而出了……”4 r. R6 n0 _4 N% G2 M( L' S8 s, G(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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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呈死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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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你當時在就好了，晴明。”: K, Y2 S7 ]3 u6 O) |7 U9 ]3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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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了。”0 U, o: Y' c# Z7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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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你是到逢山的蟬丸法師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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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博雅大人一起到蟬丸法師那裏，邊彈琵琶邊喝酒。”4 y' K; d7 D. \7 y

“嘿！”3 q& F, i( i1 A9 K' Q% D2 `& m,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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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抬起撫弄貓又喉部的手指，撓撓自己的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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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答應了嗎？”晴明問。' [) }9 d! q- |

“為成大人的事嗎？”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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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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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哪裏談的？”) e$ t7 X; X9 K7 V, f

“在車裏嘛。”保憲說。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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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到為成的車子裏說話，那車子停在門廊處。

這樣做是為了不想被人聽見。

二人進入為成的車裏，放下簾子，將其他人支開。; v5 H* u8 w( g6 c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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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為成開始講起事情的原委。& n, D% a1 f# n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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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不久前跟一個女人好上了，不時上她家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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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壓低聲音說。0 h6 n/ }2 B" i: P* i, @2 ^2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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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女人啊。”

“是藤原長實大人的女兒。她的名字叫做青音……”8 M0 s7 K7 y0 I  [( F) P5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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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么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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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出事的那段時間挺好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跟另一個人在青音的家門口撞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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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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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位，是橘景清大人。”3 Z1 ^+ B6 o! n5 r*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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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腳踩兩只船，終於露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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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就是那么回事。”7 Y$ g/ A# _4 ^, j. T- u- C* G+ A

“然後呢？”- d, w+ t# z+ j! w# ^

“但是，這是不可能退讓的。我不肯讓，景清大人也不肯讓，青音姑娘也不知該如何選擇。最終，大家說好另擇日期，由青音姑娘作出一個決定，是選擇我還是選擇景清大人。”4 g) t5 {2 S" F7 B: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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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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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天，青音姑娘派人送了一封信來。”& Z7 @4 q4 y. r

“哦，寫信……”

“信上寫著，請晚上到一條的六角堂來。”1 |: x& F! m" o9 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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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的是位於一條的六角堂的話，那可是沒有開放的六角堂呀。”& a3 J/ L* }7 {& C( R! i+ D

“是的。這個佛堂是先皇所建，預備要安放觀音菩薩像的，但由於佛像雕刻師未完成佛像就死了，最終什么也沒有放，就是那樣一個佛堂。”

這個佛堂也不是一所大佛堂。

從入口到對面墻壁，若兩手平伸向前走十步，手指尖就能觸到墻壁。# ?5 l1 }- ~& p; Y& T'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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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一直沒有佛像、無人理會的佛堂，在風吹雨打之下已呈破敗之相。, p) O, p1 M( ]" @, G; Q

由於一直無人使用，門極少打開，於是被稱為“不開的六角堂”。  X* \8 j  Q2 l9 y/ p

“要你去那裏？”( G6 Y1 ~* j! H( }% n, L7 @7 E

“對。信上要我單獨前往。”# j% H$ \1 J# w0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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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去了？”; Y( T. {$ k$ g

“是的。”: |8 z4 @- r( M2 l- x7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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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么時候的事？”8 p$ z$ f5 h. t' c7 a3 r2 P% m

“昨天晚上。”為成說。不知不覺中，為成對保憲說話的語氣更加恭敬了。看來是把希望寄托在保憲身上了。$ ^* d0 \) s7 A1 y; F

昨晚，為成是在晚上出門的。+ ~7 n' F- c; ~5 @0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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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來到六角堂前，為成吩咐隨行的人明天早上來接，然後就讓牛車回家了。

六角堂中似乎點著一兩盞燈。& k1 v8 Z& f% {3 X7 K2 q' o+ }

為成進了六角堂，見青音姑娘和橘景清坐在那裏。1 g% U) }4 r9 m8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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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不是約我一個人……”為成說道。9 _4 p; u( {3 K2 S' v: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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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看來我也要向你說同樣的話。”景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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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像聽不見景清的話似的，轉向青音姑娘問道：“姑娘，您今晚特地召我來這樣的地方，是要玩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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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戲呢？“

木地板上鋪著暈圈式印染的墊子，恐怕是日間預備的，青音姑娘坐在墊子上，靜靜地微笑著。; Y# H& }0 j. N1 T  S! D!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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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兩盞燈火。: E8 v8 P/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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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地板上甚至備好了酒瓶和杯子。

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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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別無隨從人等。6 \/ g: g4 \4 f" o- f2 g/ K

大概青音也好景清也好，都把隨從遣回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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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在這樣的地方遭到盜賊襲擊，絕對無從抵抗。用這種方式召人見面，這位大家閨秀也真是瘋得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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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也正是她這種性格吸引了我——恐怕景清也是這樣吧。為成心想。7 H4 p& v. l; T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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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偶爾會和景清在赴幽會時撞車。說不定，就是這位姑娘故意這么安排的。, m4 E. {' q$ Z

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幕……, P9 t. C7 _. _( b) Q"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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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好景清也好。要按照這位姑娘的意思，上演一場二男爭一女嗎？至少自己產生了這種想法。, q- Y7 \5 H+ _% n4 {, h! g,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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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己話裏用了“遊戲”這個詞，特地要青音姑娘和景清明白。( s/ O/ ]3 V9 P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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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依她的意思，最終選中了自己，這當然是可喜之事。& f' @0 i, J& ~& T0 x

總之，今天晚上的事若為出入宮中的人所知，一定會傳言滿天飛。3 w! q% b8 n3 ~, J) V& k

為成心想，作為傳言中的出場人物，可要盡量扮演好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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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是青音姑娘早有預謀之事，自己和景清就是她所選擇的出場人物。# [2 d% _' ~" p: Q* u( ~! T

想到這一點，心裏就很來勁。

“喂，來吧，來吧！”" Z! x+ F! W/ n5 R# I+ J$ x$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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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也再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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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究竟預備了什么消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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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為成和景清催問，青音姑娘展露出燦爛的笑容，說道：“今天晚上是滿月啊。”# c4 h  q1 G% P8 Q
8 T, e8 s; m2 d9 w' z
“滿月？”

發問的是為成。

“不拿燈火也可以走夜路呢。”

“你是說，我們從現在起要走夜路？”景清問。6 y7 R( i$ p6 c$ e5 \# G8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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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說聲“請吧”，示意二人拿起酒杯。

待二人取杯在手，青音拿起酒瓶，替二人把酒杯斟滿。; j6 w0 R* Q% _$ f: w) ?

看著為成和景清一飲而盡，青音說道：“從這裏到船岡山的途中，有一座首冢，二位知道吧？”

“當然知道。”/ l. S+ @1 m4 x

“我知道。”

二人點頭。% I  c7 N1 B8 e  O5 x(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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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首冢埋有五顆頭顱。' }; G. U$ p  S; s+ t( q2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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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發生了藤原純友之亂，這次動亂被小野好古等人鎮壓，純友被誅殺。這是天慶四年的事。3 s# D# Q0 t; i: L6 Y; ?9 D% N! Y% I

但是，餘黨落草為寇，為禍伊予、讚岐、阿波、備中、備後——連京城附近也不時波及，朝廷派追捕使搜尋。8 Y3 t3 K2 Y& a& i#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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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捉獲首謀者五入，押送回京城，判以死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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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在鴨川河灘上被埋至頸部，連續十天不給吃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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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都運食物到他們面前，但只給看不給吃。食物放在面前的地上，香氣可及，卻不能進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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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您給一口……”0 j$ h! @2 A# Y/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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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以後砍頭，現在也給點吃的吧！”) {; L" f) X5 U- J/ D9 C7 u

“好餓呀。”- d; L* d5 b2 E0 y

不管他們怎么哭求，也不給一口東西。

在他們面前，狗和烏鴉吃掉了食物。2 w4 K6 ?& O3 w6 ~: z) `+ R

狗啃去犯人們臉上的肉，烏鴉啄食他們的眼睛。) k' z2 I$ t# }

犯人們活了整整十天，簡直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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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十天裏下了三次雨，總算給他們溼潤了喉嚨。如果不下雨，恐怕撐不過七天。/ p7 H, a% a9 I. 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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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第十天，才把他們挖了出來，就地斬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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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害怕犯人們死後作祟，就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丟在犯人們的跟前，吆喝道：“嘿，吃飯吧！”# H0 [; g+ x3 ?& H; e9 ^

就在犯人們以為是飯，伸出頭去吃的時候，他們的腦袋被砍了下來。

被砍下的頭顱全都滾向石頭的方向，據說竟有一個頭顱咬住了那塊石頭，雙目圓睜著。7 ?5 ]' t8 y4 t, y; N+ s1 A

這樣做是為了不使犯人們的心思落在行刑的差役身上。而是落在那塊石頭上。; |% m9 k% ~& c3 C1 ~9 U% Z.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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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犯人們便不會記得砍頭者的面孔，也就無從作祟——這是差役們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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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了屍首，做個墳冢，將那塊石頭放在上面。

但是，據說有人夜晚通過那座首冢時，至今仍能聽見從墳冢裏傳出來的聲音。: w- @* E8 P. c8 t" q9 D

“好餓呀……”2 V4 M- D8 @! F% l4 U3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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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r1 K$ S# t$ {4 X

“誰的肉都行，給我吃吧……”5 ^( a2 d( ?/ A, {# |

“好餓啊……”& X2 ?0 b! [: N5 _"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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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 Z& g# D$ A7 x( q# x

據說這樣的聲音會對路過的人緊跟不舍。

當然，這只是傳說。

為成和景清都沒有親耳聽過這樣的聲音。- u! R) G5 }$ Q" x

“那個首冢關我們什么事呢？”景清問道。9 v8 j' m& Q)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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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二位今晚到首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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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孩子氣地說道，臉上挂著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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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簡直就是《竹取物語》的故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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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5 t  d+ M* s- w1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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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聽保憲敘述事情經過的時候，博雅脫口說了這么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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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以此來考驗為成和景清。. I* ?3 {2 \+ H6 O! i,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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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二人中的一個先離開六角堂，他須走夜路前往首冢，然後再返回這裏。3 S) A3 F; W6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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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真正抵達了首冢，而不是半途而返的證據，必須把冢上那塊有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帶回來。

接下來，第二個人就帶著這塊石頭出發，把石頭放回它原來的位置。/ I4 s$ y3 R' l0 d" e&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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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們三個人一起出發，看看那塊石頭是否已放回去。”8 \/ u, f) s& P3 H* C5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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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這樣說。

“我青音便屬於能夠做到這件事的人。”

“如果兩個人都能做到，那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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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問的是為成。( X$ c' {8 }*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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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那就再想一個考驗的辦法吧。”; F/ m6 t9 o) m( d/ I& X+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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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興致勃勃地說。+ f0 Z- J  w/ ]6 D#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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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兒，博雅便說，是和那個《竹取物語》的故事相類似。

這個《竹取物語》的故事，又以《赫映姬》之名廣為人知。1 M  ~- |- I( [

從月亮下來凡間的赫映姬，遇到五名貴公子求婚。& r0 N2 g2 g$ H# H

對這些男人，赫映姬預備了幾道難題。% C6 r1 p3 b3 U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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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映姬要石作皇子去取大佛用過的石缽，要車持皇子去取蓬萊的白玉枝，要右大臣阿部禦主人去取火鼠裘，要大納言大伴禦行去取龍頭上的五彩玉，要中納言石上麻呂去取燕窩中的子安貝。% G/ P3 A- [# U7 i

“我將是達到要求的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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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晴明和博雅自由地呼吸著京城的空氣的這個時期，《竹取物語》的故事和漢文書籍一樣，是宮中的通用教養書籍之一。

“這種做法，倒是青音姑娘的一貫風格。”晴明說。

“那么，他們兩個都去了嗎？”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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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去了。”

保憲用右手食指梳理著貓又的喉嚨周圍，答道。8 q; b& q: ?- o!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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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抽簽來決定誰先去。( A' ~! `/ N6 `3 Y3 F% L; h* q

青音姑娘的手握著預先準備好的小石子，二人選答是在哪一只手中，答中者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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猜中的是景清。

於是，景清先出門而去。

為成在六角堂和青音姑娘邊喝酒邊等待，但總不見景清的蹤影。

離理應回來的時間又過了很久，景清還是沒有回來。2 c2 a! @: J# Z. F5 P. J1 T* Y& V

雖說半途上要走山路，但並不是難以辨認的路徑。- K+ ~$ \6 L2 t0 o/ }0 y3 \

拉起板窗朝外望望，美得令人嘆息的滿月當空高懸。

如此月明之夜，即使沒有燈火也能走夜路。

是途中被鬼吃了嗎？或者遇上了強盜？

或者，是被首冢中的犯人之靈攫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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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或者—— . “是膽小害怕，溜掉了嗎？”2 P+ J* B) _9 B, k/ L

為成手端酒杯，喃喃自語。: u6 R0 Y7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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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景清不玩了，僅此並不算為成獲勝。要取勝的話，為成必須親自前往首冢，把那塊石頭帶回來。

但是，如果自己外出，就要把青音姑娘單獨留下了。

雖然是她一手安排這件事，她也會感到害怕吧。7 R8 M; u+ g. F6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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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不定她會放棄這遊戲，要我不要去。8 I, l8 {  H2 O% x2 {# l

如果是青音自己提出中止遊戲，為成當然沒有必要再去，這場較量也就是為成不戰而勝了。

不，如果我說要去，青音姑娘一定會要求中止遊戲。; V- v' Z5 h# H) C4 X9 n7 s

“姑娘呀……” 滿有把握的為成放下酒杯。) i/ B' B: P; u2 E- C- Y

“景清回來得太遲了，我去看一下情況吧。”" U6 l/ _& @$ Q6 _; |% R
3 o  N6 C# ^' H* q+ O# [0 V0 f
“噢。好的。”) C5 r! @* V8 B# I; I* O+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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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說得很輕松。

“我也正想請為成大人去取石頭，同時再順便看看景清大人那邊情況怎么樣呢，你這樣說，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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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這么一說，為成就沒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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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帶回了石頭，這場比賽就算我取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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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

青音點點頭。0 x( r  y/ r  ]1 e) O$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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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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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在趕路。# V- F. \3 X% t, E$ O;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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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路。6 O1 @2 N4 m/ N9 C3 k6 o6 c

終於來到了船岡山前，開始上山，因為月光清朗。夜間的山路比想像中要容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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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盡管路好走，晚上前往首冢到底是一件別扭的事。+ [7 |4 k6 t; C6 M0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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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心不免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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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清那小子——“開溜了吧。”為成自語著。  [7 q, W* ^; B& U" W& O, P( D8 G+ W

大概他在附近安排了一輛牛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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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牛車喊過來，可能就這么乘車回家去了。不，肯定是那么幹的。

咦，這不會是設計好的一部分吧——也不妨這么想。

可能景清和青音合謀，要耍什么花招。但是，即便真是那樣，自己也無從識破。

總之，只能走一趟了。' K2 r5 x! Z4 {5 H# y0 F$ ~3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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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道上，樹梢從左右兩邊伸過來，遮擋了一半月光。

四周一片昏暗。/ ~+ H: A! W5 S' s4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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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幾次絆在樹根或石頭上，好幾次絆倒在地。  M: [1 x, u  U; a0 W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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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次絆倒了，一只手撐住地面。目光不經意地向前瞄瞄，看見有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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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一個人倒在那裏。. b) s$ D8 O3 i& ]# T* ]8 Q- F0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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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起來，走近仔細察看，果然是個人，而且是一具遺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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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服倒是眼熟。; i: ^( g' r# O) J

“是景清大人……”

為成脫口而出。. s# N2 p5 Q* d* K

倒在那裏的，的確就是不久前離開六角堂的橘景清。8 {$ f$ Q! Z- s: @6 ~

不過，用手去摸一下，感覺景清的衣服溼乎乎的，觸碰過死者衣服的手指頭黏糊糊的。一股腥味撲鼻而來。6 ]) Q+ i& j. i, U( k% E# v! G1 f

是血。

為成大吃一驚。

再仔細看看，這具遺體沒有了頭顱。) V8 D, i7 k' a7 B- P' h

為成用手去摸衣服，覺得遺體又薄又扁。) p+ Q, v+ k6 X7 s5 g9 _) `

手上黏糊糊，卻不知摸到的是哪一塊。 . 而且，還覺得特別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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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服裏是空的？！! L8 W' h3 p7 V+ a  b. i$ v1 _

景清的遺體幾乎只剩下骸骨。. G/ K: L7 K8 ~$ Z0 Q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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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呼一聲，想站起來。  K& s! W) z1 l

但是，他站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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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嚇癱了。他雙手又雙膝著地，打算像野獸一樣爬著逃走。想逃脫什么，連他自己也不清楚。總之，要逃離那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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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著爬著，右手觸到一件東西。

他不假思索地一把抓過來，一看，是一截肘部以下的殘肢。% A  {, U( c2 s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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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的右手。; @4 d* @' B2 T1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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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 n6 ?4 B.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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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驚叫一聲，想把殘肢拋開，但自己的手指深深地摳著那截殘肢，無法甩脫。' q+ ]# A* _& R!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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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好沉重。1 g, e! ~' g* V) E$ B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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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景清的右手還抓著什么東西。一看，那是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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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就是那塊石頭嘛——為成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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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景清已去過首冢了。然後，在歸途中慘遭不測的吧？1 x( ]* d% u"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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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好不容易才直起身來。

他極力抑制著雙膝的顫抖，邁開了步子。很想撒腿就跑，可腳下直打戰，實在是跑不起來。  S/ |' L0 S% W+ t; f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為成左手竟然握著那塊石頭，拿著它一步步走。/ h, M* C% V, f4 k: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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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盡快往前走。盡快遠離此地。# ~' \! F2 K+ c

因為景清的手也不放開那塊石頭，也就是說，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成了為成握著石頭，而石頭上拖帶著景清的殘肢。7 e4 V/ x( G) {3 I!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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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於為成拎著那只斷手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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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步行，也累得膝彎腰折。7 e8 K3 J4 r2 P) H

不過，拼了命也不能停。. @4 F; }7 p7 j9 A, N0 G# B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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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幾乎沒有覺察到自己是提著景清的斷手在走。5 e7 T* ~,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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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把這塊石頭拿到青音姑娘那裏去——為成的思維似乎停頓在這個念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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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啊走。+ }& u4 n9 W# W) G% T

月光灑滿一路。

為成熱淚長流。7 E0 K' v4 r, b% a1 @. P7 P

正當此時——有一個聲音傳過來。) v- e6 [0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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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很小，是硬東西和硬東西相碰撞的聲音。

！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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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止一兩個東西。  K* `0 p2 |- `# H  X5 t8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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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6 ], A% A- {6 V( o1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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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從身後傳來的。

那聲音從身後逼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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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它越來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了。2 Y) T9 m/ A  r" D" ]' f8 e( z

好可怕啊。

為成覺得恐瞑，但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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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大喊一聲向前衝時，左手突然被拉向一旁。

一陣戰栗傳到左手，倣佛釣到一條大魚的那種感覺。. z' j7 C' R( h  q" ]+ R

為成只往自己的左手瞥了一眼，隨即發出一聲慘叫。: c; o1 w" c: d) u0 G5 L

兩個頭發蓬亂的腦袋咬住為成拎著的景清的右手。這兩個頭顱正在左右晃動，動作如同野狗在撕扯肉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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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禁松開手。

猛地把景清的斷手扔了出去。9 k! P- p1 a3 a: C) U)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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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u$ c' _- Q5 u8 j" W#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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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會把那殘肢帶到這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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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沒有在途中扔掉它？& D& W& h# I% i  ~, s

什么石頭不石頭。管它呢？8 i4 y5 c6 H6 J6 ^0 e+ h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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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什么的，已拋到九霄雲外。4 ]/ C7 `$ }& u; p& d

“好餓啊……”* a, V4 L* v! C1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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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聲音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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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不祥的聲音。是咬牙切齒的聲音。( P" H# }' n) P6 }

“你竟然想搶走我們的食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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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是事隔二十年才有的食物啊。”" M/ v9 D0 U1 P& A# ]; H2 ?. s8 Y

抬頭望去，只見月光之下，幾個頭顱漂浮著，盯視著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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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 U: [$ M7 M( v% z# ]# u4 z
% R  M* R; }. P/ Z
有聲音傳來。是熟悉的聲音。! A7 F) ?1 z5 H

仔細看，那些頭顱之中，有景清的頭，景清的一雙眼睛怨恨地望著為成。

“你打算自己帶回石頭，跟青音姑娘成其好事嗎，為成……”1 J& s5 ^! h+ g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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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情，為成就記不得了。

“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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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喊叫著拔腿飛奔。# G' v1 F/ x6 E3 }+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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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啊跑啊，他終於回到了六角堂。6 x4 h/ O- K" m. l'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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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啊！”; _3 U( a$ x1 e7 B* H

為成關上門，把吊起的板窗也拉了下來。) D! `2 `3 L. C

“啊，為成大人，為什么這樣慌張？”

“景清大人被那些頭顱吃掉了啊！”

已經口幹舌燥的為成說道。 ‘“哎呀——”. O. n8 [5 T7 T! ]
. U! M% \& g6 I/ B2 I! U# }
為成望著微笑的青音姑娘，不覺汗毛倒豎。* D6 ~8 [- F8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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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眼前的青音姑娘，身體所朝方向與頭部所朝方向竟然是不一樣的！7 B0 [* X+ h& X- i8 k2 b
% k! X% }5 X! A) \
青音姑娘身體明明背向為成，腦袋卻面向為成。如果是扭頭面向這邊，肩、背也多少要轉過來，可此時只有頭部轉向這邊。5 R% o- U7 S. [" B; d, @" N+ |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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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時，為成才發現情況不對頭。

青音姑娘坐著的地板上，有一圈東西正在擴散。4 H5 X- l* ~/ W& Z

是血。. t, c! y1 a9 t: e+ B

“這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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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姑娘的頭顱在燈光映照下輕悠悠地漂浮起來。# ~& I6 d. }4 ]- W$ [3 G# d6 R  p2 `

她所穿的唐衣皺成一團，掉在暈染的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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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U; s2 l! C3 [1 I. T! G3 j

為成大叫一聲，衝了出去。2 ?0 H6 ^, y5 }$ J

他跑向飄在空中的青音姑娘的頭顱。

他抓住青音姑娘的頭，向尚未關閉的板窗跑去。( f! e! o$ [5 R5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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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你幹什么？”0 l% T1 T: g! D$ R! U.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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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將發出斥責聲的青音頭顱擲出窗外，把板窗關上。

他扔出那頭顱時，右手的一截手指被咬掉了，但他還是慶幸及時把頭顱丟到外面去了。$ E5 \# }; ?4 H$ l) _8 v+ A

沒等他松一口氣，又有一個重物砸在板窗上。: |- A* J) i!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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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哪個頭顱在撞擊板窗。

“為成大人，請把這板窗打開！”; x+ W0 F$ x! ]0 Z" i%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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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的肉給我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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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

為成膽戰心驚地透過板窗的縫隙向外窺探，在月光的映照下，發現好幾個頭顱在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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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流著淚念起佛來。, E0 ^: S! h) s

幸虧那些頭顱沒有辦法打開門和窗，沒過多久，東方的天空漸露晨曦。3 m9 y. s* t  b7 P# ]  C0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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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啦，天要亮啦。”5 ?) g! B. P, ?/ e
2 ]$ x* I% B! t2 Z1 M+ w4 t% Z
“怕什么，我知道為成家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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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景清說話的聲音。  ]0 B4 u8 R  o. H' T3 v; n

“我也知道！”5 h# n3 a" C/ h*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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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的說話聲也傳了過來。$ f, N7 ]7 c! k' H$ W8 B8 E

“今晚再去他家吧！”* e; i+ l' r+ r5 [$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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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8 I, R0 N1 f; d) k0 e) @$ R5 a

之後，外面安靜下來。

太陽照進六角堂時，為成已經等不急車來接他，便逃之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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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噢，那天中午，在清涼殿的渡殿，為成大人和我正好碰上了。”保憲說。8 M3 L+ v% f7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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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晴明點點頭。+ M' g8 d+ z7 U6 E4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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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晚上，我都保護著為成大人免受那些頭顱的攻擊……”

“有什么事發生了嗎？”1 v4 M5 g3 D3 d7 q) z& D) |- |, I! H

“唉，太麻煩了，晴明……”

“麻煩？”% w2 `* R) y3 F+ A5 n

“如果光是防止那些頭顱的攻擊，在他家宅的幾個適當的地方貼上符咒，放下板窗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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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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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了四張符咒，雖然不是很放心，但不打開板窗的話，應該沒問題吧。不過……”1 h, h& Q% s% q+ t9 e8 {" c& u

保憲欲言又止，望望晴明。2 Z: w7 s& A1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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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晚上這樣也不是個辦法啊。”! u2 P1 ]7 K# Q: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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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大人，您讓那些頭顱從此不再出現，也不成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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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 d- [4 u3 ?0 u* O2 e8 c0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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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點點頭。

“該怎樣做才好，我也想了好幾種方法。在實施方面。! W# m/ [; d% h! s( P

應該沒有問題，可是……“, X" x2 a) J0 q9 m* W0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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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Z, a. c) u, f% ]3 A0 C4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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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很清楚，晴明，我對於麻煩事是實在做不來，光是想出那些辦法，我已經疲憊不堪。趴在地上找東找西呀，四處奔走呀，找人說好話之類，我做這種事特別差勁。”$ ~) n6 s+ a% b' f

“的確。”/ F6 h- t. |; y1 U* S; N" w

晴明苦笑著。

“派人到首冢和六角堂，找回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的遺體，把遺體運回各自的家，光是這些活兒，我已經想找個人交出去了。現在雖然還沒有明說，但景清大人和青音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應該很快會傳開吧。”
* T4 N6 h+ `9 @' |7 r* k
“我想也是。”

“我希望在鬧得滿城風雨之前把事情解決。”% Z7 @/ }( {0 H1 [

“解決？”

“晴明，你代我幹，怎么樣？”

“我代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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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呀，這事情原本也是衝你去的，我好歹也給你完成一半了，剩下的你來做吧……”: s/ K' E7 k* d$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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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我來？”0 r0 [# o1 y9 W5 ~0 D4 U4 s

“沒錯。”6 _# \) ]' @: n0 H9 x& _

保憲若無其事地端起酒杯，往嘴裏送。 “首冢那邊怎么樣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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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去那裏，據說有五個頭顱巧妙地從土裏溜出來了。”

“上面放的那塊石頭，似乎寫著什么東西？”

“據說寫著兩個字。現在那些字也已經消失了……”5 U; h1 \  s- L- \. [/ g

“好像是二十年前，凈藏上人寫的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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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凈藏上人在將門之時和純友之亂時，都作了大威德法，以降魔伏靈。”. F5 |& j-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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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凈藏上人現在是在東山的雲居寺吧？”5 P' @# p2 q1 V6 F" ~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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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晴明，你連這些都知道？剩下的事真的能獨力承擔啦。”

“要做倒是能做……”5 p& A, Z/ d9 Q3 x* X  F1 @

晴明苦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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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啦？”" L* R3 U0 ]1 ]3 [; Q) v% q- X"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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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塊石頭現在在誰手裏？”

保憲聽晴明這么問，便把右手的酒杯放在地板上。又把空出來的手伸入懷中。' C8 @1 l# C; c+ |3 x(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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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再抽出來時，手裏握著一塊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石頭。4 D0 T  N, S) }# R2 r- Y; O2 X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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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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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都安排周到了，我也沒法不幹啦。' ‘”拜托。“

說著，保憲又伸手去拿酒杯。& L" B" N4 ?3 D

十一# _  f: O  ?$ k6 P'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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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就行了？”" A4 a+ {; |- f$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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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的是博雅。# ^: ~7 U; r6 o& I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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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藤原為成的大宅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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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的木條地板上，站著博雅的家人實忠。房檐下倒吊著一條死狗。

這是實忠跑遍京城才找回來的遺骸。: d" a) x% ^! p! W, u

“行了。”

晴明點點頭。

強烈的氣息撲向站在庭院裏的晴明和博雅。) u$ {7 s5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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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由於向狗的遺骸澆了剛搗好的蔥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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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我們只需等到晚上就行了。”晴明說。) Y7 N) ~; P$ K5 p+ A6 n( D; t

十二

夜晚，晴明和博雅在昏暗中靜坐。+ Q3 w# F)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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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窗都拉下了，也沒有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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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藤原為成急促的呼吸聲。' }$ d6 w3 Z; I; M* }6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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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忠半跪在吊著死狗的屋檐附近，把耳朵貼在板窗上。1 T- a4 {" Y/ n2 ?8 i# \" T4 e, b

“我聽見有動靜。”實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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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那些聲響也傳入了博雅的耳朵。! a2 J: J; R- E! m& H+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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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牙齒咬嚼的聲音。

聲音逐漸挨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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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呀……”9 M8 E+ d! g) y/ ^+ t1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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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成大人今晚還是貼符咒、關板窗，待在裏邊嗎？”7 T& ?! V. E- [/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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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這樣的說話聲。- K6 T$ E: V. M, M, |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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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又傳來異口同聲的說話聲：“咦，這裏有肉！”

“是狗肉！”

“是肉！”) d- U" V* V: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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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上，那些聲音變成了野獸貪婪地大啃獵獲物的聲音。

“博雅，你看——”- J7 a$ E2 }8 y5 g, G

聽了睛明的話，博雅從板窗的縫隙向外張望，只見月光之下，飄在空中的七個頭顱，撲在倒吊在房檐下的狗屍上面，正啃食著死狗的肉。, q4 L& k. w$ w8 u1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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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慘啊……”8 B/ z! @  _" R! h8 M$ d;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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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著。" \$ W! i0 U0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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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顱們咬住狗的屍體，吃著上面的肉，而他們吃的肉卻全都從頭顱下方掉到了地上和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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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角堂的地上掉的那些肉，也可能是經過這樣撕咬後的青音姑娘的肉吧。這樣一來，肉等於沒吃，肚子根本填不飽。6 k& L2 R9 M, s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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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嗷，好餓啊……”4 @: c0 G, T' J7 M, N+ F: ]3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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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餓啊……”1 L9 {7 e8 r5 j' Y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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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吃也吃不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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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見頭顱們的說話聲。

不久，傳來了令人心悸的聲音。8 A# I# L; Z5 F6 Y

是啃骨頭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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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會兒，這樣的聲音也聽不見了。接著，傳來了頭顱從各處撞擊房子的聲音。

“請開門！”

“請讓我們吃肉！”

“為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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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叫聲持續了整個晚上。

將近早晨的時候，四周突然靜了下來。等太陽升起，眾人走到室外，只見整個屋檐前剩下一片可怕的狼藉。; C" I9 P9 D: @* u0 C& \! j  [$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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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走吧。”- b6 n2 |: B1 A$ J3 ~; c% S

晴明催促博雅和實忠。

實忠肩扛鋤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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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三人前頭，一只白狗嗅著氣味領路。

“它在追蹤蔥汁的氣味。”晴明說。. o0 S+ E, ?) O9 r$ ~

不久，白狗來到離為成家不遠的一所獨立房子前，鑽進架空木地板下狂吠起來。& f; \- p) y5 F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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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吧，實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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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忠便拿起鋤頭鑽進架空的木地板下面。

從下面傳來了用鋤頭掘土的聲音，不久，就聽見實忠喊道：“找到了。”/ q: m9 \  J; r% ^: j3 x* i

他從架空的木地板下挖出了七個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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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個是舊的，兩個是新的。

新的就是青音和景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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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解決啦。”) w% N/ a/ S) o9 W#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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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地說了一句。5 ~0 t$ I, H! w* L" q/ Z

“哎呀，那實在是驚心動魄的一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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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了心似的長舒一口氣。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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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音和景清的頭顱被葬在一起。0 j* r- T9 r. ^+ V( ]

五個頭顱被埋入原來的首冢，那塊石頭由凈藏上人重新寫上兩個字，放在冢上。- V( p8 C8 \% q% Q2 {* k/ K- _6 I

也許是因為把大批食物和頭顱一起填埋，自此以後，夜間在首冢附近走過的人就再沒有聽見奇怪的聲音了。  m' d7 x5 z) V3 Q, v) K& [

十四# l0 c+ |$ }& T- G* G

淺斟低酌。: \  z; n# t9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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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晴明家的外廊內。

晴明、博雅、保憲三人在座。; t! D3 R0 P5 W. u5 F+ ~

像前不久的那個晚上一樣，保憲盤腿而坐的兩腳之間，睡著那只蜷成一團的貓又。% F4 R; s+ I8 P/ g) A5 [. Q

保憲伸出手指在酒杯裏浸一下，然後將指頭伸到貓又的鼻尖上晃晃，看似睡得正香的貓又微睜開眼，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保憲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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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上次那件事情你幹得挺漂亮嘛……”+ k) P1 v% j* \- v" J) X

保憲一邊讓貓又舔酒一邊說道。

“哪裏哪裏，只因您保憲大人把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啊。”+ O* w" e$ b* ~. g$ X/ J9 ?/ n
" z" ^  o4 ~% \6 S
晴明答道，丹唇含笑。

“不過，那情景真是夠凄慘的……”* K! p, s1 n, o3 I

博雅記憶猶新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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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吞虎咽，肚子怎么都飽不了。雖說是死不瞑目造成的怪事，但所謂人性，的確也有這樣的一面啊。”; l2 A9 n0 O6 U&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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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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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慘死的模樣就是人的本性，不禁讓入又覺得可悲，又覺得可憐。”& M2 j( ~: ^* E" q; ]( y! f

博雅打住話頭，目光投向庭院，倣佛回想起了當時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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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庭院，外觀已盡呈秋色。& l( K# v7 a4 z1 t; @4 M% S, x9 T! F

靜候冬天來臨的庭院，在月光下緘默著，文風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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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吹一曲笛子嗎？”/ r4 C% E" s. b( h( Y

博雅說著，從懷裏摸出葉二——從朱雀門鬼手上得來的笛子。) G" ~3 l$ s'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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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笛子輕貼唇邊，吹起來。旋律像一條美麗、發光的飄帶，從笛子滑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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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聲在月光下延伸，擴散到清秋的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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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和笛聲溶化在秋之庭院。

無法區分何者是笛聲，何者是月光。

坐在廊下的博雅的氣息——連他的肉體本身，倣佛都溶化在天地之間。

“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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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止不住發出讚嘆之聲。: ], k4 L2 p6 [5 {  w9 f

“這就是博雅大人的笛聲呀……”. Q- C) A& Q2 @6 C$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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倣佛是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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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默然傾聽，他讓笛聲穿透自己的肉體，溶化在天地間。. I( ^4 |$ K0 ~- o% f& Z) C* B

笛聲不絕如縷。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7 12:01 AM

蟲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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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a4 k  \' O1 U0 i6 q& T1 L, C$ b

夜間的大氣中，飄蕩著一種甘甜的香氣。

是藤花的氣息。9 X, R3 i# Q5 B7 I% O2 a0 F

庭院深處，正開放著藤花。

藤蔓纏繞著老松，足有一個小童合抱大小的、沉重的花房，垂懸著好幾串。' U- A0 [2 V( i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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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白藤和紫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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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顏色的藤在夜色中沐浴著藍藍的月光，帶著靜穆、淡然之色，倣佛被水濡溼過一樣。月光似乎已經滲入花房，經發酵變成甘甜的氣味，散發到大氣之中。

“哎，晴明，簡直就是月色芳香嘛。”

源博雅把心中浮現的念頭直截地說出來。4 c( k' E: k' B) y) j# \0 y#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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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在晴明家的外廊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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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與晴明正相對而坐，淺斟慢酌。' L; N3 }' v5 j#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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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穿著涼爽的白色狩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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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口角含笑，倣佛唇上酒香永駐。1 p# R$ C) c7 r, U" ~

昏暗之中有一兩只螢火蟲。/ d! ]0 \5 ^0 v! ]/ ?

螢火蟲的亮光在空中一閃而逝，待目光追向那個方向，那亮光卻又在視線外的另一處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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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名身穿唐衣的女子分別坐在晴明和博雅一側，見二人的酒杯空了，便靜靜地斟滿酒。/ W  u& D1 p8 F0 D2 z6 d+ J' p8 s

蜜蟲。- @& G3 f9 n1 E) n' L: I0 x* ]

蜜夜。- D6 X  l) r0 O  C+ M

晴明用這樣的名字稱呼這兩個式神。' F9 _5 d" N! t6 g0 \* U2 `

晴明和博雅所使用的，是得自胡人地區的琉璃杯。

如果取過滿斟的酒杯，向檐外伸出去的話，月光會注入其中，使酒杯帶上一種色彩：倣佛透過玻璃觀賞新綠嫩芽，因為光源是月亮的光，那色澤帶著藍色的調子。) c! j( D. ]4 C2 x/ i# Q3 x: e, G

“這樣把琉璃杯玩轉一下，它就像是捕捉月光的籠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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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邊擺弄酒杯一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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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臉色微紅。

淺斟慢酌，兩人都已微帶醉意。0 T+ y0 O4 q% I4 g* h8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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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支著一條腿，像傾聽著輕快的音樂一樣，留意地聽著博雅說的話。- ^5 g  q! z- h' X) r- [, e% \

“不，不是籠子。酒杯自己讓月光留存在自己體內，從這一點來看，算是個容器吧？不，是家才對吧……”: }/ n2 D  v" Z1 \

博雅自問自答。

“哎，博雅……”) m  z0 t0 n: g1 ]3 d.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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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開了腔，隨即呷一口酒。4 @# z$ d0 m8 v+ s

“……就是那件事。”1 u2 Z* N9 q5 [, E# I0 c9 I- K. J

晴明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蜜蟲為他斟滿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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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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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然後再裝進去呀。”$ K5 V# D6 z" p/ Y$ K3 o4 E' X4 D

“抓住再裝進去？”3 x9 H" `" T, K1 X3 S8 z# ]0 e)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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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我不明白。你說的是哪一件事？”% d  K7 [& h! @: |. ^- B( _

“你知道橘實之大人的女兒的事嗎？”2 P3 I$ {- |- ^

“就是家在四條大道的那位露子姑娘的事嗎？”6 \( r7 r- X. {  W( A4 n" F5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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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我知道。”

“見過面嗎？”/ T! g* x) @0 b

“沒有見過。”

“但是，聽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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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據說她喜歡飼養蟲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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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吧。讓小孩子捉來各種各樣的蟲子，把它們放進一個特別的籠子裏飼養。”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嘛。”2 ~6 l1 u2 R* M5 y7 A( h. @' N

“你這個‘有意思’是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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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她不拔眉毛，不染牙齒，即使有男人在場也滿不在乎地掀起簾子，拋頭露面。”

“沒錯。宮中好事的人中，有人把露子姑娘叫做什么‘蟲子姑娘’。”) M& c* T6 _4 R+ a5 N- c# {

“嘿。‘蟲子姑娘’嗎……”

晴明點著頭，拿過斟滿了酒的杯子，端到唇邊。

“那位姑娘似乎還說過這樣的話呢……”/ y4 B, A, f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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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邊拿酒杯邊說。! _7 L* {  E" K' [) }. `' u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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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話？”

“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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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x& B! g9 ]8 I% {( N: k: j2 s

晴明發出嘆服之聲。

“難得啊，晴明，你居然流露出這樣的神情。”; A4 M7 i- D! u6 X

“此人腦瓜子好厲害呢。”- p/ @" j9 Z# Y2 F/ K8 D( r$ t.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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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橘實之大人也很頭疼。”4 i( J/ S' {7 ~# V' m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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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2 Z% J% ]! x( v' i1 }" ~, Z

“教給她種種禮儀和寫作，本想她就能夠出入宮中了，但似乎這位姑娘沒有這個意思。”9 O7 m9 y/ z,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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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_! |8 n0 u/ \. V+ G8 {& Z7 H)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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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討厭那種無趣的地方。”

“宮中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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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 {) N3 E9 y* X/ x/ `

“不是說得很對嗎？”

晴明浮出微笑。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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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的女兒——露子姑娘，自幼即異於常人。6 r# V' L- O& r2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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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所以這么說，只不過因為她的父母供職宮中。其實，露子作為一個小孩子再正常不過。3 L5 c# a7 ?" ?& G

她的特別之處，就是她長大之後，依然帶著一個正常的小孩子的天性。1 W8 R! Y& d- ~! z+ \. {2 E

她喜歡觀察事物。" t0 x- a! F, C, i4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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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歡觸摸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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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草樹木、天空雲彩、石頭水滴——這些東西都是她充滿好奇的眼睛關注的對象。

如果下雨了，她會一整天盯著自天而降的雨水從棚頂滴落庭院，在積水裏形成一圈圈水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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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面見到稀有的花草，也要帶回家來，栽種在庭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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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看見的花草或蟲鳥，她一定得問清它們的名字。* @. M) U, l; s; Q3 P0 O- X: G

“那是什么？”

如果她的問題得不到回答，她就讓人到處去了解。這樣還弄不清楚的話，她就自己給這些花草蟲鳥取名字。

她找來畫師，讓畫師畫下這些花草蟲鳥，然後在上面寫上名字。. D  C* m, x/ y) A. }# ~: y: p- [

長大以後，她便自己動筆來繪畫，為之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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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對烏毛蟲尤感興趣。5 Q8 K; U/ Q4 @-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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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也就是毛毛蟲。" ?1 ^; B8 t/ {$ Y

她捉了毛毛蟲回家來，放進籠子裏飼養。& ]7 }4 j) {/ q- u

一開始，毛毛蟲常常死掉，等到明白哪種毛毛蟲要吃哪種植物的葉子後，毛毛蟲死掉的情況就極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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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子是木板做底，木條做方形框架，四面和頂上蒙著紗布。8 g# L+ `3 j, `: O9 |  h(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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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毛毛蟲放進籠子，再放入它們愛吃的葉子，然後透過紗布觀察蟲子吃掉葉子的模樣。8 n2 h- j+ U, U# Q5 x

有時候，露子會打開籠子，取出裏面的毛毛蟲放在手心裏，托起來看個沒完。

照料露子姑娘的侍女們對她的這種舉動都惟恐避之不及。‘“這毛毛蟲有什么可愛之處嗎？”

曾經有一位侍女這樣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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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因為有趣所以有趣呀。”0 N, Z, N! D  B! `1 S6 M

露子姑娘這樣回答。" x$ i- i" s% B4 J" {

“雖然現在它沒有翅膀，但這個地方會長出翅膀來，它就會飛上天空了。這多奇妙啊。奇妙才有趣嘛。究竟是什么在起作用，讓它這樣變化呢？我一想到這樣的問題。& e4 k: t' n5 i6 \# a% @' ~#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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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會整天想著，一點也不厭倦。“5 Q( Y' J$ r5 w
6 |/ u& N/ G8 F! [
“可是，它現在還不是蝴蝶。連兩片翅膀都還沒長出來的毛毛蟲，怪嚇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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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你不知道嗎？蝴蝶的翅膀不是兩片，是四片！我不是說蝴蝶有趣，也不是說毛毛蟲有趣，是毛毛蟲變成蝴蝶這件事情有趣！6 c, D: C" E/ D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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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  a4 Y; o  I( |& A# V

盡管露子作了這樣的解釋，侍女們還是不理解。# W, f2 l8 |& I& x9 F1 b' G; C/ r5 \

“人之愛花、蝶者，尚虛幻焉。人當究其根本所在。”

世上的人對於花、蝶之類，僅以其外觀來決定它們的價值，這是很奇怪、很虛幻的事。帶著追求真理的態度，尋找事物的本質，才是興趣之所在——露子姑娘說的這番話，如同出自今天的科學工作者或學者之口。2 m# ]8 u/ R9 F- F1 R  s5 F

“以心觀之，雖烏毛蟲亦具深意焉。”

露子姑娘說的是：仔細看它，雖然只是一條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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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不簡單呢——它包含了許許多多的問題！8 F, e( i5 {9 Z" s- `3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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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收集的東西，並不僅限於毛毛蟲。

她既養了貓、狗和小鳥，還養了蛇、蟾蜍等。5 R# N) {7 e(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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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侍女們對此避之不及，露子姑娘身邊倒是不知不覺中聚集了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孩子，她就支使他們去捕捉螳螂、蝸牛之類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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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了新的品種，她就自己給它們取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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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給昆蟲取名字，她還給手下的小孩子取名字，諸如螻蛄男、蟾蜍麻呂、蚱蜢麻呂、雨彥等等。

“哎，螻蛄男，你這次抓到的螳螂跟以前的螳螂有點不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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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蟾蜍麻呂，你找到的蝸牛外殼上的渦漩，跟普通蝸牛的方向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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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蚱蜢麻呂，你捉回來的毛毛蟲，原來是獨角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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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彥，你在河裏抓的蟲子，我給取了個名字叫水嗡嗡。”

當捉到稀罕的蟲子時，露子就會這樣說，並發給他們想得到的東西。這樣，她的屋子裏總是昆蟲滿地爬。* h5 I2 s+ c5 f# W, a( A

有時她會找人把風，成功地溜到大宅外面去。因為她是貴族家的幹金小姐，不可以任意地出門玩耍。7 ]5 p% D; A/ Y'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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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每逢孩子們捉了蟲子來，她就要聽他們的詳細報告，在紙上記下蟲子是待在什么地方，他們是如何捕捉到的，等等。

雖然年滿十八，露子還是不像一般的貴族小姐那樣把牙齒染黑。4 w0 G: ~" B! J4 w8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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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笑，紅唇之間就會露出白齒。

她也不拔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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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也不必描眉，還是長著天生的眉毛。' _/ S" o1 k* t/ u3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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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化粧，不過是早晚用手梳弄一下發際，把頭發撥到耳後而已。9 t- b3 V9 w6 T) ~. F/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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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閨秀要做的事，她幾乎都不加理會。她所做的，除了這些事，就是讀書、寫字、埋頭樂器——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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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她呢，書尤其讀得比別人多，《白氏文集》、《萬葉集》等，她都爛熟於心。

父親橘實之時常對此發牢騷，她也不以為意。: ^( H; C5 @5 p+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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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呀，你身邊總是一大堆蟲子，外人看來很是怪怪的呢。你喜歡毛毛蟲沒關係，可別人都是喜歡美麗的蝴蝶的。這裏面的道理，你多少總得明白一些吧？”

“要是在乎別人說什么，那就什么事也做不了啦。我覺得探究世間萬象、明白天地之理，比關心別人的事有趣得多呢。”0 m; o- z: d! g% G4 I( D( T% F# q

“可是，你不覺得毛毛蟲惡心嗎？”

“沒有的事。父親大人所穿的絹衣，也是用這種毛毛蟲吐的絲織成的。由繭孵化出來、長出翅膀的那一下子。/ R0 P" _0 t/ P# p6 l1 j) c3 u

蠶就死掉了。沒有比這更可愛的東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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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的眉毛和牙齒總該弄弄了吧？雖然不是送你進宮，但你也得學學別人，做個樣子吧？否則你可是無人問津啦。即使有如意郎君，遇上你那副模樣，本來有希望的事都成不了呢……”

“父親大人。很感激您為女兒操心，但我就是我，不要掩飾，如果沒有人認可我，說‘你這樣子就很好’的話，我寧願這事不成。”

“話雖這么說，可你還是因為不了解這個社會才會這樣說。露子呀，父親的話，你多少總要聽進去，就當父親求你了。你才識過人，只要稍加修飾，肯定會有好男子賞識……”

盡管實之這樣說，露子姑娘還是不放棄飼養蟲子，也不拔眉染齒。9 ]6 o, D/ O0 V6 O) E8 T

“行啦行啦。就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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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姑娘嘟噥著，一笑置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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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好一個‘鬼和女人，都是不為人見才好’啊……”

晴明邊舉杯暢飲邊說。1 ^8 s# X, `! i2 U: x+ }7 j

“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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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開了腔。3 _7 |" F& ]$ J$ p# D7 s# T, ^

“說吧，博雅。”2 r" P, U; n, n0 l#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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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句‘不為人見才好’……”4 q5 k; s+ x: p  ?4 a' }

“怎么啦？”* [; V: h* N/ r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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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為人見才好，這個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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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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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人隱身珠簾、屏風之後，更顯出她的涵養。另外。9 e- X$ A! z2 f1 R6 r;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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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為看不見，要從其詩文、聲音加以推測想像，更可在對方心目中樹立起難忘的形象。“  B* s6 l6 {" G# Q! m8 m
  }! k! D+ Z8 d+ B% N- Z6 K6 J! G7 h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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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鬼也是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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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子姑娘說‘鬼不為人見才好’，並不僅僅是t 不遇見鬼才好‘的意思吧？”

“那倒是。”2 |2 g+ C* V* m1 c. _
1 {+ \7 a4 r1 b; @6 \4 u, Q
“那么，這句話究竟是什么意思？這個地方我想不通。”5 U( F7 I" j; m

“……”

“晴明，這個問題你講解給我聽，好嗎？”8 T) V$ ]+ A# }4 u6 S7 W

“這個嘛，就是咒的問題啦。”# Y6 E" h( r+ q%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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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咒？”$ r0 {' C" W+ y  I' g4 \8 O, \

“不喜歡嗎？”

“噢，你一說到咒，不知怎么搞的，我一下子就頭大。”0 `# U$ a/ m6 [7 h6 s$ Y: T6 h

“其實一點也不復雜。”

“不不——太復雜。”2 D6 A0 K( I  H

“真拿你沒辦法。”0 L( C0 T! s8 B) C* X& U#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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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辦法。你講解時不用咒打比方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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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呀，我並不是用咒來打比方，咒就是咒嘛。”) _% A1 y0 L4 v& a7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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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講解時不要提咒，告訴我答案就好了。”

“明白啦。”# `/ @. [+ D: w6 H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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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苦笑著點點頭。' I0 }. _+ p" K, N5 ~

“那就拜托啦。”" G# x9 r7 I2 W1 C9 q

“博雅，這就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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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鬼這玩意兒待在什么地方？”

“鬼待的地方？”3 z; ~# f2 U$ m# {, q3 }4 y

“對。”

“那、那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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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欲言又止，然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衝口而出：“……它待的地方，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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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

“待在人的心中。鬼不是潛身於人的內心之中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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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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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j- p& I8 a6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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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著頭。- M8 p7 @5 d; P3 O( K. {3 F8 h

“任何人，內心裏都有鬼存在。”3 v" L2 i0 b+ M) r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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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j2 Z8 j# b/ e

“正因為如此，人才懂得珍重別人。”$ I) J! T$ g  B!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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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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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人也會珍重自己，以免那只鬼從自己心中露出頭來。人為了不讓心中的鬼冒出來，才代之以吹笛、繪畫、念佛。”, S2 r: a1 i( {: m

“……”/ y0 W+ Q" I$ L4 i- b  N3 Q: Z/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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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不讓鬼從心裏露出頭來，你也會像珍視自己一樣珍重別人。”% D, v7 Y; y/ J6 ]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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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於人的內心之中。但是，正因為那只鬼是不為人見的，人才會害怕他人，也會敬重他人、仰慕他人。1 Z  q$ s% X' F/ X) l) i
6 ?  y" H" R5 L( }9 s
如果這只鬼真的呈現在眼前，這人世間也就很乏味了吧。，，“晴明，這就是說，如果能夠明白他人的心，世上就很無趣了，對吧？”

“沒錯。正因為人心不能看透，這世界才會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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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個意思。”% e+ b3 p7 U* l/ c0 R

“是的。”1 e% q  }, U, A3 J6 ^7 T/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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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沒有提到咒之類的東西。”. J( i- n" D! L# T/ W: u'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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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的話，用咒來說更加便捷。”

“不不，咒還是免了吧。剛才那么說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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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不過嘛，晴明……”3 [* z8 U5 ]) k' a
6 A" N4 m+ t" q) l7 h5 o0 Q
“什么事？”, W& E1 D7 q* Y! _

“雖然話是這么說，人會變成鬼的事，還是有的吧？”, n0 P$ [7 Z- ]* j3 Z7 G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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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所當然嗎？”8 H. p$ P/ m+ l7 }. G9 l"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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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就是這樣的呀。”+ U  t3 s5 [! c0 Y!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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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出這么一句話，喝了一口酒。. t' d7 R  ^6 n$ e; d3 u: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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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錯，我明白你為什么說露子姑娘腦瓜子絕頂聰明啦。”

博雅望望晴明，又說道：“不過，晴明，那又是怎么回事？”9 A3 J. O- z* {/ z8 ?5 @

“哪回事？”* B$ n% `& i  ?3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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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你問我知不知道露子姑娘的事。她發生了什么事嗎？”* `- G/ B3 y7 g% M' I4 u

“對。”0 G; j- d) [7 s+ Q8 h*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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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酒杯放在木條地板上。4 G6 B3 m0 o- `; K, p& R

“其實，今天中午，橘實之大人來找過我……”9 F: \+ g: X! i0 H4 V: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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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n+ M! l! I2 ~7 t;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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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實之只帶了一名隨從過來。7 M. O- i4 a8 ?" M( w

牛車進了大門，停下，橘實之下了牛車，請晴明帶路入內，倣佛要避人耳目的樣子。

實之官從三位，身份較晴明高，通常是不會專程前往晴明宅邸的。

這是一次不事聲張的暗訪。: ]. S+ n9 n6 e+ a

與睛明對面落座後，實之立即直言以告：“我遇到了難題。”9 o0 ~% D$ m! {; a5 g0 G

“請問是什么事？”! l( C8 f3 [, d* A# T

晴明沉著地問道。- W  C0 |0 t% K. j8 @7 m,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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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女兒的事。”

實之嘆了口氣。; s" L/ F' e+ C" G7 M3 u# V

“晴明，你也有聽說吧，關於露子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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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她喜歡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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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那回事。”6 o8 X' `4 k1 [9 e4 H% ~1 ]

“蟲子方面，出什么事了嗎？”; K3 j& u) w, k! X, ?4 P8 b
0 K3 J( _. s) t9 E2 }+ J; t3 T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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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噥了這么一句話後，實之縮了縮脖子，像是看見了什么惡心的東西似的。

“那事情後來弄得實在很可怕。我忍耐了一段時間，終於實在受不了，所以來找你商量。”5 z8 a: |7 g4 ]$ `9 T8 }% W;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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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請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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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烏毛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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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開始講述起來。4 _1 X( i! y! L' k8 Q,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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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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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一個月前起，露子開始飼養一條奇特的烏毛蟲。9 \6 S% U$ U, N/ N8 U# c* b: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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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條漆黑、無毛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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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有成年人拇指般大，身上有紅色的斑點，給人有毒的感覺。

捉到這條蟲子的是螻蛄男。. k+ I' b, Q& x

據說，他是在神泉苑尋找蟲子的時候，在齊眉高的櫻樹小枝上，湊巧發現這條烏毛蟲趴在嫩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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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毛蟲正在啃吃櫻樹的嫩葉。  @" J1 d# C% [& q+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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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息在櫻樹上的烏毛蟲一般是長毛的，但這條烏毛蟲卻沒有毛。僅此便已很罕見，加上它的樣子和顏色，都是螻蛄男迄今從未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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螻蛄男立即連樹枝一起折下，把這條烏毛蟲帶了回來。$ S  i: F; B5 x4 v- X( L+ Z. `  e

“哎呀，真是很罕見的烏毛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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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喜地叫起來。  I" m+ d8 f9 c$ ?' V$ a6 Z* w

連露子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蟲子，自然不知其名。3 K5 m3 b5 C- D+ d, ~

“反正問誰都不知道，就讓我來給它取名吧。”, v0 S  \0 m: n

露子給那條烏毛蟲取了名字。: y2 v& p8 R* B! U& c, a$ B: P: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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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它那模樣，身體黑糊糊的，又有圓點圖案，就叫黑丸吧。叫黑丸挺好。”' J7 C' B2 f- D2 X: U

就這樣，那條烏毛蟲就被稱為“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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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是翅膀很大的鳳蝶嗎？或者像它的身體那樣，是一只黑翅膀蛾子？不過，也不一定因為原來是黑色，就會長出黑色的翅膀呢。真是令人期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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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被放進了蒙著紗布的籠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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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裏面放進帶有樹葉子的櫻樹枝，黑丸隨即刷刷地啃起來，把葉子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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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察到事情不同尋常，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0 Q! Z0 U1 M" B9 G; v/ P1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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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看籠箱裏，發現昨晚放進去的櫻樹葉子已經一片不剩，黑丸身軀變大了兩輪以上，正躺在那裏。黑丸已有兩根大拇指並攏般粗，也更長了。

“很能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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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給了它很多櫻樹葉子，它照樣一下子啃吃精光。

第三天早上，它長得更大了，前一天晚上堆得滿滿的櫻樹葉子同樣不見了蹤影。% b% h8 r4 p- _+ p

“黑丸呀，你究竟是什么烏毛蟲嘛？”

又給了它很多樹葉子，依然是轉眼工夫就讓黑丸吃掉了。

到了第五天，黑丸已長成番薯般大，那個籠箱已經容不下它了。/ Q! J+ [" g0 {3 k

弄來一個更大的籠箱，把黑丸放進去，但不久又覺得窄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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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葉子放了又放，每次它都是一下子就吃完。樹葉子沒有了，黑丸就會發出“吱吱”的嗚叫聲。" h& w' ]2 p& q8 M

烏毛蟲發出叫聲，真是聞所未聞。+ F- W/ T& h* e1 U. d

試著給它喂庭院裏的其他樹葉子或者青草，它也照吃不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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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十天的早上——看看籠箱裏面，紗布被弄破了，黑丸不在裏面。  Y) |0 F/ V: M

“黑丸呀。黑丸……” 找著找著，露子腳下忽然踩到了怪怪的東西。一個細長的東西，有點硬，又有點柔軟……* t! g  w' U1 ^1 q

撿起來仔細一看，竟然是老鼠的尾巴！- H7 ^0 _3 x; A8 o: _) {3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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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驚叫一聲，把手中的老鼠尾巴丟到庭院裏。

庭院的草叢中，有個東西在蠢動。$ V4 c$ }- F  g% ~. Y% s4 M

走下庭院看清楚，原來是已長成貓般大小的黑丸。

“黑丸！”

黑丸正在草叢中啃咬著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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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為什么黑丸這條烏毛蟲能抓到像老鼠這樣行動迅速的小動物呢？6 c4 H7 \0 W  }) q, Z

原因不久就弄清了。; B  l7 |3 d/ X; O! Y# E. L" Q

黑丸長大了，自然也爬得更快，但也不是快得足以捉住老鼠。+ Q: y2 W, S) H3 r1 F

黑丸的身後丟棄著只剩下腦袋的老鼠殘骸。* P$ T2 _, P, E# ^' V

當露子追上爬動著的黑丸時，黑丸突然停止動作，蜷縮起身體。" J$ V8 J4 b7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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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伸出雙手正要抓住它，黑丸突然蹦了起來。/ N% o! J' ~2 g" E: K+ S8 l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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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丸從地面彈起，以驚人的速度在空中飛過，撲在前面的一棵松樹的樹幹上。

“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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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的侍女們一齊驚叫著，倒退數步。

要是太接近了，被它突然撲到身上可該怎么辦？( [/ [9 r+ @/ Z# M! y2 O8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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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女們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也是很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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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露子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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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什么氣呀，黑丸……”0 Z, _% u; g# k+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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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露子的雙手伸向一扭一擰地順著樹幹往上爬的黑丸時。侍女們發出了慘叫般的聲音。4 g6 d' h0 k3 a7 ?0 b5 B& Z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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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露子滿不在乎地雙手抱起黑丸，把它從樹幹上扯下來。& B$ m" O# Y3 f

“您這是幹什么呀？”1 K, L+ \$ Y# H: R

“萬一它像吃老鼠那樣吃人該怎么辦？”+ e5 }" _5 o7 @6 s2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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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扔掉它吧！”

侍女們看著露子手中那嚇人的蟲子，異口同聲地說道。) s  a0 K& b9 |% T! O+ @

“嘿，同樣大小的貓，不也吃老鼠嗎？但不等於貓也要吃人嘛。”$ E- C1 T' j# o6 J. 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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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黑丸在露子手中發出嗚叫聲。8 R2 E! L1 j5 X  I5 l4 k/ c1 n

用木頭新造了籠子，將黑丸放在裏面，但黑丸又逃了出來。

它竟然啃壞了造籠子的木頭，弄破了籠子。6 ?: H7 S, y* x3 N

找到黑丸的時候，已長成小狗般大的黑丸正在啃吃黃頷蛇。! D0 t, q  i' w

事到如今，侍女們都躲得黑丸遠遠的。" Y8 p# R  U6 \' V- @% P1 X

“弄死它吧！”" B6 N1 H  ?8 d  i/ M8 g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烏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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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定不是尋常之物，是沾了妖氣的東西吧。”. Y% n% d' O. Y1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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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侍女們七嘴八舌地反對收留黑丸，露子還是不為所動。5 b/ N2 v" h+ T  T, y2 m% ]+ M1 Q"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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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什么呀。正因為是沒有見過的，所以我才要養的嘛。”5 ]/ e1 x6 V& h$ F& [3 s

這些事終於傳到了父親實之耳中。

“烏毛蟲吃掉老鼠和蛇這種事情，真是聞所未聞。我看它確有魔力。露子，你還是把它處理了吧——把黑丸殺掉。怎么樣？”/ }  R. u# F2 n2 K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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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露子的態度很堅決。" ?6 \! p) y5 Q; {2 T( S-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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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掉它絕對不行。在沒看見它能孵化成什么東西之前，也不能扔掉。說它是有魔力的東西，何以見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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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明擺著它是有魔力的東西嗎？”

“我是說。父親大人是怎么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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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知道。”+ X! U2 n2 V% u9 ~# T# s

“即便是有魔力的東西，我也想看看它的孵化過程。”

勸說沒有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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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籌莫展的實之只好來請晴明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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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該怎么辦才好啊，晴明。”: u* k0 @* M( \

實之對晴明說道。

“噢，那黑丸現在長成多大了？”6 R2 Q4 S& h/ o# y' `+ U! |

“自那時起，已經過去十多天了。三天前我去看了，已經長成小牛犢般大。”

“有牛犢般大了嗎？”& T. t: S0 S9 c' V$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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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法給它做籠子了，就把牛舍再加固一下，把它關在裏面。”

“露子姑娘也給這條烏毛蟲——黑丸繪了圖嗎？”3 K. G4 \7 z8 D% G5 v$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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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來了。”

實之從懷裏掏出折疊好的紙，在晴明面前打開。, L% F% e/ p' t5 _9 y

晴明拿起來看，上面果然描繪著一條黑色烏毛蟲，蟲身遍布紅點，與傳說中無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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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仔細看過之後，不禁“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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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樣？”  S/ e4 |0 `6 Z. `! b;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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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大人——”

晴明的口吻顯得鄭重其事。  ]' k4 P  ~! ~

“您對我晴明已經毫無保留了嗎？”; U1 k1 N0 F4 k0 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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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遲疑起來。" w! T: C" G1 [& R$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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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沒有什么要隱瞞的。”% M6 A2 T9 h1 n2 i; T1 [% W  b

實之說完，晴明看了他一眼。9 R+ P# H% ]. q- q

二人相對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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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你是說我還有所隱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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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恕我冒昧。您有什么忘了說嗎？您能回想一下忘掉的事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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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又看了實之一眼。* Z7 `: p( K0 @* ~* E+ B. @. L

他的眼神，似乎連實之已咽下腹中的食物也看了個分明。8 c; R% a3 q& ]  x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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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晴明……”4 u1 |9 X+ w7 W" D$ 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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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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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

實之承受不住般地說道。0 T: y. Z. D( Q3 I3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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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太好了。”& A4 y) @6 i2 ^/ `5 ]1 m3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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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微一笑。

“那就請告訴我回憶起來的情況吧。為了這件事，您找過什么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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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是的是的，我找過人。”, a( W7 u, R: p5 m* u3 H,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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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哪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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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蘆屋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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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原來是去過道滿大人那裏……” “是這樣。”

“去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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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就是……去求他幫忙。”' S& M$ v. M* `1 d. }+ c- a$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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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 k8 t% b6 I! Y0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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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為露子的事。”0 g- c! ]& ^7 y8 y%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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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2 ]$ N! u9 C

“我請他想辦法解決露子喜歡飼養蟲子的問題……”

“噢。”8 J3 x2 Y* m"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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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他有沒有什么好辦法。”8 t1 t0 g( l# l2 b5 J. S

“那，道滿大人怎么說？”  m) ]! c; g6 y8 V: \  ]- h) G' G

“他說有辦法。”. G0 W: Y/ n8 X4 j

“什么辦法？”; ^8 D4 o1 E! [)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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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只要用蠱毒即可。”% A# X& N1 Y# z4 Q

“噢，原來是蠱毒。”) k: y: z, Q1 h% ]+ P& g

據說道滿是這樣說的：首先，得抓來上千條烏毛蟲。什么烏毛蟲都可以。

集齊後，放進這么大小的瓦罐裏；再殺一條狗，將其血肉放進瓦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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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蓋上瓦罐，在上面貼上我現在就寫給你的符咒。將瓦罐埋入地下，十天後掘出。大概在上千條烏毛蟲中，只能有一條吸食了狗的血肉的蟲子活下來。

讓露子小姐捉來這條烏毛蟲，把它飼養起來就行了。

這么一來，露子小姐應該再也不會說想飼養蟲子之類的話了。

“那，您真的照辦了？”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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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照辦了……”: O+ m* s9 J* u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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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厭惡似的撇撇嘴，倣佛憶起了當時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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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確有一條通身漆黑、紅色斑點的烏毛蟲活了下來……”  E- ~: F1 S* m2 W( N: ^0 C  Y  \

“那條烏毛蟲，就是現在露子姑娘所養的黑丸吧？”/ l. d+ _8 g8 x/ n

“是的。我特地把它放在螻蛄男找得到的地方。唉呀，你瞧我幹了什么事？就因為我幹的好事，女兒被那條蟲子迷住了啊……”6 }% M6 s* J* F9 n+ v

“那么，道滿大人還有其他說法嗎？”' H% u# ?2 E% m( W* K/ Z

“他說，如果我女兒討厭蟲子了，盡可以弄死或者丟掉……”9 F" V" l4 T+ B& Y6 D7 Q!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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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沒有討厭蟲子呢？”6 U) B& j5 F* K7 c

“他只是一笑了之，丟下一句‘到那時候，可就麻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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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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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多久，它就不僅僅吃樹葉，還要吃蟲子或別的活物呢。”& T5 V2 @$ n' x+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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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連這個地步也提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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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道滿大人，如果到了這一步，該怎么辦才好呢？”1 |- P7 w3 ^& P. x& P" s2 P5 b,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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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大人怎么說？”' S* J, e$ J/ T! K  H' N' _

“他說： ‘你來找我吧，會給你想辦法的。’不過，如果找不到他的話……”7 V5 N/ O) r; X; \

“就去找晴明吧——他是這么說的？”) G$ G% F  U3 t5 ?: @# s

“一點不錯。”

實之聲音裏透出萬般無奈。) C6 q/ A5 y' ~* T7 G: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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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你去跟晴明說，他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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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拿他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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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嘴角掠過一絲微笑。

“晴明，會找到法子吧？”, u. F* Q" O: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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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來找個法子吧！”" F2 B3 v9 e$ d" p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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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么一說，實之總算現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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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感謝了。我已經有一種不祥之感了啊。總覺得露子不知何時會被它吃掉，天天提心吊膽。而且，我又不能把這些情況對女兒說……”' a# i1 j5 o+ o7 S1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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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之說不下去了。5 ]3 A- n: y, Z0 E( [3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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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明天就去露子姑娘那裏。”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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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你明天要去橘實之大人宅邸拜訪？‘’博雅問晴明。

“不，那樣已經不行了。”晴明答道。5 }& G0 w' c% Z+ d$ _% R

“怎么回事？”$ j5 M9 q8 \+ E& a. Q* M5 j: W

“今天晚上就得去了。”5 G; ?2 E# W, Y5 h

“今晚？”* a3 d) n( r7 [
9 L0 x; x  `) m( `; g9 ?
“對。其實，我是在等你過來呢，博雅。”0 m9 u- k9 D* N

“等我？”7 a- V. t. z2 s* A;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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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你跟我一起過去。”' @( x4 @9 ~$ W8 `+ H+ Y+ u* A
$ X4 C$ Q+ Z* T% @! D, ~
“一起去？”! W3 Y9 a5 o# w. f0 |5 i

“我想讓你看看難得一見的東西。”3 K$ [4 v8 b6 ~+ K7 {5 K

“可、可是……”

“怎么啦？”7 Z& Z% q; B% `/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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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約好明天過去，又變成了今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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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因為她來過。”7 k* e1 a, e  K

“她來過？”

“對呀。所以，明天就變成今晚了。”9 V4 T+ S3 |% u2 Y8 R" V, O! x

“哎，晴明，究竟是誰來過呀？”4 ~7 Y( U0 a) a( m% }$ Q# x* o7 A4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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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露子姑娘本人嘛……”

“什么？！”" q2 l' R! \4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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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聲音一下子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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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露子是在實之離開之後不久來的。當時晴明正在庭院裏摘草藥。1 G0 a$ T3 s/ d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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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向晴明報告有客人。9 d- q0 D- ^/ B( R* 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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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位露子小姐來訪。”, f# Y3 a( ^, ?( M* `. V: i( D7 B

蜜蟲語氣沉靜，要言不煩。

“噢——”

說是露子的話，應該是剛才離去的橘實之的女兒了。

她究竟為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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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有片刻時間想了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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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帶她到這裏來。”6 l$ ^" r# [" y+ ~! |) e
4 c& r  N  X5 W; h/ L  q& d
要弄清楚她為何而來，問她本人更快捷。$ C9 d$ G$ O' h2 E- @7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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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消失蹤影的蜜蟲立即又重新出現了。蜜蟲身後跟著一位身穿男子便服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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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身後跟著一名童子，年約八九歲，穿著舊的窄袖便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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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走到晴明跟前，通報一聲“客人來了”，然後垂首行禮，靜靜退到一旁。/ E8 x; V3 ?+ S  I$ |

晴明與那位姑娘面對面而坐。8 y: u% s& ]3 Q; [2 N+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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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的大眼睛注視著晴明。  \, H9 a3 f$ A$ y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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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位美麗的姑娘。

如果不是事前即得知對方是露子，憑她這身男子打扮，一瞬間把她誤認做是英俊少年也毫不奇怪。+ M5 `4 h/ u( @7 w3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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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頭長發梳到頭頂，隱藏在黑色禮帽裏。眉毛沒有拔掉。牙齒也沒有染黑。8 K- }( v- S& o+ \

在路上與人擦肩而過，露子這副模樣會被人認做男子吧。' @0 f5 `4 l; S0 y3 I

而且還是俊俏如女子般的美男子……

二人默默地互相打量著，過了足有三四次呼吸那么長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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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漂亮極了……”+ x: S* b$ v$ c! @7 J

這是露子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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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涂口紅的雙唇微啟，可以看得見潔白的牙齒。

露子的大眼睛看著晴明白皙的手指，晴明手裏握著剛採摘的草。( ~9 e. a, ]9 \5 `0 i( k5 l(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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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採摘車前子嗎？”露子說。) s( T- X3 |) [" b& g# |8 s5 G- 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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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前子——也就是大車前，這種草可以用做利尿藥。% H6 a- w" \% g, s7 H7 i

“那邊長著茴香呢。還有生姜、芍藥呢。那裏冒出嫩芽的，是性急的龍膽！”3 m# l( u/ [$ o' S

蕺草、忍冬、顛茄……露子接二連三地報出名字。都是草藥的名字。/ T  U" @0 l/ b8 _5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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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是南天。那裏長著杏仁。還有山椒呢。哎呀，不得了！這裏還長著附子呢。”

附子——即鳥兜（遼烏頭），其根劇毒。尚未開花即已出芽，看不到花，光憑著幼芽就可以說出它的名字，尤其難能可貴。

“您家裏竟有這么一個像原野般的庭院呀！” 露子的目光好不容易才從庭院返回到晴明臉上。) O$ m/ N4 w. v9 a2 s6 Q9 R/ A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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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喜歡啦——這個院子！”

露子的目光停留在晴明的目光裏。

“是露子姑娘吧？”. P2 q4 Y  `2 D- D&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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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 x5 m4 y% O; u6 C, a7 R  f

露子點點頭。6 d- }# ^! F0 A  M8 P/ ~  p

“是晴明大人？”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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睛明點頭。

“剛才我父親來過吧？”7 z- B+ l+ M3 k  A. v. _$ K

“是的，來過。”

“為了黑丸的事吧？”4 s+ h: Q) E7 |

“對。”

晴明點頭，又問露子：“你怎么知道橘實之大人來過這裏了？”# N" R! D) t" w7 m$ t( m) T

“父親到我那裏去，悄悄拿走了繪有黑丸的畫，所以我馬上就明白他要幹什么。”, c0 U6 ~% ~$ b8 Z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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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我就讓這個蚱蜢麻呂跟蹤他。“( Q5 Y' o( K9 Y8 V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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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2 A' d5 Y) A) d1 I% v  ?/ m

“父親求晴明大人做什么，我也能猜到。不過……”7 U0 c" d: D! D& p( s

“不過？”& {5 B4 y,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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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求您不要理會父親拜托的事，您會生氣嗎？”  v9 H  Y9 [+ P0 D- S

“我不會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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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您還是照樣做被托付的事？”

“我沒必要做什么。”. H5 o, l" i- f/ c

“那么，您打算到我家來嗎？”

“是要拜訪。”2 ~6 |0 V" `' }0 c! ~

“畢竟還是要去的。”

“不過，我不是為了實之大人所托之事而去。”' l9 S$ E' }. B2 N- [" B% x; o7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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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晴明大人是為什么呢？”, H+ D( e8 \( r+ c7 x.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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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看一看。”$ z, _! \, o  e( W; ~-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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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一看？看黑丸？”# L6 e) }% M& z0 q& `

“對。”

“要是為了看黑丸的話，為時已晚。”

“為什么？”% @5 E# _- Y' c8 b# v! k

“黑丸昨天晚上從牛舍逃走了。”( M8 L5 v" R, g2 z' C# D

“逃走了？”6 f5 P8 i) n) o! ]% A0 b8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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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到早上找到它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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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時’？”

“它已從小牛般大長到成牛般大了，死死纏著院子裏的松樹，口中吐出白絲，變成蛹啦……”* m6 E8 R' B% z$ P) o- C5 s
# q$ A' S$ w6 |
九

“變成蛹了？”

博雅發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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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所以，今天晚上就得去了。”晴明說。5 [9 y% y! J* A7 ^! X% ~%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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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為什么？為什么它變成了蛹，我們就得今天晚上去？”

“因為赤蠶蠱是在變成蛹的當天晚上孵化的。”' y, k7 v: U7 ^8 @2 e( Q! e

“赤蠶蠱？”) `& ~6 v# Q2 `$ o3 x/ G2 Q8 L4 i

“就是道滿大人用蠱毒弄出來的黑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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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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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今晚等著你來呢。”4 T0 |7 ?/ h" d( |4 j6 p/ y% f9 w

“等我？”1 J' s" j0 q4 ^  Y4 B2 S

“是的。出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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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兒？”

“露子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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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 q( c+ O* q- n. D7 ?1 Y/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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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赤蠶蠱孵化的時候啦。這是可遇不可求的啊。”0 p4 l/ E4 R( q# ]5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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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 B) C8 j8 b" O,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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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讓蜜蟲和蜜夜備下了。三只杯子。”% v  l" [1 M- p' s4 @* I

“為什么三只杯子？”" K8 f9 f" `% S% _; I$ \

“博雅，葉二帶了嗎？”  H# l( s6 U* i  [6 z# w2 n

“葉二倒是從不離身。”1 s* X3 B) W& ^' E. B( ]6 Y

“那就好，該出發啦。正是時候。”& `% {8 }# S) m1 T# e' c" V' {

晴明站了起來。

“喂、喂！晴明……” 博雅邊站起來邊叫晴明。+ k! _2 i/ N, f- _; K7 n# j

“怎么啦，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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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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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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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去！”

“走吧。”

“走。”4 T) ~4 ?. x4 ^4 T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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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這么定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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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在地上鋪好紅色毯子，晴明和博雅坐在上面。

二人跟前放著一個盤子，上面有一個酒瓶和三只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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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只杯子已斟滿酒，剩下的一只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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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自中天瀉落。3 G- c8 _; Q  R6 c5 {- C;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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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已飲至微醺。" b( T+ ^2 \0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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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蟲和蜜夜坐在一旁，為他們斟酒。

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坐著男子打扮的露子姑娘。1 G" X* l+ C: I0 W5 E

她沒有戴黑色的禮帽，長發垂到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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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毯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棵古老的松樹，它粗壯的樹幹中段，纏著黑糊糊的東西。

是一頭牛般大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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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黑丸——即赤蠶蠱的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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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晴明……”

博雅抬頭望望黑丸的蛹，說道：“……它真的會孵化嗎？”  D& |* M4 f2 G  I6 U: F3 D% ]; \

“當然會孵化的。”晴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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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了。”2 }9 @8 M5 l  R' A- s# A

“可是，如果它孵化出來，不會有危險嗎？”; q1 A- Q: j' |& H( I

“啊，這一點可就不清楚了。”

“你不清楚？為什么？”

晴明望一眼露子，說道：“這就要看露子姑娘的了。”" D3 k4 u/ f  Y2 @8 D!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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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我？”2 M& X: `2 v- U# |7 U. V

“晴明，這是怎么回事？”

“那東西可是出自道滿大人的蠱毒之法呢。”

“……‘，”孵化出來的，可以說是式神。“+ ]" y, y: Q, V: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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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式神嗎？”

“不，準確地說，還不是式神。但是，原先飼養它的人的心思，將決定所產生出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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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具體說呢？”

“如果露子姑娘怨恨某人，想置之於死地，則赤蠶蠱在生成瞬間，就會找到那個人，對他作祟。”

“那樣的話可就太可怕了，晴明……”" W' T" r6 ?8 l'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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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嘛，我說過，這全看露子姑娘的心思。”

晴明說到這裏，黑暗中傳來了嗤笑聲，倣佛煮開了什么東西。4 V, z3 X! y/ C7 g$ u0 l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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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啦。”8 c7 s( F( e  V8 [0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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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抬起臉。

側面的瓦頂圍墻上有一個站立的人影，影子背後是高遠的星空。影子輕盈地一躍而下，站在地上。然後，緩緩地向這邊走來。! [, V. T7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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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身穿襤褸的公卿便服的老人，衣衫倣佛在泥漿裏蒸煮過。5 a# e! _) m5 n: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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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發和胡須不加修飾地胡亂長著。黃色的雙眸炯炯有神。

——正是蘆屋道滿。4 C1 p2 q" m2 B( G* r

“歡迎光臨，道滿大人……”晴明說。9 |7 c- ]# M  x

“備酒了嗎？”; ?5 \7 B, p. `  l& a

道滿大大咧咧地走到毛毯上，坐了下來。& x1 _2 q2 Q1 |$ i& `: p+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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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備好了嘛。”

他伸出右手，拿過空杯子。2 ]9 e. K' J- P# I8 S

晴明往他的杯子裏斟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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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滿將杯中酒一仰而盡，說道：“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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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尋了場開心吧。”' S2 v$ n- S) D% ?2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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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一邊斟上第二杯酒，一邊對道滿說。

“對。閒極無聊嘛。”" h) S6 ]8 i8 X- ~0 i*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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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您想要式神的話，要多少您盡可以自己弄啊。”8 @( Z' D1 M- ]; y&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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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自己弄式神什么的，我早就煩啦。還是別人做出來的，能夠有點意外驚喜的樂趣。”$ n2 G) B, ]4 F# q7 o" H9 U3 V' N

“於是您就利用了實之大人？”

“噢。正好讓他趕上了。”

道滿第二杯酒下肚。, W  e0 o) L) j5 |( ^

“如果是好使喚的，我就帶走，不過得先看看再說。”

道滿望望博雅，招呼道：“嗨。”

“什么事？”博雅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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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想聽聽你的笛子。”/ X' i; q$ u. e$ |

“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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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聽你吹的笛子，拜托，讓我聽聽吧。”. `1 B' g/ I2 _* K) C- l' J+ l- Q; q

“嘿嘿。”

說完，道滿笑了。
* d) |: y: G- Z. r
博雅從懷中取出葉二。+ b  {& B/ R) f8 [
6 e) v; ^1 N' i0 {$ t' u
“怎么樣，你也到這邊來吧？”

道滿對露子說。* `3 W" Z4 H( |0 `7 D/ ~  J! I

露子詢問似的目光轉向晴明。

晴明點點頭，沒有開腔。. w( f+ r* [* a& R
" S; y% F. y8 O' B4 w3 _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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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用男人的口吻答道，膝行而前。

道滿快活地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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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的杯子空了。您不介意的話，就用他的杯子喝一杯吧。”5 M6 c- P- {# b* D+ ^% b

“好！”1 a0 q9 h6 F0 t# v& S! P! E7 t+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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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拿起酒杯，蜜夜為之斟酒。% A% A. Y6 _% V8 Y) u2 M
4 Y! i& K, `# w8 N+ H
露子喝了一口酒，看看晴明，又望望道滿：“很好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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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莞爾一笑。1 n2 z3 T' `' ?# b+ S# y

此時——博雅的笛聲在月光中緩緩流出。! `2 x0 Q- Y) F( P

“太好了……”
* h9 h+ }; J# H, G) b( R
道滿握杯在手，心蕩神馳般閉上雙眼。2 n: A+ e( i) d4 g, a3 f

博雅的清越笛聲溶入夜氣之中。+ T6 S- L0 Y" J5 f
% X( D- [) j4 `, @' F
“喂……”$ d6 x6 X; M& f+ U

過了好一會兒，側耳傾聽的道滿睜開眼睛，說道：“開始啦。”7 [- [. g5 I/ e9 a" F1 h

眾人的視線轉向老松樹那邊。

孵化已經開始了。/ f& h# \! Q- V9 ]
) ^. X( O. x& q0 w. \
黑獸般纏繞在樹幹上的東西，背部微微開裂了。

裂隙發出微弱的、暗淡的藍光。那條裂縫正在逐漸擴大。% ~  V) O$ S# E
' W3 A8 T  e+ X
不久，有某種東西從裂縫中探出頭來。! @" S; b% M. A% V" Q. }& }) Z" B& x

那是一個頭——臉。
) E& _; j/ i3 Q; B8 V; y
有著蝶眼的人臉……

隨後出現的，是翅膀似的東西。

最初，那翅膀看似一團樹皮，隨著它在夜色朦朧中逐漸現身，開始在月光下緩緩伸展翅膀。" z" V  x; d- m/ Q7 T
' s& t- i! m. D- w: ]8 `  G4 T
是一只長著人臉、人手和人腳，背上卻有巨型翅膀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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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發出朦朧的藍光，在月光下緩緩伸開，顯得安詳、肅穆。承受著月光，吸收了月光之後，巨翼更顯得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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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嘆為觀止的景象。! ^: K, [5 F; _8 i7 c1 Q  r, g

“ ……”

道滿發出驚嘆聲。" H# a8 p6 }9 F, T- s$ S# q4 v" o

“真是太美了……”

博雅邊吹笛邊觀看著這一切。: _1 ?2 N% V6 q. g. R" y3 ]: A' `

美得令人毛骨悚然。; g- K( k7 H2 X9 I+ n4 t$ {6 k
* l* H3 X- l! o& _
不久，翼翅在月光下完全伸展開後，蝴蝶翩然飛舞在夜色之中。: u6 V8 z6 L3 e0 I; z
7 h3 O+ R7 \: u, B
“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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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子說話了。! @, d# T& j7 v
4 b9 h) _$ Z7 Y+ x! ]6 L& L
“這可不能據為己有啊。”  g6 H" m4 X' b2 V& Q

道滿嘟囔著。

“露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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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露子微笑道：“道滿大人把它送給你啦。”/ y: B; x! ?. L

“給我？”! D# I$ E1 m, n/ t7 f! Y% p! k

“對。”8 B. E$ T5 y9 |0 O

點頭首肯的是道滿。

“沒辦法呀。對吧，晴明？”  p  j: R4 y- U! Q0 J1 {

說著，道滿又自嘲似的嘿嘿笑起來。, |2 m, k2 G% K  L

有著一對發出朦朧磷光的巨翼的蝴蝶，在月光下優雅地飛舞著。
# @: r3 x+ ?( {% J& D
博雅仍舊吹著笛子。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7 12:02 AM

呼喚聲; E& Z& v/ l, q5 U9 M  U: a3 D(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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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c1 }  M: S& y% J3 \' H, I

那是一棵巨大的老櫻樹。

如果成人站在樹下，伸開雙臂環抱樹幹，少說也得三四個人手牽手才行。

藤原伊成坐在這棵櫻樹下，彈著琵琶。' w$ L9 M* I* S5 I. t% E  k5 C

此刻是夜晚。/ |$ k: U; b6 f5 k6 a' J6 h- {
( ~$ @+ [, [: H5 z, m9 N6 x
盛開的櫻花在伊成頭頂簇擁如傘。1 w! W! J1 T9 y7 f

明月高懸。月色如水，映照著巨大的櫻樹。" t: _1 W) b# v  x4 k# h% D
* y  J+ ?1 }, _4 K
周圍別無其他櫻樹。在松樹、楓樹的圍繞中，惟獨這棵櫻樹伸出粗大的、開滿櫻花的樹枝，顯示出惟我獨尊的氣勢。( n6 d8 v. O- K(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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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樹伸得老遠的橫枝密簇簇開滿了花，花瓣的重量壓得枝丫低垂。# L, D; a, I: ?

沒有風。2 q7 Y5 K! E7 d1 F, ^: o, ?& ]

雖然沒有風，但花瓣依然紛紛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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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中悄然散落的花瓣，倣佛是不堪月光之重。

花瓣落在伊成的肩頭、頭頂和袖口。

伊成似乎在花瓣之中彈奏著琵琶。

持撥子的手一動， “琤”的一聲，琵琶琴弦發出動人的音響。6 o' R5 e8 }) Z8 |

琤琤——琵琶聲與月色融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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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聲在櫻花瓣中繚繞，在大氣中飛升。$ q, o' \: J% L. o( _* c6 s

每當琴弦的震顫觸撫到一枚枚花瓣，花瓣便離枝落下。! f6 V+ T0 D. B$ p. \9 q

只要琵琶“琤琤”奏起，花瓣便翩然飛舞。! I+ Q% V1 L: Y$ o

琤琤. 翩翩飛舞。$ A9 ?* P1 y0 z( k) ?) X) u% W

琤琤. 翩翩飛舞。/ x2 q8 q$ Q; Y) v( u
, n# L6 Y2 Z/ _$ z
琤琤. 翩翩飛舞。
2 O+ A. n# w5 Q
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7 c6 J& A% W% k5 T/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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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琤，翩翩飛舞；琤琤，翩翩飛舞……
# Q+ l* p  W* S. ~+ l) M
是花瓣在迎合著琵琶聲，還是琵琶聲在迎合著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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琤琤瑽瑽的琵琶聲與翩翩飛舞的花瓣已經渾不可分。# c+ _8 M. H2 d& W) G* R
4 ]; x7 ~. W3 x) F" x0 w( E  ]
不久，琵琶聲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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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聲一中斷，情景就和之前一樣，只有櫻花瓣在月光中悄然飄落。( f$ y# I: F" A  i, y* s  j9 n/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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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閉著眼，倣佛還在追尋消散在周圍空間裏的琴弦的顫動，也像是在傾聽殘留在身體內的琵琶餘音。- w* j4 j: ?' Z+ f2 c) v
! j0 q' S/ v/ O5 q2 @! d- n
不，對於伊成而言，也許這軀體也好，包裹著自己的肉身的大氣也好，已成為與琵琶聲共振之物，無從區別了。- |1 X* ]. G# i( ~8 [! V, d(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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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 ，琵琶演奏得真是美妙啊……”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像是不勝感慨，又像是唏噓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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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睜開閉著的雙眼。) E: u2 Z) U8 w9 W3 _(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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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下裏不見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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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怎么會沒有人？$ U  x% {: u6 F1 g5 k# v

惟有櫻花的花瓣悄無聲息地飄落下來。- {4 A# Z% f# A1 k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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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是幻覺嗎？

就在這么想的時候——“實在是難得一聞的琵琶音色啊。”

又傳來了說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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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也來過吧。”4 W: r9 o9 w7 j8 f9 v

那聲音說道。

但是，聲音的主人依然不見身影。0 R4 s6 K2 J" J" F1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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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技藝競精妙到如此地步，一定得請教尊姓大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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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又響起……1 b  d# I# ]7 h7 s  I' N

伊成默不作聲，那聲音又來相詢：“敢問尊姓大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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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么一追問，伊成不禁脫口而出：“我是藤原伊成。”

“是伊成大人嗎？”* D; A4 h, H' E+ @5 M6 a' I& }
& I: M  V0 r/ w* d2 A" k1 N6 @3 j. s
“正是。” . “那么，伊成大人……”8 B4 R9 ~& q/ P- o! Q6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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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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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先告辭啦。”

“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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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告辭了，改天我會去找您。”4 y8 c6 H( D1 }6 z7 }6 K, i9 l6 {

伊成一時語塞，那聲音又道：“告辭啦，伊成大人。我會去找你，可以嗎？”* N& Y9 s* c+ \8 P3 \! s

“哦，嗯。”" v+ ^- G( F( M" c& 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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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不由應聲道。. L2 K6 ?& b+ |( n. G' L& @6 w4 t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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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裏的櫻花正當盛開之時。: w& p) G2 \: e9 W

安倍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飲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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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只有一盞燈火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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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白色狩衣的晴明倚著一條廊柱子，秀氣的手拿起酒杯，悠悠地端到了紅唇前。

呷酒的雙唇總是浮現一絲笑意。是那種若有若無的笑——倣佛菩薩像呈現的那種。倣佛櫻花瓣那種隱隱約約的淡紅色——是那種輕微的笑。' n0 j2 b. O- W) B9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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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櫻襲的漂亮女子坐在晴明和博雅之間，二人的酒杯一空，她隨即端起酒瓶，為之斟滿。1 y3 Z+ J, y9 l%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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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是博雅攜酒來訪晴明。

博雅已有好一會兒喝酒賞櫻，賞櫻嘆息了。

“怎么啦，博雅？”晴明問。' L5 y8 X; G: M)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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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是與櫻花有關的事情呀，晴明……”& c/ Q1 j3 |6 B5 y, J8 {: Q0 }0 G$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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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手中的杯子放在木條地板上，望著庭院裏的櫻花。

庭院裏，有棵古老的櫻樹。0 e" r) n( l; j  G# m8 o( I4 J

月光下，可以看見櫻花瓣靜悄悄地落下。: ]! C) j5 N# S/ F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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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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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那個……”  k+ l; L! {% T+ j) y  m

博雅支支吾吾。! K/ T3 E, X% Y* m&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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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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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說，當我看著櫻花的時候，不禁深深地思索起人的生命了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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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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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花瓣離枝一樣，人的生命也會像風一樣，離開人的身體……”7 T6 B1 Q8 V, ?( P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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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沒有風，花瓣也會離枝而去……”

“……”, S/ Z+ B' [; t8 L&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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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生命，也不會永遠停留在這軀體……”0 i/ K# r( Y; P9 M4 J

“唔。”) I. p( ]7 L" U/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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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啊，你也好我也好，終將是零落的櫻花。”! n5 {4 q! A( L1 W8 ]

“……”6 ?( u5 I/ Y0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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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正因為是終將凋落的櫻花，人才會眷戀這世間吧。正因為了解生命短暫，人才會珍視他人，才會寄情於笛子、琵琶等美妙的音樂吧。”

博雅端起身著櫻襲的女子為之斟滿的酒杯，直視著晴明說：“晴明啊，我能夠與你相識相知，實在是三生有幸。”- X7 L: B" t/ [% _# h5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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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N) L& k: m& i% `- f/ W6 t- h; K9 f

博雅雙頰微紅。

“蜜夜……”+ Q0 Z0 O, @! Z- s7 Y9 s

晴明避開博雅直視的目光，對穿著櫻襲的女子說道：“博雅的杯子空了。”% t' ?9 w2 C- k/ K' G

名蜜夜的女子會意，又為博雅的酒杯斟滿。2 H5 V- {. e7 p( {& W) j( ]7 ~-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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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又逃避啦，晴明。”博雅說。7 x9 M: `( T' i

“逃避？”3 A; N- \9 l2 S6 c8 t& P' d3 u

“是因為你先問我怎么了，我才正經回答你的。可你現在卻想轉移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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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也談不上逃避什么的。”! _1 |* |2 e, B* p.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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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你就是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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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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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笑了。”# l, U3 @  I+ m. l&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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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就等於逃避？”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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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還是用那樣的眼神來看我。”( `+ F  F7 X3 ?! f, r5 @' c

“眼神？” “博雅呀，不能用那樣直通通的目光來看人嘛。”7 l! O2 B% G7 V" w; W5 L6 b

“這樣的眼神讓人家不自在？”1 C2 h: C8 F: M5 S%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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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自在。”# X+ U- R9 o9 s

晴明實話實說。* L* Z& L1 D4 J' ^& ~

“你總算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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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坦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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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老實一回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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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佩服你。”( N7 w; Q) ]" ]  n6 K! E.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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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佩服我？”7 o4 S2 [6 E& Y! x9 q" k&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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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能以方術操控鬼神，但你自己本身的存在就能驅使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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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驅使鬼神？”0 i7 \3 v. P7 _

“對。你是能驅使鬼神的，博雅。”) X% X: K* \: p4 h8 A: s8 h7 k

“我什么時候驅使鬼神了？”

“就是這樣。”; A% F' U+ _" ?" ?

“怎樣？”

“正因為你對自己的力量無所察覺，所以鬼神也為之動容，博雅。”2 t1 m0 N9 @4 Z7 S3 Q# Z6 l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么。”6 L. y7 n. T8 n5 c9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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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白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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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晴明，你不是又想說那些莫名其妙的咒來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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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那回事。”

晴明取杯在手，說道：“不如說說要緊事吧。”8 m3 W" Z8 H3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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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緊事？”

“你今天晚上是有事來的吧？”

“嗯，有事……”2 O5 I* x8 D$ P6 c% b% p: H+ f. g

博雅點頭承認。: _7 c2 M9 H- P3 s4 R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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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剛才一直對櫻花很在意，莫非事情跟櫻花有關？”

“的確不能說跟櫻花沒有關係。”4 `5 u- V) E1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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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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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是藤原伊成大人的事。”博雅說。

“是一個多月之前，在清涼殿演奏琵琶的那位伊成大人嗎？”% J6 N5 y+ B+ G' h& c* C

“正是。他曾和我一起師從已故式部卿宮學習琵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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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得上冠絕一時的琵琶高手。“% X, ?; u( ^! r9 Q4 \

“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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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三天來行為舉止頗為怪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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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個怪法？”

“這得從四天前的事情說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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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開始敘述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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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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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和藤原兼家一起外出到船岡山，是在四天之前。) B+ D* ?& h4 i8 d3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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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在京城北面——船岡山的中腹，長著一棵古老、巨大的櫻樹，此樹今年花開得尤其好。

兼家聽聞此事，說道：“走一趟瞧瞧去，看好成什么樣子。”+ M( M; W. g$ @&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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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人備下酒菜，帶著隨從前往。

被邀與宴者，是伊成。於是，伊成帶上琵琶出了門。

到了一看，櫻花果如傳言所說那樣傃麗異常，眾人便在那繁花之下飲酒誦歌，伊成彈奏琵琶。! c5 u, q9 l; h5 W'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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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過一通琵琶之後，伊成吟誦了一首和歌。7 D" t0 _& Z( J3 D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8 `3 L/ {5 a0 Y9 g2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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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

“《古今和歌集》有這首作者不詳的和歌。如果說花開花落、世事無常乃人之命運，那么，古人主張春夜秉燭夜遊，實在有他的道理。”

伊成徵引唐人詩歌，深為嘆息。$ q/ J  \( I1 w' u# D$ d

“櫻花這東西，實在是令人牽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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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這樣說過。

四天前，伊成早出晚歸，但第二天他又出門而去了。% n9 z  v6 G! h8 ~" j!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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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是獨自一人，而且是晚上出門。" K3 x+ w+ h/ q* m7 r* g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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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說，無論如何也要夜晚獨自一人在那棵櫻樹下彈琵琶，於是出門而去。希望夜晚在櫻樹下面彈琵琶——這種心情是可以理解的，可地點也不能沒有選擇。晚上到那裏去，路程算是相當遠的。旁人來看，事情未免有奇怪的地方。6 i5 w& K% @- K7 u( ]4 \; t

準確地說，他帶了一名仆童前往，但伊成對他說：“你在這裏等候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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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讓仆童在離櫻樹不遠的地方等待，自己抱起琵琶，獨自來到櫻樹旁，坐下。( l' F5 d, W# d

伊成按自己的心願在樹下彈起了琵琶，至早晨與小仆童一起返回家中，但他到家之後，卻對家裏人說：“哎呀，發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他說彈起琵琶時，有人對他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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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是自己帶去的仆童的聲音。但看來不是這么回事。2 p! N# U! r+ O1 E, P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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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見人，只有聲音傳來。+ y) V# K- x# V$ I; |

結果，未能弄清楚是誰在說話，他就回家了——伊成只說了這么幾句話，便一頭倒下，沉沉睡去。; F8 y" N7 m5 k$ J  N3 d+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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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覺得，他這是彈了一整晚琵琶，幾乎沒有睡覺，精疲力竭所致吧。" n5 C3 b1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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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以為讓他盡情地睡，到傍晚時總該醒了，但到了傍晚，伊成還是沒有起床。4 H/ h$ w( y2 l# f

到了晚上，他依然沒醒。到了深夜，他還是沒有醒過來。4 Y) I3 h' O# a6 u5 o- [6 R& p

把手放在他身上搖晃，也沒能把他弄醒。- K6 p: W- p- ^7 ]! C* M" W8 X

等家人意識到情況不妙時——“伊成大人……”; l5 H4 P& ~% c, P* b

不知從何處傳來一個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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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如約前來啦。” 是一個從來沒有聽見過的聲音。而且，發出這個聲音的人在哪裏，無從得知。

“是否可以‘山’字相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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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得沒頭沒腦。* r9 E9 O5 [, ^' a# D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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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正訝異之際，沉睡中的伊成一骨碌爬起來了。+ s0 ~/ k! O: K8 a

伊成在眾人的注視下走到外廊內，面對昏暗的庭院開腔說道：“來得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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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抱著琵琶，在外廊內坐下，開始撥動琴弦。8 u4 d4 C5 @9 g

他一邊彈琵琶，一邊對著夜幕下的庭院說話，倣佛有某個認識的人在那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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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挺慘的吧。”" {7 c/ [$ e7 x6 `( b9 \

“什么，想出來嗎？”6 _3 ^) G; B5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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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從山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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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山’字？”( ?' S) p7 ?9 }& I! D3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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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旁聽者看來，這些話簡直就是自言自語。

就在家人不知所措的時候，琵琶聲忽然停止，伊成當即躺倒在廊內，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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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伊成又接著睡了一晚上，到了早上也沒有醒來。. I/ P4 J1 R% _; z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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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過去了，又到了傍晚，又到了深夜，伊成還是沒有醒來。

因為粒米未進，兩天下來，伊成消瘦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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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不知從何處又傳來說話聲。, s& N# @3 f6 \7 E% P. I6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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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大人……”

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蹤影。/ t, S- `/ r8 X4 d" k2 [' O

這時候，伊成又一骨碌爬起來。

情況與昨夜無異。伊成又帶著琵琶來到外廊內，坐在外廊的木地板上開始彈琵琶。又自言自語起來。7 G  r- C/ Y7 w

與昨夜不同的，是伊成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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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昨夜自言自語時望著較遠的地方，而此刻則望著稍近的地方。. F. Y0 Z# J, J4 G

“你說想離開‘山’？”

伊成面對空無一人的庭院說道。8 e4 z% L- D2 h* w1 O6 b/ K3 S! h2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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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伊成彈完琵琶便又昏睡過去。/ Q% d# Z" {4 ~6 Z

在睡眠中，伊成越來越顯消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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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家人也產生了不祥的感覺。% ]. k8 ~& `. q+ O
4 q* }3 A. e# {6 {- C
肯定是有什么不好的東西附體了。

不採取措施的話，伊成怕是有可能被那不好的東西奪去性命。2 x# L, I( L" _. U

“於是，伊成大人家裏今天就派了人到我那邊，一定要我來找你商量，晴明…5 T) w4 K4 c+ J% a( h3 Y; R$ F

…“博雅說。

“可是，他被呼喚名字的時候答應了，這可難辦啊。”4 v, ]$ i" f' i# d1 `* e

晴明放下酒杯，低聲道。

“呼喚名字？”博雅問。. k( z1 Y2 @' l4 M$ T+ k7 h7 c

“即使被呼喚了名字，你不答應的話，這呼喚聲等於隨風而去了；但若答應了，就結下一種叫做‘緣’的咒了。”, |) U( D; L7 r9 n: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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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嗎？”) q% b5 r" w7 X5 B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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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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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該怎么辦？可以明天就去伊成家嗎？”7 j, ~$ C* m3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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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b2 I, R( T/ 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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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輕輕搖了搖頭：“還是今晚去吧。”+ _! a3 g! D+ U9 A0 _  k) }+ P5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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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便嗎？”

“沒關係。這種事還是盡早為好。我們大概能在那個聲音來呼喚伊成前到他家吧。”$ Q; C% y: ^& [1 M$ L
& G9 P! p7 S  c% g
“嗯。”5 B9 H9 n- e- N2 Q
1 H$ h0 v- h8 ]- v7 T* h6 C* u
“走吧？”9 |/ D5 W6 A- J2 y/ o2 ?
8 a5 ~# k" C) ~5 w! D# d
“好。”+ H* l( u( W: {# C7 A: M0 J

“走！”

事情就這樣定下來了。# _8 Z9 f, K* D. c7 t" |; P. k
( q7 a. C! d: A" U. ^* E
四

琵琶聲琤琤瑽瑽. 伊成坐在外廊內彈琵琶。" T& v% [4 P% X! e( m: i

月色如水，從檐下射入的月光，使伊成的身姿在昏暗中凸顯出來。8 I: [, M" _2 a  ?

晴明和博雅躲在屏風背後，觀察著伊成的動靜。; s$ A! [* `, F( }5 X1 P

伊成與此前一樣，似正與庭院裏看不見的東西對話。# e9 L7 p- A* R- W9 R8 _

“你說什么？我不明白你說的話。”. s. ]3 q" U& i7 x1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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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成邊彈琵琶邊說。

“你說想離開那座山啊。”9 X# Q3 g6 y# s/ P. M" D* k8 m

“你喜歡那首《古今和歌集》裏作者不詳的和歌嗎？”2 E4 R4 [( N, m  O) ~9 \' o

“你說‘山’字好？”

伊成既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對跟前的某個人說話。

但是，博雅遍視庭院，都不見有人的蹤影。

默默望著庭院的晴明低聲道：“原來如此……”

“什么‘原來如此’，晴明？你知道了什么嗎？”2 b- ~* |5 Z5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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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晴明附耳問道。3 U4 J, }! c( |/ J; ^/ o
* K$ v" W5 Y7 Q6 z9 U6 n, C
“嗯，多少知道一些吧。”5 Q3 }/ e2 c: @$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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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一些？我可是完全摸不著頭腦呢。”% d  D  x4 x9 B) m0 o. ^+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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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樣子當然是難免的，因為你看不見那東西嘛。”+ n# }& b5 _9 H. I# V5 l( e! }

“那東西？晴明，你看見什么東西了嗎？”3 `1 ^  ]  t. i

“嗯。”1 g# x" ]$ P  i0 s0 Q0 P9 a8 q

“看見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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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每天晚上都來伊成大人家的客人的模樣。”

“你說‘客人’？我什么都看不到。”

“想看嗎？”( g8 O8 h) y' y
! i! U2 C* d& ^, @) Q) }# c
“我也能夠看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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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行吧。”

晴明嘴裏應著，伸出左手，說道：“博雅，閉上眼睛。”: S7 F: t6 F+ ~" N: N6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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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一閉上眼睛，晴明便把左手放在他的臉上。

拇指按著博雅閉上的左眼，食指和中指按住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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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的右手托住博雅後腦，小聲地念起咒來。8 R4 {; p+ P, h+ }; ~+ Z1 [#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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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將雙手撤離博雅的頭部，悄聲道：“睜開眼睛！”. M7 h0 F# O1 z  Q- K8 e: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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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緩緩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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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雙眼睛隨即瞪圓了。

“啊……”8 F. D* w  k' B, A2 o
9 M( X1 K+ f# G
博雅強咽下這一聲驚嘆。

“有人……” 博雅沙啞著聲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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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眼前的情景。

坐在外廊內的伊成前方——庭院裏的樹叢中，坐著一個人。0 [! l* W# p# w* r9 N7 z# Q!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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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身穿藍色舊窄袖便服的男子。歲數是將到未到五十歲的樣子。

這男子坐在泥地上，正與伊成交談。# i; O) }* `- d8 {1 c

男子的額頭上有點特別，像是寫了字。6 P# }+ Z& L, x8 I6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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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庭院裏的男人，額頭上寫著什么東西呢……”

是一個漢字。/ U# M: M* ]& }% n$ ~7 @" n

“‘山’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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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自語道。9 ~; D1 p; b3 a7 p: B* h  E' G

坐在庭院裏的男子的額頭上，有毛筆寫的一個“山”8 d* P. d% M9 A#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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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U5 T. E: q0 q3 ?9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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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這事說不準會意外地好辦呢。”晴明說。

“真的？”

“今天晚上不必做任何事了。暫且由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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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出事嗎？”

“哦，這一兩個晚上不會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伊成大人可能會再瘦一點，但性命應該無憂吧。”

“那，我們要做什么呢？”2 A! T3 i% w5 q4 C: Q* d

“明天去見見那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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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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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做什么，也得問過那位大人再說。”+ v& R  d8 {  L& ~

“你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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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見過他的。”0 k8 o) M, t2 _, V4 H. N! r  e+ i

“什么？！”) ]3 O) x3 N6 a3 p: o) d+ E" g

“是我師傅賀茂忠行大人的公子賀茂保憲。”睛明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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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第二天，晴明和博雅並排而坐，與賀茂保憲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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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現任谷倉院別當一職。他父親是陰陽師賀茂忠行。保憲原先也是供職陰陽寮的人。他仕途順利，當上了谷倉院別當。

本來應該是保憲與晴明並排而坐，與較他倆官位高的博雅相對，但這次三人碰頭沒有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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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在保憲家裏。

保憲穿一身黑色便服，一副無憂無慮的明朗神情，面對著晴明和博雅。2 m8 g" h  y  v& y; K'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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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左邊肩頭趴著一只小小的黑色動物，盤成一個圓圈在睡覺。  b- X9 v6 r2 U- [0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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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貓。9 {& b% [  L/ ?1 R4 C, ^8 c: j1 q7 n

但是，它不是普通的貓。是一只貓又，也就是保憲使用的式神。

三人剛剛寒暄完畢。, k) K/ Z( o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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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今天光臨寒舍，所為何事呢？”保憲問。4 S, [: k! x* L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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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件事想請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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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略低一低頭致意。) K' b& F- [* i* }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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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保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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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你可曾施用封山之法？”* u1 T0 X. \( G

“你說‘封山之法’？”2 C# y/ _! c- P  A2 k$ K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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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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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的視線望向遠方，思索了好一會兒。

“我不是說近一兩個月。”

“……”6 l1 `/ a  i) k" g% ]. Z
4 O0 h# R5 m) T6 k& b) G) u5 |
“應該有三四年的時間吧。”

“啊，如果是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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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還記得嗎？”

“不至於不記得。”

“是什么時候的事？”, H2 s! s# y/ k5 K+ `  `

“等一下，晴明……”$ a9 z* p, o1 O  x3 H( B

“好。” ‘“我說出來其實也並沒有太大關係，不過我還是想問一句：你們為什么想知道這個呢？”' R( T2 x2 }' C9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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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那封山之法，賀茂忠行大人只傳給你我二人而已。”4 \. C* e6 @) f4 p

“是。”! U! [) U7 Y5 H* P" M5 k$ F

“現在有人使用了封山之法。”6 B% L! {" Y$ S- p)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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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v' }3 [0 ]2 d  w4 m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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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已仙逝，現今能做此事的僅你我二人。既然我沒有使用過……” “就是我做的，對嗎？”/ K* m2 x, y9 x" t1 g0 T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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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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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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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時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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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五年之前了……”. ]5 S) p2 r4 r

“事情經過究竟是怎樣的呢？”
3 R9 Z# m. g+ }$ l0 i" ?
“我會說的，但此前你得先談談你這次的事情。你說完我再說。”0 E7 U3 _5 n! T1 E; i/ s

“好。”0 Y, R6 }: s/ F! Z$ y4 p!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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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點點頭，把昨晚從博雅那裏聽來的事講了一遍。& R) D* j3 e  [. Z+ c6 R4 p# J/ e7 F

“原來說的是那件事啊。這樣的話，恐怕真的是得讓我說。”保憲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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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回到剛才那件事情上：五年前是怎么回事呢？”! f/ [" L6 U2 G6 v6 J  q

晴明這么一問，保憲答道：“不就是那男人的事嘛，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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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是誰？”, L$ D* c4 R3 }; n5 A0 ]) l

發問的是博雅。& Z$ T0 Q* ?( e! I2 k+ |. H2 G9 z; ?

保憲這才察覺到博雅正好奇地望向他。

“噢，我忘了博雅大人也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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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用右手撓撓後腦，苦笑道。

“這是指聖上。”: F$ s! U7 t% D' [6 ~7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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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對博雅說道。+ y$ R( i" E5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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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晴明一樣，這保憲也將天皇稱為“那男人”。而且是堂而皇之，沒有任何不自在。: G; B8 f/ l* W; s! J8 F) y& p

“晴明，五年前，有人詛咒過聖上。”* T5 [( A2 E;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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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

晴明點頭。9 g5 ?9 a1 V( n- h9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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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對保憲稱聖上為“那男人”頗為驚訝，但他沒有像聽到晴明說這話時那樣予以規勸。

他靜聽保憲的敘述。0 S, j. q8 J+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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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上連續三天三夜痛苦不堪，就召我過去了。”

“然後呢？”" z' J/ G  ?7 h6 G' K9 r, L

“我射出了回頭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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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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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白羽箭射向空中，把詛咒打回頭。因為那支箭飛向船岡山方向，我追過去一看，結果就追到那棵古櫻樹昕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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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6 S+ f; U, y4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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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叫海尊法師的陰陽師被我的回頭箭射中胸部，倒在那裏。他已奄奄一息。; P: r, K) ?1 g6 e' q2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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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算趁他未斷氣前問清情況，便問他是受誰之托…。.，‘“他怎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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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陰陽師說，誰也沒托他，是他自己要那么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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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問他。為什么要詛咒聖上時——“

“他怎么說？”, s7 v9 X$ I* a3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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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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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沒有回答？”0 [' Q' ?2 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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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恨恨地瞪視著我，意思是說，他死了也不會放過我吧。”! T( X: J1 w9 a+ {. g& v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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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 r: I3 s1 j; y; \5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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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他作祟，但我也不想以後跟他糾纏不清，便作法讓他不能作祟。”0 i+ _# d- d! R$ K9 C" Q9 o  S*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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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你就封山了？”

“沒錯。我把海尊的遺體埋在了那棵櫻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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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我就明白了。”# B+ {( p1 ?,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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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並不知道事情發展成那樣。”' Z7 P3 _1 e) b% @& o) o8 m6 ^*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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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保憲大人……”, }5 `$ t& o) V  Q! ~9 u4 Q, u4 g* X% s( u

“噢，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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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可否交給我暗明來處置呢？”2 }! P, m. F, ^+ l2 P"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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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就由你來處置吧。”0 J0 a* G* j- v& b* x

保憲點頭應允，他身體略為前傾，說：“不過，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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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事？”

“請允許我再到府上喝酒。”" r! J9 u/ }8 v% T& e

“隨時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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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上你那裏啦！可以很放松地喝酒。”* h) Y  O. B"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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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憲滿臉微笑。! _. C9 ]+ X  I. B% v

他的肩頭上，蜷成一團的貓又睡得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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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來到船岡山的那棵櫻樹下時，已是晚上。  y" y  _8 e0 L: J2 g- h

櫻花花瓣自枝頭紛紛揚揚地落下。6 J: Y: M7 n) D3 C/ H

博雅和晴明撿來枯枝，在櫻樹下生起一堆火。又用帶來的鐵鍬在櫻樹根旁挖掘起來。0 c$ A4 f  k7 ^- R

火堆旁坐著蜜夜，她將硯臺放在地上，正在研墨。4 ]) E$ f" j/ }. V: `5 |1 o

月亮升起來了。

博雅鏟了好幾鍬，開腔道：“喂喂，真埋著人呢，晴明……”  s$ o/ R/ B* K5 V3 T' |6 K"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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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法師吧。”晴明說。

不久，這具遺體被掘了出來，擺在櫻樹下。1 U- U3 z/ d" `% u* G

就是博雅在伊成庭院裏見過的那個男子。

櫻花花瓣飄落其上。5 M6 |' S+ w. C4 I"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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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這事挺不可思議的吧？”博雅說。

“為什么？”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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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具遺體呀。說是五年前埋下的，可它既沒有腐爛，也沒有被蟲子吃掉。”

“是因為施了封山的咒吧。”% ^6 f6 a: L7 u, E; e* U

“封山的咒？”

“對。”

“這個說法我已經聽過好幾次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是它。”7 Y5 s8 l% S) t! q/ U1 y

晴明指著遺體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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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額頭上是博雅也見過的漢字“山”。) S+ `% p1 i3 @; h8 s! @

“凡被施此咒，魂魄是極少能脫離軀體遊走到外面去的……”

“……”

“即使死了，魂魄仍被禁錮在肉體之中。不能前往來世，肉身也無法腐爛。”

“但在某種情況下也能逃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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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如果能跟伊成大人演奏的那么傑出的琵琶音樂結緣的話，便可以跟隨著音樂脫身而出了。”7 `4 K& H/ d% Q( P/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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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海尊法師就……”# i# b0 R5 l7 Z" t$ k9 O% o) x8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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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喚了伊成大人的姓名，結緣了。”" ]! ]5 ?+ w3 B4 q7 K

“但是，為什么是伊成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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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哎，晴明，你已經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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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大體上知道吧。”

“那你就告訴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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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事與其由我來說明，不如找個更合適的人。”

“是誰？” “就是這位海尊法師嘛。”- }0 |) W+ l0 c. `7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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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2 h/ N, g$ T1 Q3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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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在海尊身上的封山之咒稍後就會解開。這樣一來，由海尊法師自己來答復你，豈不更好？”; H9 i# G' L' a1 g& m. P/ C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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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實話，就連我也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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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晴明……”

晴明背身去向蜜夜說話，由得博雅連聲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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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準備好了嗎？”2 k1 p  d4 d0 z8 |; Q: n8 q,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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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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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夜略一低頭致意，然後遞上蘸好了剛磨的墨汁的毛筆。

晴明接過毛筆。

“你這要做什么，晴明？”8 G- Y2 G/ c, ^  A: 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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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做這個。”

晴明用毛筆在海尊額上的“山”字下面寫下了另一個“山”字。

“山”字變成了“出”字。2 a& x: M* G# x5 p5 B$ }' }0 ^

“這樣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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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晴明嘴裏小聲喃喃著咒語時，海尊的遺體緩緩坐了起來。

“晴、晴明……”# e* J- _4 w) M/ M8 M$ ]& H

博雅啞著嗓子低聲叫起來。  s0 x! S1 N"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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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擔心。”睛明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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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緩緩地睜開眼睛，看看晴明，然後注意到落到身上的櫻花，便抬起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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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櫻花嗎……”* ~" I+ `/ B' j0 d: I- Y$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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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道，聲音顯得幹涸。

然後，他把視線慢慢移回到晴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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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的是……安倍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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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像風吹過幹枯的樹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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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海尊大人吧？”- z0 p5 p% \/ I6 T/ ?

“是。”7 |7 B" a0 B2 ^2 I#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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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T$ |( n) H: [  d; Y+ H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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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施了封山之咒，今世和來世都去不了，被埋在此地整整五年……”

“於是，你聽了伊成大人的和歌與琵琶……”  Z0 g+ b& E8 V9 I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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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 Y8 U! B/ i- U% M6 V  ~$ w+ N% r

海尊又靜靜地點點頭。

春來繞彩霞，群山盡櫻花。

一朝飄零落，何惜顏色改。4 p0 Z" Z' Q2 I6 }+ K0 I* z

海尊沙啞的聲音念出那首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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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論如何也要得到這首和歌裏的‘山’字，便與那琵琶聲結了緣，每天晚上悄悄前往伊成大人家。”. V$ D' B6 D" [

這樣一來，海尊額上的“山”字就可以與和歌裏的“山”字重疊，成為“出”. c3 \9 M4 @% c& C4 e6 F3 m

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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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這樣。”% Q; \( [( w% P; G4 v% _" @

博雅終於明白似的點點頭。, x8 E: V0 z% F$ ~9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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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情不明白。”晴明說道。

“請問吧。對於為我解放魂魄的晴明大人，我不會有任何隱瞞。”

“五年前，你為何詛咒聖上？”$ C+ k+ }8 t- u) O# H

“原來是那件事啊。”! v+ {$ L6 s- }* U;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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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唇邊浮現出一絲笑容。! u! i1 X2 W! n

“我想要錢。”4 H4 w& Z9 ?  ]

“錢？”# W% c7 b/ z6 R% m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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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和欲……”! R4 n& v1 [3 I, C; k

“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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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詛咒聖上並非出於仇恨。當時，我目空一切。心想，反正我下了咒，也沒有人能打回頭。安倍晴明、賀茂保憲等名聲在外的京城陰陽師都不足懼。在他們一籌莫展之時，我便親自出馬替聖上解開咒語。這一來，便名利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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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卻被保憲大人把咒打回頭了，是嗎？”! X" q1 C$ P) S1 g*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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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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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點頭。

“正因為我很不甘心，說要作祟報復，才落得這個下場。唉，實在慚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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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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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望望晴明，深深施禮：“非常感謝。”& P8 |! z. Z+ x* J1 ^# [

他抬起頭說道：“這樣，我終於可以踏上旅途了。”. Z" N3 ?$ Q* n; C* {4 y# }2 h: j

櫻花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 h, w$ u* r" z9 F' P& O! {

“多美的櫻花啊……”( \1 }7 `8 J7 }3 W, N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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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喃喃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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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轉述伊成大人，他的琵琶彈得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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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雙唇吐出這句話之後，悄然抿合。- Y9 K" u& _1 @& e  h/ |* ]5 R7 G' I# Q; 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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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直直地仰倒下去，變成了仰望櫻花的姿態。

唇邊帶著一絲笑意，海尊的雙眼緩緩閉合。/ q; W  m# X& b
3 Q! z$ c7 t/ e; F
櫻花積在這張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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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尊的雙唇再也沒有動過。) x; e) `& p6 G) U) E1 `8 T) E7 e

“他終於走了……”  A0 K9 N2 o4 o%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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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喃喃低語。$ n- X, `- D5 n2 N
  F) Y" k! }  I5 ]8 Q' O+ N  H
“嗯。”

晴明低低地應了一聲。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7 12:03 AM

飛仙

* F# R, ~. F3 c+ d9 c
一

兩人在淺斟慢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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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已過午，陽光仍照射著庭院。5 C2 j" z& B5 W. |" V& c7 K0 q8 Q"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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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一角，有一個沼澤似的水池子，好幾只蜻蜓在水面上飛翔。7 w0 ^7 |- g- z&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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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翅膀的扇動幾乎難以察覺，它卻能懸停在風中。

或左或右地俯衝著，捕食小蟲。% Y; K# \( |9 v* t9 ~% Q$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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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雨已經結束。

已是夏日的陽光紫色的菖蒲在水池邊開放著。. G* X& i( w: G# d8 K- L

葉尖上停著幾只蜻蜓。& i8 i/ C&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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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太陽再偏一點，就會涼快許多了，但此刻依然炎熱。/ R6 Y$ F( B: Z& \6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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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位於土禦門小路的安倍晴明宅邸——晴明坐在外廊內。與源博雅喝著酒。

晴明一身涼爽的白色狩衣寬松地包裹著身體。# C, y; k  y1 b

他額上沒有一絲汗水，倣佛對炎熱渾然不覺。/ P# a4 u# [7 \& x

他的紅唇不時觸碰右手端來的素白陶杯。沾酒的唇邊。總像帶著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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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不可思議。”* ?7 o0 x9 G, @8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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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杯剛離口，便望著水池的方向說開了。

“什么事情不可思議？”6 W+ Q. \+ B7 W+ g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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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只是將視線往博雅身上一轉，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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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蜻蜓呀，也看不見它的翅膀是怎么動的，卻能在風中那樣懸停、疾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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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博雅所說，蜻蜓時而在風中懸停，緊接著突然轉彎。衝向水面。4 P; [% i. y1 f3 `- B7 U* D+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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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怎么能設計得這么好。自然之妙真是無與倫比啊。”& k4 }2 H# \) L

博雅感佩地點頭讚嘆。, C) M' T* I( b: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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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之間放著盛有鹽烤香魚的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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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手忠輔送來了從鴨川河捕獲的香魚。; V% S9 y: \6 s. }- X4 t

因為晴明在黑川主事件中救了忠輔的孫女，所以每年到了時節，忠輔都以香魚相贈。

晴明把手伸向烤香魚，一邊對博雅說道：“是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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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4 e' ~3 T' b. a3 l' B  I, A

“博雅呀，你今天到我這裏來，不是特地來讚美蜻蜓的吧？”

“對，對。”

“是有事而來吧？”

晴明說完，雪白的牙齒咬了一口手中的香魚。4 r6 j5 g4 L  P: h7 [/ s% }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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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香魚的香氣飄散到風中。. N! C: w& P( [& D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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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是這么一回事……”博雅說。 “不外是坊間盛傳的宮中怪事吧？”5 W$ T. s0 p- [(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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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你已經知道了？”5 p9 k& h! l8 n/ u6 z& b

“四天前的晚上，兼家大人也在清涼殿目睹了怪事。

對吧？“! [* o4 F  ^9 z* }* i

“就是這事，晴明。近來宮中凈是發生莫名其妙的事呢。”& P9 Y$ y. j6 O+ R" f

“還有酒，慢慢說吧。等談完也到傍晚了，多少會涼快些。”, K" {0 g" Z* E8 t1 ]0 n

“是啊。”

博雅點點頭，開始講述那件怪事。

二$ f6 C4 y. t: `6 _5 @+ x

最早聽見那個聲音的，是藤原成親。  U1 p  u# X7 P5 h8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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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十天前——值夜的晚上，如廁的成親在返回時，聽見有奇怪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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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可怎么辦呀……”$ F2 U. D0 q2 M) Z" z  o

是這樣一個聲音。! n4 d+ e9 D& J, S( M- h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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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沉痛的、虛弱至極的聲音。

在這樣的夜晚，究竟是哪裏來的什么人，在說什么“怎么辦”呢？

這是藤原成親從渡殿走向清涼殿時的事。

正當他想：咦，這樣的深更半夜裏，會是誰呢？結果。那聲音又傳了過來——“實在是太難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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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要怎么辦啊，是誰在這么為難呢？

雖然還有其他值夜的人，但不是他們之中任何一人的聲音。

不知不覺間，他就像被那聲音吸引過去似的，腳步朝那個方向邁去。

是紫宸殿的方向。! a) _8 i$ g: D7 t; ^(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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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紫宸殿的外廊木地板上時，那聲音自上方傳來：“來者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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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並非來自紫宸殿內，而是由外面、且是從上方傳來的。大概是從屋頂上傳來。3 z7 W/ ]3 ~: a8 O/ B- ^2 _

有人在這樣的時刻，爬到紫宸殿頂上，在那裏自言自語。6 t" t( Z. `& k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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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高度並不是輕易能攀爬上去的。/ K/ h# f& b' J4 Z6 n: E

肯定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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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可能是鬼的那一瞬間，成親的身體不由得戰栗起來。$ E  d9 C& v# B4 j2 R- x

他返回值夜的人那裏，匆匆報告了這件事，眾人隨即決定：“好啊，我們就到紫宸殿看看。”; A$ W% E% ^& [. n7 s

然而，雖然這次人多勢眾，但來到通向紫宸殿的渡殿時，眾人卻止步不前了。

因為眾人聽說可能是鬼，都害怕起來，腳下不敢挪動了。

眾人停在渡殿，成親從檐下舉目望向紫宸殿方向，只見屋頂最高處有個朦朧的影子。: b7 g% ?9 a1 R. ~

“就是它吧。”成親說。  U8 D1 p) k" V2 }

“在哪裏？”。 “啊，真的有啊。”

“會是誰呢，在那屋頂上？”

正當此時，半邊明月閃出雲端，那個月光映襯下的影子似是一個人影。

似乎有人爬到屋頂最高的地方，蹲在那裏不動。# L, d& d7 T; u' G

“人怎么會爬到那種地方……”

“所以才說那是鬼嘛！”

就在眾說紛紜之時，有人“啊”地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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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個黑影動起來了。

黑影沿著屋頂的斜面“嗖”地滑下來。當影子滑到屋檐處時，又隨著慣性“呼”地彈向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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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 v2 w0 b) x* D4 f% @8 N+ E

見者無不驚呼。# r) p2 y* K9 j! [: `8 d&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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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那影子要“啪”地摔落在地面上了，然而那摔倒聲卻不曾響起。

那影子就此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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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天晚上起，在宮中聽見怪聲的人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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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尋不獲啊……”

“所有的地方都找過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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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

“實在沒有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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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聽到的是這樣的聲音。( ^) p4 v0 P/ z

又傳，有一天晚上，有人在月光之下，看到一個紅色的東西在宮殿上空悠然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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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遭遇此事的平直繼讓人預備了弓箭，彎弓射出一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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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箭正中那紅色的東西，它搖搖晃晃地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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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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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趕過去一看，竟是侍女穿的櫻襲紅衣。

又有一天晚上，在大內的北面，巡夜的人發現了一個跳著走的人影。這人影“噗、噗”地跳起足有七尺高。  n  A1 `5 y3 J2 Y5 v: G

“是誰？！”8 Z- n- W$ o0 P* ?  ?+ Y* m

當值夜人喝問時，那人影並不回答，而是跳到附近的松樹上，攀著枝幹，消失在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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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讓它逃啦！”5 y4 H* G1 Y2 N$ }" d; @; d2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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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夜人喚醒眾人，圍住那棵松樹。

附近無樹無屋，地上又有近十人圍住，樹上的人下樹逃走應無可能。

雖然弓箭在手，但正巧月亮隱沒在濃雲裏，樹上一片漆黑，甚至無法分辨出樹枝、樹葉與人影。8 B# _: O" k; l9 J9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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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有石頭從上面丟了下來。

一塊、兩塊、三塊……

不知何故，松樹上的人把帶在身上的石頭扔了過來。2 j: H0 d5 B+ i2 p; P4 E3 p

“敢來這一手！”. x0 t3 _6 m3 M% c% B. k6 w

眾人彎弓搭箭，估摸著往樹上射去，盡管有箭插在樹枝上的聲音，但沒有命中目標的感覺。

“不要著急。”' q; m, c8 G*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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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這樣一直包圍到早上，等天亮了，樹上是什么東西，也就真相大白了吧。

於是眾人通宵等待，到天大亮了一看，樹上竟然什么東西都沒有。) e2 s( ^; Y# J, Z2 u+ _

有人爬到樹上去看，只見到昨夜射出的三支箭插在樹幹上。

樹是被十來個人團團圍住的，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究竟它是怎么逃走的呢？

結果，大家得出結論：那不是人，應該是鬼吧。按理來說，人是不可能蹦起七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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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兼家遇到的則是這么回事——有入夜訪兼家，來者是藤原友則。0 P4 h8 P; N5 J  j; P3 F6 z

友則來告：女兒的病情越發沉重了。, X0 N  P1 ?' ?4 n$ ?'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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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兼家和友則在宮中碰過頭。

當時談到了友則女兒的事。友則的女兒名叫賴子，今年十七歲。

“前不久，賴子就患了疝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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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情況不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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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東西，一按肚子周圍就很痛苦的樣子。”( Y/ ~* S, y7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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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疝氣的蟲子進去了吧。”5 a8 m9 D0 ?3 w" B9 _

“我也是那么想，便從典藥寮取了藥讓她服下，但完全不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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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倒是有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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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兼家把隨身帶著的藥給了友則。+ l/ Y5 Q. \6 X: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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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晚上，友則來到了兼家的家裏。

“怎么樣？賴子姑娘的情況有好轉嗎？”0 B: n. T7 M! O' p

“唉，她的病情還是完全沒有……”1 f- _' ]4 m,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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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服藥了嗎？”3 a  e8 Z% g+ Z+ s' a

“讓她服了，但不見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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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好轉？”2 L  n+ N8 z+ f, V

“啊，疝氣蟲子倒是治住了，但這回又得了別的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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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的什么病？”# l5 q* P1 B8 c2 E+ p; w4 r  d

“是狂躁之症。”

“狂躁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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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用了您的藥之後，她好像被什么不好的東西附了體，變得喜歡往高的地方爬。”+ j$ Y1 z) \8 t8 G6 W( V; x. D  W2 j

“哦？”6 R  Y6 R6 y( y  U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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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光喜歡爬高也不要緊，但賴子卻還要從高處往下跳。”

“跳？”

“是的。她從庭院的石頭、外廊往下跳時還行，可後來就要從樹上往下跳了…

…“

“啊！”5 V6 s. y( S9 c/ I4 x

“我們制止她她還不幹。今天嘛，趁我們不注意她就爬上了屋頂，從屋頂上跳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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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會……”

“落下來時摔著頭，昏過去了。”% x* k/ ?$ y& C( c2 K-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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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不知所措地搓著兩只手說：“得到這個報告，我急忙趕過去。說實話，現在賴子還躺著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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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滿的目光望著兼家。

“你的意思是：那是我給的藥造成的？”; Z+ J  m% z- C/ _- s+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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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那么說。”/ Q" U  Y- s' h& F

“不過，疝氣的蟲子是治住了……我的藥，和賴子姑娘的狂躁之症可是兩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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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那是服了您的藥之後的事，二來想請您想個法子——我就是為此而來的。”! [7 g- R" ?: V, S% U)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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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無能為力了。這樣吧，去找藥師或陰陽師談談吧。”

二人談到這裏，友則只好回家去了。

兼家打算去睡，正從外廊木地板往寢室走時，不想遭遇了怪事。: H+ \$ v- Y3 |; z& v# n6 U7 e7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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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正走著，眼前突然出現一個黑影，懸吊在屋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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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成人大小的東西竟然倒挂在屋檐的內側。. u' z5 B9 f; g, I

“咦……”/ P* z7 E' _. p+ t

兼家一喊出聲，那個影子便在屋檐內側走動起來。& l  M- e, |  q! P! z( ~6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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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倒立著，輕盈地走到屋檐前，仍然照舊向空中邁出步子，倣佛摔向夜晚的天空似的，消失無蹤了。' ?% K/ {3 P( o9 S

到這個地步，兼家這才意識到，自己恐怕是遇上目前宮中議論紛紛的怪物了。: Y2 S! [: V) ?6 ~5 w2 L! J

“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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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叫一聲。; V! H; J9 R# j# T; _

“怎么啦？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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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匆匆趕過來。4 h/ ?/ n( @  M- r

“遇上怪事啦，有妖怪！”4 D* N2 P0 ^0 e( Q

兼家跌坐在木板地上，手指向屋檐外的天空。

趕來的眾人走出庭院，仰望天空，又望望屋頂上面，卻什么都沒有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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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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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博雅，你說是為妖怪的事而來，究竟要我辦什么事呢？”晴明問。

“難道是兼家大人要我過去嗎？”

“不，有事求你的不是兼家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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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剛想接著開口，被晴明攔住了話頭：“是藤原友則大人吧。”6 B- J4 \* ?' J+ t( H'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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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友則大人。晴明，你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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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你說的時候，我已猜出個大概。再說關於友則大人的女兒，我還要做點事情。”% Z4 }+ L  S' n1 P9 K0 \/ A

“做什么事？”+ E  j8 C8 j2 m7 i) c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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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稍後再說吧。先聽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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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了。”

博雅點點頭，看著晴明：“其實，晴明啊，藤原友則大人是為賴子姑娘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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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無論如何也要過去一趟。“' O' T9 v4 h) e4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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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你剛才所說的事，還有其他事吧？”

“對。也都是跟那妖怪有關係的……”

“哦。”% K& q: }9 s0 E* c/ C( d"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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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他也聽見動靜了。”

“說話聲？”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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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博雅又開始敘述起來。

四+ x# h! J0 G5 t!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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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藤原友則守在屏風後，不眠不休地看視著賴子的情況。; C1 _; Q/ I: ~; s% f3 z

賴子睡眠中的呼吸聲傳到坐在屏風後的友則耳朵裏。* F; f( K: a/ P'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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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剛才，賴子還一直鬧個不休。

疲乏終於讓她墜入深度睡眠之中。/ K: U, @. O9 Y- d+ }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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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賴子的病情出現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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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但愛從高處躍下，還不住地訴說身體好癢。

“有蟲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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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第一次提及蟲子，是三天前的事。8 h* b; j6 g1 Z( \$ u

“有蟲子爬過我的身體！”% U) |' G2 u& k$ O9 p

她邊說邊抓撓著身體。7 c$ t. n! M- ?% N; ^+ m+ C& H- i

“好癢。”0 E/ E0 k9 [& n6 [4 x$ |2 A

她用指甲猛抓自己的皮膚。0 k4 e4 v1 o) f. a. {0 u& K) n#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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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撓都止不了癢，指甲劃得沙沙響，都要摳進肉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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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癢好癢。”+ X3 n( `2 ~7 u& q% [  z0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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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抓某個特定的地方，而是全身——她撓遍了整個身體，而且是像摳皮挖肉似的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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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臂、胸脯、腿、腳、面頰、頭部——所有的地方都要撓。6 [* S0 N( t2 {9 e: K7 y

“蟲子好癢！”7 |4 Y/ s$ q5 j6 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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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瘋狂地抓撓。7 T. X1 ]* ~! j

皮膚上遍布搔出的血道子，抓脫了皮，在脫皮處再撓，結果便是皮開血出。2 ?- [; O2 `" S6 O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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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啊。”

剛叫疼，緊接著又去撓同一個地方，邊撓邊喊：“好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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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整個身體紅腫起來，好幾處還化膿了。但是，即便化膿了，也不能停手不撓。2 V! A' i% l9 R

終於抓撓得皮破血流，全身污跡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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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要伺機從高處往下跳。

從高處往下跳和搔癢——跟這兩件無關之事，賴子提都不提。) ]; b8 Z% I# e" T

就這樣折騰了一整天之後，疲憊不堪的賴子終於沉沉睡去。

在她醒著的時候，家裏人一直懸著心，只有在她入睡之後，家裏人才得以稍事休息。

但是，因為不知何時她會突然醒來，要去爬高搔癢什么的，所以即便在她睡著的時候，也得有人陪在身邊。

那天晚上，友則一直陪著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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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正當友則開始打瞌睡時，賴子突然喊一聲“好癢”，一骨碌爬了起來。# c( X% M) N/ [3 p6 N"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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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醒，連忙繞過屏風，按住賴子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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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再眼看著賴子虐待自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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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幹什么？放開我！” 賴子暴怒起來。

她力氣大得難以置信，實在按壓不住。+ E; |, H. a0 e$ T& t' ?- f6 ]+ p5 Q; N

“賴子，你要挺住呀。賴子……”/ x5 K! s  _- k! P# p/ J

就在友則跟自己拼命掙扎的女兒糾纏不休的時候，不知何處傳來了一個聲音。: L+ ?  v5 R; \9 J$ {9 v* H- a: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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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 P8 f* ?9 ]# M0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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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喚道。3 N" L# Q. v' c( ]. W4 x2 [8 j-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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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大人……”  Q4 l. X. H8 Y.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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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好不容易控制住賴子的身體，把頭轉過去。. ?6 x; D) Q" b

然而，看不見發出聲音的任何東西。' B0 b; v# R6 Q5 A-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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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姑娘的病，靠藥師治不好。”

那聲音又說。* {& n1 p8 j* A8 H! Q$ z0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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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那誰能治好？”

友則情不自禁地問那個聲音。

“這個嘛……”: `+ W8 q% {/ W; y) @9 l& J+ _

那聲音停頓了一下，好像思考了片刻，說道：“這應該是陰陽師的工作吧。”5 R3 f" S  D) a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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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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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晴明大人能治好吧。”

“晴明大人……”

“除了晴明大人之外，無人能治好賴子的病。請晴明大人過府來看病，不就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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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就此消失了。" h& z; c: m, `! x! A; B

“喂！”

據說友則一再呼喚，但始終沒有回音。' U: ?8 [( P: L  }. c9 r) T$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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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好癢好癢。”: a" h7 X1 ?0 O* M) S

原先邊嚷邊扭動著身體的賴子，用白開水服下晴明帶來的藥之後，隨即安安靜靜地入睡了。5 y1 k( W0 L: I" ]" r

在沉睡的賴子周圍，坐著晴明、博雅以及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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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惟一一盞燈火的映照下，友則眉間的皺紋越發顯得深刻。- M) Y- \+ }+ r+ O* z: N)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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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跟前預備了硯臺和毛筆。0 {/ }8 a4 m; ?8 Z4 ?: P+ b# U6 l

“現在要給她脫衣服了，可以嗎？”晴明說。' e. {& _0 z% J'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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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脫掉嗎？……”6 {. J  t. L- v* H

友則的聲音顯得幹澀。

“是的。就像剛才我所說的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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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看看晴明，然後，又看看博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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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默不作聲。4 S3 d$ ~) B& {/ U/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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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額頭上滲出無數小汗珠。, n+ P* d& K, W9 z

晴明沒有催促友則回答，也沒有再提問題，他雙唇緊閉，靜候友則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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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點一點頭，說道：“明白了。”5 N5 ?. k* ]) _% X

與其說是下了決心，倒不如說是無法忍耐壓抑的沉默似的。+ w( ?+ `& g# g

“這事情就全仰仗你了……”

友則的聲音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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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好。”, K; O! ~8 E8 Z# s"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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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垂下視線，略低一低頭致意，然後又睜開眼睛。" R# I4 Z/ T* v, k( E: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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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在這種時刻，晴明緊閉的雙唇依然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淡靜的笑容。+ b& O5 K4 K( s, m6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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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把手伸向賴子的衣服，迅捷地將其衣衫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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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P* |4 n2 M' ~& \% |: M( P. X" ~3 O( G

強抑著聲音、由喉間發出驚呼的是友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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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子身上沒有一處皮膚完好的地方。到處都有抓撓的傷痕，甚至有皮開肉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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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想像，若令她的身體翻過來，恐怕從後背到臀部也都是這個樣子, w" N- W4 `. c) A

“開始吧。”& k/ a/ L* D# ]- z: a4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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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低聲道，隨即取筆在手，飽蘸墨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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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用毛筆在賴子左腳的小趾上寫字。7 l. R9 w# d) A. \

與此同時，晴明嘴裏喃喃地念起了咒。4 L$ @/ f% D9 f9 S8 L+ R. ?: i

寫好小腳趾，接著一個腳趾一個腳趾寫下去。然後是腳板、腳弓、腳後跟、趾甲、腳踝……! n8 D0 c1 M4 W/ ]9 w5 A. h.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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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斷地書寫著細小的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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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完左腳腕，接著寫右腳腕……

腹部、乳房、右手、頸部、臉面——連耳朵、嘴唇、眼瞼等處都寫上了字。把賴子的身體翻轉過來，後背和臀部也都寫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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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將賴子的身體翻回仰躺的姿勢時，她的皮膚上幾乎毫無遺漏地寫滿了咒語文字。

只有左手沒有寫上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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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是什么？……”% I+ ?* K% x$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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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顫聲問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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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孔雀明王之咒。”6 C8 R) _/ B9 }! V1 a

晴明的聲音一如往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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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密教的真言嗎？”- j; v5 Z4 q5 V  E

“只要有效，什么都不妨用。沒有規定說陰陽師使用密教真言不好。”

孔雀明王原是天竺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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啄食毒蛇和毒蟲的孔雀變成了佛教的守護神。

“來吧。”

晴明右掌按在賴子腹部，然後左手握拳，食指和中指並攏伸出。" S( F+ J. w7 d; 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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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這兩根指頭抵著自己的下唇，開始輕聲念動孔雀明王咒。) J3 _3 i) l" n+ ?4 ^2 x

於是，倣佛對睛明的咒語作出回應，賴子的肌膚表面沙沙作響著蠕動起來。2 B0 j- P, Z/ S3 o+ t

“咕嘟、咕嘟——”9 ~2 A$ c$ e# D* E: ^+ r5 \$ z

腹部和胸部的肌膚到處一鼓一突起來。

“噗噗——”

面部和右手、雙腿的表面也都鼓突起來。

看上去簡直就像大大小小的蟲子在肌膚下面蠢動著。

“啊……”

博雅發出低吟似的聲音。

蠢動逐漸移聚到賴子沒有寫任何東西的左臂上。* r5 u& L% [3 [% g& J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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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臂眼看著變得粗大起來。所有在賴子體內爬動的東西都集中到左臂。左臂變得比大腿還粗。有蟲子似的東西在粗大的左臂裏頭蠢動不已。( Q! N9 ^1 n7 \$ i# _, z

“好了！”: H; \: p: ]; K' C8 [5 V$ b- p

晴明低聲說著，用紙捻將賴子左臂連肩處綁扎好。! X0 I) `# I: }& u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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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取筆在手，在蠢動得厲害的左手小臂上寫下“集”字。

晴明再次以左手食指和中指並攏抵住下唇，右手握住賴子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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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再次念動孔雀明王之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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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那些鼓突著的東西開始集中到小臂，小臂一帶變成黑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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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蠢動的東西都以晴明所寫的“集”字為中心集合完畢。這個位置倣佛變成了紫黑色的大水泡，大小足有一個大甜瓜那么大。  x6 ^8 J+ |: M  k;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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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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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則驚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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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停止念咒，說道：“應該是這裏了。”

他從懷中取出短刀，除下刀鞘，在寫著“集”字的皮膚上“嚓”地切開。

從裂開的切口處，呈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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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計其數的蟲子。

有黑色蜈蚣似的蟲子，也有長著蝴蝶翅膀似的蟲子。

有似蛾而非蛾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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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甲蟲似的蟲子。8 a8 o; S; T6 I2 M) A$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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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頭部像蛇、身子像麻雀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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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蒼蠅似的蟲子。, X; a& f. Y5 P7 d$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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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蜻蜒似的蟲子。

有蟬似的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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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奇形怪狀的蟲子從切口處蠢動著爬出來了。

蟲子爬出來後，隨即騰空飛起來，從開著的板窗飛到外面，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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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賴子的小臂回復到原先的大小。

小臂上仍留著晴明切開的傷口，滲出一點血水，但傷口比原先小得多。

晴明給賴子遮上剛才脫下的衣服，淡淡地道：“這樣就行了。”6 A" ~7 b2 r2 J7 f8 X0 ]

“解、解決了嗎？”友則問道。9 \5 F! o1 W,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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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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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微笑道。

“最好還是不要把剛才這裏發生的事情告訴賴子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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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被問到，請答以晴明施治、已無須擔心即可。“+ Y$ T9 a) p9 i5 _% D9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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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就好了嗎？”: P4 y* U- I* d- q8 I! D! U. x

“是的。傷口馬上會痊愈的……”. w1 s( R7 t5 b: ?" m+ a

“是、是嗎？”3 g- U7 m0 t# `; R* 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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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和博雅大人就告辭了。”9 u! k9 L# \4 V5 o7 d+ z0 _5 |

“這就要走了嗎？”

“我們還有另外一件事情沒有做完……”8 u* Q' Z; e9 v( k! O$ Y

晴明說著，站了起來。/ g$ J3 d& g;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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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v; \" _+ Q5 B' c) d3 Q1 q6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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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車等候在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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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之前，晴明扭頭向後，對著大門上方開了腔：“這樣可以了嗎，妖物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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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昏暗的大門上方傳來一個聲音：“非常滿意。不愧是晴明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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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有空暇，今晚不妨來寒舍小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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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對大門上方說道。9 X# N; t! T' t0 z- e% }

“蒙您邀請，實在榮幸。”' Y1 r$ q& H&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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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已備下，薄酌一杯怎么樣？”( Q/ m& [. I, x1 M3 r3 C3 ~8 ]7 V9 l

“那可是求之不得。”# U* `1 l% O. w: K$ Y5 v1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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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務必賞光。”

“湊巧南風徐徐吹來，我去撿些石子，稍後見吧。”

“好，稍後見。”1 A( c! @9 b9 Y* 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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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說完，與博雅一起鑽進牛車。

八, E% T- Q( u" V4 G3 i9 s0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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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明和博雅對飲。+ g+ h& o* h2 t" F5 F

蜜夜坐在二人之間，等二人的酒杯一空，隨即為之斟酒。' N- l$ W. g+ I5 K# B4 w& a* S5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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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不可思議的事，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啦！”博雅說。* Z4 x% o9 I; v; d, H

“你是說那些蟲子？”晴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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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究竟是什么東西？”7 z' n# g! l2 l# Z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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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足丸的——唉，說來就是精靈那樣的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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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還沒聽你說天足丸呢。那究竟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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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是仙丹。”0 O% f, E& z# m: @3 c1 c&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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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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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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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 G& A" V# ]" ^. C- C, |. L

“就是想成仙的人服用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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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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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自古以來，人有種種成仙的方法。”晴明說。

成仙——即長生不老、遊於天界，是來自中國古老文化的人類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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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多種多樣。多數主張通過修行來達到。

傳說有的是通過呼吸，汲取天地靈氣於體內，由此而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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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是通過行為，比如辟谷等調整食物的辦法，從而成仙。; @. ]4 N3 ]( H; R3 h; ^

還有得道成仙的方法。

每種方法都不簡單。也有的方法要花數年、數十年，有時甚至是一生都不能達到目的。

最輕松的無須修行即可成仙的方法，就是服藥。服用一種名為“丹”的藥。 “丹”即水銀。2 }* w* T) F- c% C: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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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銀雖然是金屬，卻是液態的東西，鍍金時是必須使用的。

人們認為這種“丹”有奇效，可使人長生不老。" g7 X+ M  f4 n) d1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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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最為上品者，是被稱為“金丹”的仙藥。9 {" g. ?8 S" @1 i2 _. z"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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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任何人服下金丹均即時成仙，只是金丹的制作並不簡單。

金丹也有許多種類。丹華、神丹、神符、還丹、餌丹、煉丹、柔丹、伏丹、寒丹——總計九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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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制作“丹華”時，據說須先制備玄黃。在玄黃中加入雄黃水、明礬、戎鹽、鹵鹽、砷石、牡蠣、赤石脂、滑石、胡粉等各數十斤合煮，成“六十一泥”，置火中燒三十六日，即煉制成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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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究竟是什么材料，尚有許多不明之處。  \# \$ R( k8 d0 u2 K  H! V0 Y

首先，玄黃到底為何物，我們不得而知。至今還不明白是什么的材料太多了，也不知道可以到哪裏去找。更不知道各種材料的用量。; ^, X% R4 y/ X6 f2 p$ Q$ ^&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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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造出“丹”再加上玄膏捏成丸子，置於猛火之中，即可獲得稱為“丹華”的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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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有成功，就是某個方面出了差錯，只能反復去做。& G& E* c" k- ?

其實，花一生時間大概也成不了事。

據說，將蛇骨、麝香、猿腦、牛黃、珍珠粉等無數種草藥混合，加熱熬制，也可制成仙丹。* Y. v" U7 J# v8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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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即是仙丹的一種，與其說是服用後成仙，其實只是能在空中飛行而已。”晴明說。3 Y; t* h1 n" k; r.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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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稱為天足丸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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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點了點頭。$ q( x" h* y6 v2 m% ~*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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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足丸沒有使用所謂的‘丹’。”$ K3 N0 o! W4 ~4 O, u2 t1 b) H. s/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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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怎么制作的？”* H9 _& \# i: Z+ q- a

“聽說首先要預備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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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芝？”: s" J2 |' Q9 U3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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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芝、木芝、草芝、肉芝、菌芝……”, _! G6 U$ y* X: k9 z

“其他呢？”% D3 u( \- d3 B: I5 J7 k

“鳥、雀、蛾、蝶、蜻蜓、甲蟲、羽蟲、蚊、蠅——只要是能在空中飛的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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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多少只？”

“每種一兩百只的樣子吧。”2 H- b; r; g+ n,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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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成千上萬只飛蟲活生生地塞進大瓦缸裏熬煮。“5 g' H; `5 U& [: s7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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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煮多長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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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嘛……”

“要多長時間？”: r$ S$ a* D% F/ u; `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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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煮到所有蟲子都黏糊糊的，失去其原先的樣子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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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骨頭、翅膀、牙齒——所有一切都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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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要煮到什么都分不清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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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需要熬多長時間，我可想像不出來。”. o! ?$ H- }5 \" A% N6 q4 x3 j

“就連我也想像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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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而言之，那樣就熬成天足丸啦？”2 D. _# y% g, U# X# C;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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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F. K' A$ n" g&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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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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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成之物百日後喂鳥，再百日後殺死該鳥，取其肝臟。與剛才說的五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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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夠啦夠啦。總之，意思就是說，光是制作天足丸便須歷盡千辛萬苦吧。”

“嘿，這天足丸算是其中容易制的啦。”) v9 e& B$ Q# O6 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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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來說就是幹辛萬苦啦。不過，現在的事情跟那些天足丸有什么關係呢？”" R2 T5 D( e/ K0 Z3 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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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天足丸，簡言之，就是萃取所殺生物之精華的方法。煉制一次所能得到的，最終只是一兩丸而已：……”# y& `; K+ b" a/ L0 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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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之精華？”7 G( }# H- z7 c- `-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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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精華’留在服用了天足丸的賴子姑娘體內，剛剛才走掉。”

“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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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你說啦，博雅。你了解的情況怎么樣？”, ]7 Q  k! {: v5 r  x/ y. y

“我了解的情況？”* b5 q: ]; f3 }% H, f

“就是讓你去向兼家大人詢問的事呀。”+ C% v4 l0 j* j( n( L

“這個倒是弄清楚了。”

“他是怎么得到的？”2 L; H( z) `-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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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約一個月前在清涼殿前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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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撿的？”

“從渡殿走去清涼殿的途中，偶然看見地上丟著一個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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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袋？”

“據說是這么大小的一個布袋。”+ b9 U- y5 w3 h! o+ 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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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放下酒杯，兩手比畫了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圓圈。

“他說他當時很是在意那個布袋，便支開其他人，把它撿起來了。”; U! g) ]0 o8 |2 R; D3 h

布袋裏約有十顆藥丸，不知是誰掉的。他問過好幾個人，他們都說不知道是誰的。

大約過了七天之後，兼家鬧肚子，看來是吃壞了肚子，腹痛，老是跑廁所。9 M: X# g1 z) W2 C  D' @8 T+ K; Q

這時，他想起了撿到的布袋和藥丸。9 @, Y% H. A' M* K! t

打開布袋取出一兩顆丸藥來看，丸藥發出難以言喻的誘人氣味。嗅著這種氣味，似乎連自己的腹痛也忘記了，把持不住的拉肚子好像也好了。

因為擔心它可能有毒，為保險起見，便在木桶裏放了水，放進一條活的香魚，再丟下一顆藥丸試試看。6 G, u1 z  T1 s# `! \  v* 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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魚沒有死。看上去它在木桶裏遊得更歡了。% l+ H. [7 H% c+ Z3 \( a!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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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家由此下了決心，將丸藥和水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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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把病治好啦。”博雅說。7 c' X- F. Z1 C( l

不到半刻工夫，腹部不痛了，控制不住的拉肚子也好了。. Z, Z5 A* U5 v7 w

“從那以後，每逢有個頭疼腦熱什么的，他就會吃上一丸。”

每次都是藥到病除。3 M0 R1 ^9 p/ h$ w0 ?9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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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聽藤原友則說了賴子姑娘的情況，便給了他一顆藥丸。”4 J) V, _8 O" d: k+ L

“就是那顆天足丸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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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晴明，如果說那就是天足丸，為什么兼家大人不能飛到空中呢？為什么賴子姑娘會變得狂躁，而兼家大人不會呢？”' ~" O+ K" i0 O5 u5 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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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嘛，博雅，你不妨問他本人最好。”& l* ?. P, i+ f- ]+ x  n

“問他本人？”

“妖物大人，您已經到了吧？”2 e% g8 J- ^7 L/ s

晴明對著黑夜裏的庭院揚聲道。, Y- a* a" V; k( d

“來了。”: F7 _1 Q; G. A" m2 h!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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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聲音回答。/ ?( d, D% t5 Y6 E5 q8 ]

望向庭院，只見水池上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

“啊！”

博雅發出驚嘆是可以理解的，因為那小小的人影是赤腳站在水面上的。9 g* p0 a6 c0 c! w# b

借月光仔細打量，那是一個猿猴般瘦小的禿頭老者。' ^7 o, z" r* J- \4 S* M

只有髭須又白又長。身上穿一件襤褸的衣服，只在腰間束了一條帶子。( Z5 Z1 ]2 S6 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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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嘩啦嘩啦”地踏水而來。每踏一步，水面就蕩開一圈美麗的波紋。

不一會兒，老者的赤腳踏到了草地上。% `# r, b5 i$ i, b/ ]) Y

他走到晴明和博雅坐的外廊前，站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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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蒙關照啦。”( T, E  D% d!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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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笑，滿是皺紋的臉埋入了更深的皺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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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掉了天足丸吧？”3 M& P# D! u; w, T+ Z' U) s# C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下巴一揚，點了點頭。

“沒錯。”: F) G& p1 J%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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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是何方人士？”. \$ l0 S9 B# k

“我原不打算談自己的來歷，但這回晴明大人幫了大忙，就老實說說吧。”$ z( ~7 K: B+ ?6 `& q( v. H1 Q,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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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望望晴明，又看看博雅，接著說道：“我很久以前出生於大和國，人稱‘打竿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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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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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年輕時起，我就對仙道深感興趣，整天不幹活兒，專事仙道的修行，例如食松樹葉、練導引之術等。”- ]& D$ }& d  o

在老者說話之時，蜜夜已預備了另一只酒杯，斟上酒，放在外廊邊上。  i) Y0 Q' \7 L/ U% q& c( K; m, N

“太好啦，太好啦……”4 G: M  N! p- @$ A6 ?; q: Y4 Z

老者取杯在手，一飲而盡，滿是皺紋的雙唇抿得緊緊的，一滴酒也沒有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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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甘露啊……” ‘老者瞇著眼睛說道。3 N+ [3 _/ l" q  N. p"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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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也許是天生沒有仙骨吧，盡管我修行三十年，結果也並沒有得到多少效驗。”4 R+ C' c: H; G/ O/ S# B"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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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3 y/ \# ?/ V& ~5 N# W2 M

“我想，即便不能長生不老，至少得像久米仙人（據日本小說家武者小路實篤所述，傳說久米仙人因逃情，入山苦修成道。一日騰雲遊經某地，見一浣紗女，足脛甚白。不由目眩神馳，凡念頓生，飄忽之間。已自雲頭跌下雲雲。）一樣，能夠在空中飛行。於是我花了十年工夫煉制仙丹。”

“那就是天足丸了吧。”

“金丹之類是我力所不能及的。說實話，即便是天足丸，也做得並不高明。服食後雖然總算能飄在空中了，但

也就是升到七八尺至十五尺的高度。而且，只能飄起來，不能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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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表情復雜地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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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算可以飄在空中隨風而去，但飛不起來。當我懸在空中時，小孩子便會拿著竹竿趕來，從下面打我取樂，所以，‘不知不覺我就被稱做’打竿仙人‘了。”1 i6 H  U, m; ?. ^4 ], ]+ }6 A! 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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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凄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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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二十年前，我離開大和國，四處流浪。白天像常人一樣在地上走，晚上就避入耳目懸浮在空中。約一個月前，我來到京城，晚上被風吹到大內上空時，把裝著藥和天足丸的布袋丟了。事後察覺時，再去找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我想，肯定是被人撿走了，便潛入宮中到處尋找……”- x: Y# x# o  r8 `+ C

“結果被許多人看見了吧？”. J6 {% R6 Q*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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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有一次有人來了，我慌忙避到空中，腳上卻勾住了女人的紅色衣裳，結果紅衣也跟著我一起升到半空。為了這件事，弄得被人從下射箭。”8 g+ [" |& z, f  c

“那么，天足丸的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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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終於知道是被兼家大人撿到了，正要去取回時。已經……”* E- i4 j, Q1 h8 a" x8 W& k7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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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賴子姑娘的病，兼家大人已把天足丸給了友則大人，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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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其實，那個布袋裏裝的天足丸只有一顆，其他的都是治病良藥，表面上看區別不出哪顆是天足丸。”; B  ^2 b  j: t

“結果，這惟一的一顆恰恰被賴子姑娘吃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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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顆天足丸只對我有效。因為它全是用雄蟲混合我自己的男精制成，所以當女方服用時，就要出大問題。”

“所以賴子姑娘便成了那樣……”0 p1 U6 s8 x. M" y8 h8 }: X)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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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她要從高處往下跳，也是受雄蟲的影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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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為什么你不自己出手，把附在賴子姑娘身上的蟲子弄掉呢？”& O1 N6 Y; h1 R

晴明這么一問，老者寂然一笑，說：“我這副模樣上門去，說是給人家治病，讓姑娘脫去衣服……人家會照辦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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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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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我很明白。再說，我除了會漂浮在空中，別無他能。所以只能仰仗晴明大人了。”$ d4 \( d& Y2 R(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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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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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三番五次的，實在是太麻煩您了。”; }/ N; [5 w) w8 i

老者說著，將酒杯“冬”的一聲放在外廊邊上。0 x9 C8 v, u8 d' v5 c-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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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伸手入懷，取出小石子，丟在自己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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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的身體搖晃起來。7 F1 \. N! L* E9 [8 q4 k  ?1 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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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又再伸手入懷，取出第二塊石頭，丟在腳下。

他瘦小的身體離地約有三寸高。5 o7 o5 h6 w0 M. _, A

接二連三地從懷中取出石子丟下之後，老者的身體飄- g4 S- w3 x" h

向空中。! P8 X: n5 m3 C( C

“這是最後一塊……”

把那塊石頭丟下時，老者的身體已經飄到屋頂那么高了。& h. g0 {% l) a; 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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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晃晃著，他開始被風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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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月色下，他隨風飄向北方。

晴明和博雅從檐下遙望著老者。* G# U6 Q1 i$ X3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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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好酒……”

老者的聲音隱約傳來。* l. c, ]3 `7 w! f4 k$ I, ?

“盡管這種活法未免寂寞，但也還是很有樂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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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傳來了這樣的聲音。5 V  H7 J/ \: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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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老者的身影融合在月光裏，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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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走啦。”3 o" `" d' Y: a) Z1 E$ v*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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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雅手拿著杯子，小聲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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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4 P! w5 W7 w6 {/ `, E# i2 H

晴明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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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廊邊上，老者放下的空酒杯在月光下泛著藍藍的光。

作者: 冷色調 時間: 2007-8-27 12:03 AM

作者後記1 x. X" F' T3 b0 X9 A0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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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謹呈上我所喜愛的安倍晴明和源博雅的最新故事集。2 w3 h7 f' R6 K

這是文藝春秋社刊行的第五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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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朝日新聞社的《生成姬》算在內，總共有六本了。: b) @; t2 a! r

如果把插圖本《晴明除瘤》（文藝春秋版）合在一起，那就是第七本《陰陽師》了。

2001年，對《陰陽師》來說，算是關鍵的一個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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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NHK 分十次播出了《陰陽師》電視劇；秋天，電影《陰陽師》上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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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V方面，SMAP的稻垣吾郎先生飾演了晴明，好一個坦蕩的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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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電影時，我曾提出晴明非野村萬齋莫屬，而在TV方面，則一概由制作方做主了。拍電影時提出了要求，拍電視時再多加置喙，這就不對頭了。TV方面擺出的陣容很棒：晴明由稻垣吾郎飾演，源博雅由杉本哲太飾演，蜜蟲由本上真已飾演。TV版的劇本我也幾乎完全沒有參與。- Q2 B0 l9 w. A3 I1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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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意義上，在TV版方面，我雖然是原作者，但其實我和讀者們一樣同處於觀眾的立場。9 [, }% {$ M$ V0 O% c0 ?$ ~

電影方面，萬齋先生飾演的晴明實在很好。- w& d# n/ v5 i/ o' [

伊藤英明飾演的博雅也是英姿勃發，道尊的飾演者真田廣之也很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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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是瀧田洋二郎先生。

若就野村萬齋飾演的晴明而言，角色與演員完全吻合，是近來難得一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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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與野村萬齋這位演員同在一個時代，只能說是天作之合。" x+ U( F8 M" U' I3 ]

野村萬齋先生只身往那裏一站，舞臺上已萬事具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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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覺得，萬齋先生願意出演這部電影真是太值得慶幸了。我以為，即便只看萬齋先生起舞的最後一幕，已經不枉去看這部電影。6 j2 T& i5 o' ?% [. W' X

在此，我可能涉嫌為其他出版社做宣傳：我要推薦我正在朝日有聲雜志推出的《幻獸少年》係列。# P9 B2 K) r$ S. w. s, T5 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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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說這么一句：我寫《陰陽師》歷時十六年有多，而這個《幻獸少年》係列也是寫了很長時間的故事。

故事說的是，在一個美得無可言喻的少年身體內，潛伏著並非這個世上的野獸。

這頭野獸伺機從少年的體內冒出，一再煩擾著少年。+ P: i0 `, z2 U: @3 k

這個係列故事也寫了二十年，與《陰陽師》一樣尚未大結局。7 T3 A7 Z2 O0 M2 I

我想，夢枕貘這個寫手的所有本事，都發揮在《幻獸少年》這個故事中了。) n2 |2 d$ {* U- I7 Z7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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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只是在書店站著翻閱一番，也務必請讀一讀這個故事。

賞識《陰陽師》的讀者，必定會覺得《幻獸少年》有趣。$ r1 m9 d6 X: }.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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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斷言，是一個漫長的故事。

我保證這是一個有趣的故事。" K/ i6 v' Z( 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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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談這些，請大家盡情欣賞這一卷中的五篇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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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枕貘於小田原2001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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